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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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那个意思。"
刘易文连忙起身,可脑袋一沉眼前便有些花了,一双手向前和之初冰凉的手相握着。
"大爷现在应该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别再想那么多。"
"可是,......我每次见你在洺遥面前笑,......那笑里的苦意太多,......太多。"
"...... 之初是高兴才笑,若是不高兴,谁也勉强不了。"
"......太多了。"
"大爷你别再说话,我这就去叫人来。"
"之初!!"
突然有人在院门唤了一声,那声音是日日都听,夜夜都想。之初睁大眼看着冲进院内的人,一袭白衣把周围的花香都搅乱了,也把他给搅乱了。
期期艾艾地看去,却见到那人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易文怎么了?"
刘洺遥把人打横抱起,拧眉看着那人惨白的面色。之初站在一旁,眼里有些苦涩,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被抱着的人是自己,就算明日死了也没关系。......只是这些心思他都不说,......宁愿带进棺材里也不想从嘴里说出来。
"大爷又开始头疼,......估计是......"
"怎么还不叫人来?!!"
之初抓着长衫的手已经连力气都没有了。
"我马上去。"
"四儿的车还在门口,直接进城去把周翰接进庄。"
"是,二爷。"
之初擦了把眼睛,转头向门外跑去,直到跳进小黑车内,才在四儿的叹气声中放声大哭。
每一次压抑得越久,之后就哭得越厉害。......明明知道不该,不该。
刘洺遥抱着刘易文作在床边,他只觉得怀中人好像越来越冷,无论自己再怎么抱那寒意还是去不掉。只要低头看去,那张苍白的脸上就沾上了自己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停不下来。
"易文,醒醒,......不可以再睡了。"
"......醒醒。"
可刘易文听不见,好像一个睡得极死的小崽子,就算敲锣打鼓也闹不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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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定时给易文服药,一次也没落下,怎么他还是会晕倒?"
"那当然。"周翰翻了个白眼,"你把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保护得跟个古董一样,稍微打个喷嚏都怕他坏了。"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刘洺遥上前一把抓住周翰的衣服,前前后后地摇,差点儿让人散了架。
"差不多就好,......我说你啊,就我进门的时候你把他抱得那么紧,要不是叫人把你俩分开,人早没气了。"
"......那你现在看看易文的脸色,还算正常?"
周翰横了他一眼,"......那你的脸色呢?你有没有照过镜子?......要是易文起来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他会怎么想?"
"我不管,只要他没事就好。"
"洺遥,......易文日后肯定还会晕,......有些事情就算改变不了,你也要往好处想想。"
"还想什么?......我再不想见到他这样。"
"不是你说不想就可以的,洺遥,......最后的结果我早都同你讲过了,为何到现在你还是放不开?"
刘洺遥抬头,风眼里的神色一灰一白,竟还有一种死意。
周翰叹了口气,抬手拍拍那人的肩,"你若想随他死了,......我也劝不了你。可你一死,定有更多的人随你而去,......你好好想想吧。"
"去!"刘洺遥拍掉周翰的手,"......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字。"
"我不提并不表示不会发生。"
"你想太多了。"
"算了,...... 我这个想得太多的人还是先走吧,免得碍你的眼。"
刘洺遥坐在床上,做了个慢走的样子,"出去后唤四儿来,他会送你。"
"哦,......那就先谢过刘二爷。"
周翰把药箱背好,前脚出门后脚便向后狠狠一踢,......哼!那么晚了连出门也不送!你眼前那个人是宝,可又知道还有许多人把你当宝!......那之初是怎么哭着来医馆的,你管也不管,真薄凉。
"周医生。"
"哟,......之初,那么晚了还不歇息啊?"
见着美人来了,周翰连忙满脸推笑地迎上去,摸头发拉衣服,殷勤得很。
"大爷都那样了,我们怎么敢睡,还得等着二爷叫人换水呢。"
"哎,不碍事不碍事,我同洺遥讲过了,还是要少折腾一下。......你们都先去睡吧,他应该不会再唤。"
"不。"之初摇摇头,"今日的事是我没把大爷照看好,......我睡不下去。"
"那哪有你的事?......之初,没你的错。"
"......可二爷......"
"哎对了,......你看,随便一说就套出你心里话来。"
之初撅眉,刚刚脱口而出再想后悔也晚了。周翰眨眨眼,伸手把那人的头发勾回耳后,万般疼惜地模样让之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之初,你不想找点儿事做吗?"
"找点儿事做?"
