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怔了一怔,因为和若离举行婚礼的时候他腹中的胎儿已将近三个月,为了让孩子出世以後有个名正言顺的出身,正月刚过他们便放出了韩王妃有喜的消息,就是这样等到孩子生下来估计都还得隐瞒一段时间才能报上宗人府。
朗儿多半是从乳母和侍女们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人便是若离,大婚之前若离搬出齐王府朗儿就已经大哭大闹了一场,如今见皇叔没有答应让他留下,自然就以为姑姑有了宝宝便不要他了。
猜到朗儿的心思,天权循循善诱道:“朗儿不喜欢小宝宝吗?有了小宝宝朗儿就是哥哥了,你可以让弟弟妹妹陪你一起玩啊。”
“不要。弟弟妹妹会哭,朗儿不喜欢。”朗儿歪了歪脑袋,道:“朗儿想要哥哥姐姐,姑姑可不可以给朗儿生个哥哥啊。”想了想又补充道:“姐姐也行的。”
天权无语地和雅尔海晴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这样的要求好像没人可以满足你,除非你父王在娶你母妃之前有未了的风流债。
毕竟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在户部忙了大半天又陪朗儿玩了这麽久,天权的精神也有些不济。於是在把脏兮兮的朗儿交给若离收拾打整後,雅尔海晴便送天权回房休息。
“你先睡会儿,晚膳的时候我叫你。”替天权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看著他满脸倦怠的神情,雅尔海晴很是心疼。
“我不困,躺会儿就好。”天权说著抓住了海晴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道:“别走,陪我说会儿话。”
“说什麽?”雅尔海晴楞楞地看著天权略显苍白的面颊,将手伸到被褥里面轻轻抚上那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
温热的感觉从单薄的里衣下缓缓透入掌心,掌下突然传来一阵柔软轻微的悸动,不禁让他微微一怔,激动道:“孩子,孩子在动……”
“他在长大嘛。”天权温润修美的手不知何时扣了上来,笑颜如夏花般绽放开来。此前他还一直担心孩子可能会不太健康,因为昭阳四个多月大时动得可比现在厉害多了。不过今日进宫母妃给他把过脉,说孩子的状况很好,他这才放下心来。
难得见到天权如此灿烂的笑容,雅尔海晴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天权笑笑,正色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说吧。”这小鬼,有什麽心事都挂在脸上,这样他还看不出来的话就真是枉费他们十年的感情了。
“我……”雅尔海晴呐呐地开口,却不知该怎麽说。
雨过天晴49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天权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的道:“我现在没精神陪你慢慢耗。”
怎麽会这样呢,雅尔海晴略显懊恼地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来双眼紧盯著天权,为什麽从小到大他想什麽都瞒不过他呢。
其实这也很正常,雅尔海晴自幼生活在民风淳朴的边关塞外,性格洒脱爽朗,本就不是擅於隐藏情绪之人。偏偏天权生性敏感,又是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中长大,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可谓生存最基本的本领。加之两人朝夕相处多年,他若看不出海晴的心思想法才是怪事一桩。
“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啊?”见海晴仍是不愿开口,天权轻轻叹了口气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你怎麽知道?”雅尔海晴脱口而出,随即用手捂住嘴巴,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大耳光。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会这样想也很正常。”天权幽幽道,神色间颇有几分“我就知道你会这麽想”的味道。
“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雅尔海晴争辩道,发现有点偏离主题又道:“其实功名利禄什麽的我也没多大兴趣,可是我不想看见你这麽辛苦自己却什麽都做不了。天权,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可以帮到你?”
“你真是这样想的?”天权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当然。”雅尔海晴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正色道:“只要可以帮到你,让我做什麽都可以。”
“让我想想。”天权沈吟片刻,徐徐道:“从明日开始,你把我书房的兵书全部找出来,从头到尾认真读一遍,然後交份心得感想上来。”
“为什麽?”雅尔海晴失望地大叫起来。怎麽会是这样,他最讨厌看书了,尤其是中原人的书,一看见那些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字,他就打瞌睡。
“你说什麽都肯做的。”不出所料地见到海晴郁闷至极的表情,天权幽幽叹了口气,好心地提醒道。
“哦。”雅尔海晴无奈地垂下头,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想让我去军队?”
