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苏菲·周[下]
  发于:200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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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无瑕阻住他,笑道:“你懂什么?方盟主知道:他此时若放了凌霄,以滕某为人,必定不肯放过他们。他因人制动,一眼看穿滕某为人,也算是滕某的知己。” 他一手抓缰,半转马头,嘱咐凌霄道,“明日一早,我们在五云观等你。” 说完,也不去看方扶南他们,催马便走。
方扶南不料他如此轻易便放过了他们,一手握紧了玉玲珑腰,两人又惊又喜地对望了一眼。
哪知滕无瑕催马走了没几步,却听到一个声音道:“想不到,滕兰行纵横半世,他的儿子,却如此好骗!”
袁啸空等人一听这话,便要发难。滕无瑕倒好奇这几人的下文,又觉不是针对自己,便拦住手下,笑吟吟地等他们说下去。
第二个声音道:“不怪滕无瑕小子容易受骗,要怪只怪方扶南过于狡猾,十年来,打着‘武林盟主’这个幌子,不知欺骗了多少人、坑害了多少人!”
第三个声音道:“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终叫他落到我们兄弟手里。”
随着话语,长白山七雄又出现在诸人面前。
管飞熊为首,一行人对滕无瑕等不理不睬,却将方扶南围在中心。
滕无瑕见了这个场面,倒不忙走了。他好奇地问管飞熊道:“管大哥,你们和方盟主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可能告知我么?”
管飞熊沉吟间,鼻上孔者已道:“有什么不能的?这个人的真面目,越多人知道越好。” 他虽这样说,却不说双方结仇缘由,只一味鼓着腮帮子,恨恨瞪着方扶南。
方扶南一头雾水,只想快点带玉玲珑离开是非之地。他忽在新来的几人中看到一个熟悉面孔,不由喜道:“管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咳咳咳……”
被他叫到的高大男子脸一沉,道:“你别叫我‘大哥’,我可担当不起。”
方扶南听他语气不善,心也往下一沉,道:“你不是‘管裕’么?”
高大男子道:“我是管裕广,排行第二。那边骑在黑马上的,是我大哥管飞熊。”
三点胡须接口道:“我是老三管映琴。”
虎头刺青道:“老四管维定。”
红袍人接着道:“老五管正红。”
鼻上孔者忙道:“老六管一升。”
小辫子气仍弱,却也不甘示弱地道:“老七管育人。”
管裕广冷冷盯着方扶南,道:“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你今日身负重伤,长白山七雄若趁人之危,不免和你们同流合污。你把玉玲珑留下,我们保证不伤她毫发,等你伤好之时,来与我们一战,我们再放了她。”
他一说完,余下六雄都对着他瞪眼,管裕广假作未见,向方扶南踏近一步,喝问道:“到底怎样?”
方扶南尚未回答,却听他身后一个柔弱却又无比执拗的女子声音道:“二弟,这可不行。”
管裕广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回头,正看到一个一身缟素的女子,一手拉着复,朝他走来。
管裕广道:“嫂嫂……”
那女子冲方扶南福了福,道:“未亡人齐宜洁,见过方大盟主。”
方扶南听她口气中怨毒甚深,便道:“长白山七雄的名号,我早已听闻。实不相瞒,上回与管二哥在襄阳相逢时,我便猜出他身份了。只不知:我何时与各位结下的梁子?这位夫人,却……咳咳咳……却又是谁?”
齐宜洁冷眼盯着他,似恨不得将他盯出两个窟窿来,她此时的模样,与适才温弱胆小的女子已是判若两人。她道:“你倒真会作戏。你的手下烧了我们的家,把我们逼得东躲西藏,九死一生,你如今说‘不知’,谁又信了?”
