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影只觉得对方的气息蓦地近了许多,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到了呼吸几可相闻的地步,虽然这五年中类似的举动已经有过无数次,但仍抑制不住一阵惊惶。
温热的唇攫住他的,并不急,循序渐进地摩挲着,灵巧的舌尖趁他反应不及挤进了唇齿间,在其中辗转反侧,不遗余力挑逗着他只剩四处乱逃的小舌。
萧霁按住他称得上微弱的挣扎,品尝了好一会才满意地放开,把攻击的目标转向皮肤细腻敏感的耳后。
林疏影全身一颤,不知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今天这个人的举动虽然并不粗暴,却与以往不同,充斥着一种令人恐惧的狂热。
“放手……”
唇齿的温度比颈部的肌肤还要灼热一些,狠狠吸吮噬咬,所过之处毫不留情地种下点点草莓,像是在昭告着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所有权,更引得怀中的身躯战栗起来,早就无力坐直,全靠自己的支持才勉强没有从椅子上滑下去。
萧霁满意地舔舔唇,随手拉开眼前已经皱巴巴的衣襟,大片因为长久不见日光而略显苍白的皮肤就暴露在空气中。
胸口一凉,接着温热的触感又贴上来,在锁骨上下来回游移,引得背脊上又是阵阵触电般的战栗。
“萧霁……你放手!”林疏影被药物抑制的情绪部分有了少许波动,用力推拒着紧拥着自己的有力手臂,白皙的额头上满是渗出的冷汗。
“都到了这地步,怎么能放手?”
在胸口肆意逗弄的唇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舌尖灵巧地绕着他的□打着转,湿润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弓起身子躲避。
身下两人紧紧相贴的地方突然察觉到硬梆梆的触感,他全身僵住。
温热的大手从□的腰间往下滑,渐渐滑向身后。
就在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脑中突然满是汹涌而来的各式各样的片断,鲜血、眼泪、痛苦的、恶心的、绝望的,几乎将他淹没。
“不要!”
尖叫一声,身体爆发出的惊人力量超出萧霁的想象,甚至挣开了他的怀抱,整个人在毫无防备的姿势下径直向后倒去。
萧霁一惊,忙抢上前:“疏影!有没有受伤?”
林疏影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模糊的影像在眼前晃来晃去,可就是抓不住,看不清,痛苦得令他想一剑剖开自己的头,逮住那些影子仔细看个清楚。
“今天怎么了?”打横抱起轻得不像话的身子,萧霁转身走向内室。
怀里的人微闭了眼,并不作答,微颤的衣角泄露了他的恐惧。
萧霁暗叹一口气。
这五年,他一直在隐忍着,为了连自己都无法了解的理由。
只是不想用强,不想看那清丽的面容露出受惊过度时惊慌的神情。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就这样一做到底,但却终于还是悬崖勒马。
真的是很奇怪的心理。
当初正是自己命人做了那么残忍的事,又在他刚刚得到那么短短的一段平静生活后,故意把刻意扭曲过的真相透露给叶碧尘,若论伤他最深,这个世界上一定非自己莫数。
但当机会真的摆在眼前时,萧霁又下不去手,对着憔悴却透着绝望诱人味道的猎物,他犹豫了,而且这一犹豫,就拖了五年,而刚才的举动,已经是五年来最亲密的动作。
整理着散乱满枕的黑发,又随手掖了被角。习惯是种恐怖的东西,当你潜意识里习惯了对一个人温柔,你将无法再摆脱这样的感觉。
萧霁现在就是在这样的漩涡中,在伤害之前身体就已经自作主张,一次又一次放弃,却又暗自惋惜。
“我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再三犹豫下,林疏影终于还是缓缓问出口。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什么都不要想起,才是最佳的选择。但他常常在午夜梦回之际被噩梦攫住,不明的恐惧在心底慢慢滋长,抑制不住。
温暖的手抚上他的额角,摩挲着。
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想知道?”
