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首章〗默雪----末雅
  发于:2009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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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至于,师妹向来言出无悔,她既然说过过了今日便放过天雅的话,今日之内寻不着天雅杀不了他,再不甘心也会放过他的,所以我眼下只担心这个。”
皇甫桦顿时没了声音,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净想着要怎么解决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毕竟他对天雅已是放下了真心的在喜欢,如果天雅有了个三长两短,自己还不知怎么心疼呢!呵呵,在京城第一妓院中躲着不出去,只要云嘉仪不是瞎猫撞着死老鼠地找到这里,或者是真的神通广大到无所不知的程度,可怜的天雅应该可以从此摆脱她的掌握了。
“……别……别听莫叔胡说……胡说八道……”
房里一共三个人,两个活蹦乱跳的正在讨论此地是否安全的问题,另一个……
“天雅,你醒了,太好了!”
“……嗯……我没事了。”
半睁开眼,全身上下不断传来的疼痛感提醒着他现在他仍然没有可以拿来逞强的本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胸口火辣辣地做疼,整条右臂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看来仅凭着一时聚集起来的内力便想与母亲抗衡,根本是痴人说梦,他们能活着逃出来简直就是上天的怜悯,对他们手下留情。
“醒了正好,药也煎好了,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先把药给喝了。”
莫问天不愧是当世少见的出色医者,三句不离老本行,理了理外衫坐在床边,半斜过身小心翼翼地把天雅抱起来靠到自己怀中,恰好凤三公子把熬好的药汤端到了屋里,被他顺手接过吹了几吹便要喂天雅喝下去。
“等等,我……我们不能留在这儿。”
天雅此时当然没有力气跟莫大叔争什么喝不喝药的问题,只是稍稍别开头,又粗粗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神,立时在三人心中砸下一颗大石头。
“母亲……母亲是知道这儿的。她迟早……迟早会……找来的。”
“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还是赶快……赶快离开这里为妙……”
毕竟是重伤在身的人,勉强说了几句话就险些喘不过气来,胸中一阵剧痛,心口被巨石压住般的沉闷感让他不禁眼前一片昏黑,努力张大嘴呼气了没几下,几欲作呕的感觉却令他更加难受,一串轻咳之后带出了淤积在内的血块。
赶紧把药碗递还给凤三,莫问天顾不得帮他擦去唇边衣襟上沾染的血迹,手上急运内力逼入天雅体内。直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莫问天的头顶已隐约白雾袅袅,天雅的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一点人色,苍白的弱小身子软软地靠在莫问天身上,双眸紧闭,鼻唇间细细地呼吸是他还活着的证明,但明显已失去了意识。
“莫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终究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娇娇皇子,一听见云嘉仪这位凶神还会追来已是慌了神,到了紧要关头还是要依靠莫问天和凤三这两个老江湖来想法子脱身。
“现在要走已经来不及了。嘉仪既然知道了我们会躲在这里,自然已派人将此处监视起来,此时出去正好中了她的下怀,倒不如将计就计,让她自己死心离开。”
“什么意思?”
皇甫桦疑惑地看着这只老狐狸眼里闪烁着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毛浑身发寒的光彩,心里头不由得放下了大石头,反而开始为云嘉仪哀悼起来。原本以为莫大叔只不过是位不错的大夫,想不到他真要玩起心计来,也够吓人的了。
“她既然猜到我们会躲在这里,就容她得意一次吧。”
近了入夜时分,白日里悄无声息的“春风得意楼”敞开了大门迎接八方来客,大嗓门的龟公站在大门口缩着手不住地吆喝,帮着上门的客人栓马停车,端着张千年不变的笑脸拉客的老鸨子则挥着手上的红绢,用那张涂得像血盆大口的嘴巴为上门寻欢作乐的新老男主顾推销着楼内的各色姑娘们。
“王大爷,您老好久没来了,娇凤可惦记着您呢!”
“哟!这不是周爷么!好一阵子不来咱们这儿了,可把我们楼里的姑娘给想怀了。”
“张公子啊!快,楼上请!”
