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满群山(穿越)----侍月
  发于:2009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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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那个……”阮天斩腾地红了脸,说话都结巴起来,“师兄要我,叫你们……出、出来吃饭……”
“多谢,我们马上就过去。”叶碧尘按下因为被撞见而羞愤的林疏影的挣扎,云淡风轻地回答,仿佛阮天斩这个冒失鬼闯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只是在喝茶谈天。
尴尬的气氛下,阮天斩冷汗不住往外冒,硬挤出来一句“我先去准备”就夺门而逃。
叶碧尘“噗哧”一声笑出来:“疏影,你这个师兄还真有意思。”
林疏影终于狠狠甩脱了禁锢着他的那双手,对着看不见的家伙的方向送了一记白眼:“走了,去吃饭。”
“刚才没做完,要不我们继续?”
一支泛着银光的长针飞向他笑得奸奸的面颊,叶碧尘苦笑着接住,这也太快了吧,只一个下午,林疏影那一身算不上一流的功夫就突然回来了,连带着性格也从温婉的小鸟依人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跟在修长的身形后面,他再次担心起来。以这样的速度,恐怕用不到明天,林疏影就真的会记起一切,到那时……
叶碧尘没有把握,尽管他相信,林疏影对他并非毫无感情,但建立于恨之上的爱,不会那么容易就把这笔混乱的情债一笔勾销。

将行太行雪满山

饭桌上,阮天斩面上的红晕虽是早已消去,但尴尬的目光依然避开了那两人。
楚云深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笑眯眯的叶碧尘,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只好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疏影,还习惯吗?”
“嗯,挺好,”林疏影顿了顿,道,“师兄,我已经能记起一些片断了。”
“啊?那你为什么还和这家伙……”阮天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一句话没说完,立刻惊觉,又吞了回去。
“和这家伙……?”楚云深古怪地扭头望向他,“天斩,怎么回事?”
“啊……那个……没什么……”
阮天斩被他带着几分凌厉的视线盯得抬不起头来,小声嘟囔着。
林疏影面上也浮起曾薄薄的红晕,叶碧尘则是自始至终微笑着,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楚云深挨个打量三个人,明白过来。
这样的情况,算不算得上糟糕?
林疏影的记忆确实是在快速恢复,可能是两个月的药效期已经过了,但在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前,如果再与叶碧尘有所纠葛,而这段硬加上去的感情有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话……
他暗自叹息。虽然对于叶碧尘的感觉大半是憎恶,可这十几年看着林疏影长大,又怎会不明白这孩子对他的情也早就伴随着恨根深蒂固了。恨也绵长,爱也难放,如果真的恢复了,他所面对的一定就是这种两难的境地。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如果他能够晚一些再恢复……
楚云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却又无法完全抹杀这个念头的存在,反而有更多支持的理由罗列起来:林疏影可以不用回想起那段不堪的经历,可以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享受平静的生活,直到两个人的关系坚强到足以抵抗风浪,虽然自己憎恶着叶碧尘这个存在,却无法否认现在真正能陪着自己这个小师弟走过一生的似乎只有他了……
父亲临走前留下的药中,“醉红尘”还有几颗,足够撑过一年……他的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衣袋里圆润小巧的瓷瓶,这种药他一直是随身带着的。
一顿晚饭就在寂静的有些恐怖的气氛中进行完毕。
叶碧尘安顿好早早入睡的林疏影,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眼前那张精致的面孔没有一丝瑕疵,足以称得上完美。但也许到了明天早上,这张秀美的脸,就再也不会对自己流露出笑意。
终于受不了这种等待的折磨,他起身出了房门,鬼魅一般滑出了院子。
深秋的夜晚,温度很低,特别是山上。叶碧尘精力分散着,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冲得一颤。加加减减,一会悲一会喜,他焦躁地摆弄着衣角,在冷清的后院踱步,思前想后。这几天足够温柔,能不能把过去的事抵消掉一点点?五年的时间能冲淡多少?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他做出了决定。
还是去问问那两个师兄的意思吧,也许他们会有更好的方法。
楚云深点了支蜡烛,正坐在窗口望着天空缺了一块的月亮发呆。
“什么事?”他以手托腮,也不回头,就直接对着还算明亮的月亮问道。
叶碧尘迟疑了下,缓缓说出口:“我想,向你要一些‘醉红尘’。”
“你什么意思……”楚云深蓦地扭头,对上他的视线。
头很痛,有些像高烧时快要裂掉的饱胀感。
