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他开,也许是过多酒精的摄入让我有气无力,一上了车几乎摊在了座位上。
“怎麽了?”他转头看我一副衰样发问。
“没事,酒喝得有点多。”我边揉太阳穴,边回话,一路上也十分地难过。
回到家,交代了一下他的房间,其实也没什麽好说的,他已经在这里住过一晚,很是熟悉。
进房间胡乱洗澡後我便躺倒在床上,感觉很冷,於是尽量把自己埋入被单中,我想我大概是病了。想起来找药吃,最终因为想不起来在哪里而作罢。上次吃药是什麽时候?其实我十分厌恶吞药片的感觉,如果不是实在难受,也不会想到还有药片这种东西存在。
“你没事吧?”不知什麽时候似乎有人推门进来,到床前探视我的情况,“我看你不太对劲。”
“我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没什麽事的话……”意识已经开始出现轻度的模糊,我尝试抓住最後的一点意识,摇了摇头,然後把自己更深地裹在被单中。我只想让他赶快离开,多少年来的自处让我很不习惯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他人面前。
“你在发烧。”他把手往我额头上探了探,然後说出结论。
“没事,你让我自己就好。”我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偏离他试探的手,“让我一个人就好,我没事。”
他拿开了手,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後我便听到门开启的声音,我终於放心地陷入沈沈睡眠。但恍恍惚惚中,似乎总有一双手不断地探在我额头上,以及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想挣脱,但是有些力不从心,更深的是对那温暖的眷恋。
第二天醒来,尽管头还是有些痛,但已经轻松了不少。我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然後又摸摸旁边的床单,有片刻的茫然。冲完澡,我又看看床单,说不清心里是种什麽感觉。
擦干头发,随便套件衣服下楼,然後看到桌子上已摆好的早餐,以及一张略微憔悴的脸。
“下来了,我做了早餐,吃一些?”他仿佛刚刚看到我。
“嗯。”
我们静静地吃著饭,他有些恍惚,我脑袋也不太清爽。
危情之欲8
日子还是照旧地高节奏,一切都在轨道上运行,转眼便临近月末。
工作室呈现出更为紧凑的工作状态,各个忙碌得有些人仰马翻,工作室时不时传出一阵“啊,怎麽还有这个没做!我要死了”这样类似的话语。
话虽这麽说,但我看得出其实大家享受著这种忙碌,那至少说明还有一个地方承认你,需要你的存在。在我看来,工作是证明自己最好的方式。
秀最近又进行了两次排演,模特们各归各位,争分夺秒。我感叹於覃森这些日子明显的进步,他在各个方面的表现都让人信服。
他见识卓越,目光敏锐,善於抓住灵感;他谦虚有礼,判断得当,善听兼纳;他时时会给人带来惊喜,优异的表现让人心满意足。
跟他的关系於最近渐渐平静,也许是忙碌冲淡了原本便不该存在的绮想。我却发现自己时不时恍惚不在状态,无法彻底融入大家之中。
有时组织会议,人在现场意识却已经游离,好在也没有出什麽大的纰漏。毕竟做好自己,承担应有的责任才是一个社会人的本分。而我已算是幸运儿,衣食无忧,物质充足,我不应再有什麽不满。
只是我无法忽略心中那片空缺,无法排遣时时袭来的忧郁,也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无病呻吟。
“喂,裴聿。”下午接到电话,我揉下太阳穴接起。
“阿聿啊,我是裴姨。”裴姨的声音透过话筒安抚了我有些躁动的情绪。
“裴姨,有什麽事麽?”我放下手中的笔,闭上眼睛表情自然地放松下来。
“就是想知道你最近好不好。”温柔的笑声缓缓流泻。
“我很好,裴姨。”我不由得扬起嘴角,在她身上,有股让我平静的力量,“你呢,裴姨?”
