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楚————迷_梦
迷_梦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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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青气流色泽越发阴森,将那浅白越逼越紧,双方如离弦的箭,直战得风起云涌,天地失色!约莫过了半炷香时分,朱正已渐陷不敌之势,毫无还击之力。而楚倾寒虽亦近力竭,但却明显处于胜者之位。随着内力消耗,二者间距离逐渐靠近,仅剩几步之遥。台下一众武当弟子暗捏一把虚汗,只恨不能上前助阵,可正是人人皆觉朱正将败之时,突地徒生变故!墨青色的气流于瞬间收回,楚倾寒眉头紧皱,一口鲜血从喉间涌出!"

六十三

"可是朱正突出高招,以奇制胜?"已成定局的战况竟起变故,听众顿时又炸开了锅,迫不及待地询问。
说书人并不急于作答,优哉地喝了口茶,直至众人皆看着其时,才摆手道:"非也。"
"可是台下武当众人使了暗器?"
"楚倾寒是何等人也,怎会如此容易遭暗算?"说书人不满地往隔壁桌上一敲扇,再度将群众猜想否决。
"那到底是?"
看着一张张极具求知欲的面孔,说书人稍有尴尬,道:"这......咳,我也不太清楚。"
群众热情顿时被泼了一冷水,在群众们扔出烂番茄与臭鸡蛋前,孙夫子匆忙又补充道:"慢慢!我虽不知个中详情,但依我看,楚倾寒该是身中剧毒。先不说大敌当前,光是这般强行收回内力伤的已是运功者本身了。此等生死关头,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不管群众是否满意于此不甚详尽的解释,说书人话接上回,继续道:"高手决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短暂的疑愕后,朱正不再犹豫,重重伸出一掌,不偏不倚正击中楚倾寒胸膛!那刹那,五脏六腑碎裂声皆可为之一闻,说不出的骇人。若是比作平凡人,经此一击必已命绝当场,死翘翘了。可楚倾寒却偏是硬生生接了这一击,连脚步亦不曾移动。"
听至此,四周听众有为数不多的几人概叹惋惜,可绝大多数还是拍手称快,大赞楚倾寒死有余辜。我站立在旁,看世态炎凉,道不尽的酸楚。
"徒然而生的变故让两派呆立当场,尚未等众人作出反应擂台上已又一峰回路转。只见楚倾寒强忍住唇边汹涌而出的鲜血,右手中食指于瞬息间捏决而起,凝聚全力二指直取朱正心房!朱正急速往后直退,但因适才那一袭与楚倾寒距离太近,故其仍是不可避免地被那内力所穿,血溅当场!楚倾寒袖舞清风,一掌将伤中要害的朱正打下擂台,而其亦靠着断壁缓缓下伏。"
楚......他果然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啊,都伤成那样了,还不忘将仇敌先送上黄泉,我不禁摇头苦笑。别人在濒死之际都是大彻大悟地放弃爱恨,将所有仇怨抛却,可他偏生不是这样的人。爱也好,恨也好,他非得要坚持到最后一秒,仇家也非得要宰光才宽心。
听完这段,群众惊讶声连连,就连刚才尚在惋惜楚倾寒的人此刻亦唾弃他对朱正的狠着,纷纷替朱正感到不值。
"朱正摔下擂台,武当弟子一拥上前救治,但伤在心脏,那指又狠劲十足,哪能有生还的机会。只见朱正仰天长叹道:‘楚倾寒,我终究是败给你了。败在你这般高手手上,我朱正心服口服。'惜英雄重英雄,楚倾寒亦道:‘朱盟主比令高徒光明磊落得多,武功也是一流的好,敝人佩服。'终此一话后,朱正闭目辞世,在场武当众人虽深怀恨意,但自知不敌的众人无法再作何谈,只好将朱盟主遗体就此运走,将仇恨的种子埋下。由此可知,今后武当派与冥月教的争斗绝不会因朱正与楚倾寒的死而了结,反之,只有越演越烈之势。此乃后话也,暂且不述。还请诸位与在下一起拭目以待。"
