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商队在离洛城百余里处的一个小绿洲稍事休息。雅尔海晴自然是体贴地端茶送水忙个不亦乐乎。天权却是神情恹恹的,始终打不起精神来,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怎麽了?哪里难受?”雅尔海晴担忧得抓住天权的双手,这一路的颠簸流离到底还是让他的身体吃不消了。
天权摇头不语,其实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从下雪峰山起,他身下就时有落红,一直靠安胎药稳著,却断断续续始终不曾好转。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的天权非常清楚,这个在他体内刚刚呆满九个月的小家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
“真的没事?”雅尔海晴还是不放心。
“没关系,我撑得住。”然而话音未落,天权却突然绷紧了身子,将雅尔海晴的手用力捏住,力量大的可怕,脸色也白的吓人,面上满是冷汗。
天权的这次发作极其突然,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和缓冲,剧烈的阵痛就汹涌而来,让他情不自禁蜷起身子。就在他情不自禁的时候,羊水破了,迅速染湿了他身下雪青色的西列斯纱裙。
伸手触摸到天权下身的一片濡湿,雅尔海晴也是脸色大变。
雨过天晴8(开始蒸包子!!)
“海晴兄弟,你媳妇儿没事吧?”短暂的休整完毕,商队集结准备出发,为人热情爽直一路以来对他们照顾有加的商队老大凌叔关切地看向迟迟没有动作的雅尔海晴、天权二人。
天权容色秀丽,加之北地女子不乏身材高挑者,因此身著女装又大腹便便的天权丝毫没有引起商队众人的任何怀疑。倒是雅尔海晴一路上不停嘘寒问暖的殷勤态度让这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汉子唏嘘不已。
草原之上民风彪悍、粗犷,习俗与中原胤朝不甚相同。在西列斯,普通女子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其价值全以羊马之数来衡量,因此像雅尔海晴这般对妻子怜惜有加的甚为罕见。
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常年在外奔走与妻儿难得团聚,见到雅尔海晴娇妻在怀心下也是有些不忿,言谈之间自然也乐得多调侃他们几句。
雅尔海晴生性豁达,自是不以为许。可生平最恨被人视作女子此刻却不得扮作女装的天权就难免有几分不悦,不过恼怒之余也有那麽几分隐隐的甜蜜。
“我想我们暂时走不了了,”雅尔海晴抬头看著凌叔,一脸苦笑:“不如凌叔你们先行吧,经过洛城的时候帮我给家里捎个话。”
此言一出,凌叔是没什麽犹豫,立马点头应允了。反倒是一心抵御疼痛对周遭事物不甚关心的天权心头一惊,海晴在洛城有家人?他怎麽不知道。
在雅尔海晴交待完家人住址及要转告的内容後,凌叔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小小的驿站朝洛城前行,并给他们留下了大量的食物和清水。
“你……你什麽人……在洛城?”强忍腹中的疼痛,天权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姐姐,”沈默片刻之後雅尔海晴还是如实相告:“姐姐嫁到洛城了。”
“依兰喀真……”默念著这个久违的熟悉名字,天权有那麽一瞬间的失神,心底涌现的是满满的内疚和歉意,眼前浮现的竟是依兰垂泪的容颜,良久他才缓缓道:“她……还好吗?”
