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寒----籁源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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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来若只为了此事,还请您做完后早些回去罢。”赵履寒冰冷的语气像一盆冷水泼在赵凛尔身上,想起为了赶来见他一连数日餐风露宿日夜兼程,赵凛尔说不出的委屈,紧紧将人搂住道;“我想你,我不回去,绝不!”
赵履寒愣了一愣,低头嗤笑道;“皇上您还是未断奶的幼儿么?我没奶可喂你,你不如去找个奶娘。”
听他将自己的一片真心践踏的一文不值,赵凛尔不由恼怒起来,用力将人按倒在台案上,便要去扯裤子。“慢着!”赵履寒挣扎了一番从身下抽出那纸战书在赵凛尔眼前晃了晃道;“这个待我差人送去焱暨那边,你再……也不迟。”
赵凛尔撒手轻哼,看着赵履寒理好衣物到账边唤来个小兵,将一封书信交给他叫用箭给送去焱暨大军的主帐,交代完毕了又乖乖回来,他心情这才好了些,捉住赵履寒的手拉到床榻边推倒解衣扬鞭上马。畅快淋漓间,他未曾发现赵履寒偷偷将握于掌中的一个纸团丢到了床下。
一个时辰后,位于焱暨主帐的耶律睢云从士兵手中得到了赵履寒所写的那封信函。

焱暨主帐,台案上放着一张信纸与一封红帖,耶律睢云看着陷入沉默已经许久,身旁的一员大将焦躁的在帐内走来走去,忍不住大声问;“主上,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啊,是不是黎霄那边又出了什么新花样?”
耶律睢云若有所思的望着两张纸落款处字迹明显吻合的签名,抬头往西面看了看道:"我说萧扈啊,这西面可有个破旧的寺庙什么的东西?"既然确定是赵履寒写的没错,他决定去赴约。
萧扈是个急性子,心想黎霄用箭射来的信里肯定没什么好事,当即顾不上君臣之礼冲上前去抓起两张东西看。一张便是赵履寒所写约耶律睢云子时相见的信函,另一张竟是二十年前耶律睢云写了送进黎霄宫中求亲的那纸婚书,落款的地方都端端正正的写了三个字;赵履寒。看完他将两张纸往案上用力一拍大声道;“主上啊,我萧扈是个粗人都看得出这绝对是个圈套,您难道就没看出来?”
“哪那么多废话,我问你答就可以了!”耶律睢云心里也确实怀疑是不是有诈,本就在心烦,被萧扈一说更是烦了,拍案而起大怒,扬手指着萧扈面门道;“你适才私自翻看,我还没治你的罪呢,干脆我叫人把你拉出去打上五十军棍怎么样!”
萧扈扑通一声跪下,双目圆瞪大声道;“主上!我萧扈死不足惜,可您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啊,这分明是黎霄的陷阱,您要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啊!”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难道赵履寒他就一定会害我不成!”耶律睢云再度拍案吼,此刻内心矛盾异常,他早就发现自己对赵履寒的感情已超越了一般的惺惺相惜,上次黎霄一行之后便想找个时间与赵履寒说个明白,偏偏在此时战事突起,赵履寒身为敌方大帅又投书深夜约见,他心里更是没底。
不由想起当年对他所做的一切,耶律睢云本能的害怕这真是个圈套。慢慢的坐回椅子里。萧扈不解的望着耶律睢云道;“主上您难道忘了?二十年前您总是胜他一筹,如今他肯定是为了报复啊!”他还想说些什么,被耶律睢云扬手制止。
默默的看着书函上落款三个字,过去与他一起的画面统统涌上心头,朝堂之上争锋相对,草原中御马而驰,一夜的颠鸾倒凤,多年后的重逢,他隐忍的紧抿着唇……那些场面历历在目。
真是陷阱又如何,我只想把内心的话告诉他,让他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他。耶律睢云突然笑了笑道:“萧扈,晚上你与我同去,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是,属下听令。”萧扈无奈应了,随即下去集合了一队精英,准备待夜里先去那间寺庙埋伏好以备不时之需。
