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殇----歌姬幻夜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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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夭闻言环顾了下四周,垂首道:“不用整理了,就让它保持原样吧,我喜欢它还是蓝在时的样子。”
“也好。”易然的语气中也带了感慨,眸光一下子晶亮起来,“这样就好像蓝还和我们在一起。这麽多年了,他就像我的兄长一样……”
房内静默了片刻,易然擦拭了下眼角笑道:“那你再坐会,待会去搬你的东西。我先出去了!”
待易然离开之後,许夭起身来到窗前。像昔日的蓝翎一般,静静斜倚著窗台,眺望不远处碧色尽染的湖面。
如今的自己已经离成为天壑国第一阉伶的愿望不远了。但这只是第一步。达成目标之後,更重要的便是找机会为父亲报仇。
蓝让易然转告自己的那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是否早已对自己的隐秘有所察觉,所以劝自己放下执念?还是说,他另有所指?
而今,答案已不得而知。
蓝,错过了今时今日,不知有生之年,你我是否还能再见。
摩挲著玉笛冰冷的笛身,许夭潸然泪下。

歌殇 第二十二集 仇人

自蓝翎离开後,一载寒暑悠悠而过。
这一年来,张坊主为许夭接连举办了数十次专场演出,大造声势。在天壑国贵族阶层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颐乐坊有个凤歌,不仅一出道就拿了赛歌会头魁,琴艺、舞艺样样精绝,歌声更是堪比天籁。不少商贾富豪慕名前来天颐坊,一睹他的风采。
名气暴涨之时,许夭的个头长高了,容貌也愈发俊美绝伦。他的脾气秉性却越来越像当年的蓝翎,外表看去温润如玉、淡漠矜持,内心却似冰封著一座万年火山,说不准哪一天就会爆发。
这期间唯一没有进展的,就是许夭和欧阳公子之间的微妙情感。不论公子是来得很勤,还是半个月一个月才现身一次,许夭对待公子的态度始终如一,尽心侍奉的同时却保持著内心的疏离,似乎他们之间只能止於恩客和阉伶的关系。
然而,不久之後,许夭心底的平静便被打破了。
一日夜晚,许夭刚结束表演步入後台,迎面遇上了张坊主和一位赤袍男子。
“歌儿,你来得正好。这位是歆香乐坊的莫坊主,今日他是特地过来看你的。”
张坊主笑意盈盈地介绍,许夭的心头却咯登一下,目光立时投向他身边的人。
这位莫坊主不仅身材矮小,还长了张其貌不扬的脸孔,混在人堆里根本认不出来,一双小眼睛却格外明亮,闪烁著狡黠光芒。
莫坊主当面朝许夭竖起了大麽指,赞不绝口:“凤歌儿果真是名不虚传啊!这一曲听完,我还以为自己身在极乐世界,九天仙乐也不过如此嘛!”
许夭也不说话,表情僵硬地回了个礼。
莫坊主似全然未觉他的冷淡,再度转向张坊主:“合德兄真是好福气,得到这样一个宝贝不知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啊!看看贵坊这夜夜爆满的盛况,再对比歆香坊的门可罗雀,莫某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文庸兄何必这麽谦虚!”张坊主笑容满面,“贵坊的萧玉璃也是人中极品啊,一舞倾国,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卢臣相都醉心於他,其他人自不必多说。”
那边张坊主与莫坊主正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许夭伫立一旁,暗暗攒紧了拳头。当年张坊主曾说过,正是歆香坊坊主设计陷害自己的父亲,搞跨了乐阳乐坊,令父亲在狱中含恨而终。那麽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正是自己的仇人麽?!
等待了这麽多年,今日终於见识到你的尊容了!强自压抑著心头怒火,少年的脸色越发难看。幸好张坊主很快揽著莫坊主的肩,将他带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之後,许夭推开後台化妆室的门,急急迈入。
化妆室内空无一人,飘荡著阴冷的气息。许夭俯身於铜镜前,瞪视著自己。
镜中人的脸孔发青,星眸寒冽,隐隐燃烧著地狱之火。这幅面孔,似曾相识。
这张脸孔,属於多年前毒杀阎三的那个夜晚。
眼前的人,才是隐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吧?
