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满群山(穿越)----侍月
  发于:2009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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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没有月光和星光的深夜,也绝不会有这种绝对的黑暗存在。身下柔软的布料告诉他,自己确实是在床上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呵……”
嘴角突然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身为医学生的自己,在学校就分析过无数病例报告,心因性的失明啊,虽然罕见,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可能性。
也对,反正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都是冰冷而血腥的。到处都充满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也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平凡弱小的人的容身之所。所以看不见,也许真的会幸福很多,至少不用再见到,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的俊脸……
楚云深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让他心痛不已。
慢慢伸出手,指尖小心碰触他手腕上的苍白肌肤。
没有反应。
林疏影木然坐着,任那只手爬上面颊,沿着不知何时滑下的冰冷泪痕抚上自己闭着眼睛。
看不见了,再也不能见到那个人,那个曾经在自己骨子里刻下深深恨意,同时又在上面盖了层柔和的爱意的人,他竟然有些庆幸。
表面上的平静,掀开之后是伤痕累累满目疮痍,鲜血淋漓地陈述着这样的事实:恨了,却也爱了。
“我没事。”
一度失控的情绪早已平复,此时清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与刚才的悲鸣完全不似一个人。
他慢慢却坚定推开那只温暖的手,重新躺下身。
至此,再不发一言。
黑暗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悄悄推开门,带着几分犹豫,走到床边。
夜色掩去了他的大部分容颜,床上的人向外侧卧着。
但就这一眼,他已经屏住了呼吸,握紧的拳几乎要把骨骼捏碎。
怎么可能!
短短一天的时间,原本虽然消瘦的面颊上勉强还有血色,可如今借着练武人绝佳的夜视力,他居然只看到了一片苍白,就连本应红润的双唇也惨淡异常,没有生气。披散的长发垂在面上,更衬得一张脸颓废得吓人。
控制不住伸出手,碰触到随着呼吸抖动的眼睫。
瞬间,清冷的光流泻出来,从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里。
“谁?”
叶碧尘呼吸又是一窒。下午阮天斩指着他的鼻子怒吼时,他还处于迷茫的状态,完全不相信。怎么可能?
可现在,曾经含着柔和笑意望向自己的那双漂亮到能勾魂夺魄的眸子,真的完全是望向虚空的!
“是谁?”林疏影的声音里混进了不安,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就要把停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挥开。这个气息好熟悉,熟悉到了让无数记忆苏醒的地步。
“啪”的一声脆响,打到了,却又立刻被握紧了手腕。
熟悉的禁锢的感觉,让身体立刻做出反应,他恐惧地用力要抽回手腕。
“放开我!”
几近凄厉的声音吓得叶碧尘立刻松了手,呆呆站在原地。
“疏影……我……”他想道歉,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吞不进,吐不出。
“你来干什么……别碰我!”一直找不到发泄口的情绪在沉默中处于崩溃的边缘,终于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滚开!”
是,是我自找的!是我笨,先喜欢上你,把自己当成交易的筹码,被卖了还美滋滋替你数钱!是我傻,在那种情况下还有所期待,结果换来这一辈子最惨痛的教训!
知道吗,从那一晚之后的那个清晨,我就和萧霁约定了,他给我自由,我给你伤害。你以为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错了,那之后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温情也没有缠绵,给你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爱上我,再给你重重的伤害!我成功了,对不对?看到昨天你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一定做到了。我恨你,甚至比我父亲更恨叶子然……所以我会选择相同的道路。
“疏影……”他伸出手,想再碰触那张几近崩溃的仓皇容颜,却再次被狠狠甩开。
惨白的脸上露出凄厉的笑容:“叶碧尘,我恨你,一生一世!”
“假的……那你就没有动哪怕一点真心?”
“没有!”他颤抖的唇吐出违心的字眼,如一面双刃剑,刺伤了别人,也划伤了自己。
叶碧尘的身影梦游一般后退着,在触到门槛时踉跄了一下,终是消失在夜色中。
毫无目的地摇晃着向前走,他想大笑,原来两人注定是擦肩而过。
原来他,真的没有动过心。

纵使相逢应不识

楚云深望着床上昏睡的少年,攥紧了拳。
五天了!无论吃什么,一定会在一刻钟之内吐出来,连喝水都不行。
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那双无神的清丽眼睛睁着的时候,总是直直对着正上方,淡色的唇微抿着,安静得吓人。
黑暗中,只有自己的世界,脑海是一片空白。
不,并不是空白,而是感性无法控制地将一幕幕的痛苦回放,而理智则努力制止着,两种意念在脑海中交战,他早已筋疲力尽。
“疏影,醒着么?”
无意识地点点头,虽然看不见,仍旧习惯性地把头微微侧过,扭向声音的方向。
“该吃饭了……”
声音有些颤抖呢。
林疏影吃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师兄,我想回家。”
家……这个字说出来,真的会心疼。
几个月前,还在暗自庆幸,从前世冰冷的世界逃脱,以为找到的是能安心生活的场所。
可如今,恍如隔世。
“回家?”楚云深一愣,立刻摇头,“不行,你的身体根本挺不住这么远的距离!”