她这时隐隐见到方扶南胸前衣物上大片血迹,心中不由得一阵狂跳,想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即假作没事人一般推推儿子,道:“复儿,我们和方大盟主的人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相处的,你便慢慢给他说说。”
玉玲珑看出齐宜洁故意拖延时刻,等方扶南伤势加重了,他们好一拥而上,当下便道:“扶南,别跟他们浪费时间,我们一起出手,能打死几个是几个。”
方扶南听她主动回护自己,真乃从所未有之事,不觉心中宽慰,但他知道长白山七雄如此说,其中必有隐情,不能一味靠着武力,鲁莽行事,当下摇摇头,忽的伸手,连点了自己胸前几处,暂时止了血,冲复道:“你说。”
复看看母亲,又看看方扶南,才道:“我姓独孤,单名一个复字。十年前,我爹爹独孤仞因庄内弟子无故被武当派掌门砍去一臂,便去洛阳金牡丹山庄,参加武林大会,要在大会上,向武当掌门华惊龙讨回公道。
“那时我娘刚嫁给我爹不久,在庄内久等他不回,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却得知他已死于人手,一时间便不知如何是好。这里七位叔叔,各个与我爹有过命的交情,他们也帮忙打探,查得杀我爹的凶手,原来便是武当掌门华惊龙。
“他们正商议对策,准备上武当向华惊龙问个明白,武当派自己却派人来了。同来的,还有新任盟主的手下柴一笑等人。”
方扶南沉吟道:“不错,确有其事:我记得曾让柴一笑带武当派的人去容雪山庄赔礼请罪,并释清独孤大侠的名誉。”
独孤复道:“赔什么罪?那些人欺侮我娘一介女流,不懂江湖上事情,就匡骗她说:爹爹结交魔教中人,为华惊龙发现,才一剑刺死。影落春念在爹爹以往善行份上,才破例发银抚恤,要我娘收了钱,埋了我爹尸体,好自为知。
“我娘总觉得这些人行踪可疑,况且也决不信我爹会勾结魔教中人,当下将这些人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七位叔叔。
“二叔和三叔便跟踪那些人而去,不过三天,便从那些人话语中得知:华惊龙杀死我爹爹是真,我爹爹勾结魔教,却是他们误杀了人后,怕影响到自己声誉,故意编派出来栽赃在他身上的。
“二叔三叔一明白真相,便气得了不得。
“大家计议定了:大叔和二叔他们上影落春,将此事直接禀知方盟主,求他裁夺;三叔、四叔和五叔则带人上武当,俟机杀了华惊龙,为我爹报仇。
“哪知,大叔、二叔上了华山后,影落春的人尽管热情款待,却死活不让他们见方盟主。他们在影落春一住住了大半年,想方设法,也见不到方盟主,只好打道回府。
“回来后,才发现容雪山庄没了,长白山七雄世居的山寨也没了。
“原来,他们刚到华山不久,影落春便传话他们在长白山一带的分舵兄弟来袭击我家和叔叔他们家,手段凶残又隐匿,分明是要将这两处人都杀了灭口。
“六叔、七叔那时还小,却拼了命地护着我娘和刚生下没多久的我,逃了出来。不但如此,还被他们识破了贼人真相。
“大夥儿当时还不相信,后来大叔、二叔他们回来,找到我们,互说经过,大家才信了:影落春根本偏袒武当,欺压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
“三叔他们去武当,也没遇上好事。先是对方不让他们见华惊龙,一口咬定我爹爹勾结魔教。好容易见了,华惊龙一听到我爹名字,又听说他们是为我爹来讨还公道的,便不问青红皂白的与他们交上了手,将他们三人打成重伤,还差点废了他们武功。
“三叔他们被武当派的人像赶狗似的赶下山,一路漂泊回长白山,好不凄惨。
“好不容易大夥儿又聚到了一起,以大叔为首,大家发誓:再也不信什么影落春、什么武林正义了,大夥儿只想练好了功夫,找这两处的头儿报仇。这个世上,本来就是强者为尊。”
他一口气说完,看了看母亲和长白山七雄,又对方扶南道:“现在七位叔叔、我娘和我,我们九人已经练成一套《九发》神功,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便别再躲避,与我们光明正大地较量出个胜负雌雄。”
这番曲折经过、血海深仇,由一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口中吐出,最初只叫人觉得荒诞,慢慢的,却又叫人感到愈发的真实和残忍。
方扶南的伤口再次渗血了,不知是否流血过多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十分虚弱。他将独孤复的话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又连系十年前华惊龙误杀独孤仞那事的首尾,心道:“不是没这可能啊。这事,柴一笑他们,做得出来。”
玉玲珑并不关心他人死活,见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不由得揪心,又痛又悔。她抬不起手,只得用肩顶了顶方扶南手臂,道:“喂,你先止血。”
方扶南凄凉地看她一眼,倒叫她一怔。
管裕广一直盯着他,眼神琢磨不透,不知是仇恨,是幸灾乐祸,还是怜悯。他忽道:“总那么站着,一言不发,算什么?是你的错,就痛快点承认。留下玉玲珑,回去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再决一胜负!”
