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四]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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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光融融,河边的柳,岸上的人,都融进了里面。攒动间,人影交错,光影残射,有时让你眯上眼,有时又不得不睁大了去看它。
这种春光,是朦薄的一层,是隐隐的一层,像过去的那些事。你不愿去想起来,却又始终跟着你,......无论走去了哪儿,它都如影随形。
有人说,谁没有过去?
又有人说,有谁愿意一辈子都活在过去?
可是你挥不去,忘不掉,不敢想,却又忍不住不断回头,而且总在最脆弱的时候变得无所遁形。
这样下来,就连春光也会变得残酷了。
刘洺遥穿着白衣站在路边,背对光线是一片阴影。
刘洺遥喜欢穿白衣,就算在前几年困难的日子里他也要那衣服上不染一尘的干净。所以这样,那王莫德会骂他骚包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要知道现在这年头洗个衣服多不容易。
不过也好,当下街上要么是花布,要么就是灰布,他那模样往那儿一站就不一样了,好认。
接刘晓下学的王玥早在街对面就能看见他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不对,是一动不敢动的。
"二叔在那儿呢!"
刘晓踮脚看到刘洺遥的衣服就瞎闹起来。
"知道知道,现在就带你过去找你那二叔!"
王玥知道这小子最近爱死粘着刘洺遥不放,反正打她小时候起,爱粘着刘洺遥不放的人就很多,这么多年过去,不缺那小子一个。
"让开让开!"
"啊!"
两人刚要过街,但前方突然有人尖叫一声,迎面过来的人到后来都跑了起来。王玥连忙下意识地把刘晓往后一扯,两人一上一下地倒在了地上。
......还什么情况也摸不清。
"抓人了!又来抓人了!"
王玥经事些,听到周围的人嚷嚷就连忙爬起来看,远处的人群里突然出现几个大檐帽,抓了一个人就往车子里面拖。不过她离得太远那些人说什么也听不清,只能从吵杂的声音中知道是特务又来抓人了。
"玥姐!玥姐!!"
刘晓突然在后面大叫起来。
"你别闹!"王玥连忙把他往后拽,"小心那些人把你抓到山上去!"
"二叔不在了!"
刘晓才不管什么抓不抓,哭着闹完就往人堆里窜,王玥拉不住,刚吼出声那小子就没了影。
"刘晓!回来!"
王玥着急地四处找,可刘晓哪里会听她的话了?而且到后来,人多得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一个女孩儿一个人站在街头,慌张逐渐爬上了眉梢,闷叫几声后便哭了出来。
然后过来的人群渐渐地,把她也挤没了。
民国三十五年,军统局的白公馆又恢复为看守所,抓进去的没人见过出来,有跑的,不过最后也是死了。
同时,党内纷争在陪都重庆不断上演,整个四川却比战时更为风雨飘摇。
这战后第一个春天,却是最惶惶不安的春天。
刘洺遥被人群挤来挤去,好几次差点儿摔在地上,能听到刘晓的声音,可一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晓晓!"
他顺着墙根四处摸索,黑暗一片里是没有一点儿光,只有跑过身边的人带动的那一阵微热的风,是唯一的知觉。一直一直,刘洺遥什么也摸不到,直到离开了墙面,他心里悬空了,想再摸索回去却又被人群带走,离墙远了,连最后一根浮木也没了。
"小心!"
有人在耳边叫了一声,刘洺遥仓惶回头,手被人握住了,他只能本能地反握过去。
"晓晓?"
"......"
那人没有说话,刘洺遥知道可能不是刘晓,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打算放开手,可那人却又紧紧握着不松开。
"你是谁?"
"那边危险,往这儿。"
那人还是没有说他是谁,只是拖着刘洺遥往路边走,直到后者能感觉到自己远离了那纷乱的感觉,直到刘洺遥心头升起了另一种感觉,......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熟悉不已,却又全然陌生。
"你是谁?"
"......"
"是谁?"刘洺遥再次握紧那人的手,不断追问,凤眼里面本来含着的星光开始晃动,在布满暗色的巷子里,一人不断的问,却久久没有回应。
然后刘洺遥的声音开始软了,开始弱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那人也一句话不说,让他觉得恐惧,那种恐惧把一直盘踞在心头的黑暗扩大,笼罩住了他整个人。
"是谁?回答我好么?"
刘洺遥知道那人手里流了很多汗,也知道那人用的力度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捏碎,可那人却只给了自己呼吸的声音,还是一言不发。
"说话啊!"
刘洺遥往前走,脸上好像碰到了什么。
两人离得更近了,几乎要贴在一起,那人被刘洺遥逼得走投无路,终于启动嘴唇,渐渐抬起了另一只手。
"......我......"
"二爷!"
这时候却突然有人跑进来唤了刘洺遥的名字,一声过后,那人就像触电一样赶紧放开刘洺遥,没有再说一个字了。
"你!"
刘洺遥晃悠几下,没站稳,差点儿坐在地上。
"唉!刘二爷小心小心!"