“我也很好。阿聿,今晚有没有空,回本家吃饭好不好?”她询问我,“大家很久没有聚过了,平时都各忙各的,大嫂的意思是趁年末聚一聚。”覃家已迁往巴黎多年,并没有过年时聚成一团的习惯,反而是年前聚会。
“好。”我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虽然对此并不乐衷。参加过几次,总是有些不自在,但是我不想为她增加难处,在一个如此庞大的家族中自处本就已不简单。
“那好,今晚见。”她笑得很开心。
我放下电话出了一会神,突然想到在以前类似的聚会中从没有见过覃森,裴姨结婚六年,我只是知道覃睿还存在一个弟弟,却始终没有见过。今晚他会回去麽?
并没有与覃森打过招呼,傍晚我从公司直接开车回到了本家。
“裴少爷,你回来了。”管家李叔迎上来,“快进去吧,大家差不多都到了 。”
“李叔,别这样叫我,叫我裴聿或是阿聿就可以了。”我对李叔的称呼很不习惯,这位管家是跟著覃家一起从国内迁过来的,可谓是三朝元老,怎好意思让他这样叫我。
“好好好,阿聿。”老人听了我的话大笑出声,八十多岁了,依然身体健壮,精神矍铄。
进了客厅果然大家都在,尹天扬冲我招手,覃灵冲我挤挤眼,十分调皮。我环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有些纳闷。
大家族的聚会永远是脱不了的模式,覃家老大早已过世,他的遗孀坐於首位,其他依次是覃睿的兄弟姐妹,有几个我并不熟悉。我们小辈随後按次入座。一大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气氛还算轻松。覃家尊老爱幼,一家人并无冲突,吃饭也不遵循所谓的“吃不言”反而有说有笑。
吃过大家移师起居室,准备做饭後的交流。不好搞特殊,但我虽进去,其实又有什麽好说的?於里於面却始终要做足。
尹天扬夸夸其谈,不时逗得大家大笑出声,以此足以看出他在此家中的受宠程度,若非如此,又怎会放任他在美院混日子。他是幸运的,可以得到大家的宠爱。我坐在边上,并不多说,只是象征性地附和一下。
“阿聿,听阿灵说你的工作十分出色,公司多亏你的帮忙了。”覃家大嫂突然把话题绕到了我身上,带著股一家之主威严的慈爱,有些询问意味的目光并不失礼。她一个女人却得家里人人敬爱,其实很不简单。
“没什麽,我只是尽本分而已,其实是团队的力量。”没想到大家长会直接找上我,立刻打起精神,认真应对。
“嗯。”她优雅地点点头,“对於你我是十分放心的,稳重,工作能力无可挑剔。”
“您过奖。”我得体地奉上笑容,“是公司给了我发展的机会。”这种程度的场面话要说好、说圆实际上有一定的技巧可以遵循。
“对了,阿森还要你多多照顾了,那孩子──”她停了停,似乎在考虑措辞,“有些敏感。”
“哪里,他工作能力十分出色。”我有些惊讶於她的评价,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强势而优秀,从没想过会有人把这样近乎“脆弱”的形容词放在他的身上。
“那我就放心了。”她先是微微一笑,又加上一句,“什麽时候天扬能有你们一半的成熟我才算真正安心。”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他。
“祖奶奶!”果然,尹天扬跳起来反驳,顿时场面热闹起来。
集体谈话之後已经是晚上11点多,由於明天还有工作,我并不多留开车回去,裴姨出门送我。
“阿聿,你现在是跟阿森住在一起?”
