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殇----丰子沐
  发于:2009年02月05日

关灯
护眼

“去哪儿了?”我呆呆地重复着剪子的话,不明所以。
“是啊!凌迦说他失踪了……”
剪子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脑海里只有失踪了三个字。沐离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
我蹲下来,五脏六腑里灼烧一样疼痛着,火焰一样的撕裂感蔓延在每一寸血管里。
难怪,凌迦一大清早就来找我!难怪,他的电话变成了停机。
“汤勒!汤勒!你干吗呢!你们俩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丫给我说句话!死了阿!”
剪子连珠炮一样的吼声传过来,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去找他,我一定会找到他。”我低声说,随即挂掉了电话。
转身推门回家,我看了一眼站在门厅里愁容满面的母亲。
“妈,我回学校了。您自己小心身体,不要忘记吃药。”
回到卧室,收拾了一下随身的东西,抚了一下小晗的脑袋,离开。
拦辆出租车去了沐离的住处,居然开着门。我推门进去,看到凌迦坐在客厅里。
“你过来干什么?”凌迦冷冷地问我。房间里有些变化,茶几上放着一张信纸。
“多一个找他,也许可以早点找到。”我按捺住哀伤,尽量平静地说。
“给你的留言。”凌迦拿起那张纸,递给我。我的手一下子颤抖起来,接过那张写满字的纸。
“给我爱的人。请凌迦学长转交给每个人,我相信学长,谢谢。
爸爸妈妈,
对不起,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请放心,我很好。待到心情平静就会回来。学校那边,请爸爸为我办理休学手续。
凌迦学长,
对不起,以这种方式离别。我想,我对学长的对不起,已经无法计数了。
谢谢你长期以来对我的照顾,我的身体我自己会注意,不要担心。
你希望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想来学长能明白。这样下去,蹉跎的不止一个人生。
剪子,
对不起,最终还是辜负了你的心意。
我会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林柯人很好,你就留在法国吧,那里适合培育感情。
林柯,请照顾好剪子,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汤勒,
无论原因是什么,我原谅你。
沐离
2004年12月26日”
短短一行字,是他给我留下的全部。
我颤抖着看着那张纸,有些地方模糊了,有些地方划掉了。只有我那行字,字迹清晰,没有修改的痕迹。
他一个人离开了。
带着我给他的伤痕,就这样离开了。
凌迦从我手里抽出纸去,站起来抱着胳膊。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没有顶回去,只是默默地离开。推门出去时,凛冽的寒风扑到我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泪痕。
沐离,你原谅了我,却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天地之大,我要如何去找你?去哪里找你?
我回忆着我们曾经的种种,希望能找到任何提示。
NS的门卫依旧记得以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孩子,却不曾在最近见过他。
温泉疗养地依旧迎接着出双入对的情侣,却不曾有单身男子来过。
……
我走过北京的大街小巷,奔跑于闹市郊区。
一无所获,夜幕低垂。
我看了一眼手表,2004年12月27日21点50分。
沐离是26日离开的,将近两天的时间,出国都来得及了。
手机响起来,是剪子。
“汤勒。”剪子对我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冰得刺耳。
“剪子,我找不到他。”
“你别找了,他不会让你找到的。”剪子的声音愈发冰冷,让我心寒。
“剪子?”
“我他妈就是一个白痴!信你!还不如去信鬼!”剪子突然爆发出来吼声,把我骂得楞住了,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这两天被骂得还少么?
电话那端突然传来杂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一个不怎么陌生的声音响起。
“汤勒,我是林柯。”
“我们这群人全被你折腾死了,沐离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
“你想管也管不了,凌迦找不到他,说明沐离已经离开北京了。”
“沐离会不会去找剪子?”
“没有,他还在国内。凌迦查过出入境记录了。”
“……”
“明白了吧,如果凌迦都找不到他,你就更没戏了。”
“……”
“别他妈瞎闹了,回学校老老实实念书去。”
“不用你管。”
“靠,你丫以为你是谁啊!要不是小翦,我犯得着搭理你么!”
“草——”
我低声骂了一句,挂掉了电话。
抽出支烟,坐在路边的横椅上狠狠地吸着。
林柯的话,想必是剪子要他和我说的。冷静下来想一想,是很有道理的。
中国之大,沐离究竟会去哪里?
