今冬有暖阳----蝎子七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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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将衣服带在身边?还是说,自那天以后,他根本没回过家?看着明显是因为不舒服而晕倒过去的人,不理会似乎很说不过去,况且现在人还是在他的怀抱里。
拾起地上的东西,骆颐决定先将带人带回自己的家等他醒来再说。
小心翼翼地把人环腰抱起,骆颐好看的浓眉深深向眉心靠拢着,不悦地皱起——怎么比上次轻了那么多?竟然这么明显地瘦了一大圈!
骆颐轻松地把人抱回去与其他人碰头,自己要先离开当然必须交代一下,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骆会长,他是?]
围在一起的众人不解地望着他们的会长大人,就在这一秒钟前,他们都很难想像冷漠的会长竟然会这么亲密地抱着一个人,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
[我的叔叔。]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连说起谎话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面无表情。冰冷的双眼扫视了四周一圈后,继续说道:[我先带他回去。抱歉,必须失陪了,你们玩吧。]
嘴里说着表示遗憾的话,可他的心里却没有半点不舍得离开这里,正好给了他借口开溜。更何况,他现在最大的兴趣,可是靠在他胸前的人。
大家都体贴的没表示什么异议,虽然他们的会长为人处事是冷漠了些,但相处久了他们也知道其实会长是个很好的人呢!尽管外表看起来冰冷脾气却很好,就算有人工作出了错误他也不会为难,除此之外工作能力和领导能力都相当强。撇开这些不讲,他可是十七岁就在瑞士著名学府拿下硕士学位的厉害人物,虽然外人不理解为何他既已如此出色,回国后却愿屈就在这小小的高中里磨日子,但暗地里他可是全校学生崇拜的对象呢,很多人都以他为目标在努力着。
曲陌和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陌生的一切让他惶恐不安。身下柔软的触觉让他不禁疑惑:他是躺在床上么?快四天了吧,离开那个所谓的家以后,一直无法好好睡觉,只有在医院那一晚能够睡得安心舒服。可是他不是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么,怎么会在这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刚退烧的脑袋昏沉沉的无法思考,此刻曲陌和的心里除了困惑就只剩下庞大的不安。
骆颐端着食物走进房间就看见昏迷许久的人坐在床上,闪烁的双眸在看到他进来后透露出深深的恐惧。素色的棉被遮盖住腰部以下的部位,白色的衬衫稍嫌宽大,不是他原来的那件而是自己的。并不合身,却奇妙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即使被宽松的衣物所覆盖,骆颐仍然清楚地看出来他在颤抖。
[冷吗?]
他越过床走到窗户旁将玻璃窗拉上。一般都会认为生病要让空气流通病才好得快吧,所以他才开着窗……
[还是冷吗?]停顿了一会儿,骆颐才恍然大悟,[或者说,你在害怕?]
骆颐发现自己愈靠近,对方就愈发往后挪动身体,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被子,一脸的防备。那神情如同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小动物,惊惶失措的躲避着不断逼近的敌人。漆黑的美目蓄满了因惧怕和无助而涌现的泪水,但始终没溢出眼眶。
曲陌和不经意显露出的柔弱就好像夏日里最强烈的那一束阳光,准确无误地射入骆颐的身体里,融化了他心里某个冰冻的角落……
[是在怕我?]