“我可以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林疏影咬牙,撑起身体,目光涣散,却透着坚定。
“不行!”
“什么不行?”阮天斩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潮湿冰冷的空气。
“我明白……”林疏影顿了许久,洁白的牙齿在下唇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深得几乎透出血丝,“给我醉红尘吧,这样就能撑到家了。”
“疏影!”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疯了?!醉红尘是吃着玩的吗?”
醉红尘,性子最烈的迷药。
说它是迷药并不贴切,其实那是一种由无数珍惜药材配制成的疗伤珍药,但因为加入了只生长在雪山峭壁上的幽魂草作为药引,服下的人会昏睡上一整天,再醒来时便会浑浑噩噩,如同万丈红尘中的醉卧者,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效力有多强。就算只吃一颗,也难保你不会迷茫终生!”
“那样不是更好?”
楚云深语塞。
真的是这样吗?他问不出口。
叶碧尘,林疏影,两个人牵绊至此,互相伤害至此,真的能靠着一颗小小的药丸,一笔勾销吗?
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留下的应该不只是耻辱的记忆。
疏影,要把这个人从你的记忆中彻底抹去,你甘心吗?
瘦得尖细的瓜子脸上,满是决绝。纤长的眉前端略略翘起,苍白的唇上有一道牙齿留下的红色咬痕,视线没有焦距,直直射向前方,全身上下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楚云深终于还是妥协了。
伸手拉过细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把一个小巧圆润的瓶子塞在他手里。
“你好自为之吧。”
林疏影牢牢握住瓶子,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微笑出来。
终于可以不再被恐怖的梦境侵蚀,终于可以摆脱现实的残酷。
他笑得虚幻,也让楚云深和阮天斩心痛不已。
拔开瓶塞,褐色的圆圆的药丸滚入白皙的手心,互相映衬着更衬得肌肤愈发苍白。
毫不犹豫地吞下,面上始终是满足的笑意。
叶碧尘,我和父亲不一样,即使停止用药,也不会再想起你。
因为,不愿回忆。
楚云深望着那颗药丸消失那在苍白的双唇间,心乱如麻。
只是忘记,过去的记忆难道就这样消失得轻而易举?
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很大一块,他真的能做到把那个人全然忘记么?
正混乱间,突然只觉得几股极细的空气流动直冲向自己项背上几处重要穴道。
反射般的想要避开,但目光所及是床上失去了视力的林疏影,如果躲开,那相当于把现在完全没有自卫能力的他暴露在攻击下。
心念闪动间,终于决定,只略移了移避开重穴,随后四根细针刺进血肉。
“师兄!”
阮天斩慢了半拍才惊叫出来,为什么不躲?以楚云深的身手,要避开这几根针明明是轻而易举的!
针刺入的部位,立刻麻痒难当,紧接着像伤口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从细针所在的地方向四周扩散着灼热的痛,由点到面,痛楚越来越鲜明。
过程说起来复杂,其实只在一念间。
楚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突如其来的险些冲出口的惨叫,身体力量完全被夺走,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被抢上来的阮天斩接在怀里。
“师兄,什么事?!”
林疏影听出不对,摸索着想向前爬,却被“醉红尘”迅速发作的药效卸去全身力气,手一软倒向一边,险些摔下床,就连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几乎就要失去知觉,只能靠在床边急速喘息。
而楚云深现在除了痛楚,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无意识地抓着阮天斩衣袖的一角,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布料边缘染上了些许红色。
“‘锥心刺骨’,感觉怎样?”悠悠的声音由远及近,低沉悦耳,随着一阵清风,停在了三人耳边。
“谁?!你对师兄做了什么?”三人中唯一还能动手的阮天斩对着那身影问道。
那人不答,看都不看他一眼,三两步迈到床边。
“萧霁?”
混沌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刺激下,林疏影勉强夺回神志的一丝清明。
“对,是我。”一只手轻柔抚上面颊,“还听得出么?”
“你为什么伤我师兄……”
“呵,放心,”那声音又笑起来,另一只手搭上了腰间,“虽然本身‘锥心刺骨’确实是剧毒,中者肌肤溃烂,能让人痛不欲生。但我让莫天谣在这根针上淬毒的药里面加了点料,死不了人的。我这么做啊,就是为了带你走。”
阮天斩怀中拥着已经痛到痉挛的楚云深,又见那个闯进来的男子抱起林疏影,终是无法出手,只徒劳吼道:“你干什么?!放下疏影!”
萧霁冲他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转身就走。
“这小子我带走了,你怀里的那个死不了,顶多了痛个把时辰,自然就没事了。还有,别追过来,否则我就送你几根没改造过的毒针。”
“你……”阮天斩气得全身颤抖,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把他们当成什么了?
