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不得不承认我最初的想法是天真的,幼稚的,可笑的。我根本无法从这一场选“凤”的活动中全身而退。凤胎还没有聚齐,宫室里的暗流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和金贵谈完话的那天晚上,我被绑架了!
三个蒙面大汉跳进我的房间,拿出一块臭乎乎湿漉漉的布蒙住我的嘴,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我躺在一间屋子的地板上。
从小我爷爷我奶奶就夸我机灵。在我认识到这不是我的房间的一瞬间,我就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然后我听到了前方不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脚步声,至少……有三个人。
三个人直走到我跟前不远处停下。有一个人开口说道:“就是这个小孩?”
另一个人回答:“正是。”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是黑公鸡!
“星算,”第一个人又说话了,“这个就是你算出来的凤吗?”
过了好一会儿第三个人才说话:“殿下,六个凤胎均是天官星算们算出来的,老夫算的只是其中一个,不敢说哪一个是哪一个不是。”
“啧,”那个人及其不满地说,“你们星算都是吃白饭的?这么点事也算不出来。威而刚,你就带这么个凤胎回来,还损失我两名黑甲铁骑。要是这小女孩选不上凤,我唯你是问。”
“是。”黑公鸡喏喏。
我一下明白过来,黑公鸡只是个爪牙,说话的人,才是幕后大黑手,杀我家人的真凶。我偷偷半睁开眼,竭力想看清前面站着的三个人。一个是铁公鸡不必说,一个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就是被称作星算的那个,最后那个幕后黑手,是一个年轻男子,黑衣黑发,眼睛里透着一股阴冷。
他朝我走来。
“长得是不赖,不过痣也太浅了点。”
他伸出手来想在我脸上摸一把,不过没等他的手碰到我的脸,我就张开嘴一嘴巴咬住了他伸出来的四个手指。
我想我咬得不轻。那个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没办法,我的手被绑着,所以我只能这样表达我对仇人的愤怒了。
他目眦欲裂地抓着我的脸想把手从我嘴里抽出来,黑公鸡也上来帮忙,后来我肚子上挨了重重几拳,实在痛啊,我只好把嘴张开了。
铁公鸡把我暴打了一顿,这当儿那人一直坐在墙角瞪着我惊甫未定地喘气,好像我是个怪物。
没等铁公鸡打完,那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给我把她扔到河里去,现在!现在就去!”
铁公鸡为难地看着他:“殿下,这个是我们的凤胎。”
那人吼道:“你是猪脑袋阿,就这样你还指望她选我做王?没关系,我们不止一个凤胎,把这个给我立刻丢到河里去!”
于是来了两个铁甲兵,把我抬起来朝外面走去。我猜他们是经常往河里丢人,所以走得轻车熟路的。到了河边,他们把我放下来,一个去附近找石头打算挂在我脖子上。
呜呜呜,我好痛,可是我不想死。
剩下那个铁甲兵看到了,说:“小妹妹,你哭什么,不想死就不要惹三王子啊。”
我大哭:“我才活了十四年啊,连恋爱都没谈过!”