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床边的桌子上,骆颐坐到床沿,阻止不断后退的曲陌和,伸出手把人带到身边。语气是少见的温柔,不自觉地想表现得温和些,以免吓坏眼前这个抱着被单蜷缩在角落的人。没有发现自己对他的不同,在这之前,他与人说话从来都是不带一丝感情成分的平淡。
[我不是坏人。呐,那件外套的主人,记得么?]指着挂在门旁边墙壁上的外衣,正是曲陌和带着的那件。
听到他这样说,才恍悟想起了这个人是那天下午把自己从火场救出来,还在医院陪伴了自己一夜的人。曲陌和紧绷的神情才有了些许的软化的迹象。
[是你再一次……救了我?]他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想要去洗脸然后到公司上班的,谁知站起来没多久突然觉得身体很难受,只是隐约感觉在支撑不住失去意识的时候,似乎触摸到久违的温暖。
[你现在在我的家里,我叫骆颐。]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话,先把粥喝了,过一会儿再吃药。]重新端起放下的食物,骆颐拿下在手上均匀地搅拌着,细心地驱散冒着的热气。
[我……]
[你发高烧,昏睡一天一夜了。现在是第二天的上午。]
曲陌和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设备完善的房间,从摆设看来应该是卧室。设计朴素但不失优雅,里面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价值不菲。低下头的瞬间曲陌和发现自己竟然不是穿着原先的衣服,忍不住问道:[请问,那个……我的衣服……]
[你流了许多汗,所以我帮你换掉了。]
依旧慢条斯理地搅拌着那碗粥,偶尔抬起来眼不意外地看到坐在旁边的人因自己的回答而红透的双颊。脑海中闪过穿着自己略为宽大衣服的这个人,看起来其实很可爱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
[对了,在你还没醒来之前,我帮你接了一个电话。对方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那时放在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最后才决定接起来,对方语气听起来很担忧,话也说得很着急。会担心他吗?担心到连人差点葬身火海都不知道?骆颐听着电话里还不停讲着什么的浑厚男音,冷冷地直接把它挂掉了。
是你吧?叶敬邑,你究竟把我置于何处?
[你家人?]他也只是随口问问,是与不是他并不关心。
[嗯。不,是朋友……也不对……]到底是什么呢?曲陌和说着反复没有逻辑的话,末了也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是啊,算什么呢?现在的他,完全迷茫了。
察觉到他忽然变得黯淡的神情,骆颐不再追问什么。看着他精神恍惚的喝完粥,吃了药,吩咐气色仍旧不好的人继续躺下休息,起身正欲走出房间,衣摆却被一股不大的力量拉扯住。
[可不可以,麻烦你……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曲陌和怯怯的眨动双眸看着他,左手还抓着他的衣服。不由在心里嘲笑起自己来:呐,连独自去面对这点勇气都没有,你奢望谁可怜你呢?
骆颐转过身不解地望着曲陌和,态度有几分迟疑。若在平时他是不可能会答应的,毕竟那是与自己无关的事。然而在他看到乖顺窝在床上的人,仅露出的纯净如婴儿般的脸蛋上,那双大眼睛盛满了期待,带着几许乞求的目光让他不忍开口拒绝。
[可以,前提是你的身体无大碍了。]
[谢谢。]曲陌和安心地把手缩回被窝里,对骆颐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药效上来的时候他闭上双眼继续睡觉。
骆颐却没有再离开,就这么站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安详的容颜。初始的苍白在充足的休息后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规律的呼吸声缓缓从鼻间传出来。翻身后弓着腰抱住被子蜷缩成一团,几缕发丝落在眉间。骆颐俯身将它们拨弄到小巧的耳朵后,往日看不出情绪的俊脸上此时却浮现着一抹连他本人都没察觉到的笑,宠溺的笑。
很像一只柔顺的小猫呢!走出房间后他这么想着。
这个季节的天气总是这样,天空永远是灰灰的铅色,没有了夏天明朗的蓝,似乎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阴郁不快乐的。偶尔吹来的夹杂着空气里细小沙尘的风,倒是很清凉。
骆颐正在客厅和他越洋的父母讲电话。
[小颐,你一个人住要注意休息啊。学习就当玩儿好了,不要太用功,反正你不需要文凭那种东西……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李管家,不然你还是直接搬回家住吧,这样我和你爸爸才比较放心……]
在太平洋彼岸的母亲每次打电话过来都改不了要絮叨他,虽然明白这是关心自己孩子,是理所当然的表现,但他还是想不通在工作上麻利果断的女强人,怎么到他这儿就成了一个唠叨的妇人了。
虽然父母长年不在身边,即使是幼年,他也是独自一人在国外接受教育,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然而就算不能长伴左右,父母也总会隔三岔五地打电话询问自己,这种被关心着又不受约束的生活状况,他是十分满意的。
[知道了,妈!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你真的不考虑回家住?家里有管家,有庸人,却没一个主人在,你至少偶尔回去一趟嘛。]
又来这招,每次劝服不了,母亲总是用软功磨。
[好,我会的。放假我就回去,你和爸也要注意身体。我等一下要出去,会顺便过去家里,不多说了,就这样吧。]
放下电话骆颐便看到站在房间门口局促不安的人。
[能告诉我你是要去做什么吗?]他坐在原位,修长的双脚交叠着,两手环抱于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曲陌和。
[那个……我想回去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从此离开那个地方,知道事实后,他无论如何是住不下去了。
[这样啊,那先跟我回家吧,搬东西总要工具的。]
[诶?这儿不是你家么?]
