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隐莲香Ⅰ----艾猗
  发于:2009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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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昔,你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
“只是从外道绕过,应该可以的。我对芳草居甚是熟悉,若是被发现了,倒也可以抵上一阵。如此,不正是两全齐美之法?”
“可是,”箫隐犹豫,“那样的话……”
“嗯好。”蓦地握住伊昔和箫隐的手,我仰起脸,弯起眼角,笑得很开心,“就照伊昔的话来做罢。”
“小妍……”箫隐看着我,然后慢慢地笑,“好,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嗯。”点头,藏在层层繁纹云锦下的手握紧了温暖的手掌,笑靥重重。
芳草居。
遍陈皆芳草。霜林月染,烟霏雾敛。
以前,除了湘居的鸢尾花圃,我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还记得伊昔穿着碧色的纱衣,巧笑嫣然间浮捋乌发,眸转星依,仙姿渺然恍若九天的仙子。
只叹天道轮换,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巧妙地躲过门前巡卫弟子,伊昔将我们带至一处墙角,“这边应该会有一条外道,过了这里直走约莫半个时辰,不期该是断云崖了。”
“伊昔,你的琴呢?”蓦地,我发问。
“什么?”伊昔一时不解。
“那把白玉御音琴,你从西域带回来的,你最喜欢的琴。”我看向她,“在哪里?”
轻轻抚摩着我的发,伊昔笑得温柔,“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亦是笑,“因为想知道。”
伊昔无奈,“在原本的西屋琴室。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抚弦,却是收藏得很好。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西屋琴室……吗?”我转身,“隐哥哥,络灵瑶草……”
“小妍!”
我瞪他,“你敢出来我就咬舌自尽。”
“那我就陪你咬!”
话音落下的时候,箫隐已经站在了身边。
“笨蛋!”看着由他的一声大喊而引来的碧衣弟子,我悄骂。
“你才是!”出乎意料,箫隐竟回应了。
“哼!”我瞪他,“骂别人是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小妍……”
“嗯?啊,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箫隐却是忽然将我拥入怀里,“真好。好久没见你这么有精神了。”
“笨蛋……”慢慢地抱住箫隐的腰,我轻叹。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少主。”
从箫隐的怀里抬起头,我看见的是依旧一身苍蓝的沧痕。却比那夜少了犹豫,多的,是杀气。
“少主真是好生给在下面子,甫一回来便直至我芳草居而非湘居呢。”他慢慢地走近,慢慢地从腰间的剑鞘里抽出纯白的雪见,“让我想想,我该怎样感谢少主蛊惑伊昔一起叛逃呢?”
伏在箫隐贲起的背后,我轻轻在他的耳边说话,“琴……”
握拳,箫隐沉声,“好,如果这是你要的……”提剑出鞘,趋步上前。
雪见寒芒,青剑藏瑥。
一触即发。
“沧痕!你变形了!”
蓦地,伊昔自暗中走出。
碧纱在风中狂舞,亦如那一个沁凉入心的夜。
雪见寒芒顿黯,继而陡然大增。
“你是伊昔!那个叛徒伊昔!”寒芒成扇,雪见在沧痕的手中旋转如伞,然后他猛然跃起,“今天我芳草护法就为潇湘馆清理门户!”
“断空!”
紫衣少年从天而降,五行剑飞转而出,一时间,血溅四散。
箫隐欲冲去相助,我拖住他,“琴……”
蹙眉看着飞溅如霰的温润血液,箫隐略怔。
“隐哥哥!”我握紧他的手臂,声音稍沉,“琴。”
于是箫隐转过身来,抱起我,倾身跃向身后与眼前战场相反的方向。
伸出手去,揉化他依然蹙着的眉结,然后手指慢慢滑下,捋去恰好溅上脸颊的嫣红血滴。
漫天飞血里,我轻轻地笑,“嘻嘻,隐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箫隐的手臂蓦地贲起,慢慢地,深深地将我嵌入怀中。
只听见清晰的心脏跳动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时间的年轮。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的,因为,你就是我此生的全部……”
“沧痕……你真的变形了……”
置惨寰厉哭为罔闻,伊昔仿若置身最安静的屋内。
她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绮丽却及其残艳的蓝衣男子,他还是那份苍蓝,她还是那份碧青。
只是,心,已经没有了……没有了,便是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沧痕嗤笑,“何谓变形?我是变强,变得更强大了!”此话说完,他便顺手将一名拦路的弟子斩于剑下。
“强大?”鲜血溅上面颊,伊昔怜悯地看着他,“便是你这样的敌我不分?”
