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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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军,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事,......我弟还在身边时的事。"
"将军的亲弟?"
"从没听过?"李义一笑,微皱眉头把马安抚下来,"......我也不常说。"
副官见他笑得寒凉,心想那弟弟准没给他好回忆罢。转头向山上看去,风云变色的速度之快让阴云层层地拢上来。这个时候,若是坐在船边,听曲温酒,再带斗笠蓑衣,戏沐秋雨倒还勉强过得去。可这是在蜀山上啊,若下了雨,稍不注意就会跌进忘川河里,连命都没了。
"将军,下雨了,是不是让人停下来?"
"洺遥说过,秋雨不带雷鸣,......广元的山尽管走罢。"
"可是......"
"你知我的性子,我不会乱开玩笑。"
说罢,一人拉紧缰绳向前方走去,副官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只有跟着上去,免得那人感伤够了又发现后面没人,那骂声简直能把山给震塌一半。
这时又有雨,李义抬头不小心让它进眼,怎么眨都疼,疼得他趴在马上龇牙咧嘴。
云翻,风变,西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
李义突然加紧马肚向前狂奔而去,山上好像听到了他的马蹄声,沥沥的雨像在哭一样洒在身后。细细看去,两岸的狭道边是有人在,......一个在絮絮地说话,而另一个则在悠悠地空转,李义从中而过,沾惹了一身的被雨濡湿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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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不来?
刘洺遥靠在巷边,白衣裹在风袍里只露出个领口。相约之时已到,多过一分多过一秒难受都渗入皮肤,刘洺遥用手抠着灰墙,藏在黑影里的脸已是一片惨白。
抬头看天,果然连一丝云都看不见。步慌,人乱,偏偏还带不得一丝的光。
将军街上的舞会正到酒酣人醉,本是计划着这时候带人过来,可现在人声静了,风声也停了,可为何还不来?!
刘洺遥上前两步,紧撅眉头往外面看去,人影晃动之后却还是空荡荡的长巷,什么也没有。
......出事了?!
凭空响起的几下枪声,不明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刘洺遥听着那声音,不知为何竟想仓皇而去。
"刘二爷!!"
李正见他虚晃着向前走去,连忙伸手把他拉住。
"你!"刘洺遥转头,气极甩开被抓着的手,"怎么现在才来?!!"
"被发现了。"李正压低了声音,手上紧紧牵着的人便是琳玉,黑斗篷下隐约能见到红唇和一张惨白的脸。
"怎么回事?!"
"先不说这个,......杨光现在封了公馆,舞会上所有人都不能进出,你怎么办?"
"今晚我根本就没去,......找个替身还不简单。"
"可你怎么去找一个相貌和身形都如出一辙的人?!"
"你别管那么多,要逃命的话就跟着过来。"
刘洺遥拉过李正向一旁的矮屋走去,敲开木门是个弓腰驼背的老太来接应,灰溜溜的眼睛把李正打量一番后才让三人进屋。
李正见状连忙上前,"怎么回事?!刘二爷,你当初可是答应把琳玉送出城去。"
"莫急,先听我说完。"刘洺遥低头向老太吩咐了几句,让她拿着油灯不知道出去干了些什么,灯火晃晃的,刘洺遥明显看到李正手臂上红了一片。
"现在杨光已经发现了,再耽搁不得。"
刘洺遥看看他,又看看被黑布裹紧的琳玉,本来想说的话突然间又不想开口。
"这里的房子每间都是打通了,你们只要一直走别管里面住的人,出去就是合江亭的码头。我准备了船在前面的桥下,贴着河岸顺着水路下去,走金沙渡就能躲过封城的排查。......不过动作要快。"
"......谢过刘二爷。"
琳玉呐呐地开口,流着冷汗的手和李正紧握在一起。......刘洺遥看到了,也只得当没看见转开眼。
正这时,那老太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拿了个黑乎乎的簸箕,刘洺遥拿起里面的炭块递给琳玉,"把脸给抹黑,......要跑就别把脸弄那么白。"
"谢......谢谢。"
"我不是为你而做,......如今以后你去到哪儿与我再无关系。"
"刘二爷!......我......"
刘洺遥叹了口气,把李正和琳玉推出门,"......快走吧。"
李正站在门口,握了握琳玉的手。
"刘二爷,保重!"
刘洺遥点点头,"你也是。"
这不管是恩还是义,......日后彼此都是各走各的路,再无交集,所以这是恩也好,是义也好。......李正,我刘洺遥都不需要你来报。
看着消失在一重重门后的身影,刘洺遥下意识地招了招手。
"二爷,......小老儿这次可帮了你一个大忙?"
老太坐在木头椅子上捶胸摸水,看起来难受得很,刘洺遥走近去坐下,伸手也给自己倒了杯。
"师傅,别装了,你的背不难受么?"
"咳咳,......二爷别说笑,小老儿这可是那么多年,早都习惯了。"
"你还玩上瘾了......"
