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美人图----言寻静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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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小语不快地喊道:“不就一幅画么,置于把人家孩子骂成这样吗?”他这一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了过来,毕小语和谢进的周围顿时明亮了不少。
噢。毕小语心中暗暗叹道,他不喜欢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
噢!谢进心中暗暗叹道,他的董小姐望向他这边了。
“这位公子,你要是知道这画本来值多少钱,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聚墨坊老板说道,“刚刚诸位画师都看过了,说这画可是妙手天成之作,有一天必然价值连成的!现在倒好,被小兔崽子泼上了墨,这画还值什么钱啊!”他说着说着,情绪逐渐变得激动,手一抄拎起桌上被墨汁污了的画,在毕小语眼前拼命地晃动着。
毕小语刚要开口说话,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不过是一点点墨渍而已,老板,我若是把这墨渍化腐朽为神奇了,你可愿意放过那孩子?”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又齐齐向新的发声物望去。
噢。毕小语心中暗暗叹道,终于不用承受那些目光了。
噢!谢进心中暗暗叹道,他的董小姐又望向别人了。
说话的是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淡眉秀目,身姿颀长,自有股温文尔雅的味道。他手中拿着一柄扇子,轻轻折着搭在胸前。
聚墨坊老板半信半疑地说道:“你要改画?”
男子点头笑道:“是。”
聚墨坊老板眼珠子咕噜一转,阴险地笑道:“这样也可以,要是公子您真能把它给改好了,我可以不追究那小童的责任——但若是您把这画给弄毁了,那您可得给我赔画。”
男子温和笑着,走到弄污了的画前,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画笔,已在纸上画了起来。他运笔时而如游龙,时而如细流,急缓相错,自指尖倾泻出潇洒气度。
“我画得好不好,一看便知道了。”
男子说完,已经画就。他放下画笔,将图拿到一位画师面前,笑道:“阁下可否再评价一下这幅画?”
那画师缕着胡须,眯起眼睛细细看了一番,神情如同一块调色板,先是慢慢变白,然后慢慢变青,接着又渐渐转为墨绿色,到了最后,那画师拍案而起,尖着嗓子咆哮道:“你不是人!”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操,画得差你说差也就罢了,何必人生攻击呢。
画师说出这话,见众人脸色不对,意识到自己没有表述清楚意思,于是赶忙纠正道:“这一笔,简直是神来之笔啊!这画必成无价之宝!”
众人又把凉气给吐了出来,操,原来是表扬他没表扬到位。
聚墨坊老板连忙朝画上望去,只见那被墨水沾污了的地方,已经被年轻男子补上了一只黛绿色的蝴蝶。这蝴蝶若放在别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在这幅画里,因为刚好落在宫女手上,而这宫女的眼睛,却又怀着淡淡哀愁地望向别的地方,便具有了颇为玩味的意蕴。
手上的蝴蝶,竟也吸引不了宫女的目光,愁绪,在画纸上轻轻地弥漫开来。
聚墨坊老板做字画生意久了,也知道这画一改,价值比之前更大,于是换了一张极为灿烂的嘴脸,冲着年轻公子讨好道:“公子改得真好!谢公子!谢公子!”
年轻公子摇着扇子,道:“你只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就行了。”说罢向屋外走去。他走到门口,见立在一旁的毕小语和谢进,用扇子轻轻敲了下毕小语的肩膀,笑道:“你叫什么?”
“我?”毕小语指着自己。
年轻公子一笑,“我见过你,你也在私塾里上学吧。”
毕小语愣了楞,问道:“你也是吗?!”
年轻公子点点头,笑道:“是啊,不过跟你不同班。我叫柳若云,你呢?”
“毕小语,我叫毕小语。”毕小语赶紧说道,“没想到私塾里还有柳兄这样厉害的人,小语真是孤陋寡闻。”
“画画这种东西是没有止境的,说我厉害,是高抬我了。”
“不是啊,我练了那么久的画,都达不到柳兄十分之一的水平呢!”毕小语认真地说道,“我真想向柳兄请教一下画画的技法!”
柳若云一笑:“好啊,不如我们去茶楼喝一杯?我们坐下慢慢聊。”
“恩!”毕小语爽快地应道,转头望向谢进,“谢进,你也去吧!”
谢进不语,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以他为基准东偏南四十五又四分之一度角的位置上——得,估计他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两个人。
毕小语皱了皱眉,转头冲柳若云抱歉地一笑:“我跟你去吧,这小子一时半会估计是不肯走了。”
柳若云看着他,温柔地眼中闪现出一种奇特的光芒。毕小语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怔怔地说道:“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你笑起来很美——很美。”
柳若云笑道,转过身。“我们走吧。”
毕小语不自然地笑了笑,被人用“美”字赞扬,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像柳若云这种充满着浪漫气息的温文尔雅的男性,可能看人的方式也和常人不一样吧,便也就无所谓了。
他随着柳若云出了聚墨坊,刚走不久,事情的发展,竟然出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大转弯。
“小语!”