天权没有否认,点点头道:“不过羽林军是大哥的亲兵,这事我说了也不算,等他回京再说吧。”
自那日以後,雅尔海晴就极为痛苦地把自己埋进了书山,沈入了墨海,然後把中州大陆从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轩辕王朝到如今的胤王朝近两千年中的上百位名将痛骂了一遍,你们打胜仗就好好打呗,没事写那麽多兵书干嘛,就算实在要写,也别一个比一个写得罗嗦啊,真是又长又臭,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雅尔海晴这边头痛欲裂,天权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二月下旬,江南五郡春洪爆发,印罗江在皖郡决口改道,万顷良田被淹没,数以万计的生灵陷入没顶之灾,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徽州一带,十户亡七,便是朝廷机构,也一度瘫痪。
文帝闻讯震怒,命楚王天璇即刻前往重灾区徽州等地负责赈灾,既要重修大堤,又要救济灾民,户部的事务一下子便比往日多出好几倍。这让天权有孕的身子开始有些吃不消,偏偏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向父皇请辞的理由。
由於身形高挑瘦削的原因,天权的肚子隆起并不明显,罩上朝服完全不会引人怀疑,但是腰背酸痛、浑身乏力的情形却比当初怀昭阳的时候厉害得多,而且时常感到头晕气短,内息竟有不继的感觉。
天权很清楚这是当初施行九转金针伤到心脉的缘故,而且随著胎儿的逐渐长大,心悸、眩晕等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海晴,什麽时辰了?”看著窗外明亮的天色,天权迷迷糊糊地问道。
“巳时三刻。”雅尔海晴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什麽?”天权一惊,猛地坐起身来,低吼道:“为什麽不早点叫我?”
“我看你睡得那麽香,就舍不得……”雅尔海晴有些心虚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一半的时候就彻底消音了。
天权现在五个月的身孕,正是嗜睡、容易疲累的时候,户部近来事务繁忙,他身子日重,体力大不如前,白天忙上一天早已是筋疲力尽,夜里睡下自然是深沈香甜,第二天早上哪里还起得来。
於是可怜的雅尔海晴只好每日在辰时又是心痛又是不忍地唤醒天权。其实今日他也是叫过他的,也许是太过疲倦,天权随意地应付了两句便又转身睡过去了,雅尔海晴自然不忍心再打搅他。
“你──”也许是刚才起得猛了,天权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胸口郁闷难当,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天权,怎麽了,哪里不舒服?”见他脸色不对,雅尔海晴急忙扶他躺下,道:“你等一下,我去叫离姐姐。”说著就跳下床来匆匆奔出了房间,连鞋子也没顾得穿。
雨过天晴50
“离姐姐,天权怎麽样了?宝宝呢,不会有事吧?”雅尔海晴火急火燎地唤来了若离,见她诊脉时神色颇为凝重,便有些焦急地问道。
“没什麽大事,就是过於劳累动了胎气,服几贴安胎补血的药,静心休养几天就好。”若离细细把过脉,沈吟道:“不过天权,你不能再这麽硬撑下去了,你和孩子都会受不了的。”
“阿离,你说的我都知道。”天权神情一黯,无奈道:“可是我又有什麽办法呢,你让我怎麽向父皇开口。”
唉!若离也忍不住长叹一声,若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天权随便寻个理由向文帝告上三五个月的假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也算不得是件难事。
可是现在,年前刚出了雍亲王图谋不轨之事,天枢至今还在朔州收拾那一堆烂摊子。开春又是印罗江泛滥,天璇在徽州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天玑自小就是病秧子,不提也罢。底下的开阳、摇光年纪还小,尚未涉足朝堂,帮不上什麽忙。