曲陌和困惑的表情让骆颐莫名的心情大好。
[是啊,但这里只有我自己住,另一个家里有很多人。]
曲陌和看着从容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心中隐隐的失落。他有两个家,而自己,过了今天,又将何去何从呢?家……是他一直希望拥有的,可对他来说,却也那样遥远。
看到少年的另一个家后,曲陌和才意识到,收留自己的这位少年家世绝不简单。即使不是官宦之家,肯定也是富商。当他看到那幢豪华得简直离谱的宅院后,心里除了错愕就是惊叹。
他紧张地跟在少年身后,自己与这宅子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在进门后,排在两旁迎接的仆人恭敬而整齐的一声[少爷],更是让他震惊到咋舌。他以为,叶敬邑就够有钱了,可他依然没有这骇人的阵势。
进屋后曲陌和以为会耽搁很久,一个人坐在华丽的客厅里,双手拘谨在放在膝盖上,为了避免失礼,眼睛也不敢随便乱瞟。旁边还有礼貌招待他的管家,看上去约六十多岁,脸上是不亚于骆颐的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表情。难道所有的管家都是这么严肃吗?在这样一个长辈面前,曲陌和的心情一直无法放松。
幸好没过多久骆颐就进来带他走。从他和管家的对话,曲陌和才知道原来他是去取车。
[少爷,真的不需要司机吗?]
[不用了。李伯,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还请您多费心了。]
骆颐看着这位苍老的老管家,脸上的表情柔化了许多。他在这个家里工作快四十多年了吧,从父母结婚,到哥哥和他出世。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下他在看守着。家里的人对这位尽忠职守的管家都很尊敬信任。
[请别这样讲,这是我份内的事。少爷,路上请小心。]管家为他们关上车门,慈祥的说道。
曲陌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身旁的少年熟练地操作着看起来十分高级的私人桥车。他应该才十八九岁吧,给人的感觉却很成熟,很可靠。
[请问,你是专门过来拿车吗?]对此他很不解。
[不是说要拿东西么,我想有车比较方便吧。]如果带着一堆东西搭公车,虽然应该不会很吃力,但他能确定的是:一定会很麻烦。
[啊!对不起,麻烦你了。]曲陌和低下头,对于自己昨天提出的要求,再一次表示歉意。他不该对一个三番五次帮助过自己的人再得寸进尺的。
骆颐微微撇了撇眉头,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专心开着车。
车子停在一间普通的公寓面前。本来曲陌和不让骆颐陪着进去,嘴里虽然努力镇定地说着[请在这里等就好了,不用麻烦你还特地陪我进去]。但骆颐还是听出了他话里颤抖的语音,之所以会提出要他陪,不也是害怕自己一个人不敢面对么?
