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夏茨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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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本来对这些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可是他五岁那年,又有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来领养孩子,当这对夫妇看着旭旭时那温柔慈爱的眼神一下子击中了思思的内心,原来这就是爸爸妈妈的感觉,思思开始渴望得到这样的眼神。
旭旭只比思思小半岁,但是他是四岁的时候才来孤儿院的,父母双亡的他被亲戚们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踢到了孤儿院来了。刚来的旭旭非常孤僻,见谁都打,院里的孩子都躲开他远远的,只有思思一直傻乎乎的任他打,然后会在旭旭打完哭泣的时候抱着他哄着,给他擦眼泪。就这样,思思成了旭旭在孤儿院里唯一的一个朋友。
但是旭旭毕竟曾经感受过父母的深爱的,一日日期待亲生父母奇迹般出现接他回去的愿望落空之后,他终于接受了思思的说法,等待一对好心人来领养他。当那对好心人出现的时候,旭旭的眼中发出热切的光芒,在院里,他跟思思两个是最漂亮的孩子,被收养的可能性都非常大,只要思思不跟他抢,这对夫妇肯定会选择他。于是,旭旭跟思思说:“哥,今天你最后让我一次好不好?”思思如何想得到旭旭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旭旭的要求,那对夫妇来的时候,思思表现得比平常更安静乖巧,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那对夫妇本来挺满意思思的,可是看他一声不吭的样子,怀疑他有自闭症,于是放弃了思思,选择了更健康活泼的旭旭。做出决定之后,年轻的夫妇将旭旭抱在手上微笑的样子是思思从来没见过的温馨。
旭旭在走之前紧紧的抱住思思哭道:“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一起离开这里的。”转头,旭旭已经擦干眼泪笑着接受了年轻夫妇的拥抱。
有些感情,没有经历过的时候以为无所谓,可当思思认识到这种感情的时候,他开始渴望爸爸妈妈了,可是这将是有一个漫长的等待。随着年纪渐长,思思的渴望愈加深切,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希望也越渺茫,因为大多数人更愿意选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而不是一个已经懂事的孩子。
原以为是无尽的等待,可是思思七岁那年又来了一对夫妇。这对夫妇不像别人一样跟每个孩子都说几句作为选择的依据,而是仔仔细细的看过所有的孩子,然后那个男人将手指指向了思思。当院长问男人为什么的时候,男人沉默了半晌才道,思思像他的亡妻。男人已经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孤儿院,只是为了寻找一个长得像他亡妻的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是否有其他不足,他都要了。男人此刻流露出来的哀伤连思思都能感觉到。女人则是叹口气,将思思抱起来,对男人说道:“我们把他当亲生儿子抚养吧,尽我们所能给他最好的生活。”
这对夫妇就是杨守城夫妇,市里的明星企业家,这样好的条件,院长没有理由拒绝。思思就这样成为杨家的一员,从此有了爸爸妈妈,有了姓氏,姓杨名思。
杨思到了杨家的第二年,有了第一个妹妹杨月。杨思这才知道,原来杨父杨母并不是因为不能生育才去领养孩子的。杨思原先有些担心因为杨月的到来而让他的位置变得尴尬,但是杨父杨母给予他的爱从未有一丝一毫减弱过,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杨父对他比对妹妹还好。杨月的到来让这个家庭变得更加温馨,也让杨思体会到另一种爱,一种被需要的爱,因为杨月从小就非常黏他。看着杨月在他的怀抱里慢慢长大,杨思觉得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他从来没这么感激过上苍,让他来到这个家庭,让他拥有这样完美的亲人。

没落

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杨父因为多个投资失败,资金周转不灵而宣布破产,豪宅也被拍卖还债,一家人被迫搬到市里的一套小房子里住。
