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鬼子来了
  发于:2009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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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林天跃,依然没有一句话,咬得因太过用力,嘴唇上都开始渗血,只是仍在发抖的手,紧紧地抓着陈翼峰想要再次抡起的拳头。脸上却已是泪流满面。
第一次看见他的泪,针扎的感觉,在心里开始一点点,最后成为一片片……
朱大炳终于带着他的狗腿子们离开了,只是,最后回头的眼神,预示着他们的羞辱远远没有结束。
抓起那双曾经安慰过自己的手,陈翼峰甩掉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却依然甩不掉身后的嘲笑。那笑声,如同寒风,刺在空气中,冷飕飕;仿若尖刀,刮在人心上,血淋淋……
跑完大讲堂宽宽的走道;穿过花儿开放的小花园;不管绿化带里那写着“禁止践踏”的木牌。此刻的陈翼峰,只想找一个地方,能够让人躲藏的角落,远离那些污浊不堪的空气,让那个比他更痛的人,能够好好地喘口气,这样足矣……足矣……

依然秘密

第二十章四月的正午,太阳放肆地发挥它的热情,烤在身上,有点燥热。
陈翼峰的皮肤,在太阳的反射中, 散发着一股健康的光泽。汗水顺着硬朗的脸庞,流在颈里。
呼呼地喘几口粗气,瘫软地躺在墙角的草丛中,也不管临近厕所飘来的异味。
【谢谢你,今天……真的,谢谢你!】林天跃坐下来,闻着清清的青草香,心情也平复了不少。秀气的脸上,经过运动后的红晕,有着诱人的可爱。
【咱俩,就别客气了,你还不是曾经帮我?我只是看不过而已罢了。】云淡风轻的口气,只是想尽量减轻心里的负担,与自己,与对方。
【以后……你就别在这样了……免得给自己还带来麻烦。我反正还熬熬,就走了。你也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你就不能不提你要走的事?听着心里烦!】恼怒地一转身,陈翼峰将背对着。
【哦,好,不说不说。要不?咱俩快去食堂吧?肚子好饿,下午还有学习呢?】林天跃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粘着的草迹。
【不想吃!你自己去,我在这里睡会儿。】【那……我可就走了啊。】【你真走啊?太不够意思了吧?】【不走,在这里喝西北风啊】【你就不怕在碰见2256?】【怕啊,那又怎么办?他只是无聊而已,又不会要了我的命。我会小心避免的,你也小心点,毕竟以后,你还要在这里混啊。】【我怕什么?朗朗乾坤,他还能把我杀了?不就是几句话么,就当他放屁得了!】【就是啊,在这里,他还能翻个啥大浪不成?】其实,鼓励只是互相打气。
那个朱大炳,应该在这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怎么会有一帮子走腿跟着?