"这可不是玩,你看之初那模样跟你可有区别?!"江子鱼用剪刀拨拨桌子上的烛火,有些显摆地眨眼,"我走南闯北学下的这手功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也是之初身板跟我像,模样那东西能糊弄过去就好,......不过,我倒是担心他说话的时候会露了馅。"
"那倒不必,......之初本就是个角儿,弄不好他比你还能周旋。"
"......应付个大老爷还没问题,不过杨光就难说了。......哎,......就指望他能聪明些早点儿回刘庄。"
刘洺遥叹了口气,端起手里的杯子,却滴水不沾。江子鱼看他紧皱眉头,自然知道这时候让这人安静些反而好,比起你叽叽呱呱地念他好了太多。
"......江师傅......?"
刘洺遥突然挺直背脊抓紧了江子鱼的手,长指间很快布满了冷汗,江子鱼一愣,却也觉得门外像是有一整群人经过一样,地上噼啪地响。
"那是什么?!"刘洺遥站直身子走到窗边,可突然而来的枪声却让他心一跳,眼眶整个儿湿了一圈。
"别慌!别慌!洺遥,可能是山上练兵......"
"杨光早把人全都调回成都了!哪里还有人练!"
刘洺遥转身对着桌上的烛火,紧皱的眉间已经有深深的沟壑,而那之下的眼神让江子鱼看着有些害怕。可这时候周围又安静下来,脚步声不见了,那远远传来的砰砰枪声就变得清楚地不得了。
一声声地让成都的人都不敢睡觉,只能一个劲儿地捂着被子发抖,或者捂嘴不断呜咽。
刘洺遥呆呆站着,枪响一下他就抖一下。江子鱼看他的脸从白到青,又从青到白,仿佛那枪全是打在他身上一样。
"洺遥......"
"他们被发现了。"
"不会的,洺遥,这时候应该已经顺流走了。"
"......不,......没有,......你听,还在打。"
江子鱼竖起耳朵,可哪里还有枪声,那一阵以后便消了音儿。只有像雨水打在房檐上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轻到响,一声声地让刘洺遥的眼泪不停地掉。
"不行!洺遥你不能去!"
就知道那人会做傻事,江子鱼早知道该把门给上拴,如今也只有死命拖着那人不放。
"我不该,......我不该一个人在这人。"
"洺遥!别乱想!"
"......他们不能走了!!"
"洺遥!"
江子鱼想抓却是晚了,那人不知道哪儿出来的蛮力,好好的门都给他撞坏。等自己追出去的时候,白衣黑袍子就在城里乱乱地转圈,慌乱之下却始终没发现,原来还一直都在原地。
刘洺遥跑去街上,脑里一下闪过琳玉刚刚在斗篷下白惨惨的脸,那红唇的颜色变成了血,一滴滴地从脸上滴下来。还有刚刚紧握在自己面前的手,杨光举着斧子一下就斩断了它,血四出都溅上了。
是不是,是不是,见到了就行,见到那两人还好好的就行!
可这该死的路为什么就是跑不完!无论怎么跑,怎么跑都还有那么长!
"洺遥,洺遥。"
一声低唤,却像在背后炸开了一个惊雷。
是谁?!是李正?......琳玉?
是谁?!!
刘洺遥愣愣地回头,见到李义的脸晃过光线,一直挂在脸上的泪才舍得落在那人手上。
"江师傅不是让你别慌吗?"李义皱眉把刘洺遥抱在怀里,轻轻拨着那人的发尾,"你看你都慌成了什么样?......还哭呢,......那像什么?"
"我......我......"
"别说了,洺遥。"
李义叹了口气,抬手往颈窝处一敲。刘洺遥哼了一声,挂在李义身上闭了眼睛。
前额垂下来的发丝挂在眼前,泪痕未干,眼下一抹黑色的阴影看得李义万般难受。
......李义闭眸。
可若不是自己,也不会这样。
咬唇抱着人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吻在那人脸上,从眼角一直到了嘴角。
把眼泪擦去,只剩下微微的暖意。
夜快完了,小黑车载着三个人往城西走。
刘洺遥一直睡着,在见了李义以后就一直睡着。
摇啊摇,晃啊晃,他不安慰的拧眉撅嘴,可身上软软地却不想起来。
好像有木头的香味,还有棉絮的味道,偶尔吹到鼻尖的风都有水气。
......是哪里?
刘洺遥伸手抓着身边的人,模模糊糊地像在梦中,才敢开口去问。
"......那日我说了句保重,你听见了么?"
"......嗯。"
"那就好,我看你都没停下,还以为是白喊了。"
"我听见了。"
"......那为什么不停下?"
"......我停不下来。"
"借口。"
"就算是吧。"
李义护着睡在自己身上的人,拨开发尾一截长长的脖子露在外面,风一吹就冷得缩了起来。慌乱之下,连忙用手帮他捂好,就连车子稍微有什么颠簸都要小心翼翼地看好他。
之初往后看了看,"......二爷又说梦话了?"