铁甲兵说:“唉,你这样跟我说也没用啦,你这么漂亮,我们也不舍得,但是没人敢违抗三王子的啦。”
我说:“铁甲哥哥,我就一个请求,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铁甲说:“你不要耍什么诡计啊。”不过他还是靠过来了。
在他靠过来的瞬间,我擦着了手里的火纸,点着了铁甲外面露着的衣服。火烧断了我手里的绳子,我跳起来拔腿就跑。
我看他笨手笨脚的还想脱掉盔甲,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忠告:“直接跳河里面会比较快哦。”
唉我真是善良。然后我跑了。
不过我犯了一个错误。这附近的铁甲兵听到响声都跑出来了。而我被黑公鸡打得悲惨,跑步速度大为下降。我在胡同里左奔右突,感觉我身后的铁甲兵越来越多,轰隆隆得好像有一火车追着我。(沙茉儿,你那个时代是没有火车的-________-)
爷爷啊奶奶啊,我不想这么快见到你们啊。我含泪狂奔。
这宫殿里墙隔墙墙连墙的,一会儿我就转得没了方向,蓦一抬头前面一个大院,一扇大门仅掩了一半,我不顾一切就撞了进去。
好大一个庭院,繁花郁郁丛丛,树木参天,居然别无人声。听后面追赶声越来越近,我别无选择,一头往树丛里面扎去,蒙头一阵狂奔。突然眼前一片开阔。我抬头一看,居然到了一片紫藤花下。
一架挤挤缀缀的紫藤,在暗夜下散发着幽远的香。此景很美。但是要命的是,紫藤架下站着一个人。
虽然天色很暗,但是我想我和那个人一定都在大眼瞪小眼。我居然在一瞬间大脑空白,一堆胡言乱语在我脑里盘旋,但是一句都说不出口。见鬼!我跟这个人什么都不用说!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追兵的声音已经在后头了。
完了,我想,我要被抓回去做淹死鬼了。
不过,千钧一发之际,那个人突然翻身把我压在身下,然后一个热热的湿湿的东西凑过来贴在了我嘴上。
嗯嗯嗯,嗯嗯嗯,可怜我区区十四年的人生经验还没有丰富到经历过类似场景。这叫什么事,我觉得我整个变成了一支晒干了的壁虎,直了。
威而刚的铁甲兵追了上来。“是什么人在这里?!”
那个人不回答,可真沉得住气。我小心肝被压得突突直跳,感觉快炸了。
铁甲兵唰地一下抽出剑,走近了过来:“还不报……”
那人仅仅抬了一下头,士兵的脸色就唰地变了:“殿下!小的不知是您,小的该死!”
“还要我报上名来吗?”
“不用不用,只是……”那士兵探头想看我的脸,“我们在追一人,一个很漂亮的,额上有粒红痣的女人。”
“女人……”那个人转过头来低沉地对我重复着,“小伟,他跟我说女人呢……”我感到他的手从我衣服的下摆伸进去,直撩到腰上。
咳咳咳,这也太过了吧,虽然我是男孩子没所谓,但是凭什么给他们看啊。不过为了我的生命,我忍了。
那士兵立马变的手足无措,我猜他铁甲后面的脸应该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对对对对对不起,小的错了,小的马上走!”
铁甲队丁零当啷地跑了。铁甲的声音一走,我就霍地一下把那人推开,跳起来离了他三丈远。
等到我确定那人已经离我远远的,我才一边抹嘴,一边使劲地吐吐吐,争取把那不属于我的唾液吐出来。
“真不给面子,你也不用这么嫌弃我的唾液吧,我好歹刚救了你,换作别的女人,排队等着我吻我都不一定肯。”远处那个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你的唾液很宝贵,我都还给你还给你!”我一边加大力度往地上吐,一边偷偷观察那个人。
月亮正照在他背后,搞得他的正面模糊不清。只看到他穿一身淡白的便衣站在月下,身形修长。
“而且,我不是女人,不稀罕。”我费力地吐出最后一口唾沫,挺直了腰身。
“这也正是我要问的。看到你被三王子的人追,还以为是个凤胎,没想到是个男的。”他站在那儿,手抄在胸前,“他们为什么追你?”
“对,凤胎,”我气不打一处来,“东国的王子都有神经病!凤胎凤胎的,搞得好像是个宝一样,一堆人跟在凤胎屁股后面跑。这么大个国家,还要一个小孩来决定谁当皇帝,简直是个笑话!”
“我同意。听说今次的凤胎尤其多,已经召集了五个,这么多凤胎,为什么三王子单单追你一个呢?”他饶有兴味地打量我的眼神,突然让我起了警惕。在东国里,我一个人都不能相信。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凶巴巴地回答。
但是他也不懊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他的手指向一边一指,“出了那道小门,就是宫仪府的后门墙,门墙的藤架下有个洞。你要是偷偷溜进去,也许不会被发现才对。”
我抬脚望那儿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这不就正式承认自己是凤胎了么。
回头一看,那人还站在紫藤架下笑吟吟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好像他不是真心放我走。我转身大步跑起来,只想从这里尽快逃离,越快越好。
那个人没有骗我,我顺利地在宫仪府后门找到了一个小墙洞钻了进去。等到我已经换了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在小床上了。我才想起来忘了问那个人是谁?
