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这些事再发生的,当然也不会让式之受到伤害。”钟晴的眼神变得凌厉,似乎下定了决心。
戴望星心中一动,有点明白钟晴为什么对文式之那么粘了。
迷糊的小孩是真心待人好的,方式虽然还是无言的、莽撞的、不求回报的,但是打动了当时人的钟晴和旁观者的他。
走,去山里
之后要剧情牵扯到江南花家,特别是花满楼那清幽雅致、满园幽草的小楼,和江南的入目苍翠。12月的天,在影视城找一大片盛开的梅林还算容易,要找到遍地繁花,满楼飘香的地方却比要六月飞霜还难。在应导坚决不用电脑特技以及远镜头都拍得出是假花的道具,大手一挥,全体浩浩荡荡向四季如春的云南进发。
应导早就探好了路,放着名声在外的美丽景点不顾,一下飞机就租专跑山路的越野吉普车,除了在昆明采购了大量日常必需品,也不作逗留,一路驱车奔向郊野,不多时就顺着青山盘旋而上了。
地偏路窄,颇是颠簸,而且在飞机上也饱睡了一顿,现在戴望星还算是精神。
窗外是蓝的纯粹的天,云朵是厚厚的一大团,阴影投在连绵起伏的山上,无声地随风移动。四处都有三三两两的牛羊在悠闲地觅草进食,一切都似是亘古至今都未曾改变,这里仿佛是没有烦忧的世界。
戴望星觉得忙碌地转个不停的地球来到这里都要缓下脚步,不禁身心都放松下来,连日来的疲劳都一扫而空。
当然拍戏进度紧凑,感到疲倦的不仅是他,戴望星不禁看向坐在自己正前方的文式之。
每天看到他不是在背剧本,就是对着墙壁静静地培养情绪。他的普通话不大顺溜,台词都要反复练习上好几遍才能声请并茂,而且他对工作极负责任,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戴望星知道他每天完戏后还会拉着他的助手做两个小时的普通话训练。
车内空调温度适宜,司机把收音机的声音调低,隐隐约约地听到是电台播送的金曲经典,缥缈动听的歌声传来的似乎是一份不变的情怀,很适合现在宁静宜人的氛围。
文式之头挨着靠背,一动不动,不知睡着了没。倒是钟晴枕着文式之的胳膊,睡得可香。一开始上车时和戴望星抢座位时可是很精神的,想起他得意洋洋地坐在文式之隔壁位时的嘴脸,戴望星是挣扎了好久才忍下把他的头从文式之身上掰开的冲动。
歌曲一首接一首的,这时传来的是一把柔和悦耳的男声,虽然咬字有点不清,但是恰好带出一种模糊慵懒的调调,配上动听的旋律,感觉刚刚好,真真是妙不可言。
不过戴望星可没忽略才前奏时,文式之压抑后的一声低呼。
“是你早年的歌吧,真好听~”戴望星把头探前,在文式之耳边小声地坏心眼地揶揄道。
文式之马上低下头,但是也掩饰不了他血液上冲,耳后跟都红透了。
太可爱了!看到文式之的反应,戴望星心中一动,好想亲亲他小巧的耳垂,再看他害羞的反应。
“嗯,怎么了?”钟晴感到骚动,睁开眼就看到文式之晕红的侧脸。
刚好这时越走越深入,终于因为讯号过于微弱,好听的男声被沙沙的杂音覆盖。
哈,遭天遣了吧,就不让你听到式之的歌,戴望星心里更加得意了。
竹楼!