“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的促成还有裴姨的一份。
“你们还合得来麽?”裴姨有些忧心地看著我,“其实我知道你不太习惯跟别人同住。”
“还好,裴姨。”我点点头。
“答应我,好好跟他相处。你知道,他这麽多年一直自己待在国内,其是很不容易。”裴姨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我,“他并不像表面那样坚强。”
“我知道了。”我拥住裴姨的肩膀,发现这个庇护了我那麽多年的女人的肩膀如此瘦弱,“裴姨,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告别了裴姨开车回家,我希望他能够在家里──我只是希望今晚能够见他一面,只是这样而已。
回到家里,一楼果然亮著灯,而他竟然倒在沙发上睡著了,电视还开著。我知道,他是太累了。这几天一方面要赶嘉华的进度,另一方面还要配合公司的排练,实在是辛苦。异於常人的精力十足只是完全投入所呈现的完美工作状态,一旦停下来,我知道那有多累。
我静静的看著他,心底安宁。双人沙发有些容不下他修长的身子,他蜷缩在那里,眉头并不舒展,竟有些像受了委屈而无处诉说的孩子。
我无意探寻他的过去,但是裴姨那样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知道她一直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感情丰富容易落泪。
此刻的他,退去了白日的浮华,显得如此漂亮简单而异常无害,家居服因为不良睡姿皱了起来。如果他也希望,我是真的愿意跟他好好相处。
“覃森,醒醒,到床上去睡。”我轻轻拍他。
“你回来了。”他睁开眼睛看见我,然後舒展眉头笑了开来,“瞧我,竟然睡著了。”
“很累?”我看著他站起身来,不甚舒服地伸个懒腰。
“还可以。”他转过头来,笑得放肆,“还是你心疼了?”
“覃森……”突然之间失去了语言,在那些柔软的情绪过後我说不出坚硬的言辞。
“嘿!瞧你那什麽表情,我只是开个玩笑!”他说著干脆地转身往楼上走。
“覃森──”我忍不住又叫住了他。
他停住,有些困惑地用眼神询问。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你愿意,其实我们可以成为非常好的家人、朋友。”
他笔直地站著,有几分锺没再说话。
“如果我不想呢?”然後再也没有停留,“你在逃避。”
我站在原地,久久无法释怀。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宁,混混沌沌一直在发梦,梦中出现过什麽,醒来却全部忘记。
危情之欲9
没有等到秀正式上演的那一天,我便出发去T城,连一次完整的最後排演都没有看完全。登上T城的土地并没有什麽熟悉感,但在这里,有我最靠得住的朋友。
安弈天是我大学时的学长,是我选学设计时结交的莫逆,这次会再次来到T城,是想为他第一个个人系列服装秀的最後一场捧场。他现在在国内的名气,取得的专业成就远非我可比拟。
尽管毕业已多年,而他一毕业便回到T城,我与他的联系始终都未间断,保持著友情最完美的距离。
“裴,欢迎到来!”他冲我伸出手,开怀的笑声感染到我,心情随之开朗。
“终於学会了正宗的待客之道?”我回握的同时出口调侃,这次的握手可谓是我跟他第一个“中国式”交往礼仪。
“你小子,嘴还是那麽不饶人!”他说著拉过我揽住我的肩大步往停车位走去。
“有什麽安排?”我问他。
“等会是最後一场彩排,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我一直非常欣赏他的才华横溢的风格,其实若非如此,也不会成为朋友。
两人到了现场,一片热闹。
弈天并没有多少时间招呼我,一到现场就让我“自便”,我并不介意,找到一个空缺坐下,看著他在做最後的修改与指挥。
“田甜,告诉过你,第一个来回你要靠左边!”
“Andy,你要像这样挽住女伴的手!”他便说著便上前做演示,模特也积极配合,看来是习惯了他身体力行的作风。
“不对,不对不对,都什麽时候了,皮包还会弄错!”
我看著友人雷厉风行的指挥,想起上次过来时他第一场秀也有类似状况,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处。
弈天一旦工作起来性格大异於常,有些近乎冷酷的严厉,用导师的一句话是“完全六亲不认”。以前弈天根本不买他帐,常常有不少意见直接得让老教授火冒三丈,但事後照样宠他宠得不得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完全是受到艺术的指引,弈天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其实一场秀就是经过加工的人生的一个缩影,在这个舞台上,有些因素被适当的夸张然後制造出震撼人心的效果;而全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红尘男女均只是演员罢了。一场好的秀往往让人绕梁三日,回味无穷。模特是这个舞台上的绝对主角,他们主演甚至主宰著这场戏的灵魂,一个好的模特常常让设计师求才若渴。
经过两个小时的忙碌,弈天终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然後宣布结束,我注意到不少模特都露出松一口气的神情不禁失笑,我这个友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真不好意思,让你等这麽长时间。”他环视一圈,找到我的位置向我走过来。
“我才是,在那麽忙的时候还麻烦你接机。”我站起身,有点抱歉。
“嘿,你什麽时候学会客气了,指派我不是你的拿手好戏麽?”