“嗯……”微闭着眼睛,半是享受地感觉着熟悉的温度,“但是又觉得害怕。”
萧霁拨开他额前垂下的碎发:“那就不要想了,现在这样也很好吧。”
“可是我总觉得似乎丢下了很重要的事……”林疏影喃喃道。
“没事的,就现在这样,真的挺好。”
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把他揽进怀里,很暖,莫名地安心。
这个人,似乎知道自己的过往,却从不提起。看似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却每隔一两天就跑来一次,要么拉着自己东扯西扯,要么就带些据说是名医的各式各样的人来给他看眼睛。
五年,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周围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林疏影对失明的事并没有特别的执著,要说仅有的一点期盼,大概就是想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吧。反倒是萧霁更上心些,硬是找来些偏方让他乱吃。
除去偶尔的古怪和狂热,萧霁简直算得上是个称职的保姆,开始时他还有所顾忌,到后来已经成了习惯,习惯于这种依赖。
不去回想,大概也是自私的一种吧,让别人来承担本应由自己承担的过去,自己却逃避了,在角落里安然度日。
小院的宁静,突然被急驰而来的马蹄声打破了。
萧霁略略皱眉,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终于来了。
单薄的小门被一脚踹开,咣的一声撞上了墙,又晃晃悠悠地弹回来一些。
来人凝眸往内室望去,就这么僵在原处。
“怎么了?”觉察到异常,林疏影拉了拉身边的衣袖,询问道。
回答他的并非萧霁,而是一个陌生却又熟悉得几乎在他胸口重重一击的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
悠悠的,仿佛沉淀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声音,在阴暗的小屋里默默回荡着。
“五年……叶碧尘,你居然用了五年才找到这里,我真是高估了你。”
“萧霁?”林疏影只觉一阵不安,下意识地更向他身边靠近些。
就像站在即将掀起海啸的大海面前,不安,从胸口向全身扩散。
曾经沧海难为水
“萧霁?”林疏影只觉一阵不安,下意识地更向他身边靠近些。
就像站在即将掀起海啸的大海面前,不安,从胸口向全身扩散。
紧拥着他的手安抚似的在背脊上滑过,又彻底松了开来。
叶碧尘望着眼前消瘦瑟缩的人,整整五年的情思纠缠如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不觉得疼。五年啊,这段时间,又有谁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心急如焚,怎样的牵肠挂肚。
自从知道那一场幸福的戏码全是这看似柔柔弱弱的人儿在为报复铺路,他绝望过,忿恨过,也下定过决心,不再想他。
林疏影用过的东西,全部扔掉,就连住过的院子,都被层层铁链封了起来。
但是,还是做不到。他能毁去手触得到的痕迹,却无法把脑中的记忆也一并除去。无论是用大坛大坛的烈酒,还是多到能压死人的俗事杂务。
一年后,叶碧尘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
虚假也好,欺骗也罢,那个时而清冷时而妩媚的人在他心上留下的那道深深的痕迹,恐怕终其一生亦无法清除。
再怎么自欺欺人,终是逃不过自己内心的纠葛。
自古伤人,只一个情字最甚。
第二年,在一个萧瑟的秋日里,他对着封上了偏院的粗大锁链,突然自嘲地大笑起来,什么仇恨什么伤痕,爱了就是爱了,再怎么折磨自己结果还是摆在眼前,忘不了。
从那时起,叶碧尘每日里除了耗尽心思重振家业,余下的时间就是不间断地派人到处寻找林疏影的下落,直到半年前,终于从暮雪山庄得到消息,原来当日失踪的林疏影,竟然不是与两个师兄一起离开的。
“我用了四年,才找到这里,”他半是惊愕地看着几乎是躲在萧霁身后的林疏影,心中的疑惑压过了初见时的满心激荡,缓缓扩散,“跟我回去吧,疏影!”
“回去?”
林疏影迷惑地茫然对着这个明明陌生却又飘荡着熟悉氛围的人,虽然看不见,心在不自觉的时候揪痛起来。这个人,与自己有着怎样的牵绊?
下意识地抬头,没有焦距的秋水明眸望向萧霁的方向,黑暗中,他已经成为习惯的依赖。
萧霁却是淡淡一笑:“你觉得,他还会愿意和你走吗?”