最后一段路因为山路狭窄,车子进不了,大家都是走去的。最辛苦的是要抬机器道具的工作人员,文式之走最后,默默地帮忙拿东西。戴望星和钟晴看在眼里,二话不说也都赶去帮忙。其他双手空着的人也都帮忙,泥路虽然难行,但是大家都有说有笑的。
在天黑前,一群人终于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深山小村里。
村子里来迎接的人不少,为首的是一个披着白毛毯,穿着白色短衫、黑长裤,青布包头的老人。黝黑的皮肤,石琢般的皱纹,黑亮的眼睛很有神,看得出是个很健康的老人。
“石长老,身体还好吗?”应导大步向前,激动地拉着老人的手,小眼睛里泛着泪光。
“好!好好!小应,咱们都二十几年没见了吧?”石长老声音竟然还有些发颤。其他上了年纪的村民都“小应,小应”地向应导热情的打招呼。
上演了好一阵子相见欢后,石长老才记起其他人的存在。带着所有人在高高低低的青石板路上悠转,两旁都是景色如一的翠色竹海。
终于在一条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庞大的竹楼,目测就有半个足球场大。
石长老介绍说这是他们的庙堂,有什么节日庆典或者其他重大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里面设了好几十围,木桌木椅摆满整间竹楼,有穿着窄袖短衣和筒裙的妇女不停地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桌。一番推让后,大家落座,不久陆陆续续地又来了许多村民。最后一座竹楼竟然坐了好几百的村民,男女老少的,似乎是全村出动了。
应导真是好大的面子。
原来应导二十几年前在昆明读西南联大,暑假曾经来过这个偏僻的傣族村落研究人文文化,两个月朝晚相见的日子使他和这村子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所以这次借外景拍摄的机会顺便来聚聚旧。
不过村子里没有旅馆,也没有空屋,所以剧组的人只好分别与热情的村民合住,顺道粘粘边,解决吃饭问题。
村里野味多,自家种的蔬菜鲜甜,连猪肉牛肉也好像格外鲜嫩。
确实比剧组外买的饭好吃,戴望星回味着刚才的饱餐一顿。前面一个15、6岁的少女带着他路,这段日子,他就要住在这叫阿诗拉的少女的家了。
这里人果然民风朴素,与外交流不多,完全没有扑上来硬要签名照相什么的,这样花季年华的少女也只是大方地把他上下看个够,然后就红着脸,转过身一蹦一跳地领路。
阿诗拉的家和庙堂很相似,都是干栏形式的竹楼,底层架空不住人,木梯通向二楼的天台,晾着几件色彩鲜艳的衣服……往内才是厨房、小厅,一边有两扇门,阿诗拉说她和母亲住里面那间,外面那间空出来给戴望星。
房里陈设简单,窄木床,稍旧的衣柜,还有临窗的书桌。
推开窗,只见满天星斗,不是城市的烦嚣之地可以看见的,一颗颗闪个不停,就像是打翻了珠宝店,钻石都跑出来啦。夜里满山茂密的青竹只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但是黑暗中又有不均匀散布的昏黄亮光,是错落在林内的房屋透出的灯光,这里虽然饮用清澈的山溪,但还是有电力供应。
“望星~”
是式之的声音,戴望星连忙四处张望,留神一看,最近的一束黄光里有个黑影在挥动,那里有和星光一样闪亮的眼睛。
“看到你啦~”戴望星也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原来文式之就住离他最近的房子!
难得惬意的一觉,戴望星被阿诗拉柔柔的声音叫起时,还残留着美梦带来的甜蜜,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来,梦境是什么他忘了,但是直觉告诉他那是和文式之有关的。
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小冯住处离他还隔了一小片林子,所以小冯很负责任的把人肉闹钟的艰巨任务光荣地托付给阿诗拉。幸好戴望星心情不错,睡眠质量得到保证,就放弃了惯常的赖在床上作垂死挣扎的功夫。
听到鸟儿忽远忽近的歌声,闻到清新怡人的草木香,入目更是一派林涛山色,叫人忘却烦嚣,阔然开朗。
戴望星匆匆用完阿诗拉一早准备好的早饭,便赶往剧组集中处——庙堂。
山路曲折,戴望星谢过阿诗拉要给带路的好意,凭着阿诗拉手绘的简易地图指引,兜兜转转也总算找到地方了。迟到总比没到好。
明高言为首的免不了来取笑一番,戴望星边答话,眼睛四处搜寻,看到不远处文式之朝他点头打招呼,心里立刻暖暖的,无比舒畅,眼睛自动忽略在他身旁赏他臭脸的钟晴。
一组人踩着沙沙的落叶,向深山里出发。