疲惫地抚了把脸,靠在椅背上。我该怎么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无论怎样,先回学校吧。
搭了当天夜里的飞机回到了上海,找了同学家里住下。
第二日清晨回到学校,就被社团的人狂轰滥炸一番。我离开的几天里,社团积压了很多工作,篮球队的训练也要补上,期末考试也近在眼前了。
看了一眼窗外,冬天的S市被灰白色笼罩着,阴郁得像极了我的心情。
回到大学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剪子的短信。很短,却足以平息我的担忧。
“他很好。”
不知是沐离的家人找到他,还是凌迦找到了他。至少,知道他安全无虞了。
麻木地准备考试、训练、处理学生会和社团的杂事,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的心里全是他,我的生活却被很多事情占据着。我想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剪子没有回复我的任何短信,也联系不到凌迦。
篮球联赛结束了,我们院拿了冠军。
社团工作结束了,我被选作新的负责人。
期末考试结束了,没有挂科。
第一学期结束了,我依旧不知道他在哪儿。
拼命地工作学习,对着一张张模糊的脸,微笑或大笑。
寒假我没有回北京,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一个人的孤独。曾经种种温馨的计划,如今剩下的,只有悲哀。
一个多月的冬天在昏睡中度过了。我像是冬眠的动物一样,蜷缩在还有一丝丝温暖的地方,不知天日地睡着。唯一不同的是,动物还有春天可以期待,聊以安慰冬日的严寒;我却不知要期待怎样的明天,梦醒来依旧是混沌的梦境,冬天过去依旧是灰白的冬天。
3月来了,树绿了。
“社长,这是这次摄影比赛的入围照片。”一沓照片铺在眼前,花红柳绿灰瓦青砖。
我抬头看了一眼的女孩,说了声谢谢。她摇摇头,笑了笑。
有一组照片意境很美,是江南的古镇,却并不是大家所熟识的周庄乌镇。我草草地浏览着这些照片,却突然被其中一张摄住了全部心神。
“这,是谁照的?”我几乎是哽咽着问,捏着照片的手抑制不住激动。
“我照的,很漂亮吧。”女孩笑着探头过来看,这是那组古镇照片中的一张,镜头拉得很远,清秀的男孩伫立在临河的石阶上,侧脸看着远方。
“在哪儿?你怎么找到他的?”我拉住那个女孩的手腕,大声问道。
“痛痛痛——”女孩挣脱开我的手,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你认识这个男生?”
“这是哪里?”我焦急地问道。沐离,如果这样都可以找到你,是不是上天的旨意?
“西塘,嘉兴的一个镇。你怎么了?”
我抹了把脸,居然流眼泪了。靠——
真好,找到你真好。
“谢谢!我汤勒欠你个人情!”我大力地握了握那个女孩的手,跑出了社团办公室。
打了几个电话,交待了一下工作又请了假。我急匆匆地赶往长途汽车站,买了最早出发的车票,赶往嘉兴。
路上我反反复复地想着,如果沐离只是在西塘暂作停留,已经离开了怎么办?如果我到了那里,找不到他怎么办?如果我找到他,他却不愿意见我怎么办?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了,如果我什么都不去做,就真的永远见不到他了。
几个小时的车程,又租了辆当地的一种交通工具到了古镇。一走进那里,就感觉到平静和安逸扑面而来,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这里,像他。
身旁是坐在藤椅上的当地人,晃动着摇椅看着夕阳,嘴里叼着长烟斗。
“你好,我想问一点事情。”到了这里,连那口熟练的京片子都收了起来。
“唔。”那个老人收回目光,打量着我。
“最近这里有没有一个这么高这么瘦的男孩子来过?看上去大概不大,不到20岁的样子。”我比划着沐离的身形,希望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见到过他。
“啊啦又一个找阿离的。”老人笑起来,我的心却全部揪起来。他,果然在这里!
“他在哪里?”我弯下身去问老人,咬了下嘴唇。又一个?是凌迦么?
“弄里挂幡的那户,看到了吗?”老人指着不远处。我赶忙道谢,沿着青石路走过去。
谢天谢地,他还在这里。
“你好,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叫沐离的人?”我看着眼前的民宅,问着坐在天井里的人。
“阿离不在啦。”那人悠闲地吐着烟圈,我脸上的肌肉却全部紧起来。不在了?
“他,他已经走了?”
“唔,他去水上了。”
靠——吓唬人玩儿么!
“汤勒?”门外的呼唤声让我僵住了身体,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阿凌啊一个人回来了?”那人乐呵呵地冲我身后的人打招呼。
我扭过身去,直面脸色阴沉的凌迦。
“这里你也能找到,可以嘛!”凌迦冲那人扬了扬手,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嘲弄。
“沐离在哪里?”我看着他身后,并没有人。
“你要是想他好,就离他远远的,不要再来纠缠。”凌迦抱着臂,靠在木框上看着我。
“他,还好么?”
“只要没有你,就能好好活着。”
“……”我沉默下来,凌迦先我一步找到沐离,这是我极不愿意见到的事实。
“这里是旅舍么?”我扭头问那个天井里的人,他点点头,我立刻说,“给我一间房。”
“已经没有啦小伙子。”那人笑咪咪地看着我,“这院子被阿凌租下来了。”
……这算什么?把沐离拴在他一个人身边么?