"嗯,......从刚刚起就没停过。"
"难怪,......二爷已经很久没好生睡过觉了。"
"怎么了?"
之初一边擦脸上的油妆一边撇过脸,"庄里的事多,大爷的身子也要人照看,......还有这次,二爷本不想帮琳玉,可却还是帮了。"
"那是我,......我不该烦着他。"
"李将军还不了解二爷是什么人吗?"之初无奈地笑了一下,"二爷他啊,嘴巴子毒,可心窝里比谁都软,......就算李将军不说,二爷也会帮。......他最见不得别人出事儿了。"
李义想起了那日在武侯祠前,当时自己确实搞不懂这人为何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不过看他哭成那样还是只有陪着。可这一陪就连自己的心也赔了,无论是他笑得轻佻傲气的脸,还是哭得鼻涕横流的模样,每次想起都让自己笑出声来。
无论是怎样都喜欢看,怎么也不厌烦。
"......江师傅也说,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喜欢拿出来说,都放在心里面。"
"......二爷他啊,老是对别人好,大家都喜欢靠着他。......可二爷也是个人啊,也有想哭,想闹,想找个人来靠的时候。"
李义用手指滑过刘洺遥的脸,最后停留在有了笑纹的眼角,自言自语地说,"他哭过。"
"是吗?"之初愣了一下,脸上的油妆刚好擦了一半,这留的一半不知是哭还是要笑,可面对后面的人又不得不笑着开口,"......那就好。"
李义转头去看窗外的老路,原来那么快又回来了这地方。
路一样是路,人也一样是人,可没想到是用这模样来走。
低头把脸埋在刘洺遥颈间,......抱,我可以偷偷抱,吻,我可以悄悄吻,可洺遥,......日后能不能让我多看看你,多听你说说话。
我不缠你,远远看着就好,但你可能跟我说心里话?......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把你的苦和痛全部说出来。
再不要这样了,再不要突然哭出来。
......要是累了,就在我身上睡一觉,那也别哭。
你不知道,你一哭,我就想把你带走,把你带到很远的地方去。
......把你关在只能看见我的地方。
可我不能,所以你就别再哭了,好么?
刘洺遥不知是醒了还是怎么,伸手回抱着李义,茫然地点点头。
之初把用手撑着头,呼呼的风声从耳边过去。
这条路,不知多少心碎人走过,不知多少相拥在一起的人却尽是异梦。
归长路,长路归。
雨山上,山上雨。
碎心人,人心碎。
不归人,人不归。
两个人,分离过来分离过去,相见却恨晚。
怀念或遥望?挥手决绝以后就是万水千山。
那还不如初见的时候就将他忘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呵,说得好,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是吗,二爷?

锁千秋戏前朝梦

民国二十二年,举凡多事都是秋。
秋叶子没落完,川西和川东的二刘又来了一场军阀内战,两叔侄打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整个四川的人出门枪声作伴,回家更是炮声收尾。连睡梦里都被弄得一惊一乍的。好好一个秋天就在烟灰和火药味里面过去,还不知道天寒地冻的冬天来了该怎么办?
李义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院的房里,吹口茶抿口水,悠哉悠哉。
刘洺遥忍不了地和衣从床上下来,操起杯子就把茶水倒去窗外。
"哎,......洺遥,多可惜啊。"
"......少废话。"刘洺遥皱眉,"你怎么还呆在这儿?"
"那我要去哪儿?"李义耸肩,一脸不以为然地把玩桌上的白瓷壶,左敲敲,右遥遥,喜欢得很。
"川西,你不去了?"
"去,等逼急了不去也得去。"
"琳玉的尸体现在还晒在城外,李正不知是死是活,你还能坐得下喝得下茶?"
"洺遥。"李义起身死命把那人按坐下来,叹了口气,倒杯水递过去,"就算我跟杨光一样屁颠着去了,又能怎么样?......这是私仇,杨光是刘湘的人,我办不了他。"
"可要是刘湘赢了,你又怎么办?"
"也好过他那个堂叔。......前两年反共清党我没给他多少面子,要他赢了,我恐怕还走不脱路。"
"我是说杨光。"刘洺遥翻了个白眼,"谁管你以后去哪?"
"呵呵。"李义低头讪笑,"......就算刘湘坐稳了四川省主席,也只有几年就会被中央政府给并过去。......如果要和上面对着来,他手下得再养些人才行,杨光便是一个。"
"哼,杨光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刘湘会放心了用他?"
"墙头草,两边倒,......那样才能左右逢源呐。"
"但也容易拔出来。李义,你懂我的意思。"
"懂,我懂。"李义挑眉,"要拔他还不容易,可也得等他回来再说啊。"
"你就不先去看看?!"
"不急不急。"
"你个......"
"洺遥!"刘易文端着茶水站在门口,"李将军救了你的命,怎可这样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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