是夜,乌云蔽月光线不明,子时未到耶律睢云已带人到了西面的那间寺庙,仔细检查发现没有问题后,他令精英部队都在庙后潜伏起来,又叫萧扈在房顶上潜伏着,若看见有人影前来便敲瓦为信,自己单独守着昏黄的烛火静等。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估算着子时过了还未见到人,耶律睢云有些着急,在屋中踱来踱去,心惊胆战的想着赵履寒可能出的状况。
“嗒嗒……嗒嗒嗒……”屋顶上传来一阵敲打声,耶律睢云回神猛的冲到门边将门打开,凝视远处。隐约有一条人影缓缓靠近,皂色的斗篷兜着头在昏暗的天地间让人看不分明。耶律睢云一时无法确定,呆立在门边没有说话。那人一路走到他身前,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来。
“端王……”耶律睢云欣喜一笑,侧身将赵履寒让进屋内,关上了门。
赵履寒是趁赵凛尔睡后借口小解溜出来的,此刻身上斗篷内穿着的只是件内衬,嫌之不雅所以他并未将斗篷脱下,进屋后冲耶律睢云点头示意,清了清略哑的嗓子道:“耶律兄肯亲自前来本王感激不尽,实在是有些事必须当面与耶律兄讲明,这才冒昧相约。”
“端王说的哪里话,你约我我岂有不来的道理。不知深夜相邀所为何事?”耶律睢云扬手示意赵履寒坐下,自己在另一侧坐下了,提起带去的茶具为他斟茶。赵履寒坐下仅是看了茶水一眼,抬头道;“不用劳烦了,本王来只是想告之耶律兄,前些日子送回宫中的那具尸体并非是侄女赵冰皓,而可能仅是一名侍女。”
耶律睢云闻言瞠目结舌:“这……怎么会这样?”他不解的望着赵履寒。赵履寒微微叹了口气道;“这是本王问过看管尸体的宫女以及她其他的侍女后推断出的。据本王所知,她并不愿嫁过去,只怕是杀了随行的侍女将她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用刀划花了尸体的脸冒充自己,然后趁乱逃走了。”
对此,赵履寒也只能叹息了,这确实是赵家人会做出的事。
“如此说来,为一个误会引起你我宋辽交战实不应当,端王你可是有办法制止这场干戈才相邀于我?”耶律睢云神情略有黯淡,他原以为赵履寒邀他是有些私人话题要讲,如今自然是有些失望。
“办法确实是有,可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手指随意的在桌上叩击两下,这是赵履寒心烦时特有的动作,“耶律兄是聪明人,本王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他缓缓的垂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定了决心道:“想来本王与当今皇上的关系,耶律兄已看出一二了,此事本王不想多做解释,种种皆是无奈罢了。前些日子耶律兄与本王在宫中一聚被他所见,他误以为你我有私,这一次的战事便可说是借题发挥了。”
耶律睢云狠狠的怔住,一言不发。赵履寒便继续道:“如今本王已派人四处寻找侄女赵冰皓的下落,待寻得后公布天下,我自是有办法让皇上退兵。但眼下本王还不能利用此事让皇上撤兵,万一弄巧成拙让他以为我在袒护你,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原本可再拖几日的,不巧皇上今日亲自到了帐中要御驾亲征,两日内若找不到赵冰皓,你我只能战场上见了,到时……我自想办法拖延罢。”他抬头自嘲的一笑道:“大不了被罚上几十军棍,或是别的什么……总有办法的。”
耶律睢云听得心里一阵的刺痛,伸手握了赵履寒的手道:“你……为何要帮我,昔日我对你所做,你就算以此报复也不为过罢?”双目紧紧注视着他,想从眼神中看出一点特别。赵履寒微微皱眉抽回手,淡淡的看了耶律睢云一眼道:“你莫要误会了,我并非帮你,只是不想百姓因我受这战火之苦。皇上还在帐中,回去晚了怕他起疑,就此别过。”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慢着履寒……”耶律睢云猛的起身拦在赵履寒身前,皱紧了眉不忍的看着他道:“你还要回去么,你就怎么远走高飞的话,小皇帝也找不到你吧!”