来人见状赶紧过来扶着。
"你是?
刘洺遥抽开手,站稳地往后走了两步。
"是我啊,陈洛林。"
"陈洛林?"
"唉!对了,上次都忘了说!二爷,前些日子武侯祠翻修你可还记得?那日匆忙间我只说了姓陈,后面的倒忘了告诉你了。"
"陈先生?"听他这么说刘洺遥才舒展开眉头,"是陈先生。"
"是我是我,不过这先生听着别扭,二爷唤洛林就好了。"
"没关系陈先生。"刘洺遥连忙反握陈洛林的手,"你见过了晓晓么?"
"晓晓?"
陈洛林是知道刘庄上有个小崽子叫刘晓,可那长什么样却没见着,不过看刘洺遥这么慌张的样子,想必是刚刚骚动的时候走失去了罢。
陈洛林转头看了看刚刚从人群里救刘洺遥的人,那人什么表示也没有。
"陈先生?!你见到了么?!"
刘洺遥没听到他说话,以为是刘晓出了什么事。
"二爷莫慌,二爷莫慌!你先说说那晓晓长什么样,我好叫人去找。"
"不行,晓晓刚刚都还在唤我,我得出去。"
"不用担心。"见刘洺遥要走,原本还一句话不说的人突然上前堵住他的去路,"街上都是我们的人,走不散的。"
这还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刘洺遥除了能听出来北方口音外,其余的还真一无所知,就像一个陌生路人,本来在他心里有的一点儿涟漪,也一下就散了。
失落之下,他不知说什么好,三人立在原地倒尴尬了起来。
"哎,哎,刘二爷这是我的同事,云天,张云天。"
最后这些客套话还是只有陈洛林来说。
"......"
"二爷好,叫云天就行了。"
张云天伸出一只手,不过刘洺遥不知道他伸手了,还以为他后面要说什么也就没有说话。而张云天没有得到回应,没面子得很。
"刘二爷? 刘二爷?"
"恩,张先生?"
刘洺遥这好像才反应过来的伸手,可惜张云天已经把手缩回去了。
"......"
虽然见不得的样子,不过刘洺遥能感觉到那人应该是沉默寡言的,于是他也不再想开口。虽然感谢那人相助,但一个谢谢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要说了那人也是没反应的话,岂不是更尴尬。
"二爷,今天你怎么会过来这儿?"
陈洛林悄悄对着张云天轻叹一口气,再把话题给扯开了。
" 我和家里的丫头接晓晓下学,刚好路过,没想到又......陈先生,刚刚为何那么骚乱?"
刘洺遥心里对刚刚的事儿很清楚,不过陈洛林和张云天都是军内的人,有些话如果说不好就还是不要说了。
"唉,那些事儿不提也罢,......今日难得遇到二爷,没想到却是因为这样。"
"那陈先生和张先生不过去忙,好么?"
"哈哈,谢二爷关心。那些是局子里的事情跟我们没多大关系。"陈洛林说完笑着拍了拍张云天的肩,"不瞒二爷说,我们就两闲人,一个批批文件,一个打打字做做文书。唉,两老骨头做不动那些刺激的。"
"陈先生真有意思,市政厅厅长被你说成这样岂不是很多人都该吐血了。"
刘洺遥突然想到想要那位子到不择手段什么坏事都做尽的杨光,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不了了之了。
"哈哈,本来也不差,云天,你说是么?"
"是。"
张云天没有见笑,眼睛看了看刘洺遥后又马上移开。而刘洺遥还是无神地盯着一点儿。表面上感觉那两人在互看,其实连谁是在看谁,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气氛又冷下来了,陈洛林只得继续说话打圆场。......不过三人中一个人心不在,一个人又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就算只有陈洛林能扯,但始终还是热络不起来。
好在一会儿后,有国民军牵着哭得跟个什么一样的刘晓过来,刘洺遥才总算是有了抽身的理由。
"......那陈先生多谢了。"
刘洺遥点点头。
"呃,二爷要走了么?"
陈洛林一脸惋惜。
"恩,街上出了这么个事,庄里想必也挺担心的。"
刘洺遥礼貌性地笑了笑。
"既然这样,那二爷为什么还不回去?"
陈洛林正要回话的时候,那一直闷声不响的张云天突然开口了。不知为什么,说话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地冲,没头没脑,听的人也觉得不舒服。
"云天!"陈洛林喝了一声,转头对刘洺遥,"二爷别介意,他那人就这样,就嘴巴上不好,其实没别的意思。"
"没什么。"刘洺遥笑着摇头,云淡风清的样子是没把张云天放在眼里,"张先生说得不错,我是该回去了,......陈老板,那再见了。"
说完拉了拉刘晓的手,那小子也机灵,对着两人鞠个躬便引着刘洺遥向外面走去了。
陈洛林和张云天目送二人离去,都没有说话。到后来旁边那人转眼死瞪了陈洛林一下,直教后者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乱起一身。
"哎,我说,你瞪我做什么?!"