身体在大脑意识之前刚想追过去,移动让怀里的人发出一声低吟,他又慌忙低头察看,不敢再动,只能恨恨地站在原地看那背影在夜色中迅速远去,渐渐消失。
林疏影朦胧间只觉得身体被人带着,耳边满是呼啸的风,走得极快,却平稳异常。身体很冷,不只是冬日的低气温,还有内心深处泛起的冰冷。
“你……抓我到底要……干什么……”
他紧抓着对方胸口的衣襟,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等不到回答,就再也支持不住,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楚云深遭暗算,伤势不明,自己又刚刚吞下“醉红尘”,马上要陷入昏迷期……再清醒就不知要多少年后了。
突然又想到了叶碧尘,心没来由地揪痛。
自己这样被带走,他会不会担心呢?还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多半是后者吧,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那个办法再回到雪山上笑闹的时间。
挤出一个苦笑,还好已经吃下了“醉红尘”。
不管怎样,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睡,就真的不知何日重回人间……
萧霁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自顾自地回答道:
“带你走……这是从我那个早晨在雪中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就萌生出的念头,冰天雪地里,你只披了件单衣,赤脚站在冰雪中,没有半分畏寒,只专心地凝视着飘落的雪花……那神态像极了一枝迎着寒风独自开的白梅。”
“前一晚那样的侮辱之后,居然还能那么平静地要与我做一笔交易。当时若不是一门心思都在报复叶碧尘上,我险些就这样直接带你离开。”
他顿了顿,牵过拴在大树上的马,上了马背,搂紧怀里的柔软身体,向北急驰。
“叶碧尘,我低估他了。真的没想到,他会下这么恨的手,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伏下身,薄唇磨蹭他闭合的眼帘,萧霁惋惜地低语着:“可惜啊,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吗?知道么,你在说话的时候啊,这双眼睛灵动极了,清澈得能照出人影。”
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面上的神情平静无波,呼吸绵长,睡得很沉。
萧霁并不在意,重又露出笑容:“放心吧,怎么说莫天谣也擅用医药,我一定让他帮你恢复眼睛。至于神志……没关系,想来‘醉红尘’也不难配制,我会每个月都喂你一颗的,你就放心地睡下去好了……相信这也是你的愿望吧!”
“我不介意一个没有心的娃娃,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不到你的心,所以只有身体就足够了。”
这两人一骑在官道上奔腾,身后泛起阵阵飞扬的灰尘。

雪压烟迷月又蹉

五年的时间,长得可以让人忘记伤痛,却也短得无法将暂时掩藏的伤口填平。
这里是一个被称为玉树村的小村落。京城自古以来都是繁华的文化商业集散地,但位于其近郊的玉树村却是个再平静不过的小乡村。
村民只二十几口人,很是纯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子小,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们彼此都是熟识的,谁家有点大小麻烦事也多半要靠邻居帮忙。
村子尽头的那个小院,往往就是人们异常热心帮助的对象。
五年前,荒废了有些年月的小院突然住进来一个盲了双目的少年。
哪朝哪代都有盲人,乡野间更是没什么稀奇的。但这个少年有些不同,他是被一辆精致得奢侈的马车送来的,光鲜的车篷用的都是乡下少见的上等布匹,更不用说一行人身上的衣物。
然而与这些相比,引起人们特别是姑娘们议论纷纷的,是为首的男子与这少年的相貌。
“林大哥,在么?”
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在门口响起。窗边以手支腮安静坐着的人应了一声,就不再有动作。
浓郁的香味飘进来,伴随着女孩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我哥今天在河里摸到条好大的金鱼,娘炖了汤,特意要我给你送一碗过来……”女孩朴实的脸蛋红扑扑的,不时偷眼看看那张美得绝俗的面容,又暗自吐了吐舌头,他眼睛看不见啦。
“谢谢。”线条完美的唇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有些虚幻。
女孩望着他半睁的无神双眼,好奇地伸手晃了晃,完全没有反应啊,这么漂亮的眼睛真的瞎了,真可惜。
“什么事?”感觉到空气流动,他略抬起头,朝向女孩的方向。
女孩脸一红:“没什么……那个,我先走了!”
听着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又把下颌重新支在手肘上,在黑暗中发呆。
“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的气息并没有吓到他,从五年前睁开眼这个气息就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心脏早被锻炼得异常强健。
“没什么。”这倒是事实,脑海中空荡荡的,甚至是浑沌的,他不记得从前的事,包括自己的名字,仅仅会有一些杂乱的片断不时浮现。他的记忆力也出奇地差,就连几天前刚刚发生的事情也经常忘记。
唯一异常清楚的,就是现在站在身边的人,似乎很闲的样子,三天两头往自己身边跑。
萧霁当然并不闲。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小村子给林疏影准备住处,就是为了在京里经商的自己能够方便来往。
在“醉红尘”的药效作用下,林疏影的反应总是比常人慢半拍,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有几分浑浑噩噩,但这确实就是他想要的。
这个村子位置虽不算隐蔽,却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刚好适合隐姓埋名的隐居生活,毕竟想要同时避开暮雪山庄与叶家两处的搜索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想到这几个月来的诸事不顺,萧霁暗自拧紧了眉头。
目光飘忽了一会,定在对面泛着盈盈水光的一对清亮眸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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