……
兴奋的老鸨眼见得熟客不住上门来,直笑得合不拢嘴,水桶似的腰硬是扭得跟人家水蛇一般,细声叫到,“春儿,还不快出来接着张公子!别怠慢了人家!”
“是,妈妈,就来!”
呵呵笑个不停的老妈子和龟公都在那儿忙个不停,谁都没注意到一道白影自他们头顶飞窜而过,缈无踪迹地进了“春风得意楼”不说,最重要的是——那是个不准备付钱的女人!
白影穿过了喧闹的前楼厅堂直入后楼,不住传入耳中的□嬉闹声扰得她不堪其烦,无奈自己是进来寻人的,没时间去寻他们这些无耻之徒的晦气,只见她一脸寒霜满面的不快,冷冷的神色仿佛是来自地府九渊之下的索命厉鬼,那出众的容颜让人看了非但没半点丽色可言,反而倍感恐惧,正是那江湖中人口盛传的“血姬”云嘉仪。
她早先派人守住了“春风得意楼”四周,自己则潜入了皇甫桦的王府和东宫周围搜索了一番,都没有他们四人的下落。想必他们早已逃进了这楼中,哼,还以为她不知道她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师哥买下了这么个好地方作为落脚之处,她可是一清二楚得很哪,只要他们是进了这里,就一定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可恨周围的环境实在是糟糕得一塌糊涂,让她恨不得能把这些个无耻的好色之徒一个个都劈成了四瓣扔进河里喂了鱼。若不是怕打草惊蛇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发誓真的会这么做!
本思忖着先把没人的房间先搜索一番,她那儿子有伤在身急需静养,他们必定会寻僻静之所给他养伤,可在楼内寻了个遍也没寻着几个空着的房间,进去仔细找了一下也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以她此时的功力,在静室之中断不至于听不出武功已失之人的呼吸声,耐何找遍了上下都不见人影。
接下来只剩下那些个污秽之室未曾找过了。虽说她是闻名天下的女魔头,杀人无数且胆大心细,毕竟是个少经人事的女子,唯一的儿子又被她弃若敝屣,吃过了男人的亏之后更不曾与男子有什么情缘,自是对那种男女之事避而远之,不管怎么说都不肯放下面子闯进去大搜特搜一番。
心头的火不由得窜得更旺,她恨不能立时抓住了让她丢脸的几人,连同她那师哥一起杀了泄愤。在她几近失控的时刻,长年以来锻炼出的敏锐眼光让她瞥见了巧妙隐藏在众多房间中,轻易难以发现的一处暗室。这暗室藏得极好,被几间房夹在了中间,看似是一座故意设计出来的屋顶,仔细一瞧才可以发现那根本是另一间与其他决不相干的屋子。
好你个师哥啊,精心设计出来的秘室差点连我都被骗过了。父亲果然是对你倾囊相授,连此等绝密的方式都被你学了个十成十,若不是我俩师承同门,我还不得被你给骗过了。
一阵得意的云嘉仪足下轻点,已是翻身跃上了那处掩藏得极好的秘室,室内无门,只有几扇小小的窗户与外面相通,想来是有其他的暗门可供进出的。懒得再做寻找的女魔头自是缩紧了身子从那窗中钻了进去,方才立定了身子,却发觉房内早已是空无一人,空气中隐约还闻得到血腥味,定是她那儿子受伤甚重,已是吐血不止。
但……他们人已不在了。
凤目微斜,素手轻扬,茶几上散发着药香的磁碗已在她的手中。药虽已不复刚煎好时的热度,却依然散发着浅浅的温度,再加上颜色较新的血迹……是了,“春风得意楼“的事天雅也是知晓的。既然他知情,定然是醒过来的时候告诉了莫问天,他们自知此处再不是安全的藏身之所,匆忙离开之际连药都没来得及喝。
哼,匆忙离开……必定没走得太远!此时城门已闭!他们一定还没出京城!!
冷哼一声,云嘉仪与来时一般自窗口掠出,几个起伏已没了人影。以她此时的轻身功夫,进出皇宫都如无人之境,何况是个小小的“春风得意楼”呢?
