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四]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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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平见过几面。"
"哦......"刘洺遥应声,后而又叹了两口气,"洺遥正想问,......师傅有没有李义的消息?"
"李义?"江子鱼瞪眼,有些懵地反问,"你不知道?"
"我?"刘洺遥苦笑,眼睛低垂,"我能知道什么?若不是陈洛林过来,我连他现在在北平的事儿都没听过呢。"
"北平?!怎么可能?!!"
江子鱼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茶杯打翻了,滚烫的水从桌子上泼开,若不是王莫德眼疾手快地用抹布挡着,那水早就沾到了刘洺遥身上。
那人皱眉,手心攥紧,"师傅怎么那么大的反应?!"
"......洺遥,你不知道?"
"我能......能知道什么?"
刘洺遥咬唇。
"洺遥。"
"师傅,有什么不要瞒着我。"
"这......这......"江子鱼转头看向王莫德,那人托着水壶擦桌子,想了又想,还是点点头。
"说吧,二少爷等了八年,......不管什么样都说吧。"
"洺遥......"
"说,师傅。"
刘洺遥点头,有点儿死命地用力,连扶着椅子把的手指关节都在颤抖。
"白公馆。"江子鱼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刘洺遥那双眼睛在拼命忍着眼泪,他语塞,实在是不愿再讲。
"说!"
"洺遥,有些事就让他那么算了吧。"
"不行!"刘洺遥含泪低叹,可那东西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滴在水里就成了一朵花,......和黄里透着青白的茉莉一同开放。
江子鱼看了看刘洺遥,便示意王莫德去关门。
那人起先也愣,反应了好一阵才晃悠过去关上刘洺遥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就把一个院落里面四处萍飘的叹息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有人终于在呜咽声后面,忍不住了。
其实,八年前,他若知道青山碧云,河暖柳依依那会成为过去,......那么八年前,说什么他都不会放那人走的。
可是他放了,那一人一车终究在路上向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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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林!"
张云天一脚踢开门,陈洛林坐在里面,悠哉悠哉地看报告。
"哎哟,我说是谁的脾气那么大。"他抬头看了一眼盛怒到脸都变了形的人,调笑两句,"张先生,这么可不好。"
张云天走过去站在桌子前面,咬牙忍下把那人的桌子一同踢翻的想法。
"为什么让刘二爷出院?"
"没有为什么。"陈洛林转身耸肩,"病好了就出去呗,难道还在那儿占着位子不放?"
"你知不知道那样他随时有可能出事!"张云天回头看了看玻璃窗外面,几个模糊的影子闪过了以后他才压低声音,"我们不能让那些人找到他!"
"找到了又怎样?!"陈洛林不甘示弱地沉脸瞪了回去,"若刘二爷安分守己,那也不会出事。"
"关键就是他不会!!!"
张云天怒吼一声,眉宇间阴沉沉,若是一般的人见了,恐怕早吓得不能说话。可那陈洛林偏偏不是个吃素的人,......哼,比狠是吧?就来看看到底谁更狠。
"......哦,你怎么知道?"
"他一定会。"说罢,张云天转头取了一杯水,握在手上看了又看才仰头一饮而尽。
"那又怎么说?"陈洛林皱眉,"就算他出事了那又怎么样?跟你跟我,有关系么?"
"怎么没有。"张云天又倒了一杯水,背对陈洛林,"......他出事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老师也是。"
"哼。"陈洛林走了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云天。"
"什么?"
那人回头,一个没防备便被陈洛林一拳打倒。
"不要把将军扯进来!"陈洛林怒吼,看着晃悠两下又站稳的人,"这是你的问题,跟将军没关系!"
"......"
"你别忘了你现在该做什么?!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那鬼地方弄出来的?!!你别忘了你走错一步就要死多少的人?!!!"
"......"张云天理了理衣领,舔干嘴角的血。
陈洛林转身,叹了口气。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那里弄出来,......你是不是还想进去?!"
"我倒宁愿进去。"
"哼。"陈洛林嗤鼻,"......懦夫。"
"是,我是。"张云天笑了两声,咽回喉咙的血就那么堵在了那儿。
"......就只有几年而已。"陈洛林反问,"你在怕什么?我就真不懂,你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你事事按着安排走,你有什么可以怕?"
"我怕就怕洺遥是聪明人。"张云天叹了口气,走回沙发旁,扔掉风衣坐了上去,过了许久,他把脸埋在双手中,"我怕就怕他迟早会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陈洛林上前揪起那人的衣领,拳头再握,若他再不醒,就再来一拳,知道他醒了为止。
"李义。"
一拳下去,不留情面,张云天的脸歪向一边,脖子根处一张薄薄的皮也散了下来。
"是谁?!"