始终学不会像张坊主那般虚以委蛇。如果下一次再见到姓莫的,难保自己不会拔出刀来,一刀划开他的喉咙。
血债血偿,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歌儿。”身後传来的低唤令许夭回过神来。
镜中,自己含霜的脸孔旁出现了张坊主和善的面容,眉宇间却难掩忧虑。
“我本不想让莫文庸见你,就是怕你控制不住情绪。歌儿,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张坊主语重心长,“报仇的事情急不来,我们需要时机,关键的还是,不能牵扯到你的身上,否则,令尊的心愿和你自己这麽多年来的辛苦就都白费了啊。”
“我知道。”许夭的声音低沈,“只是,这个时机,不知何时才会出现。”
张坊主沈默了数秒:“其实,你身边就有一个贵人,你难道从没想过,要找他帮忙?”
许夭没有回答。他知道,张坊主指的是谁。但那个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相处近一年的时间,许夭并非对欧阳公子一无所知。以“欧阳”的姓氏和气度做派来看,欧阳公子极有可能是皇室宗亲,而且身份非比寻常。但公子毕竟是个流连於欢场的恩客,当初他对蓝的所作所为一直让许夭心存芥蒂。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像对待蓝那般疏远自己,另觅新欢。更何况,他是个聪明人,有可能为自己冒这麽大的风险,与歆香坊的幕後靠山──大权在握的卢丞相为敌吗?!
当夜,欧阳公子再度留宿坊中。最近他又来得勤快起来,这已是他们本周第二次共度良宵。
一番激烈的颠鸾倒凤之後,许夭听著公子惬意地躺倒在身旁,遂背过身子暗暗舒了一口气,拉过薄毯盖住腰腹,胸口却依旧无法释然。
今夜,他一直心情紧张,所以下体也很难放松,公子尝试了几次才得以进入,但公子对待自己始终耐心而又温存。他的态度让许夭突然又有了一丝希翼。不管如何,今时今日对方是真心呵护自己,对自己好的。那件盘亘心底的事,或许,真的能托付给他?
听著公子的呼吸渐稳,许夭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这毕竟是个事关生死的秘密,一旦说出去,後果谁能预料?若是托付的人不可靠,非但大仇难报,还将连累张坊主和天颐坊,带来灭顶之灾。
心念辗转,他不禁在床上翻来覆去,冷汗渐渐沁湿了额角。
“歌儿,你有心事?”身後,一只臂膀将他搂入怀中,耳畔传来的语气温和。
许夭咬著下唇,半晌,点了点头。也罢,既然他看出来了,自己就横下一条心说吧。
正想著该从何说起好,却听公子淡淡地接著道:“听张合德说,你与歆香乐坊有些宿怨?”
……

歌殇 第二十三集 意外

欧阳公子淡淡地问道:“听张合德说,你与歆香乐坊有些宿怨?”
许夭闻言一愣。没想到,今日公子竟是有备而来。看来,张坊主是先跟公子打了个招呼,以免自己瞻前顾後,开不了口。既是如此,自己又何需犹疑?
於是,许夭转过身去,注视著公子胸前那枚晶莹剔透的龙涎玉,开始了低声诉说。他隐去了自己当年被阎三禁锢杀人出逃的那段过往。第一次向人倾吐自己的身世,许夭不免动情,说到父亲含冤而死,母亲也抱病而终,声音已带了哽咽。
欧阳公子将他拥入怀中,手掌摩挲著他的脊背,那恰到好处的力度似传递著无限抚慰。待怀中的人儿渐渐平静下来,他突然问道:“歌儿,张合德所说歆香坊陷害令尊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你就这麽信他?”