文帝如今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身边就天权这麽一个可堪重用的儿子,如果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他确实脱不开身。只是以天权现在的身体,再这麽硬撑下去对他和孩子来说都是极危险的事情。
“不管怎麽说,这几天你都必须留在家里休息,你总不想宝宝有什麽事吧。”若离想了想,道:“我进宫去一趟,也许姑姑会有办法的。”
天权虚弱地点点头,他现在浑身虚软无力,下腹隐隐有些闷痛,也不敢逞强,服过安胎药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雅尔海晴在一旁守著,脸色铁青,很不好看。
“你到底在搞什麽?不要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好不好?”雅尔海晴有点火大,如果不是天权现在有孕在身又刚刚动了胎气他真想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揪出来。
“你小声一点,会吓到宝宝的。”天权有点委屈地拉著雅尔海晴的手让他坐在床沿。
“你还记得宝宝啊,”雅尔海晴没好气地道:“你怕我吓到他,就不怕你累到他。”话虽是这麽说,他的声音却是立马温柔多了。
“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天权略带歉意地小声道,俊美的脸上有著明显的讨好笑容。其实这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户部近来的事情实在太多,又太急,他既然待在那里便不好意思什麽都不做,结果一忙起来就疏忽了自己的身体。
“你还想有下次。”雅尔海晴又一次提高了声音,急道:“你以为九转金针是那麽好玩的吗?”
“没力气和你争了,我睡觉。”天权重新缩回了被窝,心中却惊讶不已。听海晴的语气他似乎知道施行九转金针的後果,谁告诉他的呢,若离和枭儿都不是多话的人啊,胡乱猜测了一番并没有得到答案,天权终於抵不过困意袭来,沈沈地睡去了。
听著耳畔平稳细微的呼吸声,雅尔海晴轻轻地在天权有些苍白的唇上印下一吻。
“姑姑说让你什麽都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在家静养就好,所有的事情天枢都会处理的。”若离一回到王府便向天权转达了君妃的原话。
“大哥!?他不是在朔州吗?”天权闻言有些惊诧。整顿朔州四营可不是一件小工程,天枢怎麽会有时间回渝京,他不会妄自尊大到以为他的哥哥是为了他才会特意赶回来的。
苏锦程叛变之事一出,整个玄字营上上下下数十名将领被盛怒的天枢连锅端,全数撤换,士兵们也被完全打乱再重新编制加入青、白、朱三营。天枢彻底重建的玄字营将是除京畿的羽林军之外整个王朝第二支完完全全的骑兵营。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天枢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过几天就到。”提及天枢的时候若离的神情有些怪异,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忧伤。
三天之後,齐王天枢如期回到渝京,不仅带回了自阴谋败露便滞留赫提不归的雍王世子摇曳,还带回了一对粉妆玉琢的孪生兄妹。
奉旨在江南赈灾的楚王天璇前几天曾上奏朝廷,表示徽州大堤决堤并非天灾,乃是人祸。雍亲王与江南五郡的官员互相勾结,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从而导致徽州大堤质量不合格,是以今春并不算太大的洪水竟造成如此严重的恶果。
谋反一事败露後,雍亲王夫妇在杭城王府畏罪自尽,与之相关联、勾结的江南五郡官员被奉旨南下彻查的吏部尚书宁熙斩杀了七七八八,以至於手持尚方宝剑南下赈灾的楚王连个问罪的对象都找不到。
天枢此时带回摇曳的意义不言而喻,朝廷为了安抚江南五郡群情激奋的百姓需要一个直接承担罪名的对象,更何况雍王在江南的诸多动作摇曳本身就是有份参与,也算不得背黑锅。
如果说带回畏罪潜逃的雍王世子让人们感到的是振奋,那对相貌、性格迥异的龙凤胎带给人们的就只有震惊了。