“何为敌?何为我?”沧痕慢慢走近,“自裁者又岂非敌我同体?这世上,可利用者便接着利用,不可利用者是为渣滓,便需丢弃!”
伊昔仍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丝毫不改面色地看着沧痕一步一步地走近,“这便是你选择的路么?”她轻问。
“既然你先行选择离开,那么我选择将那份再无用处的感情丢弃,有何不可?”
“你这样会……”
“死?”沧痕冷笑,“总好过独守着一份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我是男人!不需要你们这些小儿女的藕断丝连缠绵悱恻!”
伊昔却是笑了起来,叹道,“你怕了。”
“什么?”
“你在感情上,永远是一个弱者。你害怕付出,害怕等待,害怕接受……你什么都害怕,于是,便什么也不去做……”慢慢走到沧痕的面前,伊昔伸出手,却只是虚空停在自己面前沧痕心口的位置。
“傻瓜,不等待,你又怎知我不会回来?”弯起眼睛,她巧笑嫣然,“你听,即使吞食了琅环碧玉而舍弃人情,心,却依然是跳动的。你的心,是属于你自己的,除非是你自己不要它,弄坏了它,否则,它一定会恪尽职守地记得每一件过往,每一个,你曾经爱过或试图去爱的人……”
“哦?看来有人不相信我问情门的秘药呢。”稚嫩的童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伊昔抬头,“残雨?”
“是我,芳草姐姐好。”小小的身子陷在黑绸镶金边的小袖掩衿短袄里,残雨坐在江蓠草叶状的檐角,晃着两条瘦长的腿,“很久不见了呢。我只是去了一趟兖州,回来的时候姐姐竟已经走了,奈何我竟浑然不知。”
伊昔摇头,“原本便是与你无关的。”
“嗯?可是姐姐方才却说了我的坏话呢。”
“我何时……”
“啧。”残雨摇着手指打断,“姐姐方才不是说,我问情门的秘药琅环碧玉是废物么?”
“你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想诱惑芳草重新做你的狗对吧?”残雨弯起眼角,笑得很天真,“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所好不过权势钱财,却个个都喜欢装贞洁烈妇。我啊,就是最讨厌女人了。”稚嫩天真的童音蓦地变为低沉的男音,“芳草,杀了她。”
“三弦宛韵转七音,夏暝长夜凄虫鸣。芙蓉泣露香兰笑,花封暗拆绘幽冥——!!”
用尽所有的力气拨动琴弦,音波转化而成的气波转瞬飞射出去,巨大的冲击力亦将我和箫隐远远地弹开。
尘土飞扬。
顷刻间,方才残雨所坐的檐角连同整个屋檐土崩瓦解。
“哪里来的小疯子!”尘雾飞扬里,一个尖细刻薄的女声响起。然后,隐约一个瘦小的黑色影子走来。
箫隐将我紧紧地拥进怀里,拔剑。
“痛!”十指忽如断骨般的疼痛令到我低吟出声。
“小妍!?”箫隐慌问。
“没有任何心法护体便妄想弹奏御音琴?只是废一双手算是很轻的代价了。”尘雾散去,残雨倾身看了一会儿我和箫隐,“你们两个,谁是商岚妍?”