虽然这次跌得比较惨,杨父还没有失去信心,他仍然利用手里仅剩的这套房子贷出部分现金来,利用自己的商业经验继续进行投资。可是杨父的投资几乎都以失败告终,少许的收入马上会以更快的速度付出。杨父陆陆续续从亲朋好友那里借来不少钱打算翻身,可是他的生意越做越不顺,到后来完全是越做越赔。在生活的压力下,杨父终于放下自己的自尊与面子,决定替别人打工,可是他找工作也是到处碰壁,就算是以往非常熟悉的朋友也不肯伸手帮他一把了。有个朋友偷偷告诉他,是以前他商场上的对手在整他,大家爱莫能助,谁也不敢为了已经落魄的他而去得罪曾经与他一样属于巨无霸的商场巨鳄。
因为还不出贷款与借款,杨家唯一的家产也被没收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跟他们断绝了往来,一无所有的杨家搬到了有着贫民窟之称的北街一间租来的平房居住,心灰意冷的杨父开始借酒浇愁,喝醉了就指天骂地。一开始,杨月对于家里这几年的剧变非常不适应,经常哭着闹着要自己以前拥有的玩具,被杨父酒后的一巴掌给打懵了,从此不敢再提。
过了两年神仙般的日子,杨思又回到了住在孤儿院时那种一无所有清苦的日子,或者说可能比孤儿院的时候还要糟糕。杨思是看着家里从大房子变成小房子,再到这样狭窄的连转身都难的平房,可是懂事的杨思没有丝毫对命运的怨怼,父母给予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他在乎的是父母的爱,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而他在乎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
在家庭陷入赤贫,杨父醉生梦死的时候,杨母,这个一直在家相夫教子的弱质女流勇敢的站了出来,负担起了家庭的责任。杨母的求职之路比杨父更为坎坷,她大学毕业就嫁给了杨父,从来没有工作经验,更何况还有人百般阻挠。不过,最终杨母还是凭借她的坚忍不拔毅力找到了一份打扫卫生的临时工作。也许,这是对手给他们留下的唯一一条生路,只是杨父没有抓住,而杨母因为坚持而终于有了回报。这份清洁工杨母一做就是十年。
不过不管生活如何艰难,杨母仍然坚持了当初收养杨思时候的承诺,给予他所能给的最好的生活,坚持让他接受教育,而政府的九年义务教育普及给她减轻了很多压力。不过,懂事的杨思开始帮助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杨思十五岁的时候,杨母意外有了第二个孩子,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流产。本着对生命的尊重,杨母决定要了这个孩子。杨月出生的时候,杨父的事业正风光,给予杨月的是公主般的待遇,千金散尽也不觉得心疼。可是这个孩子竟然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来了,本就怨天尤人的杨父觉得连命运也在捉弄他,对于这个绝境之中来的孩子颇多微词,几次三番责怪杨母执意留下这个来“讨债”的孩子。
有次,杨父喝醉了,又开始骂骂咧咧,再次提到杨母肚里的赔钱货的时候,一向逆来顺受杨母终于忍不住回了几句,事业失败之后杨母从未说过一句埋怨的话,第一次听到,杨父顿时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竟然动手打了杨母,想要把孩子打掉。杨思抱着害怕的缩在他怀里的杨月躲在布帘后面泪流满面的听着父母的第一次争吵,这些年来,杨父杨母从未发生口角,事业得意时生活美满,事业失意时互相扶持。即使杨父这几年来天天借酒浇愁,漠视家人的存在,杨母也总说他只是暂时失意,无法适应这种变化,才会借酒逃避现实,过些时间他会清醒的。杨父一天比一天沉醉,杨母依然一天一天的等下去。眼看夫妻俩为了那个不该到来的小生命上演全武行的时候,杨思终于忍不住掀开布帘冲出去,拼命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杨母。杨父一下下的拳头打在身上着实疼痛,可是杨思一步不让护在杨母身前。杨母用力扯着杨思,想把他扯离两人之间,可是她怀孕后由于营养跟不上身体虚弱,力气连杨思也比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打儿子,心痛道:“不要打思思,你要打打我好了……”
暴戾的杨父闻言一把把杨思推到一边去,杨思一时没有防备,被推得失去重心,脑袋不小心磕在了墙上,血流不止。杨思低低的叫了一声,感觉头上有什么热乎乎东西正在往下流,摸着非常粘稠,脸上也像被糊了一层膜,不能呼吸,杨思没觉得怎么疼,只是看着满手的鲜血发呆。杨父并没有听见杨思的低喊,抡起拳头打算再逞威风,可是杨母一双眼睛一直停留在儿子身上,看见杨思受伤,立刻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父,大声哭喊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竟然没出息到打自己的老婆孩子出气,你滚,你滚!”