"话且说回仍留在场的冥月教上,楚倾寒重伤靠于断壁,台下一众黑衣人之首飞身上台,重重跪在地上,恳求道:‘教主!请教主跟夜回冥月岛,夜愿以所有功力为教主疗伤!'‘小夜......不要做无谓的事。我身中剧毒,就算不受那一掌也是死路一条......你的武功,留着帮我管好冥月教,我现在正式将冥月教第十四任教主之位传予你。'楚倾寒自怀间掏出一块形如弯月的青玉令,塞在那黑衣人手中,轻声道。‘教主!夜无德无能,难以担此重任。教主一位除了教主以外根本无人能胜任,请教主跟属下回总坛。'黑衣人抬首,不逊于楚倾寒的英颜上尽是焦急关切之色。‘你是我教总执法,能力远胜于其余三人,教主一职非你莫属。接掌好冥月教......还有语晨,他心中一直只有你一个。你好生待语晨,不要搞得像我和他那般糟......"楚倾寒苦笑,轻咳几声,接连道:‘总坛我不回了,我始终还是放不下......这里离冰火岛不远,希望可以撑过去。'"
这说书人,也不知是怎生的记忆力,怎般就将那句句话语记得如斯清晰。虽然这些话已不是从他那充满磁性的声线中发出,可一个个字打在心头却还是仿若冰火岛最后的那番话般久久不绝于耳......
"那黑衣人不再说什么,默默接过青玉令,单膝下跪行礼。‘叶夜谨遵教主号令。'随后,楚倾寒缓缓起身,强自支撑着步步走往码头,踏上来时所驶的一叶轻舟,意兴阑珊地拂动水面,任碧波悠悠往远方。一众冥月教徒下跪在地,目送楚倾寒离去,良久不曾起身。楚倾寒纤长的身影从背后看上去竟有些羸弱,小舟飘渺,舟上那人因伤重而卧伏在小舟上,随波逐流......"
"各位,吾所知所见所能述的也就这么多了。唉,虽然楚倾寒这个大魔头人人得以诛之,可说句公道话,他身影往下倒的那一刹,确实有些凄凉,有些凄凉......"

六十四

一书述毕,众人意犹未尽,纷纷掏出囊中钱银打赏之余,仍津津乐道于其中。既有不屑于楚倾寒行事者,亦有概其痴者:"这般个淫贼,这般个魔头,竟也有如斯情深的一面,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其中,还不乏有质疑者:"哎,先前不是说楚倾寒那人滥情至极,风流成性的么,可怎生现在听来,倒像是个情痴了。孙夫子,你该不会是又捏造故事来唬我们吧。"
说书人边端着铜盘收过众人赏钱,边辩解说:"岂会,岂会!夫子我所言虽不算极尽其神,但绝对是句句属实,童叟无欺。唉,楚倾寒就算再穷凶极恶,也不过是个凡人,是个凡人的又怎会没有个七情六欲呢?今朝多情,他朝痴情;今朝有情,他朝无情。众生百相皆如此循环轮回,等闲事矣。"
将赏钱收好,说书人一作揖道:"今日就此罢,谢过各位打赏,各位乡亲父老、四海兄弟来日再会!"
喧嚣散尽,人群四去,说书的孙夫子收拾好行当,踱步回家。
"夫子请留步。"将斗笠压至他人全然看不见面容处,我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打赏的铜盘上,问:"那方擂台现在还在否?"
"在,还剩着些断壁残垣,出了城东往左拐,过两个岔口,转角处便是。公子想......"说书人点头致谢,接过银子装进袋,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猛然抬头。
未等说书人把话说完,我已抱着楚倾寒走远。背后,依稀传来不解的纳闷声:"奇怪,刚才那年轻人怀中抱着的人怎生这般眼熟......"