“什么意思?”叶碧尘见到林疏影征询似的神情,先是一怔,“疏影,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林疏影只觉得脑海一片混乱。
从醒来后身边就只有一个萧霁,自己又是浑浑噩噩什么都想不起来,自然只能任由他安排。
“我不知道。”他略略直起身,清冷的声音里装满了迷惑。
叶碧尘的双眼骤然睁大。
松散的丝织衣物,在他身上挂着,胸口处衣服与漆黑的长发纠结,遮不住雪白肌肤上几点红痕。
这是……
“萧霁!你对他做了什么!”叶碧尘一个箭步冲上前,牢牢抓住眼前笑得云淡风轻的人胸口的衣襟。
“我什么也没做啊,只是顺从了他心中所想罢了。他被自己逼得太辛苦,我只是帮他逃开而已。”
“顺从?帮他逃开?”叶碧尘怒极反笑,“你确定?”
林疏影怔怔听着他们的对话,脑中一片空白。
“疏影,跟我走,我保证今后一定不再让你受半点伤害……”
叶碧尘伸手抚上日思夜想的绝俗面容,那肌肤轻轻一颤,立刻后退了数寸,几乎碰触到了墙壁才停下。
惊恐无神的目光转向他,心中又是一阵钝痛。
林疏影下意识地摸索着紧紧攒住萧霁的衣角,缓缓摇头:“我不记得你,所以对不起,不能跟你走。”
“你不记得我了吗?”叶碧尘握住他细瘦的手腕,慢慢扳开他修长的手指,“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布料被从指尖抽离了,两只手被温暖的大手握得紧紧的,林疏影顿时惊惶失措:“不要,我不要跟你走,你放开我!”
“疏影……”叶碧尘制住他挣扎不已的身躯,却止不住他内心的不安。
“放开……萧霁!”
放弃了徒劳的扭动,他维持着身体的僵硬,向着虚空叫道。
回答他的却是萧霁淡淡的声音:“你想知道过去的事情吗?跟他走,他会告诉你。”
“什么……”林疏影彻底怔住了。
叶碧尘也愣了一下,萧霁为什么要帮自己?既然当初带了林疏影出来,还藏了他五年,为什么又突然肯放手了?
刚刚初见时,萧霁看向林疏影的目光,是柔和得令他震惊的。同时也让他担心,只怕这个外表淡漠实则执著的人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你有什么要求?”
常年经商的敏锐,直觉地告诉叶碧尘,他这么做一定会有理由。
“要求?没有啊……”萧霁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依然笑得清爽,“疏影,我无法告诉你的东西,他都能让你想起来的。”
当然也包括伤害和痛苦的回忆……他面上温和,眼中的冰冷一闪而过。现在放手,并不代表放弃,而是把最难解决的部分丢给叶碧尘。
自己会在这里等的。等到醉红尘的药力彻底失效,林疏影记起一切的时候,他会回到这里吗……这又是一场赌局,只是庄家换成了萧霁,而筹码,则是这五年的平静生活。
人都是贪心的生物,曾几何时,已经不再满足于仅仅得到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渐渐想要更多,想要一个把整颗心都交给自己的人,可醉红尘的药效却成了最大的障碍。
萧霁迷茫了很久,最后终于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比起自己面对恢复记忆的林疏影,还是让叶碧尘来解决吧,至少这样,胜算会高一些。
现在,是时候开始了。
林疏影雪白的牙齿咬住了下唇,许久:“真的?”