杨父愣愣看见满脸鲜血的杨思,他疼了杨思将近八年,几乎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杨思,八年来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或者打过他一下,生活再不如意,他也没后悔过收养杨思。可是今天他不仅打了杨思,还把他打伤了,满身是血。杨父突然清醒过来,抢过杨思将他送到医院包扎。
从医院回来后,杨父彻底告别了酒精,接替了杨母的清洁工作,重新担当起男人的责任来。对于杨思,杨父更是百般疼爱,不再让他受一点点委屈,杨思觉得有时候杨父看他的眼神像在诉说什么。杨思没有猜出杨父眼底的话,可是杨父恢复正常了,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那一段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是家庭关系的和睦冲淡了这种感觉。
杨星到来的时候是杨家最艰难的时候,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因为孕期营养不足,杨星长得异常弱小,还经常生病,全家人都在为这个弱小的生命担忧。
有一天,浑身脏兮兮的杨思握着两只热乎乎的鸡蛋递给了杨母,“妈,给你跟妹妹补身体。”
错愕的杨母第一次动手打了杨思,眼泪也夺眶而出:“思思,从小到大,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干出偷窃这种事。”杨母在家业破败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心痛过,她在杨思身上所花的心血实在比杨月还多,她把杨思当成亲生儿子教养,从小教他立身处世的道理,杨思今天所做的事是将她这些年来所付出的心血全部否定了,这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杨思被打的时候只顾着保护那两只鸡蛋,完全没顾上自己,听见杨母这么说,他呆了一下,立刻抱着杨母解释道:“妈,我没偷,这鸡蛋不是偷的,是我跟人家说好了,我帮他干活,他每天给我两个鸡蛋作为报酬。真的,就是过去那边村里的养鸡场,您可以打听到的。”
杨母听了也呆了一下,知道自己误会杨思了。她以为杨思没有钱,不可能买到鸡蛋,没想到杨思竟然已经知道用自己的劳力去换取。杨母轻轻抚摸着杨思微红的脸颊,嗅着杨思身上的膻味,心疼道:“疼吗?妈妈错怪你了。”
杨思咧开嘴微微笑了一下,“不疼。嗯!”杨思仍将手中保护的完好的两个鸡蛋递给杨母,杨母含着热泪接过了。这天以后,杨星与杨母有了唯一的营养品——鸡蛋。
杨母做完月子就开始去上班,两夫妻一起替人打扫卫生,虽然赚的少点,但至少有了收入,生活有所好转,不过杨家人过得依然清贫。

车祸

高考之前,杨思跟杨父杨母商量,毕业了就出来找工作,给家里减轻些负担。杨父杨母一起拿眼瞪他。杨父轻轻抚着杨思的头,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其实你大学的学费我跟你妈几年前就开始攒了,不会让你没书读的,你放心吧。”
杨父摸出了几张以杨思名字开户的存折给杨思看,杨思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存折已经换过好几张了,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交易信息,只是上面只有存款记录,没有取款记录,杨父杨母每个月一点点的攒钱,三年时间已经给他攒下了两万的学费,这几乎就是杨父杨母夫妻两个人两年的工资。两个人的工资对于这个人口众多的家庭来说本来就是非常有限的,可是他们俩硬是从中节剩下来一大半。杨思低着头默默流泪,他无法忤逆父母的意思,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从学校毕业,然后接过父母肩上的重担。
杨思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门A大,给这个苦难重重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安慰。学校发给杨思的奖学金让他稍微心安一点,也让他看到了自己努力的目标,至少要赚回学费,减轻父母的负担。