出了洛水城东,一座规模不小的码头耸立在右岸,泊着东来西往的大小船只。我往左拐,转过两个岔口,果如孙夫子所言,见到了那方威严早散的擂台。看得出来,擂台先前的规模颇盛,潦落的锦旗上狮子麒麟张牙舞爪。一个四分五裂的"武"字仍可从残损的板石间辨出。洛水城气候温和,寒冬腊月的季节也仅是点点霜花,没有雪。七零八落的梁柱沾洒遍暗黑斑驳的血污,分不清是哪位英雄豪杰的遗恨。
断壁残垣下,凌厉的冷风无情打在身上,我伫立良久,不为任何原因。或许是赶了太久的路,倦了;也或许只是想闭上眼,在他曾到过的地方静静摸索他的痕迹,伸手于空气间一次次描画他的容颜,他的身影。
暮色飘摇,漫染天际,出外打鱼的渔夫三三两两相继回航。码头上显然有冥月教的人,阴侧的目光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射来。所幸的是,那目光也就仅这般注视着,并无进一步举动。海燕成群结伴从头顶掠过,不去管背后的目光,我走至码头要下一艘单舟,婉拒掉专替出海者摆渡的船夫所邀,独自荡漾在海上。
洛水城的天空已是暮色,朦胧的海域却是斜阳未隐,片片彩霞美艳得一如当日,点缀在海天交界处,金光粼粼的轻纱洒罩着海面,满目尽是暧昧的色彩。那日傍晚出奇地没有波涛汹涌的海潮,微风细浪忐忑起伏,小舟徐徐浮沉于浪花明灭间,高低不定。
茫茫大海一点雪白,远看时,像是栖在浪上的鸥鹭,摇着楫靠近了,始觉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岛屿。从洛水启航至冰火岛确实比从芜城启航要近得多,虽无楚倾寒日航千里,驾舟赛驭马的本领,但亦只消约半日便已抵航。
曦雾袅袅,叶泊孤岸。因环境恶劣而少有飞禽走兽的冰火岛在此清晨更是鸦雀无声,一片死寂。静得,让我有点怀念当初和他怄气,半推半就初到此的情景。轻沾起地上几片雪花,我学着他当年般托在掌间吹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回那份闲适悠然......罢了,一个人的沉沦,能有多好看呢。放弃做这种故作风雅的事,我抱着楚倾寒往半山腰走去......
自上次离别后,在江湖上已飘泊了一段日子,然而今日,却终究是又回到了这里,又回到了这个只属于我和他的地方。一切,仿佛在冥冥中循环,在循环中相错。
江湖太大,容不下我们。惟有此间,冰雪中尚铺满花蔓,寒风中犹夹杂暖意。

六十五

本以为这种安宁无人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可结果未够半月便已意外地又遇熟人。那日午后,我仰卧在半山腰屋外的丛野上,随意地翻着《续魂》,任乱草搔人地挑动肌肤。正是专注得几欲入睡时,一把熟悉的女声突地传入耳中。
"风轻扬!"谢盈香在我身旁蹲下,一手按低我手中的书,脸凑到我跟前。
在这样的环境下,忽地闪出一个人,而且还是你认为已经死了的,惊吓显然比惊喜来得要多,我连忙坐起身,诧疑不定:"香儿?!你......你不是......"
谢盈香站在我身旁,伸手拭去褶裙上的风尘,不等我把话说完,道:"前些日子我来这里找你,你不在。然后我打算去中原找你,可义父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好了,现在总算找到你了。"
"找我有事?"听见香儿找了我如此之久,我不好意思,问。j
谢盈香迟疑半晌,脸上阵阵绯红,玉手轻扣裙沿,从牙缝里一字一句逼出来:"你......是不是喜欢我?"
和香儿虽不算陌生,但也仅是一面之缘。没料到香儿会有此一问,我愕然,支吾着道出心中所感:"香儿,我视你如妹妹,但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如果,我认识香儿在先,或许我真的会喜欢香儿。可惜,天意弄人,我先结交的是楚倾寒。"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心中那席地已经有主,便再也装不下第二人。
"猪!那你为什么不跟教主哥哥解释清楚!"我话音刚落,香儿霎时翻了脸,三寸金莲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来,声音徒地提高八度,咬牙切齿。
......有些事情与其说是巧合,还不如说是倒霉更贴切。比如说,我现在被香儿踢了个正着的右手。自从上次断筋之后,右手就一直处于半残废状态,日常料理倒还勉强凑合。可现在经此一踢,手就真的报废了。看来,我应该早往左撇子方向发展的。
香儿的金莲虽小,力道却是截然相反的大。我竭力忍住欲脱口而出的惨呼声,左手按在右手上,用宽松的衣袖遮掩住痉挛不断的手,冷汗涔涔而下,狠抽几口凉气,勉强将语气放松:"香儿,你变暴力了,跟语晨整一个样。"
冥月教的人果然都有暴力倾向,越美的暴力倾向越厉害。语晨见面就给人赏巴掌,香儿一怒就动拳脚,叶夜和楚倾寒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死人。
香儿总算没发现我手上的伤,靠在我身后,坐在草地上,继续发牢骚:"语晨现在也被叶夜那头笨蛋气走了,哼!叶夜那木头跟你一个样,等哪天把语晨气死掉他就会后悔了。教主哥哥不在了,语晨跑了,义父总粘住我老爹不甩我,现在的冥月教好无聊!"