"对,......你可以来我的医馆,......我们刚好缺个看护。"
"谢周医生的好意。"之初笑着低头,拨开周翰伸过来的手,"可惜之初只是个唱曲的角儿,其他的事都不懂,去了也是添麻烦。"
"之初!......我可以教你,那些工作很简单,你那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
"周医生你还听不懂吗?......之初不想去。"
之初看了周翰一眼,转身往房内走去,刚穿过花丛便被人从身后拉住。
"你怎么那么傻,......我想把你带离刘庄,......为何不点头?"
"周医生不是才说之初聪明?......现在怎么又说傻?"
"跟我走了,你也不必日日去看不想见的事,......那不好吗?......你明明见了他们都会哭,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我想看,不是不想。"
"小骗子。......若是想,若是乐意,就不必去喝哪碗烫茶。"周翰抬起那人的下颚,拇指像羽毛一样带过还有烫伤的嘴角,"......你的伤明明还没好,......明明已经连曲儿也不能唱了。"
"所以我只有在刘庄里面做些杂事,......周医生也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不是非之初不可。"
"之初......"
"四儿还在门口等着,周医生回去晚了医馆的病人怎么办?......还是快走吧。"
周翰还想说什么,可之初回头一笑,抽开手穿过花丛直接回房了。
满园的栀子花开得正旺,周翰站在其中无奈地笑,看着那房间内燃起的灯火,人影闪烁,尽是那长发长衫的模样,惹人心疼。
周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见了那人,便再也忘不掉了。
只是想让他跟着走,不必留在这里看别人成了一双。更说不得情,怪就怪那没由来的怜惜怎么如此多,不可怜自己却去可怜别人。
......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不过若没有不该的贪心,又何来可怜一说?
周翰摇摇头,忍不住悄悄摘下一朵白花藏进了衣袖间。

悲骊道唱断魂冤

成都的秋天往往比外面来得晚,当头顶上细雨都有了一丝寒意后,这才让人觉得是时候加些衣,免得难熬的冷天还没来人就已经去了床上,......划不来啊。
可偏偏在这一冷一热的天气里还有人愿意往金沙渡跑。......金沙渡是什么地方?成都的小崽子都知道,那里鸟也不生蛋,你若惹了祸事,在那儿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也没音儿。一到了晚上,整个林子里全是大雾,哪儿死了人往这一丢可谁也发现不了,月黑风高,刚好可以杀人又放火。
今夜的来人估计也是干偷鸡摸狗的事,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藏在衣领里的脸隐约只能看见个有些棱角的鼻子,两个孔里出来的气带着水雾,同周围一样都是白茫茫的。
他就像个鬼影子,站在林子里等着走夜路的人来报道。
"平日不错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这夜路说走就走,刘二爷的胆子还真大。"
"好说好说,李副官明知道脚不好使,还舍得往这地方跑,......也不容易啊。"
刘洺遥笑着从树后走出来,凤眼在灯笼和雾气的白光里像两个狭长的黑窟窿,若不是他勾唇带笑,那张脸现在可连个人也不像。
"果然是你,......李正。"
"看来刘二爷知道的事还不少。"
刘洺遥不悦地皱眉,嘴里的语气更冷了些,话比秋风还寒人。
"......当年在春熙路若不是你出手帮忙,我也不会怀疑上你。"
"哈哈哈哈!"李正笑着拍手打断刘洺遥的话,"你说错了,......刘二爷。"
"错了?那我这次遇着你又作何解释?"
"先不说这个,......刘二爷手上应该还拿着八姨太给你的纸袋,先不妨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琳玉给的东西,我岂敢当真?!"
刘洺遥把纸袋丢去李正脚下,那人微怔,脚下的东西显然已经被重新包装了一番。李正抬脚拨开上面的开口,沉甸甸的居然全是黄沙和瓦片,风一吹,那些沙粒就散得到处都是。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帮她?"
"哼,琳玉想嫁祸到我身上可以说是打错了算盘,......自去年合江亭出事以后,她所有的信都被我换了下来,所以李副官帮着拿的也只是白纸而已。"
"......又错了。"
刘洺遥微眯凤眼,"......那请你说说我又着谁的道?"
"还是她。"
"哦,是吗?"
"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用一个完全信不得的人去送信?何况刘二爷只是让四儿去,自己表面上更是从不插手,天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是琳玉,会找上你的理由只有一个。"
"替死鬼。"
"不错。"
"那你呢?......你又是谁的替死鬼?"