今天的戏要在悬崖边上拍,被陆小凤求来帮忙的西门吹雪要迎战事件的幕后黑手,其他人则因为中毒而可以纷纷袖手旁观,看西门的个人表演。以上是戴望星对剧情的小结。
云南就是奇山美景多,这么个无名深山中竟然保有着如此壮观的悬崖,竹林的小山峰尽处竟是十多块平整的巨石,远看仿佛一把灰色巨剑斜插在山颠上,往下看是条充满澎湃活力的澜沧江分支。山间烟雾缭绕,只看到此起彼伏的山尖,白雾环绕着深淡不一的绿,把四周装点得神圣庄严。确是一块妙绝的地方,不把它呈现给观众看就太可惜了。
戴望星想想西门吹雪将在这里把挥剑溅血,白衣出尘的模样,自己也莫名的感动一番。
不过戴望星被固定好钢丝后,感动之情已经被扼杀殆尽。吊过钢丝的人都知道这个滋味非常不好受,不但很难控制动作易吃NG,搞不好还很容易受伤。但是哪个大侠不是轻功了得的,唯有硬着头皮上咯。
调好姿势,起重机和滑轮一起运作,戴望星轻踩竹枝,凌空飞来。
“西门吹雪,你终于来啦!”明高言倒在地上,但是沮丧已经被高兴取代。
“你就是李金?”戴望星语气冰冷,脸上更似是覆了一层冰霜,让人不寒而栗。默默地扫视瘫倒在地的明高言、文式之、钟晴、宋晨。
“我就是!如果这事你硬要插手,那么明年今天便是你西门吹雪的祭日!”此次事件的重要黑手李金阴恻恻地说。
“讨死!”戴望星右手一扬,拔剑向李金攻出凌厉的一招。快步一踏,吊在空中定住姿势,再落地攻出几招,再空中翻腾。
李金也亮出铁索,虎虎生威地鞭打起来。
道具师扇来大量白色的粉末制造高手过招时扬起的沙石,再加上原本的雾气,现场更加朦胧,能见度极低。
总算过去了
戴望星不停虚走翻飞,依照武术指导之前的要求,有力地挥划着手中形状怪异乌黑的剑,这样应导就能拍出个风云变色的惊天对决。
忽然戴望星感到有一股疾风扑面而来,回眼一看,竟是李金的铁鞭飞至。
戴望星下意识后退下腰,险险避开铁鞭,没留神就退到崖边,只听到有一声大喊,“小心!”还没稳住身子,一脚踩空便要掉落到崖下。戴望星心一沉,脑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很不甘心,有心愿为了,双手上张,想抓住些什么。
正是绝望之际,手腕一紧,下坠的势头止住。
“望星,快抓紧我!”好听的南方口音此时却有些变调了。
“式之,你……”戴望星已经全然没有刚才的恐惧,只见文式之趴在悬崖边上,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一张白皙的脸全涨红了。
“别理我,快放手!”戴望星心急如焚,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人的奋不顾身,他支持不了多久,再这样争持下去连他都会坠崖。
“不,我不会放手的!不会!”文式之纤瘦的手已经现起条条青筋,原本清澈迷人的眼现在聚满了水气,大滴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掉到戴望星脸上。泪水滴在脸上冰冷的,但是戴望星却觉得他的心被灼痛了。
戴望星不知道该怎么劝服他,也许心底也自私的认为这样的结局是他所希望的,倘若有他相随,这一生也算无憾了。
“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是钟晴的声音,还夹带着许多脚步声。
戴望星看进文式之,发现彼此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光,没事了!
合众人之力,戴望星不多时就被拉上来。
戴望星乱没形象地坐在地上喘气,定定窜得老高的心脏。
“星少,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李金白着脸跑来,一脸愧疚。
“没,也不全是你的错,我自己不小心。”花了好些功夫才让李金放心离开。
顺了气,安定了点,心里就担心另一个对自己不管不顾,一心要救自己的人。透过关心自己的人群缝隙,看见一身沾满泥土长衫的文式之被钟晴抱着护着离开,有点狼狈的脸掩埋在钟晴的胸膛里,没有人留意到他哭得红红的眼睛。
戴望星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开,心里百般滋味。
“星少,你没事吧?”小冯远远跑来,挤开人群,给戴望星披上件羽绒服,“我和应导说好了,今天上午的戏先暂停。你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
小冯陪戴望星回去,让大家也可以休息一下,消化一下这突发事件。剧组大概检讨一下,重新设计外景的地点和动作、道具安全。
小冯送戴望星到阿诗拉家门前,好声安慰了几句就被打发走了。
戴望星目送小冯离开后没有上楼,转身向文式之的住处走去。
“式之!式之!”戴望星在楼下大喊,但是面前仍旧是门窗紧闭,村民该是去劳作了,文式之也没回家。
要幸福!