良久,喧闹不堪的前楼厅堂角落里一扇毫不起眼的门被推了开来,松了口气的皇子感叹到,“以这位的心性、才智和武功,纵使算不上独步天下,至少也罕见敌手了。莫大叔,若不是你用计诈了她一诈,咱们都得完蛋!”
莫问天闻言只能苦笑,天知道这招有多险,勉强成功也只能大叹侥幸啊!
第十一章
静静的房里透着淡色晕黄的光,袅袅的熏香烟气扶摇直上,就是这么个朦朦胧胧的屋子里,躺着一个细瘦的人儿,浅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勉强证明了他还活着,只是苍白如死的脸色令人担心他是不是会就这样一睡不醒。
“皇兄,你要不要……”
“嘘……”已经跨进了屋门的皇甫烨轻声示意小弟放轻音量。床上的小人儿受伤之后昏迷不醒就够可怜的了,他着实不愿再有其他的杂声干扰到他的休眠。
“具体的事等下再说,我先看看他。”
“那好,我在侧花厅等你。”
兄弟二人有默契地避开可能打搅到天雅休息的谈话,皇甫桦先将探视的权利移交给他那迟到的兄长,毕竟接下来他们要处理的问题要比天雅的伤势来得棘手得多,仅有的那么点闲暇,就让给兄长这不称职的情人来安慰天雅吧。
微微一笑,向体贴的皇弟颔首致谢,皇甫烨小心翼翼地脱去脚上的鞋子,放缓的步子一点点地靠近尚在沉睡中的少年。
似乎……他依然那么苍白,与分别时没有多大的区别,倒是身形更形消瘦了不少,巴掌大的小脸上唯一灿烂显眼的一双眼眸此刻也已沉重地阖上,眼眶下泛着薄薄的青黑色。
幸好,幸好他还活着。令他牵肠挂肚的小人儿啊,若不是远走的洒脱都割不断心中的浓浓相思,自己又怎么会飞奔着赶回了京城。其实,早就想通了,他,堂堂的皇太子对小小的天雅的喜爱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记挂,那已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爱,是他如何不情愿都必须承认的“爱”。
然而……
“天雅,我的雅儿,你吓着我了。你可知道我快马赶回东宫想好好搂着你温存一番告诉你我的真心话,却只看见宫门紧闭,里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我找不到你了,在那么多的人中间都没有你。我是一半开心一半忧虑,也许你脱险了,不在这些人中;也许你受伤了,还被不肖之徒绑了走。我好担心,担心你的安危……”
英挺非凡的太子殿下曾几何时流露出过如此哀伤脆弱的神情来,即便是拿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都不曾逼得他皱一皱眉头,现在却为了床上的小小人儿忧心忡忡。若非四下里无人,否则被人看见定要大惊小怪一番,即使没人看见,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深情吓了一大跳。
原以为……自己的心永远都不会为了某个人而波澜起伏的了。
浅浅地苦笑,抚了抚不会回应他的诉说的天雅洁白的额头,犹豫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低头,俯身,眷恋地吻上了他思念已久的干涩的嫩唇。
“放心吧,我回来了,本宫回来了。再不会有人能欺负你、伤害你了。”
“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东宫数百名侍卫居然在一夜之间或伤或死,所有内监宫女昏迷不醒,东宫算是被人挑了个底朝天了,难道都没人发觉么?”