"李义。"
又是一拳,人皮脱落一半。
一张削薄带着冰凉剑气的脸逐渐浮出了水面,陈洛林喘着气站在那张脸前面,气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来,但看着那人的眼神却又一拳也打不下去。
......不敢。
"打啊,怎么不打了?"
那人低头把脱落的人皮又贴了回去,变回了那个有些苍白,不苟言笑,却无处不透露着懦弱和担惊受怕的张云天。
"哼。"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他说我是李义?我有多想就这么带着他走,从此没人能找得到我们?"张云天叹了口气,微撅双眉地仰头,"可有些事总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
张云天抬眼,手心合十地放在眼前,"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不可能不想,每次只要一见到他,我就疯了。"
"你是疯了。"陈洛林挑高一眉,揉了揉手,哼,臭硬骨头,打都打不散。
"洛林,是我的错。"张云天叹了口气,"可我却没想到他会瞎了眼,......连路都看不见。......我就在面前,他也不知道。......总是在看着一个方向,好像傻了一样。"
"行了行了。"陈洛林看了看窗外,贴纸把市政厅里来来往往的都弄模糊了,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而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歇斯底里些什么。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云天,就几年,......几年,忍了就好。"
"......"
"那八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来的?"
陈洛林也过去取了一杯水,望着窗口。
是啊,谁都没有想到,那一仗就打了这么多年。
......打疯了,打傻了,打颠了,打狂了多少人啊?
几年?张云天已经不敢再想这几年又会是多久?
日复一日,年又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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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王莫德见里面没有声音,便有些怕地伸了一个脑袋进去,"二少爷?"
"说。"
"呃......"王莫德才送江子鱼到路口,鞋底的泥都没有刮干净,不过他着急也没管那么多,在地上随便搓了搓就踏进了门坎。
"师傅走了么?"
"走了走了。"王莫德点头,心里想那人肯定是难过得不得了,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有搓搓头发无奈开口,"其实,其实江师傅那也只是听说,......二少爷啊,陈先生不是说他还在北平么?"
"你相信?"
"呃......"
刘洺遥转头,面着王莫德拧眉又问。
"江子鱼和陈洛林,你相信谁?"
"......江......诶,......陈......陈先生。"王莫德差点儿脱口而出说江子鱼,但一想又不对,那江子鱼说的可不是好事。于是连忙改口说陈洛林,可惜已经晚了。
"嗯?"
"陈先生,是陈先生,错不了。"
刘洺遥轻笑,声音有些颤抖,没有幽怨的意思,但也听着不舒坦。
"如果我说他骗人呢?"
"呃,......那...... 那就是......"王莫德急了,抹了把脸干脆挑明了说,"反正我就是这个意思,......二少爷,陈先生是刘将军的旧部,他骗了你能有什么好?呃,......这样说,事事都往好处看罢?你就信他现在在北平,忙完了以后就回来,那有什么不好?!"
"不好。"刘洺遥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不想被人骗。"
可现在人人都在骗你啊!!!王莫德心里那样想,但嘴里不敢说。
"二少爷,你听我一句,江师傅可能听错了,......再说,那国民军里面姓李的将军那么多,可能是别人呐?"
"姓李的那么多,可李义只有一个。"
"咦?"
王莫德想了又想,还是没想通刘洺遥话里的意思。
"王莫德。"刘洺遥低头,脸在暮光里面看不真切,隔着油灯,还有阵阵的铜钱香,傍晚时分在自古以来,只要是心中有念的人都会泪眼朦胧,那人也不例外,一滴又一滴的泪落在手背上。
"别......别这样,二少爷。"
"可是我好怕。"声音是挤出来的,那人死命不发一点儿低泣,可悲从中来根本忍不住,"我好怕他真的去白公馆,就出不来了。"
"二少爷。"
那人从小不喜欢被人碰,也不让人抱,王莫德只有握着了那双冰凉的手,把上面的泪水擦干,任刘洺遥低头,哭够了才好。
"......我好怕。"
"不会的不会的。"王莫德坐在椅子上,他也想哭了,老眼里昏花的全是水,"李将军没事,他认识的人多,......而且枪法又那么好,......没事儿的,他不会进去的。"
"那有什么用?!"刘洺遥闷声说,"我还不知道他就那点儿本事,不会说话,又冲动,......还骂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哪能不出事?!"