在西列斯人的语言中,依兰喀真是天铃鸟的意思。而那个曾经明豔不可方物的美丽女孩的确如她的名字一般拥有天铃鸟动人的歌喉,她悠扬婉转的情歌曾经唱醉了整个伽南草原。
“一切都过去了,”不想让天权在这样的时刻仍然纠缠於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雅尔海晴很快打住了这个话题,“姐姐现在很好,你不用太担心。”
“嗯。”见雅尔海晴不愿多说关於依兰喀真的事情,天权也就默契地不再做声,只是心痛依旧。
真的可以过去吗?不是所有被埋藏的伤口都可以随著时光的流逝渐渐愈合,而依兰,是他们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痕。
“唔……”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部升起,天权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扯住雅尔海晴的衣摆,身上一阵战栗,顿时冷汗淋漓。
“不要再想其他了,先躺下休息一会。”小心翼翼地扶天权躺下,雅尔海晴先是帮他褪去亵裤,发现透明微浊的羊水正在不断地缓慢流出,而後庭产道却是丝毫未开。
於是在将天权的双腿大大打开,并在臂部下方放置了一层干净的被褥後雅尔海晴又在天权的腰臀下垫了两个枕头,以避免羊水流失过快。
提前破水,偏偏胎位靠上、产道未开,天权只怕是有得熬了。
再想到天权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雅尔海晴素来无所畏惧的英俊脸庞上也不由得浮现出几许不安。
“别怕,不会有事的。”由於从腰部开始下身被垫的很高,这种类似於倒卧的姿势让天权很不舒服,可是看到雅尔海晴担忧的神情天权还是竭力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点,然而接踵而来的阵痛让他的这种努力化为乌有。
“啊……”天权突然发出一声沈吟,一股锐痛从沈重的腹部油然而生并向身体四肢蔓延,让他在本能的痉挛中攥紧了雅尔海晴的手。
雅尔海晴一手反握住天权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一手在他高耸浑圆的肚腹上温和地揉抚著,明显感觉到天权的肚子在阵痛时阵阵发硬。
因为此前数月若离的精心调养,天权的胎位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孩子下来的极慢,雅尔海晴揉抚了一番,感觉效果不大。再检查了一下产穴,发现只开了三指不到,这让雅尔海晴对天权体力的担心更深了。
屋外是冰天雪地、严寒料峭,屋内虽然点著火盆但温度也不是很高,可天权的身上的衣裳却几乎都被汗水湿透了,体力也在疼痛的袭击下大量流失。
“呃……”强按著疼痛不已的肚子,吃力地在雅尔海晴怀中辗转反侧,天权抿著干涸的嘴唇抑制著逐渐升级的疼痛。
看著怀中痛楚难当的天权,雅尔海晴痛不可抑,不过除了替天权揉揉肚子眼下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突然,天权仰起头,脸色苍白而疲惫,道:“我身上有阿离留下的雪凝丸,在那个天青色的瓶子里。”
“雪凝丸!这怎麽可以?”若不是怀中搂著天权,雅尔海晴差点跳了起来。
雨过天晴9(继续蒸包子……)
雪凝丸乃是拜月教的不传秘药,它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激发出人体所有潜力,不过由於药效霸道对心脉伤害极深,向来不会轻易被人施用。更何况是现下内伤初愈、身心俱疲的天权,服用“雪凝丸”这般透支体力的药物无异於饮鸩止渴。
“我……我不想让孩子……有事。”由腹部蔓延开来的无尽疼痛让天权在说话的时候异常费力。
“可我不想让你有事!”天权坚决的态度令雅尔海晴有些无力控制地低吼出来。不过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药物的帮助,凭天权的体力是很难支持到最後的。
阵痛持续了差不多四个时辰,产穴却只开到三指多点不到四指的样子,距离容纳胎儿通过还远远不够。何况胎儿的位置较之之前几乎没有发生什麽变化,更何况羊水仍在缓慢却不断的流出,这对天权和孩子来说都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相信我,海晴。”天权勉强撑起闷痛连连、沈重不已的身子,试图说服对方:“我不会让自己和孩子有事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密集的疼痛袭来,天权颓然地倒回厚软的床铺,毫无血色的薄唇不停的抖动著,浑圆高耸的肚腹剧烈的蠕动著,原本修长有力的双腿也紧绷著无法抑制地颤抖。
最终拗不过天权的固执,雅尔海晴还是在两次阵痛的短暂间隙喂天权服下了一粒“雪凝丸”。
“雪凝丸”入口即化,生效极快,服过药後,天权原本有些微弱的宫缩很快频繁剧烈起来,腹部坠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整个肚子都变得坚硬起来。原本垫在腰下的软枕已经抽了出去,天权平躺在床上,紧紧拽住身下的被褥,同时用力咬住下唇,不顾渐深的唇印中渗出的滴滴血珠。
眼见天权唇角一道血痕,雅尔海晴心下急痛,忙伸过手去,生怕他剧痛之下伤及自身。天权毫不客气,一口咬在雅尔海晴手上。
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穴口勉强开到六指左右,孩子似乎也折腾累了,逐渐安静下来,就连羊水也暂时不再流出。趁著这会发作地不厉害,疼痛程度也有所缓解,天权终於得以喘息之机。长时间的痛楚之後,他的体力早已耗尽,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此时已近子时,可在阵痛中挣扎了五个多时辰的天权却是整整一天都没有进食。於是趁著天权小憩片刻,雅尔海晴在驿站的外间忙起了两人的晚饭。
沙漠中的驿站是往来的旅人注脚休息的地方,基本的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加之凌叔等人临走前留下的食物和清水,他们在三五日内的基本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清香的小米红枣粥在文火上炖著的时候,雅尔海晴看著自己右手虎口上浅浅的牙印微微一笑,看来天权始终还是没有舍得用力咬上去。
由於腹部的隐隐作痛,天权睡得并不安稳,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被愈加明显的阵痛闹醒过来,有些迷茫地问道:“什麽时辰了?”