他穿着白衣站在月下的身形在我脑子里萦绕不去,带点神秘。说实在话,将来我长大了要是也有这么种风度我也满足了。
我带着对将来的自己的憧憬入睡,第二天被震天的喧闹吵醒时我发现我枕边流了一嘴涎水。金贵冲进来把我拖起来说,第六个将军带着凤胎回来了。
福尔站在堂前脸色并不好看,毕竟他的含薇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那新来的小姑娘并不算最好看的,不过额前那颗痣也算鲜红。她叫棘钗。也许是我多心,感觉她的眼神在我身上重重停留了一下。她的眼神让我想起灸师。
既然凤胎都已经到齐,距离宴会的时间也就不远了。宫仪府开始上下忙碌起来。这期间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没敢再溜出宫仪府去。不过我时常会想起紫藤架下碰到的那个人,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那个院子跟宫仪府只有一墙之隔,我想,等我闲下来了,可以再钻墙过去找找他。
宴会那天一大早,我就被人从床上拽起来梳洗打扮。东国的女人在正式的场合要盘高高的发髻,插着各式金针银针铜针,插多了觉得脑袋沉沉的。最烦的是要穿个高脚鞋,说那样显身材。最后还要穿上层层叠叠的织锦绣罗,上面的金线银线我自己看着都晃眼,愈发的行动不便。
金贵看着我说:哎呀沙茉儿,你真漂亮,就是这边太平了。她掩着嘴笑,指着我胸前。我特别喜欢看她掩着嘴巧笑倩兮的模样,两个眼睛都完成了两个月牙儿。
我说,唔。
不平才怪。
其实金贵也很漂亮,都很漂亮。我们六个站在一起,仆从们都没法把眼睛挪开了。我趁人不注意,偷偷回身把我脸上的那些妆啊粉啊的给擦了,把鞋也扔了。好在我本来就比她们都高,扔了鞋也看不大出来。我要坚定不移地走我的男性路线,不能被这些脂脂粉粉的给迷惑了。
时辰到了,宫仪府的大门打开了。皇帝和百官都列了座,有人来报:陛下宣凤胎进见。
金贵紧张得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指甲掐得我生疼。“我的头发没问题吧?妆呢?衣服呢?”
“很好很好,好得不得了。”我回答。恋爱的女人就是这样,折腾。
我们六个被护送着从正门进入,我从头帘下偷偷往外张望,左边八十四文官,右边一百零五武将,齐齐整整地穿着朝服坐在两旁,半低着头以示对我们的恭敬。
老皇帝还是像以前那样老态龙钟,只会勾勾手指。一个像福尔一样的人(我现在知道了他们有个称呼,叫太监)马上屁颠屁颠跑上去听他说了些什么。那个人听完之后,宣布:“赐座。”
于是我们就一字排开坐在一旁。
“宣王子进见。”
侧门打开了。
第一个进来的蓝衣王子衣服上绣着八爪麒麟,进来也不看我们,拜了皇帝老爷爷之后直接走到位置上坐下。眼睛不大,眉毛挺粗,一张脸上的表情乏善可陈。第一王子振翎。
第二个进来的穿着红色袍服,外面还罩着丝织的网衫。这个……我知道,东国现在最流行的装束了,估计都是缘起于这位二王子的潮流引领。他进来就笑得灿烂,嘴都合不上,把我们挨个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看了两遍,才去跟他父亲请安。唔,原来金贵居然喜欢这么个人。虽然他长得不赖,但是作为男人来说,不是我欣赏的对象。第二王子可筱。
第三个进来的就是灸师了,穿着暗绿色的袍服,上面的猛兽图案若隐若现。其实灸师看上去还挺仪表堂堂,只是知道他为人之后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第四个王子……第四个王子一直没出现。“彦珈殿下,彦珈殿下呢?”仆从往门里面嚷嚷,直到里面传来一声声音:“马上来。”
彦珈王子穿着紫衣,用暗线勾勒出紫藤的软衣衬出这人身形修长。我觉得他如此之熟悉,想了半天才想清楚:啊!那个紫藤架下的白衣人!