毕小语和柳若云正走着,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毕小语奇怪地回过头,只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朝自己奔了过来,那男子脸上带着热切的神情,明亮的眸子在日光下一闪一闪。
咦?我诧异了,这不是李凛若么?他这是要干什么?
“你这是去哪啊,小语?”李凛若走到毕小语跟前,看了眼柳若云,急切地问道,“你不记得你和我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么?”
毕小语莫名奇妙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说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
“小语!”李凛若神色痛苦地嚷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折磨我了好不好!你说你不认得我了,你知道你说这话有多伤我心么!小语,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小语,我们——”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我伤了你你伤了我的,你弄错人了!”毕小语见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说话越来越暧昧离谱,连忙制止道。而那男子却依旧用痛苦凄惨而又坚忍不拔的神情继续道:“小语,我们和好吧——”
毕小语听到这句话,脸上已是急得通红,他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想要说什么,却又卡在嗓子那说不出来,半响,才闷闷地吐出几个极为滞涩的字。
“你——你——你不要乱说——”
“你原谅我吧!”李凛若扯上毕小语的衣角,央求道。
“我不认识你啊——”
“这位公子,”李凛若不理会毕小语的抓狂,转头望向柳若云,“把小语让给我好不好?求求你把小语让给我好不好?”
毕小语见他已经找上了柳若云,不由得怒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柳若云若有所思地一笑,冲毕小语说道:“小语,看来今天是不行了,我们改天再聊吧。”
“不,不是这样的——”毕小语眼见误会越来越大,想要解释,但他越是努力解释,就越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到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若云挥了挥手,走远了。
这个男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怎么跟自己说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他这么说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他是??????
毕小语怔怔站了一会,看着眼前男子露出有些邪恶的笑容,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戏剧一幕倒底是怎么回事。
他恶狠狠地瞪了李凛若一眼,闷声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这样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李凛若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潇洒俊逸,“恩——不全算吧——”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是我认识你啊,你叫毕小语对不对?毕——小——语——”
“行了行了!”毕小语听他把自己的名字念得轻柔而温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是谁?以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行了!”
“我叫——”李凛若顿了顿,“——我叫李若。”他笑着拿起毕小语的手,在毕小语掌心慢慢比划着,“你看,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毕小语被李凛若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浑身一抖,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发现李凛若更用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小语,你的身子不好呢,手这样冷。”
毕小语有些发懵,虽然听见了李凛若的话,却只觉得那些声音在耳边打转,进不去自己耳朵里。李凛若的手掌有力而温暖,微微地粗糙触感,透过肌肤传进自己身体里。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语,我也不知道呢。”
“我就是看那个男的不顺眼。”
“太温文尔雅的人,总是有问题的。”
“小语,要记住这点哦。”
李凛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个个音符便在毕小语周围此起彼伏,毕小语仿佛都看见那些音符了,它们争吵着,喧嚣着,想要挤进自己耳朵里。
毕小语狠狠吸了口气,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沉声道:“你,你这个人,好,好——”他说着说着,脸色已涨得通红,声音也由于紧张,而有些结结巴巴。
李凛若微笑着看向他:“是不是有点爱上我了?”
毕小语惊得往后连退了几步,强自镇定心神,厉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
“不是无赖,是自信。”
“好吧,那我告诉你!李若!”毕小语见李凛若说出那么肉麻兮兮地话来还一脸的从容淡定,心中不禁冒起一团怒火,“我现在很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总之,你不要缠着我了!”
他说完这话,转身快步离开,想要赶紧摆脱这个莫名奇妙的男子。
“小语!”李凛若在他身后悠悠说道,“小语,你会爱上我的。”
“不可能!”
“一定的,小语——”李凛若顿了顿,说道,“因为我爱你哦,而且是非常非常爱你。”
毕小语听到这句,全身一软,险些就要跌倒到地上。他踉跄着往边上斜斜走了几步,这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爱??????
非常非常爱??????
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被一个男人表白了?
而且这个男人,他之前见都没见过?