许夭的神情一怔,再开口时,语气已有了些迟疑:“当年,张坊主和家父虽然在生意场上是对手,私下却交情甚好,两家人常有走动。家父入狱之後,还是托了他的关系和资助,家母才见了家父最後一面……家母离世之前还念念不忘,要我牢记张坊主的恩德。所以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不信任他。”
公子沈默了片刻:“这件事,我先帮你查查清楚,再做定夺。你也不用想太多,时机到了,自然会水落石出。”
“……多谢公子爷!”许夭抬起头来直视他俊逸的面容,星眸中难掩感激。
“先别急著言谢,等事情有眉目了再说。”欧阳公子的嘴角轻扯,笑意高深莫测。
接下来的一个月,许夭每天除了练习和演出,便是翘首期盼公子的出现。自蓝离开之後,他已许久没有如此渴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当许夭发觉,自己不仅仅是期待公子给一个答复,而且,还隐隐地希望见他的面、渴望他温暖的怀抱之时,不免有些心惊。
这一年来,早已习惯了公子的若即若离。他随时可能出现在坊中,也随时可能离开。许夭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但是,他的高贵气度,他的温存体贴,不知不觉在少年的心头留下了印记。
孤枕难眠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昔日许多个夜晚,对方拥自己入怀,轻拍肩背,让自己沈醉在他熟悉的气息中,安然入梦。
那种感觉,好令人怀念。
难道……自己真的对他动了情?
这个发现令许夭愈发忐忑,焦躁不安。
偏偏自那一夜之後,再也没有见到公子的踪影。越是急於求证,越发没有著落。这种一颗心被吊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感觉,著实难熬。
又过了两个月,许夭再也按捺不住,主动向张坊主问起了欧阳公子的近况。张坊主对他的问题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听说公子去了外地,具体的情况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张坊主平静得有些异样的面容,许夭的心头突然有了预感。
公子并不是去了外地,也不是忙得抽不出丁点儿时间来看自己一眼,而是像当初对待蓝那般,厌弃了自己。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麽快。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求他帮忙的棘手的事,加快了他离开的步伐。
得出这个结论後,许夭整夜整夜无法入眠。
最终,自己竟然还是步了蓝的後尘。
呆呆地看著窗外的一轮冷月,从树梢渐渐下落。少年的心也似那凋零的月华般,一点点地往下沈,心头满溢的冰寒几乎无法呼吸。
窗前的梧桐叶绿了又黄,一晃,半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欧阳公子真的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许夭的心绪平静了许多,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中。
经过近两年的大造声势,凤歌的名号在乐坊业中已如日中天,无人能敌。眼看自己成为第一阉伶的愿望已经实现,足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许夭却愈发波澜不惊,性格也愈渐沈默。
这一日,许夭突然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书信。
信是张坊主亲自送来的,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俊逸洒脱的一行字:
歌儿,三日之後,会给你个交代。 欧阳
将那行字来来回回看了数遍,许夭愣了半天,不知该作何感想。
欧阳公子,他消失了这麽长的时间,突然来了封这没头没脑的书信,到底是什麽意思?
寻思片刻,本已沈寂的心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
第三日午後,许夭正心事重重地轻抚古琴。
关於数日前收到的那封信,公子留下的那个谜题,今日真的能解开吗?
琴音缭绕中,易然突然推门而入。
“歌儿,出大事了!”嘴上说著出大事了,易然的神情却难掩兴奋。
“怎麽了?”许夭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头也不抬。
“我刚从皇城街回来,街头张贴著好大的告示,说是歆香乐坊昨日被官府查封了!”易然边说边比划,满头是汗。
琴声嘎然而止。
这一惊非同小可,许夭蓦地冲至易然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肩:“你说什麽?歆香乐坊被查封了?!”
“是啊!到处都在议论呢,说是歆香坊莫坊主扯上了什麽陈年旧案,现在被官府查了出来,所以……喂,喂,轻点!你哪来这麽大劲,抓得我好痛啊!”易然的圆脸都拉成了苦瓜,咧著嘴直抽气。
许夭骤然放开了他,後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令人无法置信,然而,却不得不信!
