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四]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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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说他在北平,你们不是才从那儿过来?"
刘洺遥一时没听懂张云天话里的意思,却急着追问那人,可张云天已经不耐地皱起眉头,发作在即,......不过幸好陈洛林回来了。
"刘二爷!哎呀,声音这么大,在说些什么呢?"
"陈先生。"刘洺遥马上收敛起神色,又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随便聊聊。"
"云天?"
"恩,刘二爷问问战时的事,我就说得激动了些。"
张云天也没有多说刘洺遥不想说的,是顺应了那个人。
"哈哈,难得有事儿能让云天激动起来。"陈洛林知道是在忽悠他,不过他就顺势坐了下来插进两人的谈话里面,"再说吧,我也听听。"
"不打靶了?"
张云天斜眼。
"哎哟,有你在我还怎么敢打?!"陈洛林自嘲地摇头,"恐怕打了刘二爷笑话。"
"没关系,我见不着。"刘洺遥伸手撩起前额的头发,远远地,听见些枪声,"是不是开始打了?你们怎么还不去?"
"刘二爷不也没去么?"陈洛林笑着起身,"光坐着怎么行?要不要去试试?"
"没关系,我在这儿坐会儿就好。"
"刘二爷是不是还在介意眼睛的事?哎呀,我不是说了打靶不光靠眼睛的,......去吧。"
"陈先生这不是笑话么?"刘洺遥平静地摇头,"我知道先生是想找个理由让洺遥出来散散心,不过打靶还是算了,我在这儿坐着也一样,而且这儿空气好,里面的烟火味道我不爱闻。"
"啊,刘二爷这么说可就。"
"哈哈哈!歪了歪了!"
三人正说着,里面传来刘晓的笑闹声,刘洺遥失笑,.那小子果然还是玩心大,一有好玩儿的立马就走了。哼,这个时候怎么不过来关心关心他二叔给不给别人占便宜了?
"二叔!他又射歪了!"刘晓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要拉刘洺遥进去,刘洺遥意外没有泼冷水,倒很顺从地跟刘晓往里走。
"怎么了?谁射歪了?"
"还不是少阳那笨蛋。"刘晓可得意了,一进去就指着手抖个不停的陈少阳,哇哈哈地笑。
"谁笨蛋了?!哼!......我......我只是手......手有点儿没对。"
陈少阳红脸反驳,不过刚才确实丢了个大脸,那声音很没底气。说完还拼命按着那一直在抖的手,怎么按怎么抖得厉害,一点儿都不帮他争口气。
"......呃。"
陈洛林有些不自在了。
"这小子嘴巴没遮拦,陈先生对不住。"
刘洺遥连忙回头帮刘晓说不是。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他们玩儿得高兴就好。"
陈洛林心里多少有点儿不高兴,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这么丢脸。张云天看在眼里,不说客套的,直接拍了陈洛林的肩便走了过去。
"那把枪后劲大,......习惯就好。"
"云叔,那已经是最小的了!"
"看情况,有些小枪后劲比一般的都大许多。"张云天难得笑了笑,上前接过陈少阳的枪,侧身站直,"而且这靶场有风,直射肯定是不行的。"
"云叔来一个。"陈少阳此刻已经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张云天,脑子里面完全没有了他老爹的影子。
张云天举枪对着三十多米外的靶子,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让刘洺遥心里紧了一下。
虽然有些事情都过了,但那清脆的一响还是能勾起过去。
刘洺遥面对张云天,心思却往了别处。
"......打......打到了。"
枪响过后,刘晓结结巴巴地拉拉刘洺遥的衣服。
"真的?"
"唉......"
陈洛林摇头,不知道是在为刘洺遥见不着而惋惜,还是在为自己没别人那本事而叹气。
"枪法好的人我也认识一个,我曾见他开过一次枪,不过往后也没有了。"
"哦,那是谁?"
"李义,陈先生不知道么?"
"呃,......这......"
"我也想知道张先生如何,和李义比起来谁要好些?
陈洛林不知道刘洺遥为何突然把李义搬出来,他偷偷看了眼张云天,那人还举着枪好像没听见一样。
"这不好说。"
"为什么?"
"......这......这真的不好说,
"不是不好说。"张云天放下枪走过来,边用毛巾擦干净手上的火药气,"是根本就没得比。"
"云天。"
张云天看了一眼直冒冷汗的陈洛林,便不理他接着说,"在北平曾经比过一次,两倍远的靶子他都能射着,可我却偏了。"
"唉......唉,那次。......唉,对了,那次不是云天的手受了伤么?"
陈洛林马上接腔。
"是么,张先生?"