长白山七雄中余下六人又一齐惊愕地盯着他,这回,连齐宜洁也不解又惧怕地看他。
管飞熊沉声道:“二弟,你忘了咱们当年在华山的遭遇了?今天放他回去,我们何时再能见他?”
管一升道:“不错不错,绝不能放他!”
管正红却冷笑道:“也难说。方大盟主江湖义气有多少咱们不知道,但怜香惜玉之心,倒的确不少。为了玉姑娘这样的美人,怎么也会守信一次吧。”
几人的话,都像刀一样扎在方扶南心头。他暗暗苦笑,想:“原来我操劳了十年,落下的是这样的评语:言而无信、沉迷女色。”
他冲管裕广等人走近几步,目光逐一从他们脸上扫过。管飞熊等人虽俱对他积怨甚深,但不知怎的,触到他目光时,却又觉得心里微微的一难过。
方扶南又咳嗽了几声,苦笑道:“独孤仞死后,你我两方的恩怨,我确实不知。但我既为武林盟主,对于这事,总是难辞其疚。你们要我一命还独孤仞一命,也不算过分。如今我人就在这里,任凭你们处置,只望管二侠瞧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好好带我妻子离开此处,在她伤愈之前,别放她一个人离开。”
他话一出口,不但长白山七雄等人吃惊不已,连滕无瑕一夥也意料不到。
玉玲珑早已泪流满面,她心道:“你这样待我,你若死了,叫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但这话,她却说不出口。方扶南到此地步,可说大半拜她所赐,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对他的决定说三道四?
齐宜洁盯着方扶南看了半日,忽对独孤复道:“复儿,娘今天早晨给你的那瓶药呢?”
独孤复看看管裕广,一个迟疑,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个葫芦形状的绿玉瓶子,递给母亲。
齐宜洁接过瓶子,手一扬,又抛给了方扶南。
方扶南伸手接过瓶子。齐宜洁道:“瓶里装的,是毒多令张大小姐制的‘彩鹤红’,一共十粒,你当着我们面,全吃下去,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方扶南道:“我妻子呢?”
齐宜洁道:“我们在她伤愈之前,豁出命来,也会护她周全。”
她说完,又觉凭自己身份,这几句话实在微不足道,不能令人信服。她忽从怀中拔出一柄匕首,快捷绝伦地插入自己左眼,众人惊叫声中,她冷笑着对方扶南道:“我若失言,有如此目。”
管裕广见她如此,心痛难言,慌忙跑去抱住了她,却不敢拔她眼中之刀。
管飞熊等人震惊过后,则更紧地围住了方扶南。
方扶南心道:“好个绝烈的女子,她知道管裕广已有放我的意思,怕长白山七雄兄弟情深,最终顺了他的意,便用这招苦肉计,明是向我起誓,实则逼迫七雄,绝不放我逃生。她外表文弱,想不到,却这么厉害。但是,唉,又何必?”
他拔开瓶塞,摇了摇,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多年之前,仿佛也曾发生过。
他不敢去看身后玉玲珑,头一仰,瓶中药丸,便稀里哗啦地滚下他的喉头。
方扶南走上几步,到了齐宜洁面前,管正红等忙忙上前拦住,他却只是弯腰,将绿玉瓶子放在她面前,微笑道:“这样你放心了吧。”
齐宜洁疼得全身发抖,剩下的一目奇怪地看着他,道:“再杀了华惊龙……我便……我便……”
方扶南看着她,忽然轻轻吟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管裕广听了这几句话,心头猛的一颤,抬眼看着方扶南,满眼泪光,难以遮掩。
齐宜洁也半眯着眼努力看清方扶南背影,见他走到玉玲珑身边,将玉玲珑揽到自己怀中,玉玲珑则默默地靠在他肩上,咬着嘴唇,神情茫然。她心中一凛,想:“这女孩子,恐怕也活不长了。”
管飞熊这时点了她眼旁几处穴位,道:“你忍着点。”
齐宜洁“嗯”了一声,心思却全在方扶南、玉玲珑及身边的管裕广身上。这本是她复仇成功、开怀大笑的日子,为什么,却只有更深重的痛苦、和仇恨?也许,她执意为夫报仇,不是为了寻求公正和解脱,倒是为了要为自己的痛苦寻个同伴,一起奔向毁灭。管裕广对她有情,她不是不知,如果,她稍稍后退一步,今日的情形,是否又会有所不同?