李正耸耸肩,"还不就是这些根本不会有人来取的信,总不可能一直泡在树洞里,露馅了可不好。......而八姨太另找人接头也不能让杨光发现,......呵,我这个替死鬼做得还真不值。"
"......难怪那次她会在公馆里把我拦下来。"
"那日她是故意把枪让给你,而我哥出来搅和也不是他没事儿做,如果晚来一步,出事儿的就是刘二爷了。"
"既然李义都知道,那杨光肯定也不差。为何他还要封城,闹得人心惶惶对于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杨光这个人喜欢看人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惨样,他心里知道是她,可偏偏不说。就要看那人什么时候被逼出来,然后想着法子折磨一番再拖去毙了。"
"那么......"刘洺遥突然走近李正,借着手里灯笼的白光,仔细看着那人的脸,"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不会让琳玉受这番折磨?......你口口声声地说八姨太,恐怕心里早不想那么叫她了吧?"
李正无奈地转头,"刘二爷莫要靠那么近,站远一点儿也能看得清。"
"我问你是不是?如果你诚心帮琳玉,就没必要再站到杨光那边。"
"这可是说不站就不站的?"
"如果你想,当然可以。"
李正摇头,"做不到。"
"哼,......当然,要不你也不必找我帮你的忙。如果这事不牵扯到我,我会当被狗咬了。......不过,既然有人相托,我就不能撒手不管。"
"......有人?"
"李义,......如果你要谢,就去谢他。"
李正背靠着树干想了一会,终于还是把帽子摘下来,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刘二爷一定会帮这个忙?"
刘洺遥点头,眼睛像一面镜子,里面的东西的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刘二爷若能把琳玉送出城去,我自当感激不尽。"
"我答应的是来找我的人,......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我这条命是杨光救的,我的腿是琳玉的人医好的。一个有恩,一个有义,......刘二爷,我是个俗人,始终是想两全其美。"
"你是想引火烧身,还是玩火自焚?"
李正琢磨了一会才点头,"都有。"
刘洺遥看了他一眼,有些隐忍地把嘴唇弯着。斜飞眉头在灯火下染上了鬼魅的颜色,蓝里带着白,像快要消失而去的魂魄一般。
一盏白灯,两个游走在边缘的人。刘洺遥笑言,这样还像不像白无常和黑无常,若带上家伙走进城里都有人信。李正大笑,若有那么好看的白无常,不知多少人甘愿被勾走魂了。
可刘洺遥听了却突然转头,不再与他说笑。李正暗想,这人果然如传言那么奇怪,时喜时怒,是热时冷,像玻璃珠子一样漂亮却不能拿来玩儿,清贵得很。
他可以很轻易的相信一个人,也可以轻易地抛下仇怨。......可以答应别人的要求,但又从不给与承诺。
没有立场,没有坚持,心狠,但也太软。
李正看着刘洺遥的侧脸,不禁去想,这般性子使得好就是一个筹码,但相反却会留下祸根。......以后的路,这个人想好了要怎么走吗?
"你在想什么?"
"呃,......没有,没有。"
"......一听就知道是在胡扯。"
刘洺遥扭头向向来路走去,绵绵长长的林子中只有他一盏灯火在忽明忽暗,忽暗又忽明。脚下踩得枯枝沙沙响,风也在头上呼呼地摇,等快天明时分,两人之间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听不见了。
刘洺遥背手站在四五更的天下,雾从他身边散去,燃了一夜的灯笼也尽了。如今这灰蒙蒙不透不冥的天要怎么去走,突然而然地就没有了方向。
李正的眼睛一整夜都留在自己脸上,察言观色地去等答案,......其实大可不必,他明明知道那个好字已经是囊中之物,可还是在反复试探。那是为了什么?......这个年代,连自己也变得不可信了?......甚至过了今晚还会担心是否只是南柯一梦?
年代有年代的规则,人也有人自己的规则,不按规则走就会造孽,就会活该。
一个是恩,一个是义,......自古以来一直是两难。这些东西总是会逼人往火坑里跳,现在是李正,可往后会不会还有一个叫刘洺遥的人?......这没人说得清楚。
至于琳玉,......刘洺遥把灯笼放在脚下踩烂,是死是活都不会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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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坐在马上看见周围青黄一段的叶子,山间的秋气已经呼之欲出地升起。山不是红了,而是黄,渐渐的枯败下去,然后就是黑色的枯枝在头顶盘旋,......像极了被烧焦的木头,散发出焦臭。
"哥!娘还在里面!"
"李正!回来,不准去!"
"那是娘啊!哥!她就在里面我们去谁都能救出来!"
"......不行,房子撑不住,进去的话就出不来。"
"你放手!要是娘死了,我会要你的命!!!"
"李正!回来!!"
李义抓紧缰绳,殊不知那马已经受了不小的刺激,拨着前腿开始撒泼。同行的副官连忙拍着他的肩,让他回神好注意这山路,再呆下去可连命都保不住。
李义抬头,看着副官的眼神极冷,冷得让那人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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