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苏菲·周[上]
  发于:2009年02月19日

关灯
护眼

一语惊醒梦中人,春秋大刀见狼牙棒又来,一招“力劈华山” ,将狼牙棒劈为两段,不等和尚抢棒,又“刷刷” 两刀,将两段狼牙棒又劈为数截。这一来,对方失了迷惑他的利器,又少一件兵刃,更不是他对手。
春秋大刀精神一振,使开手中兵刃,抢回上风,反将四个和尚逼得手忙脚乱,嗷嗷乱叫。
罗姓男子不由得多看了君青衫两眼,揣摸他的路道。秦彩茵则斜睨了他一眼,意示嘉许,却转而冲动手双方道:“各位,暂且住手,听我一言。”
她年纪虽小,但话语中自有一股沉稳威严,双方本来打得热火朝天,她一说话,春秋大刀先快快几刀,逼开对方,气喘吁吁地跳出圈外,三个和尚本要追,却被原先使狼牙棒的和尚喝住。
君青衫见春秋大刀个子魁梧,毛发金黄,高鼻深目,与中土人士迥异,不觉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他退下后,便来到一直观战的罗姓男子身边,冲君青衫友好地笑笑,谢他适才提点之恩。
罗姓男子身材瘦小,矮了那黄发男子一个多头,却煞有介事地看着他,问他道:“可有长进了?”
黄发男子一脸稚气,抓抓头,用不纯的汉语道:“似……似乎是长进了。”
男子点点头,不再理他。君青衫瞧见他背转头后,抿着嘴忍笑,知道他故意戏弄那黄发男子,不觉也颇感好笑。
秦彩茵不理罗姓男子捉弄师弟取乐,问那四个和尚道:“四位师父,我们误闯将军府的一点过节,想来已经揭过。不知四位师父又跟来此处,纠缠不休,所为何事?”
狼牙棒和尚摇摇头,指指自己四人,又指指秦彩茵,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中间夹了几个汉字:“……将军……中土……不恶意……打……”
秦彩茵疑惑地看看罗姓男子,罗姓男子道:“师妹,这几个和尚说:他们将军谢谢我们为他除却内贼,听说我们来找上任武林盟主的儿子,回去要大闹一番,怕我们人手不够,才派了他们几个,特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等完事后,再打发他们回去。”
秦彩茵松了口气,眉目顿时和缓下来,却奇怪道:“既如此,你们怎么又会打起来的?”
罗姓男子一本正经地道:“是我为了历练历练小师弟,他们一来,我没给他们说话机会,便让小师弟上去动手挑战。”
秦彩茵秀眉一挑,罗姓男子忙俯首道:“是我错了。” 他见黄发男子仍直着头,便按住他脖子,让他一起低头。黄发男子忙也跟着道:“是我错了。”
秦彩茵忍笑,白了二人一眼,道:“罗师哥,这次算了,下次你做事可要有分寸。不说这个啦,你们看,我在山谷里遇到了谁?”
罗姓男子见她忽然兴奋起来,忙又仔细瞅了瞅君青衫,忽的一拍手,上前抱住君青衫,大哭道:“扶南,是扶南么?好久不见,你居然已长得这么大了,可想死我了。”
君青衫忍不住呵呵笑道:“我可不是方扶南。”
秦彩茵也有点哭笑不得,歉然冲君青衫一笑,拉回罗姓男子道:“他不是,他是君少侠,但他知道方哥哥在哪里。”
罗姓男子听说,忙止了眼泪,掸掸衣袖上灰,抬头,对君青衫若无其事地笑道:“原来是君少侠,幸会幸会。” 一边又催他小师弟,“还不快向君少侠行礼,磨磨蹭蹭,一点不懂规矩。”
黄发男子忙道:“原来是君少侠,幸会幸会。”
君青衫忍笑道:“哪里哪里。”
秦彩茵介绍了双方,又诉说所来情由,君青衫这才知道:原来五年前,秦小山听闻影落春事变后,便全力寻找方扶南,因张锦圆曾寄书勒索过小佛园,这五年来,秦家子弟没少找她麻烦,却全无效果。直到不久前,无意中从一个云南采药归来者口中听到说:似曾在阆木山见到过方扶南似的一个孩子,和另一个孩子在一起,杀散过瓦子寨的强盗,之后便再也不见。
秦小山当即派门下弟子来云南寻找。
秦彩茵与师哥罗确、远道来中土学艺的小师弟白挞时一起,来到云南。多方打听,终于找到瓦子寨老巢。