面前这个怯懦着仍然努力勉强自己的人,不知为何让骆颐倨傲的心,突然细微的疼痛着。就好像一只暴晒在阳光下的密不透风的蛹,久经年月后,被风霜侵蚀了一个小孔。空气就这么灌了进去,一点一滴,慢慢将它充盈得严严实实。
从第一次的遇见,骆颐在那片嗜血的殷红里救下曲陌和开始,两人原本规矩的命轮就已经不安分地缠绕在一起,从此磕磕绊绊,深深浅浅……
结果他还是下了车,走在曲陌和旁边,踩着同样的步伐,进入了那个曲陌和曾经的家。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再次见到一起生活了两年的人,曲陌和却不似往日的轻松。有的只是沉重,沉到迈不开脚步的重。
[这几天你跑到哪里去了?]坐在客厅的男人锐利的双眸自他们进门后就一直盯着曲陌和,隐隐透着怒气的话语,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支吸到一半的烟,放在嘴边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淡蓝色的烟圈。继而道:[你是小孩吗?难道不晓得我会担心吗!]
骆颐心里隐约起伏着怒气,但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身边被指名道姓遣责的人似乎也同样没什么反应,但骆颐还是清楚地听到他艰难地呼吸声。
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挂在衣橱里为数不多的几套衣服一件一件地放进旅行袋里,再把桌子上的书都放进去,便回到客厅。极其简单的行装。
[两年以来受你照顾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谢谢。]不卑不亢的说完,曲陌和转过身投给骆颐一抹虚弱的笑,表示可以走了。
他撑得好累,在那个人面前。
就算是再没大脑的人也知道这一举动代表着什么,收拾包袱走人?同住了那么久,他竟然要离开?连理由都没有,绝不允许!
叶敬邑阴鹜地走到他们面前,停下。成熟的男性体魄本就比他高大,这让曲陌和不自觉地胆怯。
[告诉我,为什么?]成年男子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盛载的怒气,一字一句清晰地由牙缝里挤出。轻蔑地用眼角斜睨骆颐,语气颇为刻薄地说道:[别告诉我说为了这么个小鬼?]
曲陌和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他的话,事情不该这样的不是吗?叶敬邑没有把他复杂的神情收入眼底,只以为他的沉默,便是默认。
[很好。好得很!]张开的手掌停在距离曲陌和仅有十公分的半空中,那只宽厚的手,张开来甚至比对面那张苍白的脸还要大。
有那么一瞬间骆颐以为他会就这么狠狠地落到站在他身旁的曲陌和脸上,他戒备着,不可能让人在他的陪伴下还受到伤害。更何况他就挨在自己身旁,瑟瑟发抖。
但他也仅仅只是在半空中停留着,忽而又颓丧地垂落了。连原本咄咄逼人的语气也飘渺了起来:[陌和,你在怕我吗?]
两步之遥,他的陌和就站在他面前,双手却潜意识地抓住那个小鬼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隐藏在他身后。从前给他安全感的自己现在竟让他恐惧,而他,此刻依赖的是别人。
[对不起。]
曲陌和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就被骆颐拉出了房子。够了,不管有什么错,他们都应该扯平了。
[爱你,小心翼翼到不敢碰你。可是,最终,你还是要走。]
隔着门板,骆颐依旧可以清晰地听到从门后传来的话,空洞而疲乏。
从头到尾,骆颐没有介入说一句话。无形之中,曲陌和却是依赖着他。
他安静地开着车,听曲陌和说着断断续续的话。
他说,其实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从两年前在自己失意的时候是敬邑帮我找工作,并提出愿意让我和他一起住。之后,一直都对我很好,很照顾……
他说,我好没用,为什么会因为这样就爱上他……
他说,我是个笨蛋,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他有个两岁的孩子……
他说,他有个很好的妻子,只是善良地给了我一巴掌要我离开他……
骆颐默默地听着他略带哭腔的话语,想起那次在帝春酒店第一眼看到他时,他脸上清晰可见的红印,是在那时候?所以他才会魂不守舍,连差点丧命都没有知觉?
最后曲陌和抬起一路低着的头,带泪的水眸望向骆颐,他问:为什么他要骗人?
这个问题他无法作答。他想起最后那个人的话:[爱你,小心翼翼到不敢碰你。可是,最终,你还是要走。]
也许叶敬邑真的是因为太在乎他了,所以才不惜隐瞒以求在一起。可他做错了。他并不认同他的作法,他伤害了自己的家人,也伤害了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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