正想着,忽然一阵剧痛袭来,排山倒海一般,她大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管裕广抱着她,虎目中也落下了眼泪。
却听玉玲珑嘶哑的嗓音道:“扶南,扶南,你很痛么?”
方扶南五脏都绞在了一起,他头靠在玉玲珑头上,微弱地“嗯”了一声,挣扎着在她耳边轻轻道:“别管我,带着秋水仙的弟子,去七雄那儿,快!”
玉玲珑“哦”了一声,却不动。
方扶南虚弱地睁眼,正好对上她的双目,却是一怔。玉玲珑眼波如水,波澜不起,意思却都明明白白地浮在了水面上:任谁怎样说,她都是不离开方扶南身边的了。她拼着肩骨撞击的疼痛,一手握住了方扶南一手,细如蚊蚁般的声音道:“我哪儿也不去,你让我和你死在一块儿吧。”
方扶南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捏紧了她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这大半夜的,真是好热闹,我可到晚了一步了!”
袁啸空见一个瘦高的人,带着一夥鸦雀无声、纪律森严的人到了竹林,忍不住讥讽道:“元统领扮的好渔翁。”
元不圆嘻嘻一笑,得意道:“渔翁的生活虽然平淡些,但总要安全许多,当渔翁,也没什么不好。”
他瞧见滕无瑕也在,便上去向他抱拳行礼,道:“原来滕城主大驾也在此,下官这可冒犯了。”
长白山七雄看元不圆等人打扮,便猜是朝廷的人,却不知他们为何会深夜出现于此,又为什么要对滕无瑕行此大礼。
滕无瑕看也不看元不圆一眼,只道了声“罢了”。元不圆怕夜长梦多,也不敢跟他多话,立刻吩咐左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玉王妃带回来?”
左右应声“是”,纷纷向方扶南二人冲去。
滕无瑕见他们不过十来人,且有几个腿上有伤,便猜是花老六和万十三两人的杰作,只是他们既没拦住长白山七雄,又没拦住官兵,也是无能之至了。
他手中暗扣了几块“撞骨石”,元不圆的人只要敢对凌霄不利,他立刻便动手置他们于死地。
只是元不圆的人尚未靠近方扶南,长白山七雄便将他们拦住了。
管裕广满腔愤懑与悲苦,正好有了发泄对象。他大叫道:“好哇,今夜你来我往的,谁都没把长白山七雄放在眼里,是不是?谁敢过来,今日就叫你们知道知道:长白山七雄到底是何人物!”
长白山七雄齐声附和,声震山谷。
余音未断,却听一个苍老声音道:“长白山七雄是何人物?不过是群勾结魔教、不分是非的混蛋罢了。”
管映琴、管维定和管正红三人一听这声音,便如被火烧了一般跳了起来,恨恨叫道:“华惊龙!你这老匹夫也来了么?”
“快点滚出来!”
“我们一决生死!”
他们听声音来自方扶南身后,便绕过方扶南,向后跑去。
元不圆的手下趁机奔向方扶南,管裕广手挥足踢,阻挡了几个,眼看另有几人已奔到方扶南等近前,伸手要抓玉玲珑。
方扶南气息紊乱,一手却仍牢牢抓着湛神剑,护在玉玲珑面前。
但元不圆手下尚未有机会触到神剑锋芒,斜里便射过来五花八门一大堆暗器。
众人大呼小叫,无一能够躲过,大夥儿一时丧胆,东倒西歪地逃了回去。
管裕广沿途拦截了几个,当场送了他们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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