太监依次报我们的名字:含薇,流容,金贵,纹蝶,棘钗,嗯……啥沫儿?
我特想钻桌子底下,生怕四王子把我认出来,但是彦珈的眼神没有在我脸上多停留一秒钟,依旧跟他哥哥谈笑风生。这家伙装不认识我,我有点心理失衡。
灸师看着彦珈,笑得诡异:“王弟,听说你最近可风流快活了。”
彦珈笑:“要比风流快活,我怎么比得上可筱王兄。”
可筱在一边和金贵眉来眼去,就差干柴烈火电闪雷鸣。
灸师拿扇子掩了嘴,却故意说得很响:“虽然凤胎一个胜一个漂亮,可惜王弟恐怕都没兴趣吧。坊间有些的流言,说你最近正迷恋的对象,可不是女子,呵呵。”
灸师说完笑得阴险,一看就是一幅小人得志模样。
彦珈大笑:“王兄真是无所不知,”他也装作压低声音的样子凑过头去:“你不知道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是半青不熟的时候,那种手感,可不是那种二十来岁的女人可以比的。还有那未经人事的小嘴,可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等你啄开,才会发现里面幽香扑鼻……”
我没有看错吧,这家伙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拿眼睛在我脸上瞟来瞟去的,还装作很默契地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裹在层层锦缎里的身子一阵恶寒,抖抖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太……恶俗了。
灸师也被吓到了,我看到他一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彦珈一边挪挪挪,挪开了三寸。
彦珈笑得愈发得意。
“王兄,不要说我了,倒是你的手指,是吃了什么大补药吗?一根根红通通圆滚滚的,真是气度不凡啊。”
“噗”我把一口饭喷得满桌都是饭粒儿。
“啊,不打紧不打紧,被养的乌龟咬到了。”灸师一边说一边朝我刺过来仇恨的目光。我也回赠我不满的眼神。敢说我是乌龟。
酒宴进行到一半,人们已经四下零落地开始胡闹。在我把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之后,一抬头,发现前面诺大两张桌子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第二王子和金贵不知去向。第四王子也不见了。第三王子和第一王子……呃,围着含薇。果然真凤凰假凤凰一眼就看的出来啊。
我对金贵居然抛下我感到非常愤愤。这是我第一次被“见色忘友”这句话所伤害。我不喜欢那个第二王子,我决定去把她找回来。
没穿那破烂高脚鞋我真是健步如飞。只是宫仪府太大,他们究竟去了哪儿?
我路过一个房间,感觉里面似乎有人。“金贵?”我探头进去看。
一个人影也没有。房间正中的圆桌上,倒是放着精巧玲珑的一个玻璃大盘,盘子里是六个白瓷碗盛着吉祥粥。
难不成是给我们吃的?我伸手要去拿,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吓了我一大跳:
“沙茉儿!”
福尔站在门口,眼睛圆睁,好像我动了什么千年珍宝似的。
“谁让你在这儿的,快出去!”
我愤愤地走了出来。福尔的偏见太严重了,对我们和对含薇不一样,严重偏心。
我怀着委屈走走停停,直到走到偏阁,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了声音。
果不其然的,是金贵和第二王子。你侬我侬的。我正心情恶劣,棒打鸳鸯的想法立即成形。
我的恶念还在预备阶段,刚踏出一只脚,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把我朝旁边黑漆漆的楼道里拉去。
那个人力道很大,方向也很准确,虽然我类似的经历少得可怜,但是我凭借我准确的第六感马上判断出了这个人要做什么。
好像很浪漫,但是,停停停停停!
我在到达目标位之前准确地把手放在了嘴前面,嗯,确切地说是别人的嘴的前面。
那个人“扑哧”一下笑了。热气挠得我手心痒痒。
他说:“豆腐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
我说“敬谢不敏”。
我三下五除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过发现阁楼里窄窄的,也没什么地方好躲。又被他拉回去抱着。我扭扭扭,扭扭扭,扭不出来,正想给他一拳,突然听到他在我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