林疏影从睡梦中惊醒,脑海中满是记忆的残片。前世的,今生的,像漫天飞舞的破碎纸片,抓不住,却又清晰可见。
碎片的内容,有冰冷的,更多的是一些温暖快乐的瞬间。
不敢再闭上眼睛,总觉得如果再进入睡梦,就会记起一些不愿记起的东西。脑海中那一片空洞,深得不见底。
他直起身,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房间里没有人的气息,叶碧尘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是很困倦,但不敢再睡,林疏影思索了一下,干脆摸索着找到外衣胡乱套上就出了房间。
夜风刺骨冰冷,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又紧了紧领口。
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了衣袋中那株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已经蔫掉的小草……回来之后就把它忘了啊。林疏影勾出它,凑在鼻端轻轻嗅着。
自己遗漏了什么呢?与幽魂草有关、“醉红尘”有关的部分……
他努力串起刚刚在脑海中四散的记忆,像一条珍珠项链,一颗一颗的珠子连接起来,渐渐的,十几年的经历,像一幅被展开的图,缓缓在他脑中出现。
近了……更近了……他带着几分惶恐,望着记忆中或哭或笑的自己,那展开的卷轴剩余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小,直觉最下面会是一把尖锐的匕首。
靠着冰冷的墙壁,明知道危险,却依旧忍不住想知道,他微颤着手,伸向意识中记忆卷轴所剩的最后部分……
刹那……铺天盖地的记忆如海啸般地压下来,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受过伤么?在敏感的皮肤表面,比较深的伤口初次形成时,很痛;但当伤已结疤,放置许久却还未痊愈时,突然狠狠地将疤痕揭开,让嫩红的部分重新暴露在空气中,那痛苦,已经足以用锥心刺骨来形容。
外侧的皮肤已是如此,更何况是千疮百孔的心?
在冰冷的夜里,林疏影已经汗透重衣,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鲜红沿着指缝滑落,悄悄砸在地面上。
五年的浑浑噩噩,他并不在乎,至少还逃避了很久,也因为萧霁那个人,在他的心中并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但现在重回了现实,内心里纠缠的,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除了痛,什么都没有。塞得满满的爱与恨交织成网,把心脏牢牢裹住,勒出道道血痕。
“呵……”淡淡冷笑出声,清冷的声音被划过的风降了温,刺骨的寒。
短短的一段时间,还不到盏茶功夫,就像突然重新经历了一段人生,让他几乎就看破了一切,什么恨,什么爱,全部都只是一段段扭曲的记忆。
早已冻木的唇角够起一抹僵硬的笑。
要去哪呢?这个世界上,似乎也就只剩下那一处地方,那个温暖的怀抱无论何时都能够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的全部,不离不弃,即使是在最不堪的情况下。他缓缓直起身,凭着记忆,像一抹青色的幽魂走进深沉的夜里。
“你什么意思……”楚云深蓦地扭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应该也发现了,疏影的记忆确实是在恢复着,但这对他而言并非好事。我希望你能帮我,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疏影。”
叶碧尘直直迎着他褪去了温和伪装的锐利视线,慢慢道:“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他有更多美好的记忆,到那时,即时记起了一切,对他的伤害也就不会那么深。”
楚云深深深望进那双在烛光映照下闪着异常光芒的眸子,那里面写满的是坚定。
“我不想和你多争论什么,”天斩说是要去练剑,还好已经走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家伙如果在,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即将定下的交易,虽然用的手段很过分,但确实会是损失最小的,“我只问你,还记不记得在雨霁府时萧霁对疏影所做的一切?”
“记得。”
“记不记得在叶家时你对疏影说过的话?”
“记得……”叶碧尘面色微微有些发白,那段回忆不仅仅是对林疏影的伤害,同时也在他的心口插上了一把尖刀。
“即使这样,你认为我会帮助你这个伤害疏影最深的人么?你认为,我会替你掩盖下所有的一切?”
“我知道,”叶碧臣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是你肯定也明白的,把他交给我是现在最合适的办法。毕竟,你不会觉得萧霁是个更值得托付的对象。”
楚云深沉默了。事实上,就在不久前他还天人交战地思索着相同的问题。
“相信我,那一段记忆,记不起来才是真的幸福。无论是对疏影,还是对我们。”
“我……不想再骗他。”
“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楚云深沉吟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自衣袋中取出一个精致圆润的小瓶,递向叶碧尘的方向。
就在叶碧尘的指尖即将接触到瓷瓶的那一刹那,阮天斩“砰”的一声推开了门。
“奇怪,怎么刚才好像眼一花看见了鬼影……”他的视线突然定住了,傻愣愣地盯着位于两个人之间的小瓶——当然认得这瓶子,是师父留下的用来装“醉红尘”的瓶子。“你们……在干什么?”