雨过天晴51
夜总会黑社会夜总会地下教会教养院恶搞晚会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空气中弥漫著青草馨人的清香,春日午後明媚的阳光轻泻而下,洒下无限暖意。朗儿在刚刚泛绿的草地上追著一窝被染得五颜六色的小白兔玩。
“海晴哥哥,这边,这边。”朗儿跺著脚,挥著双手,又蹦又跳地叫著:“快帮我抓住小黑,还有小蓝、小红……”
从正月到现在,朗儿一直待在韩王府,经过雅尔海晴长达两个月的耳濡目染,天权觉得朗儿越来越有成为第二个昭阳的趋势。
“大哥见到这样的朗儿不会找我算账吧?”看著玩得不亦乐乎的朗儿,天权幽幽叹出一句。
“应该不会吧。”若离的话说得很没底气。虽说天枢向来不怎麽管朗儿,可自家儿子玩得连亲爹都不认了,任谁都会很恼火吧。
想什麽,来什麽,若离话音刚落,就见下人来报,齐王驾到。
“希望朗儿还记得叫他一声父王。”天权在心底默默念叨。天枢昨夜便抵达了渝京,估计今日是一下朝就直接过来接儿子了。
跟天枢一起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女孩一袭粉色锦衣罗裙,衬得唇若桃红、肤色如玉,除了一双水兰色的眸子,她的容貌和天枢根本就是如出一辙。有那麽一瞬间,天权甚至觉得自己见到了五六年以後的昭阳。
身著紫色锦褂的男孩恰好相反,虽然有一双和天枢一模一样的眸子,漆黑如夜、亮若星辰,刀削斧刻似的精致五官却像极了另一个人。虽然和那个人相比眼前的孩子面容要柔和许多,但是天权仍然一眼就认定,他是阿烈古琪的儿子。
被自己脑中瞬间闪过的想法吓到了,天权身形微晃,向後退了两步,直到扶住身後的白梅树才站稳了身子。阿烈古琪对天枢的执著他是很早就知道的,可是天枢,他怎麽可能会……天权用力眨眨眼睛,想甩掉这个疯狂的想法。
若离同样惊诧不已,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手中捧著的茶盏“当”的一声落到地上砸了个粉碎,茶水溅在白色的裙裾上格外明显。
枭儿倒是神色泰然地走向了那对长得并不太像的双胞胎,柔和地开口道:“你们就是朝儿和佳期?”
“你怎麽知道?”朝儿和佳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好奇道。
没有理会天权和若离的诧异,也不去管枭儿和双胞胎的亲近,天枢径直走向已经玩得满头大汗的朗儿。
“父王。”怯生生地叫过天枢一声後,朗儿很没义气地往雅尔海晴身後一躲,嚷嚷道:“我不要跟父王回家,海晴哥哥救我。”
“朗儿,过来。”一抹冷冽的光芒迅速闪过天枢的眸子,他压下心头的不悦,和颜悦色地道。
“不要,父王说话不算数,朗儿再也不要相信父王了。”朗儿说完紧紧抱著雅尔海晴的腿不放。
拍拍朗儿的小脑袋,示意他不用担心,雅尔海晴冷冷打量著眼前浑身散发著凛冽气息的年轻男子。
他年纪很轻,一袭红色的锦衣华服,身姿俊秀挺拔,容貌与天权极为酷似,一般的秀丽绝伦。但是在秀丽之外,却比天权多了一份君临天下的霸气和傲气,而那双冰寒锐利的眸子,却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朗儿乖……”天权正想哄哄朗儿,忽见雅尔海晴飞身而起,惊呼道:“海晴,你……”
只见雅尔海晴身形如电,一掌向天枢袭去,势若奔雷,掌影重重笼罩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天枢。
天枢缓缓拍出一掌,迎上雅尔海晴来势汹汹的攻击,就听“轰”的一声震响,激荡的气流狂猛地向外扩散著,还带著嘶嘶的啸声,仿佛要将空气撕裂似的。
两人各退了两步,看起来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雅尔海晴脸上闪过懊恼的神色,天枢面上却是平静无波,只是眼底浅浅掠过一丝快的让人来不及扑捉的诧异。
“你是谁?你为什麽会骄阳诀?”天枢冷冷道,声音如冰泉般寒冽。
若离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回过神的缘故,神情依旧愕然。天权和枭儿则不解地看向对方,骄阳诀!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