没有说话,箫隐只是提剑。
“啊!!”我却是尖叫出声。
十指连心,仅仅这个细小动作下衣纹的拂掠竟也令双手如同被生生砍断般痛彻心扉,冷汗涔涔而下。
箫隐立刻顿住,然后很慢很慢地放下剑,小心翼翼地将我靠入怀中。
“叫得这么令人心神荡漾,果然是你小子。”残雨干脆蹲了下来。
箫隐警惕地看着他,“你……”
“没叫你说话就闭上你的嘴,没你什么事儿。”残雨不满地冲箫隐翻白眼,然后又转而上下打量我,“我记得商岚妍那小子不是什么‘天生菡萏幽体香’么,怎么你身上没……咦,这个荷包……”
残雨伸手,箫隐即刻伸手,却只差一瞬,腰间的荷包仍是落入残雨手中。
皱起鼻子嗅嗅,“是土沉叶香啊,很难得的香料呢,这个荷包我要了。”残雨说着,拈着荷包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灰,然后转身便走。
箫隐不解,“你……”
残雨的耳朵尖得很,立刻便听到了。他转身,瞪箫隐,“你。对,就是你,拿剑的那个。人后而言是小人知道咩?”
箫隐好笑,“我……”
“你无非是想知道我干嘛不杀你们,我就大方点儿告诉你好了。原因很简单:那是他商御城要做的事情,干我屁事!再会!”末了,他又冲着废墟的方向,声音却又是稚嫩的童音,“伊昔姐姐,这荷包便当作是你的谦礼了,下一次可别再背后小人哦。再见啦……”
身形蓦住,瘦小的身影刹那消失。
静默……
“隐哥哥……”
“……早知便该走残雨居。”
“残雨的幼童化和少女化姿态都很好对付,真正难对付的是少年化姿态,亦即是残雨的真正姿态:问情门少主——颜怀瑾。”伊昔摇了摇头,“该说是运气好罢。”屈膝坐下,她小心地拉过我的手,叹,“傻孩子……”
“嘶。”瑟缩了一下,我倒抽一口冷气,勉力笑着,“可是,如果这一次不拿到,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伊昔摇头,“这把琴是不错,但是……”
“什么?”
“……早知道你是要拿这把琴,我死都不会让你来……”
“嘻嘻。”我轻笑,“我知道啊,所以,才会自己出来。”
伊昔再次摇头,“世上再好的琴,也只是一把琴,根本不值得你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不值得……”
我笑,“那你呢?为了我,你付出的代价又何尝少几分?”
伊昔张了张口,“我……”
“如果……”我打断她,“如果你真的那样想,就好好地用这把琴罢……”
“噼里啪啦”碎石落地声,有人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苏紫冲到面前,“小妍!快给我看看你的手!”
“……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伊昔……”苏紫无法,转而看向伊昔。
“……不要对女人撒娇!”
伊昔摸摸我的发,“小妍,好歹苏紫是习医的,便是止止痛亦好过忍受啊。”
“……那好吧。”我转头瞪苏紫,“这是伊昔的面子,不是你的。”
苏紫无奈,“……好……”
“这是我独门炼制的龙穴石髓,止血去痛的效果自是比那些个庸医的凡药要好上许多。”苏紫小心地为我上药包扎,“可惜了这样漂亮的一双手……”
“闭上嘴巴闭上眼睛不许说话不许看!”
“……好……”
“苏紫,能给我一瓶龙穴石髓吗?”
“行啊。”苏紫递去一只白瓷的细颈小瓶,“你也受伤了?”
伊昔摇头,目光延伸出去,落在废墟前昏迷的苍蓝衣衫的男子身上,“……放任不管的话,他的内伤会落下根的……”
走到沧痕的面前,跪坐下来,轻轻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伊昔倒出瓶中的药,轻轻地给昏迷的男子上药。
轻抚玉肌恋容颜,素手一时似玉。
“……三弦宛韵转七音,夏暝长夜凄虫鸣。芙蓉泣露香兰笑,花封暗拆绘幽冥……小妍,你一定以为,这是催动御音琴的口诀罢?”
我点头,“每次见你用这琴时,都会吟诵这首诗。怎么?”
“哪里需要什么口诀,只需内功深厚足以抵挡音波的反弹便可。”
“那……”
“是沧痕所作,是沧痕……为我所作……”
…… ……
素雨淅淅沥沥,琴音渺渺。
“三弦宛韵转七音,夏暝长夜凄虫鸣。芙蓉泣露香兰笑,花封暗拆绘幽冥。”
停下手,转身,伊昔巧笑,“是诗么?作得很好呢。”
沧痕很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不太会这些个舞文弄墨的东西,无所谓好与不好,你喜欢便是最好。”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
“伊昔!”沧痕蓦地握住她的手。
“什么?”