大学的生活简单而规律,杨思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寝室、教室、食堂,同学之间的吃喝玩乐都没他什么事。一开始同学还以为他不合群,很不好相处,后来见他只要跟钱无关的事情几乎有求必应,很乐意帮助他人,大家猜测着他应该是家庭比较困难,大家都很默契的开始找一些不花钱的玩乐。杨思也开始跟同学渐渐熟悉起来。
熟悉之后,同学之间说话就随便了许多。杨思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家庭情况,但是也没必要挂在嘴上,不过大家无意中提到的时候,他也不会太介意。久了,同学也会帮他出出主意。杨思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打算把下一年的奖学金也拿到手,对于外界的信息完全不知道。有些消息灵通的同学就会告诉他有哪些勤工助学岗位适合他,有能量一点的就会直接安排一些不需要太费力,可以边学习边工作的清闲岗位给他。收入虽然微薄,但是好在不会占用学习时间,杨思很感激的接受了同学的好意。
杨思本来以为他的大学生活就会这样简单而又充满希望的过下去的。可是大二下半学年,一场车祸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
杨父在深夜下班的时候,一辆出租车被追尾冲到人行道撞上了他。没有人知道,那是一场有预谋的车祸。
想着躺在急救室里的杨父,杨思觉得浑身冰冷。一直以来,杨父是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他从没有想过父亲会倒下去,就算杨父借酒浇愁那几年,他仍然是家里所有人的依靠。杨父这一倒下去,杨思立刻觉得手足无措、没办法思考。
手术的费用对于这个苦难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杨母拿到医院通知书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是夜半无人时默默垂泪到天明。亲友早就断绝了来往,杨家也无力偿还以前欠下的债务,杨母厚着脸皮再去拜访,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冷言冷语,最厚道的人也仅仅是面有难色的拒绝了她。因为没钱治疗,杨母最终决定了保守治疗,尽量保住杨父的生命,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杨思第一时间拿出了全部的大学学费,虽然只有两万,但是至少能让杨父多活十来天时间。同时,杨思向杨母保证自己不会放弃学业,大学的学费他会努力获取奖学金来填补。杨母将存折紧紧的捏在手上,觉得非常对不起杨思,可是她拒绝不了这笔钱,他们夫妻俩这些年费心攒下的一笔钱,最终成为了杨父的救命钱。
杨思虽然嘴上答应会继续学业,可是他这些天到处奔走找工作,完全无心学习,跟他平时学业第一的态度差别太大了,他的同学几乎都发觉了,轮番逼问之下,才终于从杨思的嘴里撬出了答案。学生们是最贫穷一群,也是最富有爱心的一群,当即在学校发动了捐款,就这样几元,几十元的捐款,竟然也募集到了两万多,后来学校听说了这件事,也特意送来了五千元慰问金,勉强可以将杨父的生命多延长一个月。可是这些钱对于手术来说还是杯水车薪,就是一个月后杨父是否有钱继续坚持保守治疗也是个问题。杨思知道仅凭母亲的一点点收入是根本无法应付医院高额的收费的,他早就动了辍学找工作的念头,只是没找到正式工作之前不敢跟杨母提。
杨思的同学没有因为一次捐款就觉得自己可以满意了,他们知道要让杨父继续活下去不是这点钱就够的,所以虽然很不舍,他们还是帮助杨思出谋划策找工作。大家将市里的大公司筛选个遍,说得热火朝天,可是大多数人知道这些公司给学生提供的最好的也只有实习岗位,实习生都是非常廉价的,收入可能还不如一个清洁工。这时,有个同学突出提到,他有朋友在一家酒吧工作,月收入快赶得上一个白领了,有时运气好,遇到阔气的客人,一个晚上的小费都比一个月工资高。可是他才说完就被其他同学打断了,“那环境多复杂,你让思思去不是羊入虎口吗?”同学们纷纷谴责这个乱出馊主意的同学,大家非常了解杨思的单纯与善良,那种环境对于杨思来说太复杂了,他们不愿意杨思受到伤害。可是杨思还是动了心思,只因为那里有高额的收入,那时候,杨思并不知道虎口有多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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