很想知道,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缺少了一段记忆的人生,终究不是完整的。
叶碧尘轻轻放开紧握的手,拨去他额角因为挣扎而散乱的黑发。
“我会帮你想起来的,那段最快乐的时光……我保证。”
他拥起瘦得不盈一握的腰身,牢牢嵌在怀里。
细碎的鬓发搭在肩上,散发着熟悉的清新味道。
身体是僵硬的,不复曾经的柔和温顺。
没关系,叶碧尘浅浅笑起来,我会让你记起来的,只不过会抹去最不堪的那一段。
轻轻抱起几乎没有分量的身体,向一边一直在微笑的萧霁略一点头,毫不迟疑地大步迈出晦暗的小屋。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美好记忆少得可怜,但从现在开始,一样可以再创造。
林疏影有些惊恐地伏在陌生的坚实臂膀间,风声呼呼从耳边滑过,把长长的黑发吹得随风乱舞。马背是颠簸的,而目不能视更增添了他的恐惧。
紧紧抓住那人身前的衣服:“你要带我去哪?”
“去你曾经有过最幸福记忆的地方,”叶碧尘单手把他拉得更近,“不用怕,你不会掉下去的,我不会再放手。”
头顶传来的声音是低沉而悦耳的,带着难以言语的令人安心的成分,似曾相识。
林疏影紧得发白的十指略松了一些,沉浸于自己的迷惑中。
这个人,温暖的体温确实遮去了深秋萧瑟的凉意,若不是马背颠簸起伏,舒适得甚至让他几乎睡去。
但内心深处总有一处在叫嚣着,危险,不管过去如何,即使什么都再也想不起,也不要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他会让你体无完肤!
午夜梦回时,噩梦零散的片段又重回心头,让他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误认为怀里的身体是因为寒冷而战栗,叶碧尘暗骂自己一声,出来得太急,忘记多带件衣服。
“冷吗?”
林疏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只是反射性地摇摇头。
到下一个小镇要记得买衣服。叶碧尘暗自决定。
“疏影,先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叫叶碧尘,碧绿的碧,红尘的尘。”
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打断了林疏影迷乱的思绪,略略抬头,看不到,上方还是一片黑暗。
但下一刻,温热的触感印在眼睑上。
瞬间,满满的,夹杂着温柔的怜惜从相贴的部分流泻出来,慢慢浸入血液中,归入心脏,沿着纵横交错的血管经脉流向全身,终于遮去了角落某处的不安。
有这样的怜惜,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吧。
“我记住了。”他依旧清澈晶亮如繁星的眸子努力地寻找声音的方向,含笑的唇吐出的句子令叶碧尘欣喜若狂,“我是林疏影,疏影横斜水清浅的疏影。”
叶碧尘只觉得满目萧瑟的秋意变成了春景,恨不能长啸出声。
重新开始,不再有那些扭曲的记忆。
大力把纤细的身躯揉进怀里,策马狂奔,耳畔呼呼的风声似乎都变成了悦耳的丝竹。
这一次,他发誓,再不会错过。
庄生晓梦迷蝴蝶
这二人一骑的方向,是北。
远方巍峨的雪山已经可以分辨得出隐藏在云层中部分的形状,皑皑的白色从遥远的地方看起来,平添了几分清丽缥缈。
叶碧尘强子按捺下激荡的心情,沿着铺散了满地的落叶的官道,驰进人烟见密的小城。
用自己宽大的斗篷裹紧了怀里的人,横抱起来,在不知何时已经陷入熟睡的他的额角印上一吻,翻身下马。
街道上人来人往,嘈杂却异常有活力。叶碧尘唇角扬起一抹笑,心境与一年前最后一次到这边寻找他的下落,截然不同。
怀里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动,他立刻俯身,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即使他看不到,仍然忍不住这样做了。
许是被轻快的气氛感染了,还半梦半醒的林疏影伸手遮去一个小小的哈欠,跟着也无意识的回以了一个浅笑。
“到哪了?”他推了推坚实的胸膛,示意自己可以下地行走。长时间坐在马背上,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快了,”叶碧尘拗不过,老老实实把轻盈的身子放在地上,“小心点,这里人多,别撞到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看不到,难道别人还看不到么?”
轻快的句子说得叶碧尘胸口一痛。这样的结果,自己所做的,占了多少?
看着瘦得几乎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探着脚下的路,他略微犹豫,还是伸手够住细瘦的臂膀。
“留神地上的坑,走慢点。”
两人之间的静默持续了极断的时间,叶碧尘强自装出的轻快声音打破了平静:“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