跟我走,让我带你离开……
赵履寒默默的看了他一眼道:“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如今活着也只是为不让错误继续而已。”他摇了摇头笑,笑容淡的仿佛一片离尘飘零的飞雪,随后离开。临出门前他一字一句道:“至死方休。”
睢云怔怔的望着赵履寒,直至那抹单薄的背影几乎望不见,萧扈从屋顶上跃下赶紧几步走到他身后道;“主上,是否要属下把赵履寒给抓回去做人质?那小皇帝既然这么在乎他,必然会同意与我们休战,甚至更多的我们也可要到。”
耶律睢云拧了眉头不语,凝望着远处星点的火光思索。就萧扈所言他也并非没有想过,但若真做了,只怕赵履寒会比以前更恨他罢。他也明白,像赵履寒那种人最恨的便是被人利用……
“如此小人之行为,我岂能做……”他扬手命令道;“萧扈你传令下去,我们回大帐。”
萧扈传令去了,耶律睢云摇头叹了口气慢慢走出屋去,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许久。
又拖延了两日,赵吟凉那里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赵凛尔在军营中闲了两日终是闲不住,催着叫赵履寒早日出兵与焱暨对垒,赵履寒无奈应允,叫几位将军拟了作战计划按章实施。本是由其中两位将军前去打头阵,偏偏赵凛尔兴起,执意要亲自带了兵去打这场头阵立威。
赵履寒低头默默打定了主意,便也不与赵凛尔反驳,只叫他不能冲在最前,说是以免敌方玩阴的伤了他,另外又令几位将军紧紧跟随在他左右保护,只在自己身旁留下两个。
战场之上两军对垒,方寸之地黑压压的站满了近万人。焱暨士兵统统身着黑甲,以耶律睢云亲自与两位将领带头。赵履寒与他面对了面遥遥相望,身后除两员大将外便是清一色的银甲兵士,距离他身后约五百步的位置,赵凛尔身着护甲由数名将军围护,颇有些兴奋的四处张望,显然是极为期待这场战事。
双方沉默着,似乎谁也不愿先一步发出进攻,阳光愈来愈炙热的烤着每个人的脸,慢慢爬到了双方队伍的正上方。这时已到正午,双方队伍中不约而同擂响了战鼓,赵凛尔扬鞭正欲前行,蓦地撞上前方将士向后倒退的马匹。
“为什么给朕后退,你想做逃兵么!”赵凛尔怒骂,定睛一看却目瞪口呆,所有己方的兵士都在迅速的向后倒退,顿时如退潮一般,与冲来的焱暨大军之间拉开了相当大的一段距离。他勃然大怒,拉紧了座骑不让跟着退后,被人潮一推却也不得不随着向后退了许多步,“究竟是怎么回事!回答朕!”
一名从前方退到他身边的将军闻言不知所措的大声道;“回皇上!这是大帅刚才下的命令,他叫我们全部后退五百步!末将也不知所为何意!”
赵凛尔猛的瞪大了双目在人潮中寻找,一眼便看见了静止在人潮尽头孤零零的一人一骑,于天地间是那般的孤寂。前方黑压压的焱暨大军越来越近,如同一头猛兽,眼看即将把他吞没。
“赵履寒!!!”越来越浓的恐惧感充斥着赵凛尔的心,堵得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他忍不住嘶声大吼,在湍流的人潮中拼命的向前挤去,想要到达他的身边。隐约看见那马上的人回过头来,赵凛尔欣喜的想要再喊一次他的名字,与此同时从焱暨大军间凶狠的射出一支羽箭,直直的冲赵履寒而去,赵凛尔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那支羽箭已插在赵履寒胸口的位置,霎时鲜血飞溅。
“啊……”赵凛尔震惊之下大张着口一个字都发不出,眼睁睁看着那人拉马向后退了几步一头栽下马去。他眼前蓦地发黑向后倒去,被身侧的将军眼疾手快的接住。将军焦急大吼;“皇上!”
赵凛尔临昏迷之前只来得及说一句话:“把端王给朕……带回来……”
日月交替过一轮,待赵凛尔醒来已是第二日近清晨时分,他习惯性的伸手往身侧摸去,却只摸了个空。“小叔叔?!”他猛的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守候了一夜的两位军医东倒西歪的睡着,被他说话声吵醒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一个迅速奔出帐外向众将士汇报情况,一个提着药箱走近榻边欲给赵凛尔诊脉。
“给朕去把赵履寒找来,快!”赵凛尔扬手指着帐外,大声喝叫道。头疼的厉害,脑子里嗡嗡的乱成了一团,明明有些事记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逼得他几乎发疯。他如今只想快快见到赵履寒,那样不安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那军医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皇上您昏迷了一夜,还是先让微臣给您看看脉象罢,等您无恙了再去找大……大帅也不迟啊……”说罢便要将赵凛尔扶躺下。
“朕现在就要看到他,滚!”赵凛尔扬手将军医掀在一旁,挣扎着挪下床去向外走了几步,迎面撞上急冲冲闯进帐来的一位将军,他差些栽倒在地,亏得身后的太医慌忙的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当众出丑。他心急如焚,当然也顾不上出丑不出丑,揪住身前将军的盔甲吼道;“赵履寒呢?把他叫来!快去!!”