“别喊了,熊都要被你叫出来。”
一惊,转头一看,钟晴双手插着裤袋,踏着碎了满地的阳光走来,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像是折翼天使游戏人间。
“式之在哪里?”戴望星盯着钟晴的胸肩位置,那里的衬衫明显的湿了一大块,看得人十分揪心。
“你喜欢式之吗?”钟晴不答反问。
“你只要告诉我,式之在哪里?”语气明显的不耐烦和焦急,似火焚心般的戴望星不准备回答钟晴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喜欢式之吗?你能答应我好好保护他吗?让他高兴,不要让他难过,你能吗?你能吗?”钟晴表情已经没有半分戏谑,是无比的认真,他现在要的是一个承诺,一个答案。
戴望星明白他的心情,正如他可以理解他的,因为他们在乎同样一个人,那个人看似成熟,却不懂得照顾自己,却会牵挂别人,在这个复杂的圈子里,他只学会用沉默去自救,但是他偶尔绽放真心的笑容却比什么都动人。
“答案就在我的心里,让我去见他,好吗?”
戴望星不禁放缓了语气,面前的钟晴失去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只伸手指了个方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平时总充满神气的眼睛,高挑的身影竟然显得无比落寞。
戴望星只深深滴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他无法拯救他的悲伤,毕竟这么一个比赛里,如果有人胜出了,就注定另一个人是失败。这次文式之拼命的行动只是无声地宣布了结果,大家都是通透玲珑的人,怎会不明白。输了一场真爱的角逐没什么好怨天尤人、寻死觅活的,只是伤心是难免的。
钟晴所指的小路在文式之竹楼后,路的尽头是由几条小溪汇成的浅潭。仿佛是来自天上琼浆的水从形状奇特的石灰石中流落,像大珠小珠落入潭水,但是哗啦啦的声音却掩盖不了那令人在意的啜泣声。
戴望星本来想静静走过去的,可惜踩在地上厚积的落叶而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前方本来把头埋在手臂和膝盖间颤抖着哭泣的纤瘦身影,忽然不动了,连啜泣声也没了。看到那人用袖子胡乱地擦拭着脸,又深呼吸了几口,似乎在努力平服情绪,戴望星心里一阵阵揪心。
“式之,我……”
“是望星啊,没事吧,没受伤吧。”语气是强装的轻松,声音却有点沙哑,文式之背对着戴望星说,似乎没有转过身来的打算。
看到勉力伪装的文式之,戴望星再也压抑不了起伏的心潮,猛然抓住他的双肩,硬让他转过身来,“式之!式之!”看到他红红的眼圈,未干的泪痕,怜惜之情不可抑制,放胆把他圈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拥着,似乎这样就可以一辈子不分开。
“望星,怎么了?”慌张地想推开这个温暖的拥抱。
“别,你先听我说。”戴望星把头挨在文式之的头,像要揉进自己身体那般抱得更紧。“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我会担心的,其他关心你的人都会担心你的。有事要先照顾好自己,答应我!”
怀里的人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点头。
“还有,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情。”戴望星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直直地看入文式之迷离的眼中,“我喜欢你。”
这么段时间里阵阵的心动心悸,情难自禁的在意在乎,戴望星再粗心也不可能忽略掉。第一眼的惊艳,相处后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文式之垂下眼,不做声,时间好像被魔法定住了,无限延长。
不行吗,不能接受吗?戴望星觉得快要呼吸困难了。
“我……我看到你坠崖的时候,觉得天好像要塌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扑过去了。我抓住你的手时,我就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即使是陪上我的命。”文式之顿了顿,哽咽着说,“你安全后,我就躲在这里想,如果万一当时你真的掉下去了,我会怎样呢,很伤心吗?不,不止是伤心,那心情大概就是绝望吧。这样假设你不在,我就难过得要命,泪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