“天斩……”楚云深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
“师兄,你要帮他?!”阮天斩平日里虽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也并不是傻瓜。
“师兄!怎么可以把疏影交给这种人!”他指着叶碧尘,声音里满是恼火,“要不是他,疏影怎会落到这步田地?五年前用这个东西还算是逼不得已,现在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就算疏影自己还想要忘记,我们也应该阻止,现在怎么反倒要继续瞒着?他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等到那时你又让他怎么面对这些只是在他面前摆出的假象!那一段记忆早就已经坏掉了,再继续塞着藏着也只会坏得更彻底,想要治好只能彻底剖开,从头开始!”
楚云深手中的瓶子“铛”的一声落在了桌子上,咕噜咕噜地原地滚了好几滚,将将可可在桌边停下。
关心则乱啊,原来自己也会犯这种错误。
叶碧尘也被他淋漓尽致的一席话镇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明白了……”他向着愤怒的阮天斩轻轻一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再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毫不犹豫地转身,踏进漆黑的夜色里。

只是当时已惘然

叶碧尘远远的就望见了林疏影房间大敞四开的门。
怎么回事?
没来由的一阵不安,他快速掠过长长的走廊,扑到门口。
没有人,房间里很整齐,四下里只剩一片死寂。
他呆滞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沿着刚刚过来的路飞奔回去。
没什么的,他可能只是睡不着,去找师兄聊天……
脑子里混乱成一团,各种可能摇摆不定,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敢去触及一点。
他,可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这念头被死死压下去。不会有那么巧合……叶碧尘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小巧的暮雪山庄居然有这么大,还要多久才能到……
绕过一个拐角,楚云深房间窗口透出的微弱的光已经清晰可见,叶碧尘心急如焚,脚步却蓦的止住了。
视力在黑夜中并没有收到多少影响的双眼,牢牢定在一束泛着幽蓝光芒的细草。
在植物中很罕见的颜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草的由来,因为今天早上,它还长在山风凛冽的观雪峰上。
微颤的手伸上去,抓起纤长的草茎。
他突然发足疾奔,带着撞上去的势头猛推开了楚云深的房门。
楚云深和阮天斩正坐在书桌前小声说着什么,被他冲进来的声势也吓了一跳。
“什么事?”
“疏影来过没有?”
叶碧尘的声音并不大,有点涩涩的,却足以炸飞那两人的神志。
“他来过没有!”
楚云深张了张嘴,发现喉咙紧得几乎发不出声响。
“没有……发生了什么?”
已经隐隐预感到可能的情况,却还是想要确认。
叶碧尘举起了那束早已萎蔫的幽魂草:“这是我今天上午摘给他的……刚才在墙角找到……”
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在刚刚经历过再次的痛苦,想要重回唯一能依靠的场所时,无意中发现他想要依靠的人,却在讨论着如何将那段过去掩盖。
三个毫无头绪的人,彻夜未眠,几乎翻遍了方圆几十里内的每一寸土地,但依旧没能找到蛛丝马迹。林疏影这个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最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间里,叶碧尘跌跌撞撞爬上了观雪峰。
一抹青色挂在那块他们曾经坐过靠过的大石上。
呼啸的山风,忽地吹起薄薄的布料,扬向山谷。
他一愣,发疯般的冲上前,指尖距离衣袖不盈寸许,却终是错过了。
仿佛一只断去了束缚的线的纸鸢,那青色毫不留恋地随着冰冷的山风渐行渐远。
叶碧尘坐在崖边看着,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终于破开黑暗照在他面上,映出两道晶亮的痕迹。
“大夫,大夫!”清脆的童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平凡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
“拿好了,回去好好吃药才能好得快,记住了吗?”
“林大夫,谢谢,真的很谢谢你……”朴实的女人找不出其他感谢的言语,只一个劲的道谢。
他微微一笑,没有焦距的双瞳亮得似星。
“没什么,应该做的,赶紧给孩子治病要紧。”
宁静的小村子,没有纷扰,虽然生活清苦,病人多半连药费都付不起,更不用提诊金,他却觉得满足了。
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个病人,他对着照在面上的夕阳,伸了一个懒腰。
这个世上,现在至少还有四个人,在三个不同的地方等着他。
即使知道,他却并不打算再回到任何人的身边。
他起身,迎着吹拂了满面地春风微笑,合上了门扉。
京城近郊,简朴的小院里,有人望着门前渐渐长高的小草,默默摇头。
暮雪庄里,两道身影在练功房交错往来,汗珠在夕阳下泛着盈盈的光。
观雪峰上,落寞的人坐在一人高的大石上,对着空旷的山谷愣愣出神。
无名小城,他揭下面上的薄膜,泪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时,悄悄滑落。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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