“已经过了子时,”坐在床头的雅尔海晴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吹著盛好的小米红枣粥:“先吃点东西吧?”
“嗯。”虽然没什麽胃口,天权还是勉强自己用了大半碗粥,然後抓过雅尔海晴的右手:“痛不痛?”
“怎麽会有你痛?”微微有些心疼,雅尔海晴俯下身子在天权苍白的额上印上一吻。
“呵……”天权轻笑出声,不过他的笑容马上就因为一阵骤然的疼痛僵在脸上。这次的疼痛比之前更密集、更剧烈,伴随著沈重的坠涨往身下压去,让他不由得痛呼出声,“啊……”
“怎麽了,痛的厉害麽?”雅尔海晴紧张地看向天权起伏越来越剧烈的浑圆肚腹,用力握住他右手没有受伤的肘部,生怕他在激烈的挣扎中伤到自己。
“海晴……我痛……”疼痛愈来愈升级,天权的喘息声也愈加沈重,身下被羊水浸湿的床褥被他没有受伤的左手胡乱拧成一团。
“天权,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看著痛得全身颤抖、面色发白的天权,雅尔海晴除了尽力安慰也无能为力,因为害怕羊水流失过快,他甚至不敢为天权揉抚肚子。
“呃……啊……”一股比先前都要来得猛烈的疼痛带著难以抗拒的力量向天权虚弱至极的身体袭来,痛苦尖锐的痛叫从天权口中逸出,一阵晕眩发作,剧烈的疼痛抽去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在雅尔海晴的惊呼声中天权失去了知觉。
眼睁睁地看著混著血的羊水汩汩从天权的後穴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床褥,雅尔海晴心下一阵空白。
雨过天晴10(包子出笼了!!)
疼痛到了极致的时候,想凭借昏迷来逃避都是不可能的,天权再次醒来仍是被那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阵痛激醒。
“呃……”无法抑制的呻吟从泛青的唇角溢出,肚子持续著坠痛,腰肢仿佛要被折断般难受,“再……再给我一粒‘雪凝丸’。”四肢冰冷无力,心悸地也很厉害,天权非常清楚这是“雪凝丸”的刺激带来的副作用,不过眼下他没得选择,孩子已经不能再拖了。
“不行!”看著天权惨白如雪的脸色,雅尔海晴坚决摇头表示反对:“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的。”药物的刺激虽然可以加快产道扩张,缩短分娩时间,但同时也会加重天权心脉的负担。
“海晴……帮我。”天权虚弱却坚定地道:“我不想失去我们的孩子。”
宛若夜空般深邃的漆黑眸子闪耀著不容置疑的决心,这般神情的天权是雅尔海晴无力拒绝的。最终,就像他们以往的每一次,雅尔海晴还是选择了天权的选择。
药效很快上来,天权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原本蠕动不休的肚腹动得更加厉害,尖锐的刺痛从腹间透过脊背窜入心脉,身体不时痉挛,披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被汗水帖服在惨白虚弱的脸上。
雅尔海晴将手抵在天权的後心,专注地凝神聚气以保护他的心脉。本来就没有好全的内伤加之药物强烈刺激之下孱弱的心脉,天权现在的身子可谓是强弩之末,若是没有雅尔海晴的内力相助,他根本扛不过这般到极致的痛楚。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雅尔海晴再次检查天权的下体,发现产穴终於全开,正当他准备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却讶异地发觉,胎儿仍在最开始时的位置竟似一点也没有移动。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床褥上触目惊心的鲜红与天权脸上毫无血色的惨白形成了鲜明对比,雅尔海晴非常清楚地明白,孩子和天权都不能再拖了。
从背後抱起天权让他半坐著靠在软枕上,同时将他未愈的右手用软布固定在胸前,想了想又将一块干净的湿巾塞入天权口中,做这一切的时候雅尔海晴湛蓝的眸中写满了不舍。