该人愣了愣低垂下头不语,另一人从他身后走到赵凛尔跟前跪倒,"皇上……微臣有负您所托,请您降罪!"
赵凛尔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暴怒的挥手道:“降罪……降什么罪?朕要你去把赵履寒找回来!”他用力挣开军医的手,抬头见身前站着好几位将军,个个神色黯然,他猛的推开挡路的人往帐外冲去。“好……好!你们不去朕亲自去!”
“微臣该死,当时混乱异常,微臣好不容易冲到前方,却发现……发现大帅的尸首被那帮焱暨的狗抢了去了!”
“……尸首……?”赵凛尔已走到账边,闻言缓慢扭头看向说话之人,一脸茫然。突然头便痛了起来,脑子里似乎有根弦断了,一幕幕画面涌上眼前。汹涌后退的人潮,苍茫天地间孤寂的一人一骑,黑色野兽般扑来的敌军,还有……
“呜……”头抽痛的更是厉害,仿佛要阻止他看到接下来的画面。他双手捂着头拼命摇晃脑袋,想要抛开这种疯狂的痛。一幕画面突然闯进眼前,接着他的头不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胸口无法停歇的刺痛。
有人在他耳边急切的问:“皇上,您怎么了?”赵凛尔缓缓的抬头看他,愣了一会猛的一把将人推开扭身向帐外冲去。“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是联合起来骗朕!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不可能!”
掀开帘子闯出帐去,太阳正巧从敌账方向缓缓的升起,照见帐前擎天一柱上吊着的一条人影,随着风吹而晃动不已。熟悉的盔甲,如今已被染成了血色。
“小……小叔……叔……”赵凛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话没出口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怔愣的看着地上的血迹,身体一软再次失去了意识。

战事,大帅被敌方一箭毙命尸首示众不说,皇帝又吐血昏迷,黎霄军营内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幸亏几位将军控兵得当,才不至乱成一团散沙。两个军医诊断过赵凛尔道是:急火攻心淤血堵在体内故晕迷不醒,用尽办法也无法让淤血吐出,焦头烂额之时恰巧听说附近城中有一位医术高超的神医,将人请了来这才有了转机。
此神医虽双目失明但医术确实高超,他叫随行之人扶着赵凛尔施以金针渡穴之术,轻易就让赵凛尔呕出了那口淤血,便又辅以汤药一剂日夜灌服,终在一日后傍晚时分赵凛尔睁开了双眼。见他苏醒,守候在榻旁的军医忙欣喜万分冲出帐去报平安。
赵凛尔迷茫的在帐内环视一周,当没有发现某人的踪影后胸中猛的一痛。试探性的起身,他随手将搭在榻边的一件外衫披在肩上,却是忘了穿鞋,光着脚挪步缓缓的走出帐去。帐外士兵下跪行礼他视而不见,仍是我行我素的向前走,两个士兵见状慌忙以他身体不适为由阻拦,他只冷冷的看了那二人一眼道;“不想满门抄斩就给朕滚开。”说罢提脚便走,竟是一路向兵营外去。
中途又有人拦了几回,皆因他此话而退却了。他摇晃的身形被与神医同行之人看在眼里,那人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暗暗跟了上去,看他往何处去。两人走了一路,待报信的军医带着数位将军来到帐前的时候,赵凛尔已一路走出了营外。
营外约三里处,便是昔日黎霄焱暨对峙之处。赵凛尔仅凭双脚走到那里,脚心被一路上的荆棘碎石磨破流血竟也毫无知觉,带着身后那一抹如血残阳,他勉强稳住身形缓缓的前行。约莫着到了当日骑马所站的位置,他停下脚步抬头环视四周。当天的一幕幕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晃过,每一幕都是锥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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