有别于对待情人时的温柔如水,皇甫太子爷在逼问弟弟时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切入主题问明来龙去脉,然后计划好最佳的解决方案,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处理掉,之所以要这么做,更重要的原因是不希望惊动了父皇母后插手。一旦他们涉入此事,莫说要只手遮天抹掉一切,便是要保住天雅一条性命都很难。
“怎么可能没人发现?父皇早上派人来东宫‘探视’皇兄你,顺便把前一天由您‘亲自’批阅的奏折送进宫里去。今儿个早上到了东宫的大门口还没叫门就被我派人赶回来了,虽说瞒了一时,哪里瞒得了一世。父皇是何等精明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先想想怎么圆谎吧。”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要为雅儿找我算帐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先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我吧,无论如何也要先想出个搪塞补救的办法来。”
“嗯,其实这又说来话长了……”
……
刺目的光从云层中透进屋来,照在两兄弟的脸上格外耀眼,不耐烦的伸手挡去丝丝光芒,感觉心中的烦闷更甚方才。
“‘血姬’的盛名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她可以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幸好,幸好你和天雅都没事,否则……”
心爱的人儿和血亲的弟弟能够幸存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了。但假如面对父皇的震怒、母后的苛责,他是不是依旧保得住天雅的性命?虽说父皇母后对他和天雅两人的事始终没有下过明旨表明不赞同,恐怕也是托福于他们与天雅私下里见面时并不排斥的感觉使他们的态度有所软化。即便如此,表面上的平静也会随着东宫祸事被揭发出来而随即打破。
若要给东宫上下人等、朝廷里众目睽睽的臣工们一个交代,天雅毫无疑问会被处死。他是祸端,也是平息众怒的唯一工具。杀了他,整件事就可得到完美的平息。站在太子的角度,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这样去做;站在皇甫烨的角度,他压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天雅会不会离开他。那么,至少必须找个好理由,可以不必枉杀无辜又保得住天雅的理由。
死去的人是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的,再多的追悼在他们而言也无济于事,活人的所作所为能安抚的也不过是依然活着的人。正因为如此,他大可不必担心将来一大堆死人在梦里来找他算帐,当务之急是如何堵上活人们的嘴。
“桦,无论如何不要把昨晚发生的事泄露出去,否则天雅必死无疑。在父皇母后掌握到证据之前,我得想个办法瞒天过海把事情给解决掉。”
唉!看来悠闲的日子果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不,才逍遥了没多久刚回京城,连东宫都没来得及进去,大麻烦就凭空出现把他套了个底朝天。可怜他是不是天生的劳碌命啊,这笔“帐单”未免太让人头大了,让他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偷来的浮生半日闲彻底连本带利地吐了出来。
就在当今太子忍不住在心里大做怪腔感叹自己的“不幸”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搞怪表情的皇甫桦一本正经地迎上他目光,郑重地说道:“这个我懂,我绝不会张嘴乱说的。一切唯皇兄之命是从,只是皇兄你也得尽快想出办法来,咱们套好了招次不至于在父皇母后的面前露了马脚。”
他在心里头喜欢天雅,自然是会为天雅着想,单纯的心思里也只有“尽量避免伤害到天雅”的念头不断地提醒着他。反倒是脑子里乱成一团想的净是怎样才能让天雅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的各种法子,哪里还会注意到弟弟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肯为天雅遮掩过去已是再好不过了,待到朝堂对辩之时不论用什么样的借口,至少不会有人站出来跟他唱反调就成。
其实说句老实话,太子殿下并不希望作为弟弟的桦涉入此事,更不乐见他为了维护一个人而去学会欺骗父皇母后。他一直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是兄弟中最讨两人欢心的一个,假如可以的话,皇甫烨宁可桦对此事避而不谈,然而一联想到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会带来的多余的麻烦他就头疼不已。毕竟在此事的处理上,有没有桦的证言会完全左右父皇母后对天雅是否有过的判断。
前些日子他选择从天雅的身边逃开,逃出几乎将他淹没的迷障,在完全迷失之前,他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弄懂他对天雅究竟有没有感情,什么样的感情,他喜欢天雅喜欢得有多深。只有当天雅不在身边的时候他还能好好静下心来独自一人思考一番。外出近半月,有时温香软玉在怀尽情嬉笑玩耍心底也会无端地涌上少年的身影,他一点都不美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上唯一称得上突出的或许就是那双晶莹温润的眼眸了。他突然间会思念起天雅的种种,他喜欢用一种疼爱的心思来对待这个少年,他珍惜他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所以在听闻他蒙难的一刻愿意用他太子的一世英名来赌天雅的一线生机。
或许那对亡灵和伤者来说并不公平,可人都是为活着的人而活着,即使贵为太子,天雅也是他极为执着并会一直守护下去的特殊存在,除去对他有害的一切可能,他绝对不存半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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