“……我……我不太会说话……但是,我一定会尽我的所能让你永远幸福和快乐。”
伊昔看着他,然后慢慢地靠进他的怀里,弯下眼角,幸福地笑,“嗯,若能此生共比翼,惟羡天上人间。”
素雨淅淅沥沥。
若能此生共比翼,惟羡天上人间。
…… ……
“……若能此生共比翼,惟羡天上人间……”伊昔摇摇头,将腿上的男人轻轻放下地,然后站起,“走罢,若是惊动湘居便不好了。”
断云崖。
崖风呼呼地吹过,扑面便是清新的雾气的味道。放眼望去,云海苍松,烈风劲劲。
“好舒服……”靠在箫隐的怀里,任风将发吹散,我伸出手,感受崖风拂袖而过的惬意,“很久没有吹过这样舒服的风了呢。”
“你们……”身后蓦地有声音。
“谁?!”箫隐苏紫伊昔同时唤出声。
“我叫青陵。”声音的主人有着很纤细的腰和很清灵的双眸,未束发,青色长袍拖曳至地,掩盖了双腿。“你们是来寻千年寒冰玉的罢?”说话间,青陵走上前来,过长的长袍幔幔重重,一时间,竟似蛇尾游弋。
“抱歉。”苏紫走至他的面前,略施一礼,“我们并非来寻千年寒冰玉,而是络灵瑶草。如公子知晓其下落,可否引我等前去?”
青陵疑惑地看着他,眸中似有光芒闪烁不定,“你……”
“呵。”苏紫轻笑一声,轻捋额前碎发,“不过是读书过于用功而白了头红了眼,公子莫要见怪。”
“原来如此……”青陵似是若有所思般慢慢点头,而后目光又转向我,“那个孩子……”
“是在下的朋友。”顿了一下,苏紫再行一揖,“公子可否引我等至络灵瑶草之处?”
青陵复又看向他,少顷,便向崖边走来,“络灵瑶草的生长之处便是这断云崖底,要至其处,自然是……”在崖边站定,他看了看苏紫,似是挑衅般缓缓地说,“跳下去。”说罢,青色的身影纵身一跃,已然跳下。
“喂!!”苏紫急奔而来,却根本来不及。云海苍松,烈风依旧劲劲,毫无青陵的身影。
“隐哥哥。”抬起头,我在箫隐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好。”箫隐应声,而后用大氅将我裹好,足下运劲,便纵身跃下。
“喂!怎么他跳你们也跳啊?!!”
苏紫的吼声里,隐约间,两个身影从崖边跟着跳下,一紫一碧。
“嘻嘻。”我轻笑,抱紧箫隐的腰,向他的怀里蹭去。
崖底是一片湖水,湖面间或有散落石块露出。
箫隐将我紧护在怀里,而后在湖面的一块石头上借力跃至湖面草丛,翻滚了好几下才总算停下来。
“小妍!”
“我没事。”靠在箫隐的怀里,我笑,“有隐哥哥在,我不会有事的。”
“若是有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好啦。”我笑着皱起鼻子,“既然没事就别这么严肃嘛。”
“顽皮。下一次,可不许这么擅作主张。”
温柔的声音想起,我抬眼,唤,“伊昔。”
怀抱白玉御音琴,伊昔立在湖边,碧纱轻翩,仿若湖中碧水仙子。
身后,是一览无余平澜无波的湖面。
紫色的身影从空中坠下,只是,方才湖中那些被箫隐和伊昔用来踏脚借力的石块竟已瞬间毫无踪影。在毫无转力点的情况下,苏紫便一头栽进了湖里。
冲天的水花扑面袭来,箫隐将我护进怀里转过身去,用自己的身子将水流悉数挡下。
分开的水流之中,隐约有两束白发纠缠。
水面复又恢复平静的瞬间,一个影子从水下飞出,落在湖边的草丛里。
滴滴答答的水声里,一个柔媚的声音媚惑入心。
“青陵说是会有好什物儿,便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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