"呃,......真的,李将军挺好的,不会有事。"
"王莫德,要是李义死了怎么办?"
"死了?"
王莫德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刘洺遥会这么问,一时间竟开不了口答话。......或者说,他更怕想不清楚乱说话,让刘洺遥继续乱想。
"......没关系,你说。"
"呸呸!别胡说别胡说!"
"我没有!"刘洺遥偏偏就像吃错了什么东西一样,那小崽子一样的拗劲全上来了,一直缠着眼前那人,不开口就不放手。
"不会的,李将军怎么可能!"
死了死了死了,王莫德叹气,二少爷啊,你明明那么怕这个字眼,那为何还要拿出来说?!......唉,这不是这不是在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么?!!!
"......可是。"
"哎呀!没有什么可是!"王莫德赶紧抽手站起来,"二少爷你想多了!......唉,......没那么多可是,不是可是,......不是,是根本不可能。"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刘洺遥突然眼睛一亮,也站了起来,长指扶着王莫德就问,"你是不是见过他了?是不是?!"
"......没......没有。"
王莫德摇头,不敢看那人的眼睛,亮得让他发毛。
"不!你见了,是不是?!你见到李义了?"
"没有!!!"王莫德突然大吼了一声,刘洺遥一愣,却更是相信那人心里有事藏着。
"你别骗我,.王莫德,你从来没骗过我,......是不?"
刘洺遥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那模样让王莫德想起了很多年前,才刚学会了走路的刘洺遥,咿呀咿呀地朝自己走来,伸着手,一脸的无助,好像自己就是那苦海里的一根稻草一样,是一丝希望。
但王莫德更怕他往后会面对无边的绝望,这茫茫苦海,根本没有岸,要是日后就剩了他一个人怎么办?他抓不着东西,见不着人,喊人不应,问人不理,......只有随着沉浮了却一生。
......那太恐怖了。
"......二少爷,我不骗你,真的。"
"你没有!你说,你一定知道什么!"
刘洺遥一边流泪一边笑,面对着最后的希望,这让他不疯不傻的唯一希望,他必须牢牢抓住。
"我......"
"你......你要知道,李义死了,我根本没法活下去"
刘洺遥还是说了,那在他心里憋了许久的话。
"你胡说什么?!为什么李义死了你就不能活了。"王莫德有些上火,本来心里就堵着伤火,刘洺遥再唱这么一出,他是彻底忍不住了。
"我早就想说了,......可......可我不敢 ,绍恩死的时候我就想跟着去,但我想着还有李义,他还要回来啊!"
刘洺遥弯腰低头,泪水已经收了回去,只剩抽噎在嘴边,看着可怜得很。王莫德心里虽然有气,但也实在受不了刘洺遥现在的样子,只得抽手帮那人顺气。
"你怎么那么傻?每天那么多人死,你是不是也要每一个都陪陪才甘心?"
"那......那也比压在我心头好,我昨晚梦了之初了,......他死得好惨,没了个人样。"刘洺遥瘫倒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前方,那儿夜色降临,所有的白光都被黑幕吞了下去," 我为什么不多陪陪他? 他想去逛花灯,我为什么不多陪着去?"
说着说着,那两道泪痕又换了新的,挂在脸上被油灯的火烛烤热,灼烧其来。
"二少爷,.唉,......那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你再挂着,心里也难受啊。"
"我不想挂,可他偏偏要往我心里钻!"刘洺遥盯着王莫德,眼睛就是一面镜子,透亮地把王莫德的脸映得清清楚楚。说罢,他又指着胸口,"每时每刻都在这里,只要我一个人了就不断地出来,......好难受,......我好难受。"
"那是不是李将军回来了,就会好了?"
刘洺遥一愣,松开手往后退,好像没听见一样地转头,很久没有再说话。
可王莫德知道他是听见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知道刘洺遥心里始终有一团火,无论风,无论雨都燃着,烧着自己,也灼着别人。
可那团火偏偏不能熄,灭了,那人的命也到头了。
"我不知道。"
刘洺遥呐呐开口,声音悠长地传了出去,似鱼在水里的吐息,......延续着生命和一丝悲叹。
"我就是心里老想,却不知道他来了会不会好。"说完,他又是一停,晚风拂动前额的长发,跟岸边的拂柳一样飘飘然,"至少我心里还是在想他回来,......很想,非常。"
"这样。"王莫德点头,"那明天去问问陈先生呢?"
"问他?"
"嗯,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王莫德勉强露出一点笑容,拍了拍刘洺遥的手,"明天我同你一起去,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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