三人夜探瓦子寨,却发现了个大秘密:原来这伙强盗真身,竟是镇南将军李不天及其下属。李不天因朝廷长年发给供给均被沿途贪官没收,边境军士终年忍饥挨饿,他既不能公然上报,得罪朝廷权贵,又不能眼见自己部下挨饿,无力作战,只得想出“扮盗抢劫” 这个不是法子的法子,解一时之急。却不料山鬼一族中有人混进,借此要胁李不天,要他将南方兵权交由他们。李不天自然不肯,他们便动武,要砍了他脑袋,硬抢军印。
秦彩茵等到达瓦子寨的时候,正逢李不天等人被擒,他们躲在窗外,听到山鬼中人对李不天说的话,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秦彩茵指示罗、白二人跟着她动手,驱走了几个山鬼奸细,解救了李不天。因此上,李不天对他们感激不已,听他们问及当年君青衫与瓦子寨的一段事,便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
李不天原不知当初那两个孩子与中原武林如此息息相关,听闻后又是懊悔又是关心。秦彩茵他们走后不久,他便派手下四大恶罗汉春、夏、秋、冬跟随前去,一来略尽绵薄,助他们寻人,算是报恩;二来,他于山鬼一族潜入他军中、企图夺他兵权一事颇感疑惑,觉得他们背后定是另有人教唆,因此要四人前往中原,与他布置在那儿的眼线取得联络,打探情况,此却不必告知秦彩茵等人了。
几人述完情由,君青衫又挖空心思问了几个问题,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只得带他们几个去见方扶南。
一路上,秦彩茵问他和方扶南怎会漂泊到此,这些年又在干什么,君青衫胡说八道,打趣几句,便不再吭声。秦彩茵知他不愿意说,也便不再问。
君青衫领他们到了居住的树林前面,停下脚步道:“我师父就住在里面,他老人家不喜人打扰,我进去叫方大哥出来。”
众人点头答应,君青衫独自走入了树林。
他自见到秦彩茵他们,一直闷闷不乐,这时自问,也明白答案。他多年来与方扶南相依为命,已然习惯。照他,便愿永远这般过下去;然而他也知道:方扶南身上有包袱,胸中又有抱负,断不肯如此过了一生。他既答应过他,自会永远在他身边,与他同患难、共甘苦,怕只怕,人心叵测,自己与他出身不同,一黑一白,一地一天,到时又有人跳将出来,揭穿他身份,要打他杀他,或要他远远离开了方扶南,再不相见。
他从小失却父母亲人,受方扶南影响良多,又与他一路相扶至此,心中对他依恋,早已深不可拔。越是珍惜,便越怕失去,因此到了二人平日所住小屋下,竟然踯蹰良久,不愿上去告诉了他。
正心中交战,却听方扶南声音从另一处树屋上传来,道:“小君,你回来了,正好。” 说到“正好” ,他人已从树上溜下,对他道,“师父叫你呢。”
君青衫深深看他一眼,忽的一鼓作气,脚踏着树干,上了树。方扶南愣了一愣,忙跟着他,重新上树。
柳若生仍抱着傅梦与,坐在她的屋中,见了他们,他点点头,道:“你们要去了。”
二人心里都是一惊,不知他如何得知。方扶南低头不语,君青衫也低了头,狠狠心道:“找方大哥的人,已经来了。”
方扶南又一惊,侧头看看他,屋中昏暗,只看得见他脸上层层暗影相叠,随风摇曳。他想起他适才在下面看他的一眼,眼神不觉了然的一动。
柳若生仍是淡淡的,道:“要来总会来,要去的终归要去,人生又哪有不散的宴席?”
他转向方扶南,道:“你明白自己所要,我对你并没什么话好多讲,只有一句,我只管说,听不听由你:<<断志>>一篇,不到万不得已,不练也罢。”
方扶南点头道:“弟子实际已试过了,果然不是好练的功,弟子定力不够,一练便差点走火入魔。”
柳若生摇摇头,道:“走火入魔还是小事,只是你一意正行,坚持到如今也是不易,何故自己把自己看得太清?太清是苦,也是毒,这毒,我解不得,你恐怕也解不得。”
方扶南听话茫然不解,望向君青衫,他也一般的满脸迷糊。
柳若生又转向君青衫,道:“小君,我实没好好指点你多少武功,好在你意也不在此。你去我房中,揭开床板,底下有三本书,是我一生医道精华所在,现在全送给了你,也算我们师徒一场了。”
君青衫听他说话,仿佛临别赠言,不禁流下眼泪,道:“师父,我不要什么书,我只要师父你老人家跟着。有了你,不是胜过十本书么?”