没留心香儿的牢骚,我尚在疑惑于香儿刚才突如其来的一问,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香儿,莫非你......不,抱歉,我们之间不可能。"
短暂的沉默后,是香儿差点被气死的声音:"风轻扬,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天,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我......"
"去年十一月上旬时,教主哥哥来找过我,那时他对我说你喜欢我,还要我日后照顾你。"香儿纳闷,瓮声瓮气地解释道。
"他真的那么说?"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日应该是他强暴完我之后的第二天吧。那时,我对他放狠话,他一怒之下说要去杀了香儿。结果,却是做了这种事......我忍不住摇头苦笑,笑湿了眼角。
在强暴完自己爱人后转身就将自己爱人送给他人,真不像他的作风。包子呵,邪恶如你,难道不应是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统统毁掉的么?为什么......
"要不然,你以为我找你干嘛?若不是教主哥哥以教令相逼,我才懒得理你呢!"香儿朝我狠狠翻个白眼,然后又像想起些什么似的,不甘地一个粉拳重重砸过来,再次责备道:"都怪你!感情事容不得拖泥带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喜欢教主哥哥,教主哥哥不喜欢我,这些我们大家都知道,谁也不负谁。可你既然喜欢教主哥哥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
......我说,人倒霉也应该有个限度吧。为什么我才刚靠点穴将右手痉挛止住,未到半秒便又被香儿一拳打中原处?!香儿,你要施展粉拳玉足也麻烦换个地方吧。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他知道。"眼泪终于忍不住往下流,不过,不是为了包子的伟大,而是为了我实在痛不可忍的右手。
看见我可怜兮兮的样子,香儿终于心生怜悯放过了我:"算了,看来你过得也不怎么样,教主哥哥的事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唔,刚来时我看见你似乎有话想说,是什么?"
"之前楚倾寒醋意泛滥,说要杀你,我还以为你......"
"教主哥哥只是口上狠而已,实际上,除了对待外敌与叛徒外,他其余时候对人都好得很,要不然教中兄弟们也不会如此死心塌地。兄弟们敬教主武功,更敬他的为人。你和他在一起的时日也不短了,怎生这般不了解他?"香儿继续在追悼中痴恋楚倾寒,不悦地鄙视我的无知。
我确实,是一直都不了解楚倾寒啊......那么矛盾的一人,很善良但很邪恶,很坦率又很虚伪。如果,我对他的了解够多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咎由自取的悲剧了吧。
"教主哥哥葬在哪里,我想去拜祭。"香儿抬起头,盈袖迅速抹过微红的眼,问。
尚在暗处揉弄自己被废得连痉挛的力都没了的右手,我头也不回,答道:"内屋里。"
"内屋?"香儿疑惑起身,往几步开外的小屋走去。
"嗯,我没有将他下葬,我......"话已出口过半,我才猛地醒起一件事......最近日子过得百无聊赖,而冰火岛的黑夜又远比白昼要长,正所谓夜色乱性,我......而且......最糟的是,昨晚完事后被子没扯好,包子上身的春光......
气血上涌来不及多想,我以瞬移的速度往小屋扑去,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当我扑到大门时,香儿已推开了房门,床上旖旎的痕迹与包子上身散乱的衣衫一露无遗。香儿的背影猛烈一颤,低声惊呼:"风轻扬,不下葬入土也不代表要葬上床吧......依我看,教主哥哥与其担心你幸福还不如担心自己遗体安全更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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