我扭头怒视凌迦,他倒是一脸风淡云清。
“我两次放手,你都没学会好好珍惜他。”凌迦看着我,没有说出下半句,我的心却凉了一把。沐离对凌迦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好似永远看不到他的心机他的算计。
“你知道小离的身体,如果看到你,旧病复发的话,这里没有医院。”凌迦凉凉地说,放下手臂,离开倚着的木框,挽起袖子走向天井里的人。
“大叔,我去给小离做饭了。”凌迦错身而过,仿佛我是透明的空气。
“嗯嗯,去吧。”那个中年人笑着点点头,继续眯眼看天吐烟。
我没有办法,只能离去。凌迦一句话点到我心底的最痛——沐离的身体,因为我的缘故变得很脆弱很神经质,我不知道,他见到我突然出现,会不会发作。
我在临街的另一家,随便找了间房住下。这个古镇并不像周庄一样闻名,所以游客很少,更加静谧。每一家都是明清的建筑,棕褐色的木构双层建筑,房后临河,房前是窄窄的弄堂。
推开二层房间的木窗,可以看到沐离住的旅舍,已经起了炊烟。问主人要了壶茶,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房子。天色慢慢暗下来,已经辨不清弄里人的脸。
茶凉了,风渐渐卷起湿润的空气飘进房间来。
弄堂口有个纤细的身影缓缓移动着,看不清脸,像那张照片一样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型。我却知道,那就是他。
他又瘦了,走起路来都好似飘着,整个人却带着我许久未见的轻快——仿佛三年前初见时的他,阳光里几近透明的人。
我看到那家旅舍的木门被打开,凌迦穿着围裙走出来,搂住沐离薄薄的肩膀,拥他进去。沐离消失在我视线里,凌迦却抬头看了一眼我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扇木门,门内是他,门外是我。凌迦也走了进去,关上了那扇门。
第二日清晨,我不足四点就醒了。听到窗外有吱呀的开门声,腾地坐起来,推开窗户。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又转身关上门,向弄口走去。
我迅速地穿好衣服,走下木梯出了门。刚要推开门,就又听到了开门声,门缝里见到凌迦匆匆出门的身影。心里很不舒服,却还是等凌迦也消失在弄口,才推开门出去。
知道有个人和自己一样,心里满满的全是他,却比自己更有资格跟随他,照顾他,站在他身边看着他,酸涩不已。
我一转弯过了石桥,看到沐离沿着临河的长廊缓缓走着,和晨起的老人打招呼,和骑车而过的邮递员问好,和伸着懒腰的猫嬉戏。他本就应该是这样生活,带着纯真,带着暖意,带着快乐和浪漫。
我悄声随着沐离在小镇上散步,看着凌迦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走着,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踪迹,把全部的安静和惬意留给沐离一个人。嫉妒是有的,失落也是有的,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悔意——是我,毁了沐离原本的安宁。
沐离沿着临河的走廊走到尽头,从一座木桥上走回旅舍的里弄。我看到凌迦过了桥后,东拐西拐消失在交错的里弄间。待我走回旅舍附近,探出头看沐离时,他已经快到住处了。
那扇木门突然打开,凌迦走出来摸了摸沐离的头发,笑着说些什么,听不清。我转身靠在墙上,眼泪便滑下来。
缓缓走回自己的住处,爬上二楼。又一次泡了茶,坐在窗边。明明知道他住在不临街的那一面,却还是忍不住就这样坐着,等着。沐离吃过早饭就会出门,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停在每一户门前,和那些坐在躺椅上,或是站在柜台后的人聊几句。
这里的每个人都叫他阿离,每个人都喜欢他的微笑,连弄里爬来滚去的猫猫狗狗都喜欢腻在他身边,任由他挠它们的下巴,抚弄它们的尾巴。
他会被他们留下喝茶,观赏那些不知有几百年的古董,倾听那些老人说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他总是淡淡地笑着,歪着头看着那些年代久远的楼阁。
凌迦总是会在午饭或是晚饭时,出门来带他回去。也有一两次,雨滴开始打房檐时,凌迦急忙忙地走出来,撑着油纸伞挨家挨户询问,然后从某户人家拉着沐离出来,走回我对面的旅舍去。
在这里,时光都放缓了脚步。我就这样坐在窗边,每日每日地等待着他从那扇门后走出来,带着淡淡的笑意,悠闲地走动着。
午饭后,我端着茶壶走回房间。一边沏茶一边看着对面楼下的木门。
“汤勒?”柔和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抬起头便看到,那个天天被我注视的身影,立在与我相对的窗后。
“哐当——”茶壶掉落在桌面上,热气蔓延。

陌路偕行

第三十六章
“汤勒?”柔和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手中的茶壶掉落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带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在窗口。
那张细嫩清秀的脸,那个轻柔和缓的声音。我几乎想掐自己的腿了,他怎么就上二楼了?
“不要紧吧?”对面的他,温和却急切地问道,眼睛里闪动着满满的关怀。
“不,不要紧。沐离,你……”我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不要紧就好。过来坐坐?”对面的沐离微笑着,忽起的轻风拂动着他的头发。
“……好。”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不由自主地下了楼,出了门。
走到那扇日日注视的门前,停下了动作。不对劲,好像是哪里出了问题。
“吱扭——”门从里面被推开,我被吓了一跳,却看到了表情严肃的凌迦。
“他病才好,别刺激他。”
我顿了顿,点点头,跟着凌迦上了二楼。
一推门,就看到了临窗而坐的沐离,穿着素白的衣服,看着窗外的柳树青青。他的头发依旧是软软细细的,顺着风的方向拂动着,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蒸腾的热气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汤勒,你来了。”听到声响,沐离略微转身看着我和凌迦,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坐吧,愣着干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