呆愣了片刻,许夭突然仰头向天,爆发出了阵阵疯狂大笑。那笑声凄厉无比,笑到最後,已是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一旁的易然早已吓得逃出门去。
糟了,得赶快找张坊主来,这歌儿今日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

歌殇 第二十四集 索心

张坊主独自迈进许夭房内之时,嘴角笑意盈盈。
“坊主……”许夭立起身来,朝他深深做了个揖。
“别谢我啊,我可没这个能耐帮你报了大仇。”张坊主亲切地笑著,突然压低了声音,“好好打扮打扮,今晚9时,有人在雅阁等你。”
许夭蓦地抬起了头,墨眸中难掩惊喜:“是他来了?!”
张坊主也不回话,只是神秘地微笑。
张坊主离开後,许夭只觉得一颗心欢喜得似要跃出胸腔,却突然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先做什麽才好。张坊主虽没有言明,但他的语气表情都已证实,正是今晚要见的那个人,帮自己报了深仇。
难道说,那个销声匿迹了大半年的人,正是因为在彻查父亲的案子,所以才这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
许夭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急匆匆地凑到铜镜前,瞪视著自己。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俊美非凡的容颜,一对灿若星辰的明眸因为饱含期许而愈发动人,丰润的红唇线条诱人、不点自朱,许夭却只是捏了捏自己的尖下巴:“糟糕,又瘦了啊……他说过不喜欢我太瘦,怎麽办?”
蹙眉的同时,许夭回头看向方桌上堆著的花花绿绿的异国点心……那是自己的狂热崇拜者──天都罗府尹中午刚托人送过来,说是给他补补身体的。许夭对吃食本就没什麽兴趣,原想叫易然分了给大家,此刻,他却突然冲到了桌前,拆了一包就往嘴里塞。那点心倒是芳香扑鼻,入口爽滑,许夭却已无心细品,一股脑儿就吞了下去,似乎这样子就可以立竿见影地胖起来。
直到肚子塞得滚圆,再也咽不下一点东西,许夭坐了下来,面对满桌的空点心袋直喘气。抬眼看了看镜中人,他突然觉得这样折腾自个很是滑稽,遂忍不住大笑出声,但就连这笑也是龇牙咧嘴,一手捂著肚子完成地。
当天夜晚,精心沐浴过之後,许夭著了件素雅丝袍,那淡淡的紫色越发衬托得他肤如美玉,气色动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躁动的心跳,他推开了雅阁的雕花门。
自公子不见踪影之後,他已许久没有来过这间雅阁了。今日,雅阁的装饰摆设一如往常地华丽富贵,几点摇曳的暖色烛光自重重叠叠的纱幔间弥漫开来,愈加渲染暧昧的气息。
撩开纱幔之後,许夭却惊讶地发现,圆桌旁、床榻上都空无一人。
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两双玉筷,氤氲的酒香隐隐飘荡。
难道公子还没到吗?
许夭的心头不免有些失落,脚步也慢了下来。
选择了可以看到雅阁门的圆凳坐下,许夭目不转睛地注视那扇刚刚被自己阖上的门。门上倒映著烛光的影子,忽明忽暗。
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意,莫名地紧张,却又满怀期待。
自己怎麽像一个春情萌动的少女一般?
许夭的脸不免有些发烫。自己已经等待了公子这麽长的时间,还在乎多等这一刻吗?
但是,随著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无边的静默中,许夭心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一次,公子会不会又让自己空等一场?
他不由站了起来,焦躁地围著圆桌转了几圈,又走到雅阁门边,正欲推门看个究竟,门外突然传来了人声。会不会是公子来了?!
慌忙回到桌旁坐好,许夭把腰杆挺得笔直,定定地望著雅阁的门。
然而,等待了半晌,那扇门始终没有开启,外面的人声倒似渐渐远去了。
许夭最终泄了气。
看来,今夜,公子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瞥向桌上搁著的玉池酒,心情沮丧的许夭一把抓过酒壶,正欲就著壶嘴往嘴里倒,身後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这熟悉的笑声让许夭一惊,刚想回头,眼睛已经被蒙住,随即,手中的酒壶被人夺下。
“歌儿,什麽时候学会喝闷酒了?”悦耳磁性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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