“去你的!”我笑骂。
“有没有告诉你,我搬家了,到我的新家看看,有惊喜!”他边说边献宝似的眨眨眼。
“真是不敢想像,你会给我带来什麽惊喜?别再是一只藏獒就好。”弈天其实在待人接物方面有些过於直接,他一向不屑附和所谓的技巧,有时候会让一些人吃不消。
他对大型犬类一直情有独锺,还在上大学时竟然让他搞到一只纯种藏獒,要知道这种在国内都得万把块钱的物种,远渡重洋抵达巴黎的珍贵程度可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他当时特别高兴,兴致勃勃的邀请我跟他当时的女友前去参观,结果一看到那个被关在笼子中的黑糊糊的大东西女孩就失声尖叫,他们的关系就此终结。说实话,并不怪那个女孩。
“嗨,你干嘛还记著哪。”他不爽地抱怨出声。
当他带我到他所谓的新家,我闭了闭眼睛,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这个地方。
“你是怎麽得到的?”我问他,喉头发紧。
“哦,买的,不错吧,到这里来,会给你更大的惊喜。”其实,他并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
他说著领我绕到後边,一室茶花在一月的冬季格外招摇。
“怎麽样?除去这房子的风格不说,这可是我买这房子的最大原因呢,要不要进去看看?”不等我回应,便已打开门,招呼我进去,干净的泥土之气令人心神一爽。室内温度还算适宜,但终究有25、26度,我脱下外套。
“你看,这是大朱砂。”他指著一颗长势旺盛的大型植株向我介绍,的确,那大红色的豔丽花朵的确称得上。
“这是可娜,”他又向我介绍一种开著白色花朵的的品种,花心竟然有些淡淡的绿色,我耐不住好奇靠近探视,“它可是非常难伺候的,弄不好就会变异。”
“这是魔术城……”他接著向我介绍了不少珍贵品种,大多数我都是闻所未闻。
“怎麽会卖给你呢?”我不禁疑惑,“我是说,这些──”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啦,他出国了,所以,”他耸耸肩,“就是那样。”
“这个人──”手心出汗,呼吸难以控制地加速。
“噢,是个模特,说起来,本来这场秀我是非他不可的,可前一段日子他却突然迁去法国,真是遗憾,你不知道,他有多麽优秀。”他不无遗憾地叹气,“其实很早就办完手续了,在上次那个宴会之前。”所以他住在那间酒店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的优秀,只是我从没想过,即使到了T城,我依然没有跨出他的势力范围。手无意识地抚过花枝,突然感到有些疼痛,抬起手,手心竟然伸出几粒血滴,滴在大朱砂张扬的花瓣上,格外惊心妩媚。
“裴,你小心点啊,”他拉起我的手嚷嚷,“设计师的手是最珍贵的!”说著便拉我走出温室。
30号晚上我跟弈天出席了秀,看过之後我觉得这一系列会给国内的设计理念带来革新,弈天的优秀我从不怀疑,心悦诚服。
之後大家一起去喝庆功酒,临近年关,国内到处熙熙攘攘。我没喝多少,淡淡的有些若有所失,我知道,此刻的巴黎,有一场秀也在上演。
酒场持续了没多长时间,弈天就宣布大家各自活动,然後拉著我直奔家门。其实这样也好,跟弈天在一起,模特模特们始终不太自然。我倒有些好奇,是什麽让弈天如此焦急。
“喂喂喂,快点啊,怎麽那麽慢!”他急不可待地抱怨,我大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