"哼。"
张云天冷哼,撅眉向巷子里面走了。
"喂!你等等!"
陈洛林实在是不知道他哪里又得罪那大爷了,只有在后面叹了口气地跑上前去,附在张云天耳边嘀咕几句后那人才像消气了地放轻脚步。
然后两个人就越走越深,巷子深了,没人知道又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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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二叔!!!!!!!!!"
夜深了,后院里一家人都围着小圆桌吃饭,可是王玥的眼睛还红红的,刘晓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七手八脚缠着刘洺遥的腰就是不放。
"你够没够!快放手!"
刘洺遥只得一边喝斥一边一根根掰开缠腰上的手,可那小子偏偏不依,你刚掰开还没能喘几口气,他就又缠过来了,不跟你粘紧誓不罢休。
"二叔!!!!!!"
"你放不放?"
"......"
刘晓死皮赖脸拼命摇头。
"你再不放等会儿就抖散你全身肉。"
"......呜呜。"
刘晓反应了一下,转动黑眼珠子看了看刘洺遥,再扁嘴呜咽几声后那人还是没有理他的意思,不过一听到刘洺遥说抖肉他也就不敢说话了,还是只有乖乖地放手。
"喔,那么乖?!"
王莫德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两人,以往刘晓的脸皮可厚了,怎么叫都不听。可现在这小子交给刘洺遥管教后,这还没有一个月就乖了那么多。
唉,那人到底使的什么法子,王莫德始终想不通。
"二叔。"
一会儿刘晓又一脸欠揍样地抬头,不过这次多了点儿可怜兮兮。
"嗯?"
"菜掉出来了。"
说完那又肥又嫩的小手便夹了几片叶子放进那人碗里,还生怕刘洺遥生气,小眼睛担惊受怕地往上看,活像个受虐待的小媳妇儿。
这情景王莫德看在眼里更是无可奈何,哎哟,那小子一跟自己在一起就张牙舞爪的,可一换成他二叔又乖得不得了。唉,不只刘晓,周围的人都是这样,那刘洺遥虽然不和气,而且一说话还能气死人,但他又总有办法让人对自己服服帖帖的。
唉,王莫德又叹一口气,今晚嘴巴里面的饭菜就这么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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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
"好!"
"头!"
"到!!"
天刚见亮,那屋子里一大一小就开始咿呀咿呀地唱双簧。刘晓死缠着要他二叔给他穿衣服,刘洺遥虽然万般不愿从床上爬起来,不过那小子一闹他自己就睡不得觉,这样还不如起来把那祖宗先给打发走了再好好睡。
"好了,穿好了,赶紧走吧。"
说完,刘洺遥就睁不开眼睛地倒回床上,可怜刘晓拖着小书包站在屋子里,......人家是还想二叔送出门嘛。
"晓晓,好了么?"
"呜。"
刘晓咬着衣服看着床上的人,可刘洺遥就是在装睡,哼,比死皮赖脸是吧?跟老子比你还嫩了点儿。
"行了,晓晓,二少爷他晚上都合不了眼的,现在就让他睡吧。"
"......"
"哎,不是下午才要去接你嘛。"
王莫德在门口劝了半天可门内的人还是没有反应,最多一会儿后有个脚步声向门口挪过来。王莫德叹了口气,这出戏每天清早准时在后院里上演,唱的词儿都一样,腻是不腻啊?!
"王莫德!你赶紧把他带走!"
刘洺遥在里面咆哮了一声,王莫德更不敢磨蹭了,赶紧开门拖着刘晓出去戴好帽子,穿好小褂,再把小书包好好生生地挂在那小子身上。
"呜。"
"你都多大了,别动不动就哭。"
"呜,二叔不理我。"
"二少爷要真不理你,他早就把你一脚踹出门去了,好容得你在这儿瞎闹?"
"呜......"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迟去了夫子要骂的。"
王莫德真不敢再磨了,上次迟到那要人命的夫子可是连他给一起骂,唉,所以说他讨厌读书人嘛,那唾沫星子飞得可真难看。
"呜......"
刘晓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王莫德推着走,呃,说他心里挂的是二叔,其实一半一半啦,想赖皮不去学堂就占了一半。反正他能拖就拖,能慢就慢,要去不了学堂粘着二叔就正中他下怀。
不过今天刘晓运气格外好,一老一少刚出门便被门口擦得噌亮的小黑车堵上了,还有一个头顶小红缨的瓜皮帽崽子坐在车里一脸嚣张地看着两人。
"呃......"
王莫德纳闷了,谁大清早没事儿堵在这儿给人白眼啊?
正想发问,车前又过来一个人,黑马褂却戴着西洋帽,一脸文质彬彬的样子看着脸熟得很。......王莫德想了一下却还是没印象。
"啊,是老先生啊。"
"你是?"
"咦?老先生不记得了?那日在武侯祠我遇着了你和二爷,还说了些话呢。"
"呃。"王莫德想了一下,突然一下放开了刘晓的手,"哎!是那个......那个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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