毕小语转过头,对李凛若报以一个阴冷而恶毒的目光,李凛若则完全无视毕小语眼中的怨念,脸上,挂着他千年不变万世长存的无双笑容。
毕小语沮丧地低下头,没辙,对这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的男人,他是一点辄也没有。
赶紧离开他吧,他貌似没有跟过来,说不定他只是一个神经病??????恩,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就是个神经病——赶紧回去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毕小语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日暮时分回到了家中。
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担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在毕小语家里,就变成了一个男人做饭吃,两个男人买饭吃,三个男人没饭吃。
没错,毕小语一家三口,全是男的。大家不要误会啊,这个“全是男的”的意思,是指他的哥哥,他的爸爸和他本人。毕小语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妈妈便过世了,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妈妈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个很美丽很善良的人。
三个男人的生活是不易的,更何况毕小语家并不富裕,父亲是城主手下一个小部门的小文职员,哥哥是城主手下另一个小部门的小保安,所以虽然还有一套比较大的宅子,却已经没有多余的钱雇任何佣人了。
倘若三个人都很勤快,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的饭菜自己做,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那倒是也不需要什么佣人,可毕小语家的情况有些特殊,这种特殊,源自他父亲和他哥哥特立独行的自我意识。
毕素儒,男,五十五岁,毕小语之父,人如其名,素来只信儒家思想的那一套,正所谓“君子远厨房尔”,又所谓“读书人不干体力活尔”,他从来都拒绝做饭和洗衣,并美其名曰“遵循孔孟之道”,在他五十五年多的实践中,逐渐总结出了自己恪守终身的座右铭:
凡是孔子说的话都是对的。
凡是孟子说的话都是对的。
这个座右铭,被他简称为“两个凡是”。
毕大侠,男,二十七岁,未婚,毕小语之兄,依旧是人如其名,每天幻想着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当然他幻想的并不是过程,而是闯荡江湖之后,荣登武林至尊宝座的结果,以及行侠仗义之后,无数美人投怀送抱的艳福。在故事发生的朝代里,总体上来说是太平的,偶有内部动荡,也都被最高决策层迅速地处理掉了,没有乱世,哪来江湖?没有江湖,哪来毕大侠行侠仗义之现实基础?所以毕大侠的理想现在处于而且将长期处于梦想的状态,五十年不变,一百年不动摇。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经历中,也总结出了一条既可行侠,又可保身的座右铭:
路见不平一声吼,吼过继续往前走。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毕小语每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坚信孔孟之道的毕素儒和坚信江湖之道的毕大侠,都会被自己的脏衣服臭死,都会因没有饭吃而饿死,至于“是先饿死还是先臭死?”——莎翁说了,那是个问题。
所以,毕小语在进屋前一直很担心,担心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已经饿倒在地上嗷嗷打滚了。
但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没有看见那一幕,相反的,他先是闻见一股饭菜的诱人香味,然后就看见毕素儒和毕大侠在热汽缭绕的饭桌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神情。
“小语你回来啦!唔——”毕大侠一块鸡肉还没吞完,又从鸡腿上咬下一块送进嘴里, “唔——快来吃饭。”
毕小语皱了皱眉头,问道:“这饭菜哪来的?”
毕素儒和毕大侠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起说道:“我们自己做的。”
“不可能。”毕小语冷笑道,看他们吃得油光满面,欢快无比,也懒得再刨根追底,便说道:“我不吃了,今天有些累,先回房睡了。”他被李凛若那些雷人的话震得不轻,浑身上下疲惫不已,只想回房间好好睡上一觉。
“恩,那快去休息吧!”毕素儒和毕大侠一齐说道。
不知怎地,这简单的一句话,在毕小语听来,却带有某种居心叵测的深意。
事实证明毕小语的预感是正确的。
毕素儒和毕大侠说这话时的确带了某种居心叵测的深意。
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哥哥,竟然为了一顿饭,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而且这个门,是毕小语房间的门;这个室,是毕小语的房间。
毕小语沉默地看着床上正躺着的人。
他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又似乎还看着周围的事物,嘴角轻轻扬起,像是很享受这张床的样子。
毕小语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凶狠得可以吓坏任何一个人了,当然,除了眼前这个。
“李,若。”
毕小语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凛若不语,就像睡着了一般,对毕小语极具威胁性的声音不理不睬。
“你别给我装睡了!我知道你没睡!”毕小语吼道,伸手去扯李凛若的衣襟,想把他从床上给硬拉起来,“你给他们什么好处了?!你怎么会跑到我家里来!!!”
一声轻笑,毕小语只觉得手腕上忽然多了一股强而霸道的气力,然后身子倏地一倒,便直直得落在了床上。
“小语你力气不够呢。”李凛若笑道,身子一侧,将毕小语压在自己身下。“想要对付一个人,先要知道对手有多强。”
毕小语被李凛若这个极度暧昧的姿势搞得尴尬不已,一张脸跟火烧似的红,他睁大眼睛瞪着李凛若,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凛若一叹,用指尖抚上毕小语的脸颊,轻轻说道:“小语,你这个样子,好可爱——”
然后毕小语感到自己唇上传来一股从没有过的柔软感觉。
——李凛若吻了他。
毕小语脑中似乎放了个爆竹,李凛若的一吻便是火焰,现在这炮竹在火焰的点燃下,噼噼啪啪地炸裂起来。
轻轻扫过的吻,点到即止,不作任何深入,李凛若移开唇,柔声说道:“等你爱上了我,我们再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什么!”毕小语喊道,竭尽全力把李凛若从自己身上推开。他愤怒地盯着李凛若,目光里的热度几乎可以把人烧死,“李凛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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