柳若生笑道:“你总是不肯吃亏。” 他伸出一手,摸了摸君青衫头,又轮流看了看他和方扶南。
柳若生道:“我原来一直不相信别人,总以为重要的东西,要自己牢牢藏住才能心安;不知道,有些东西,分享了才能快乐。这几年,我将<<阴符经>>传给你们,我实在……高兴得很。多谢你们了。”
君青衫再也忍不住,抓着柳若生袖子,放声大哭。方扶南咬着嘴唇,也默默地流下眼泪。
柳若生吸了口气,忽的一甩袖,将君青衫甩出几步,冷然道:“好了,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既要出去打拼,就拿出些男儿汉的气概来。要走就走,别再婆婆妈妈的。”
方扶南拉拉君青衫袖子,二人对望一眼,齐齐跪下,向柳若生磕了八个响头。方扶南道:“师父大恩,永不敢忘。”
柳若生转头不看他们。二人又跪了一阵,见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没有办法,只得退出了小屋。
二人回到自己屋中,行李方扶南早已收拾好,二人背上包袱,又去柳若生屋中取了医书,这才下树。
二人又仰头对着柳若生所在看了半天,希望他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和他们一起离开了。但枝叶婆娑,只有零星透落的阳光在寸寸转移,二人也知柳若生不是随意改变主意之人,这才转身,郁郁地离开。
快出树林时,君青衫低着头,眉头皱得更紧。
忽然他觉得衣袖一紧,被方扶南拉住了。
他回头看他,见方扶南正认真地盯着他,盯得他疑惑了,才展露出笑容,道:“你放心,无论到哪儿,咱俩总在一块。”
君青衫也不知怎的,心中乍然一暖,脸上湿痕犹在,却已经带上了笑意,他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二人相对一笑,离别的阴影虽仍沉重,悲伤却因身边有人扶持安慰,减轻了不少。
君青衫想到柳若生适才说: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心中不由想:“那可也未必呢。”
二人走出树林,秦彩茵正与春、夏、秋、冬四个和尚比划着说话,询问他们关于李不天之事,罗确边打趣白挞时作乐,边为师妹翻译。
秦彩茵第一个见到方扶南,二人均是一呆,接着一个叫“方哥哥” ,一个叫“茵妹妹” ,都是喜悦无限。只是二人性格都颇沉稳,久别重逢,方扶南也只是拉了秦彩茵双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小丫头长大了。”
一旁罗确拉了拉君青衫衣角,指着方扶南问道:“这个是方扶南,千真万确了吧?”
君青衫刚一点头,他便将秦彩茵拉到一旁,自己上前,一把抱住方扶南,哭道:“扶南,原来是扶南,好久不见,你居然已长得这么大了,可想死我了。”
方扶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看看秦彩茵,盼她解释。秦彩茵秋波流转,抿嘴一笑,道:“你忘了小时候最爱逗你玩的罗师哥了么?你给他起过绰号,叫‘多嘴雀’ 的?他现在还用这个号呢。”
方扶南恍然大悟,笑道:“我糊涂了,一听这人说话,便该明白的。”
罗确苦笑着摇摇头,众人均大笑起来。罗确拍拍白挞时头,道:“你笑得太野蛮了,教了这么久还教不会,一笑就满口獠牙,跟你说了:笑不露齿,才是正确的笑法。”
君青衫自得方扶南保证,心里笃定了不少,这时见他们相认,是失落少,而高兴多。听罗确不断“指点” 白挞时“中原礼仪” ,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容易熟络,没讲几句话,便热闹成一团。
一行人下山,秦彩茵与方扶南述说彼此几年来经历,介绍四大罗汉与他认识。君青衫则与罗确、白挞时一边,不断说笑取乐。
走了大约一顿饭功夫,狼牙棒和尚春,忽的一指所来处,道:“火。”
众人望向他所指处,果然有一团红火,闪闪烁烁,如山的肌肤上生出一块伤口,正流血化脓。
方、君二人脸色变了变,互看了一眼,忽然齐齐向来处奔去。其余人不明甚事,也跟在他们身后,却因轻功不若,被他们甩开了一大截。
方、君二人一口气奔回树林,却见火已熄灭,林中却浮动着一股灰沉沉的烟。
二人走了几步,闻到灰,忙又退了出来,君青衫道:“灰中有毒。”
他当先往旁边走去,想找无灰处入林,但到哪里,都有絮蒙蒙一片轻烟阻挡。君青衫挂念柳若生,激发了烈性,一咬牙,便要硬冲入林中。
方扶南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硬冲入内,也不意外,伸手就去拉他。
君青衫身子往旁一闪,方扶南已窜到他面前,拦住了他。
君青衫低声道:“让开。” 一掌“旁敲侧击” ,倏忽间到了方扶南胸口。他这掌轻如鸿毛,重若泰山,使了十成真力,但料想绝难不倒方扶南,用意只要逼他让路。
哪知掌触及方扶南衣裳,他仍不闪不避,君青衫大惊,要收力已经不及,硬收回了五成力,剩余五成仍是打上了方扶南胸膛。二人同时退后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
方扶南脸色一变,跨上一步,道:“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君青衫也正问道:“你没受重伤吧?”