"没得比就是没得比,不管受没受伤都一样。"
"唉,看你说的,刘二爷别见怪,......这个人就是这样。"陈洛林笑着对刘洺遥说,"明明就差不多还一个劲个地说不行, . 唉,二爷,你看这种人该不该骂?"
"要是张先生心里面也想一样的,那当然是好事,谦虚么,这年头很少有人懂这个词了。"
刘洺遥也笑,不过他心里到底认没认为张云天在谦虚那就不得而知了。
"是不是啊?云天?"
陈洛林问过去,怪腔怪调的。
"......"
"看,又不说话了。"
刘洺遥侧身对着又一言不发的张云天,勾起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不过那笑却让张云天浑身发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移开眼睛还是干脆离开。
那人本来就是个瞎子,自己做什么都应该跟他没关系,他看不见的。
一想到这里,张云天就把眉头皱紧。
不过好在过了会儿后,大家都玩了起来,他也没有多的机会和刘洺遥说话了。
到晚上,还是陈洛林把人送到刘庄。
大概是白天和陈少阳玩高兴了,刘晓好像还有些舍不得他走一样,站在刘洺遥身后偷偷看着小黑车,一脸的不乐意。
"怎么了晓晓,还不给陈先生说个再见?"
王莫德把他往前拽了一拽。
"陈先生再见。"
"嗯,晓晓再见。"陈洛林笑着回头看了看坐在后面的陈少阳,转脸小声对外面的人说,"别扭着呢,反正过几天又可以在学堂见的,别撅着嘴了。"
刘晓看着陈洛林点了点头,然后又缩回到刘洺遥身后。
刘洺遥心里暗笑,哼,现在就过来了?刚刚在靶场玩儿的时候怎么没过来?
"二叔,他们走了。"
刘晓拉着刘洺遥进门,说话声音很没精神。
"走了?"刘洺遥半开玩笑地应声,"怎么?还想跟着去啊?"
"......"刘晓回头又过来拉上刘洺遥的手,"二叔坐,我给你泡茶去?"
"泡茶?"刘洺遥故意受宠若惊地睁大眼,"你泡什么茶?"
"我泡茶给你喝啊。"
"给我喝?"刘洺遥摇头,"不用了,我不渴。"
"不要!二叔,我今天都没为你做什么事儿。"刘晓走回刘洺遥身边,像做错了事儿一样。
"你是不是还在想张先生给我盖衣服的事儿?"
"二叔你知道是他?"
刘晓吃惊抬头,看着王莫德在刘洺遥身后摆手,不过他没理那么多。
"我是瞎子不是傻子,何况我也没睡着。"刘洺遥拍拍刘晓的头,"别想那么多了,最后不是要了你那件外衣么?"
"可是,......可是二叔后来都不理我。......就顾着和人说话。"
"那我也不能不理他们啊,晓晓,我回来了不都是在跟你说?"
"......呜。"
"行了行了,我看你和少阳也挺和得来的,以后在学堂里面能互相照应也好。"
"笨蛋少阳。"
刘洺遥皱眉。
"怎么叫别人笨蛋?!还有今天还当着别人爹的面前叫人笨蛋?你让别人怎么想?"
"哼,本来就是笨蛋一个。"
"刘晓。"刘洺遥阴脸,吓坏了本来还口出狂言的人。
"二叔,二叔别生气,晓晓以后不说了。"
"说说可以。"刘洺遥转而笑了一声,"跟我说行,别当着别人面说。"
"呃,......可以么?呵呵。"
"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还是二叔最好了。"
"对了,那你今天玩儿得高兴么?"
"高兴,......怎么不高兴。"
刘晓是想了会儿才说的,差点儿上了刘洺遥的当,说完后就赶紧蹦蹦跳跳地往院子里面跑。
刘洺遥坐在院子中间的藤椅上,心情复杂极了,转头向后,他知道王莫德准是站在一旁还没走。
"怎么说?王莫德,你没看出来么?"
"什么什么?......二少爷,我就知道晓晓不喜欢陈先生和张先生。"
"......"刘洺遥把手放在扶手上,不自觉握紧,"你别给我装傻。"
"二少爷。"
"要不是他今天做戏太过明显,我还不会发现他已经有了如此的心机。"
"二少爷,话不该这么说。"王莫德担忧地皱眉,"晓晓只是太喜欢你,这,他是还小吧。"
"我知道他喜欢我。"刘洺遥叹了口气,"不过他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都能出去做事儿。"
"二少爷,我的意思是拿做戏和心机来说晓晓有些过了。"
"不过。"刘洺遥斩钉截铁地摇头,"我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我怎么不会知道他在做什么?!"
"二少爷。"
"王莫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刘洺遥!"
"二少爷,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的,何必呢?"