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动作已没有此前那般有力,天权竭力抛却掉脑海中关於压胎的恐怖记忆,用左手抓住床头的栏杆借力,双腿努力张开到韧带的极限。
先是温柔得抚上天权高耸隆圆却不断颤抖起伏的肚子,陡然,温柔的抚摩变成了残忍的推压。雅尔海晴的双手毫不留情地在天权高挺的肚腹上压抚,往下顺著胎位。
“唔……”天权立刻睁圆了眼睛,瞳孔收紧,虽然口中塞著布巾无法呼喊出声,但支离破碎的呜咽声仍然从他嘴边不断逸出,俊美的五官也因为疼痛而扭曲在一起。
感觉到手下的皮肤突然一紧,坚硬有如磐石,雅尔海晴更是狠狠发力往下推压,手上力道不减反加了几分。虽然心疼於天权的痛苦,但他知道孩子越晚生下来就越危险。
“唔……”天权突然把头向後仰去,抬起身子用力推挤著胎儿,灼热的撕痛中,胎儿随著外部与母体的推力一点点往下挪动,柔嫩的甬道被撑到极至而裂伤开来,血水淅淅沥沥地混著羊水流了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胎儿终於被推进产道。
由於刚才的压胎,羊水已经流失殆尽,胎儿在失去羊水润滑的产道里不安扭动著,每一寸移动都带来几乎撕裂身体的痛楚令天权窒息,他蜷缩在雅尔海晴的怀中,一动不动,神智似乎渐渐脱离控制。
“海晴,海晴……”伸手扯掉口中的布巾,天权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念著雅尔海晴的名字,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次数都叫完。
“天权!不要放弃,不要……”雅尔海晴紧拥著天权,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在急剧地失去温度,从未有过的强烈恐惧涌上雅尔海晴心头,“晴儿和晰儿还那麽小,你怎麽舍得丢下他们!还有宝宝,他都还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你就要残忍得带他离开吗?”一滴泪水落在天权的唇边,冰冷、酸涩。
“海晴……别哭……”天权微微一笑,努力抬起左手抚上雅尔海晴的脸颊。长时间的疼痛煎熬令他疲惫不堪几尽虚脱,身体不可遏止地轻颤,喘息越来越急促,心悸也越来越严重。
其实胎儿的头已经顶在了穴口,却因为天权的体力不够而出不来,只能随著产穴的收缩向外露出小半个头顶,在收缩的间隙又缩了回去。聚起最後一丝力气,天权狠命地挺起上身抬起臀部用力,拼命往外推挤著胎儿,整个身体如同绷紧的弦,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哇……”洪亮的啼哭声宣告了孩子的出世,孩子离开身体的那一瞬间,天权紧绷到极致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落到雅尔海晴怀中。
恰是正午,冬日没有温度的阳光静静洒在这个泽兰沙漠中的小驿站。
“天权!……”雅尔海晴惊呼,鲜红的液体在天权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孩……孩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天权颤抖的唇中发出,呆立的雅尔海晴竟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麽。
“……孩子……”天权的声音更加微弱不可闻。
这次雅尔海晴终於反映过来了,他赶紧把刚刚剪断脐带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小家夥放入天权怀中。
“晔儿……孩子的名字叫晔儿。”天权苍弱一笑地低吟:“别哭,海晴,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天权明明在笑,而且笑得那麽美,雅尔海晴的心底却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