君青衫一把拉过方扶南脉门,查知他未受内伤后,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却一拳打上他面孔。
这拳不含内力,方扶南受了,咧了咧嘴,笑道:“你还打我?难道我不是为了你?”
君青衫歪头想了想,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该打我自己。”
他一拳回击自己,又被方扶南拉住,道:“你打自己,和打我又有什么区别?”
君青衫听话不觉一愣,心里有隐约的高兴。
方扶南话说完,不知怎的,却觉得别扭,忙转身对了树林,喃喃道:“人各有志,既是师父他不愿被人打扰,我们也就让他去吧。”
君青衫怔怔地看着树林,半晌,才点了点头。
这时,秦彩茵等人从后追上,见了方、君二人模样,都吃了一惊,忙问端的。
方扶南微微一笑,道:“没事,我和小君适才切磋武功呢。有劳诸位,我们还是下山吧。”
众人面面相觑,见他当先下山,也只得跟在他后面,下了山。
白挞时凑到罗确耳边道:“罗师哥,这是在试我们轻功么?”
罗确点点头,肃然道:“可不是?这位方师哥可比我严厉得多,这一路还有许多考验,你小心着点。”
白挞时点点头,心中暗自戒备起来。
□□□自□□由□□自□□在□□□
申酉时分,一条草蓬船趁着水势,飞一般荡下黄泥河。两岸高山峻岭,烟雾蒙笼,依山而建的竹屋,逐渐增多。
草蓬船中,几张小桌拼成了一张长桌,饭菜刚撤下去,船家端上了禄裱茶。茶叶呈条索状,肥壮重实,表面一层绿霜,晶润明亮。
君青衫端起喝了一口,听人人都称好茶,味浓却爽口,回味起来有一股甘甜,为别处所无。他不禁想起平日爱泡茶喝的师父柳若生。难为他,几十年来从未离开过阆木山,却自己种出了多种茶叶,龙井、碧螺春、大红袍等应有尽有不算,更有些没听到过名目的药茶。至于他品茶的方式,更是多种多样,有的简直匪夷所思。
方扶南看他脸色,也知他想起了柳若生,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要稍稍减却他的哀伤。这时却听秦彩茵道:“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该谈正事了。”
众人听她口气严肃,都停了各自话题,转而看她。
方扶南知道她要与己谈什么,心底沉甸甸的,只觉底下有万千只手伸出来,要把自己往下拽。他聚一聚神,才正眼看着秦彩茵,道:“请说。”
秦彩茵道:“你在山中五年,不知外面变化。自从方姑父死后,武林中群龙无首。南素仙仗着自己为方姑父生下一个儿子,硬霸住影落春主人之位不放,方姑父门下的一些弟子,一来不愿影落春就此没落,二来,也要继续查明当年姑父去世的真正原因,因此一直留在那里,辅佐那个女人。南素仙显也知道他们并非真心助己,又广揽天下武艺高明之士,为己羽翼。她招人只重武艺高低,颇有一些本领不错、名声却不大好听的人投奔了她。她手下一个叫南风来的,近一年来打着影落春和她的名号,在江湖上做下了几件有头脸的大事,江湖小一辈中,论风头,目前无人及得上此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