王莫德被刘洺遥一句话说哭了,......其实刘洺遥一点儿都没说错,但不知为什么这些话一旦听过后就会很难受。明明这几年这么平淡地过来了,但随着陈洛林的到访刘洺遥又像回到了过去一样,每天在人与人之间周旋,却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活得又累又难受。
"可能是我说得过了。"
"......"
刘洺遥转头等着王莫德说话,可那人一句话都没有。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就当我没说过。......我累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刘洺遥叹了口气,起身摸着栏杆走回房内。
其实刘洺遥只是太担心刘晓而已,......他不想他学坏,但更不想他往后活得疲累。他这辈子前二十多年枷锁太多,后面几十年枷锁突然去了他反而适应不起来,那可比前面更难受,每天都在活着和自己耗,比之前累比之前痛苦比之前更让他无法忍受。
今日对刘晓的管教和要求都是刘洺遥唯一能做到的,他是个瞎子,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包括刘晓看陈张二人的神色他也是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
但现在还是这样了。
王莫德看着刘洺遥的背影,一把擦掉脸上的泪。
虽然不想刘晓走这条路,事实却总与愿违。......现在刘晓是越来越像他,他也不想这样,但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个李义,恐怕他熬不过这么多年,恐怕早在刘绍恩上吊的那晚就随着自尽了。
但刘晓呢,如果刘晓真的成了另一个刘洺遥,他又会怎么办?
刘晓没有李义,虽然说不准往后会不会遇上,但真的说不准,变化总是快过计划,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等还在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事情又拐了一个弯。
事实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不过你却能选择自己该怎么走。
......王莫德看着那个紧闭的房门,这些年下来,刘洺遥会这样又能怪得了谁?
他是那么地倔,谁的话都不听,除了他自己,到头来也只剩了他自己。

青草河

进入初夏之后,河岸涨水了,来往合江亭的船只也越来越多。
那靠岸的哗啦水声拍击着石头做的台阶,打湿了青苔,也打湿了来往的衣裙。入夏就是成都最潮的时节,从锦官城里面再到车马城外面,都是一层濛濛水气。
更远到山里,从初阳升起的时候就是被浸开的,橘红,洋红还有少许的青蓝,在山边,在檐角,在河岸每一个交错的尽头,都是那一片淡墨。
......静悄悄,在成都人嗜睡的清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刘洺遥又做了梦,梦里人来了的,走了的,他醒来都不怎么记得清楚。
一幕又一幕,一个梦又一个梦,让他一整个晚上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了眼,往事就在心里不断重演。
......来的人,一次次来,离开的人也一次次走。
终于,在梦里,他见到窗外的玉兰树上有一只鸟,春天过后就飞过来啄瞎了他的眼睛,然后是入夏,脚下的平路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稍微一个不留意就踩空了下去。
"二少爷!"
"啊!!"
一脚踩空,人也被惊醒了。
"没事儿吧?"
王莫德穿着无袖背心站在床前,因为早间生火的关系,头上全是一滴滴的汗。
"......"
"二少爷?"
"没事,我做梦了。"
听着刘洺遥这么说,王莫德叹了口气。
"二少爷,我送晓晓上学堂去了。"
"嗯。"刘洺遥一边摸索着床边的外衣,一边点头答应,"王玥呢?"
"先去城东了,二少爷你不必急着起来。"
"反正我也睡不着。"刘洺遥下床穿鞋子,这说来奇怪,刚瞎眼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不过现在虽然还是不清楚那鞋子放在哪儿,但每次下床的时候总能准确无误地套上去。
"穿好了?"
王莫德蹲在地上把鞋对准刘洺遥的脚,抬头故意问了一句。
"好了。"刘洺遥点头。
"二少爷。"按着习惯,王莫德把桌上的茶递了过去,"今天你想出去么?"
"不想。"
"......二少爷,不要每次都是陈先生来了你才出门。"
"......"
"平时没事儿,都可以出去走走的。"
"你和王玥都去了城东,谁陪我?"
王莫德见刘洺遥低头,心想这事儿终于有个豁口了,以往这人死不开口让人帮忙,哼,现在还不是憋不住了?
"只要二少爷说一声,我跟丫头谁都行。"王莫德笑着转头去收拾刘洺遥床头的东西,"还有,大夫人也快回来了,二少爷还可以同她一起啊。"
"大娘?"刘洺遥摇头,"你知道我跟她不亲近。"
"不亲近多接触接触就好。"王莫德转头,他知道刘洺遥这多少有点儿不自在,"而且,自从大爷跟三爷去了以后,大娘还不就只有你一个儿子。"
"......"
"二少爷,不是我说,二夫人去得早。......大夫人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她始终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从没有亏过你不是?"
" 那我怎么记得她以前常叫爹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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