想起了那个厕所的笑话,陈翼峰心里一阵发寒。
【林天跃,你走之前还是小心的好,要不然……】【知道了,你也一样,不要再冲动了。】【嗯,好,下次他骂你祖宗十八代,我都不出面,行了吧?】【忍忍就过去了,多大的事儿啊……】【你没看见你自己刚才的脸啊,色都变了,现在居然这样说?真是……】【好了,好了,走吧】【那你拉我起来!我没劲了】【你刚才打架劲不是很大么?怎么现在就没劲了?】【那是为了谁啊?没义气的家伙!反正,你要拉我!不然……我不吃饭!】【好!好!起来喽!】林天跃伸出的手,被陈翼峰用力拉下,没防备的人,摔下,两人压在一起。
眼睛,对着眼睛,甚至瞳孔里可以看见对方。
【你真漂亮!天跃!】宽大的手掌,摸着林天跃细嫩的脸上。
【现在才知道啊?真是!】不好意思的人,瞬间脸更红了。【我不喜欢人家说我漂亮,记住喽!】【那你就是漂亮嘛,像女孩一样,要是你是女的,我一定追你!】【男的就不能追了?真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林天跃瞬间闭嘴。
……
好一会,尴尬,难言。
太阳依然灿烂,一只蝴蝶飞过身边,盈盈绕绕……
下午的学习,陈翼峰在众多人的注视下,张狂地坐在林天跃的身边,那个姿势,简直就是十足一保镖。
朱大炳的脸色,气成了一枚熟透的番茄。
【让你不来你非来,这下好了,成了目标了吧?】【怕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管教今天管不了,放心吧,有我在,下午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你算个鸟,你会打架么?】【多个人壮胆也好,对吧?3499?】3499气恼的脸色,半天都拽着:【我他妈倒霉,被你拉到2256的面前显摆,这下好,成你们一伙的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昨天还和我说不认识2563的,今天就……】【好,行了,行了,小小年纪,话怎么这么多?】陈翼峰不耐烦的口气,终于制止住3499的唠叨。
【对不起啊,没想到把你也扯进来。你叫啥名儿?……】林天跃阳光般的笑脸,让3499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对啊,小孩,你的猪名狗姓是啥?我还不知道哦!】【李善皓,外面的名字。好听吧?我娘都说我名有气势。】【那是,气势到石山监狱来了。】陈翼峰的话,让两个人都无语。沉闷的气氛,在三人之间流转。
[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是李善皓最先打破沉默。
【我嘛,就是在公司赚赚外快时,挪用公款被发现,老板把我整进来喽!】想起自己那段纸醉金迷的时光:【那时的我多风光啊,女人,金钱,……】听得另外的两人眼瞪的老大。
【原来啊,你是犯了经济错误啊,我还以为你……】林天跃的语气让陈翼峰有点不爽。【你以为什么?真是!说说……】【没什么,不说了……】【那你呢?屁小孩】陈翼峰玩着手里叠的一个纸飞机。纸上,两个字:“天跃”【我嘛,爹死得早,和娘一起混日子,混不下去,就偷呗,最后倒霉,偷到一个反扒能手那里,被发现,我就拔刀捅了他,这样就进来了,我妈在外头急得病倒了,没多久,就和我爹相会去了……】毫不在意的语气,却让陈翼峰的心里揪成一团。
【看来,咱俩还真都是苦孩子啊……】抹掉即将要出来的眼泪【以后,你就是我弟了,知道不?】【好呀,我早就这样想了!只是不好意思和你说哦。陈翼峰,你就是我哥了!][要叫哥,不要叫名字,真没礼貌!】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2563叫你名字呢,我也要叫名字!】【你和他不同的,他可以,你就不行!】林天跃看着两人斗嘴,嘴唇笑成心型。【你就让他叫你名字嘛,你计较个屁!】【你不懂,反正不行!一定要叫哥!]陈翼峰依然固执己见。
【行了,就叫哥,让你多长点肉,好有面子。】李善皓脸上堆满了笑。如同抢到糖的孩子。
【哥!我有嫂子不?】【有个屁,早挂了,在对面的山上守着我呢.][怎么了?去世了?我大前年的时候,你不是……】林天跃的语气满是疑问。
【就是那个时候走的,她……算了。不说了,没意思!那你怎么就进来了呢?】看见林天跃趴在桌上,划着许多线条,弯弯曲曲的如同奇怪的蜘蛛网。
【就是啊,你怎么来的?按说你这样的应该不会呆在这个鬼地方的。】李善皓的语气里,充满着无尽的好奇。
【我嘛,是我那伟大的老子把我丢进来的,让我在革命的大熔炉里好好反省反省。原因嘛,你们也许知道了。】看看周围那些注视的眼神【这里,八卦够多了吧?】【那……算了,不说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对吧?皓皓?】【就是,就是,让那些嚼舌根的去嚼吧。】【谢谢你们!真的……只是,我还不想说……对不起!】【没什么的,对吧?哥?】【总算叫哥了啊,感觉真爽啊,以后,可要孝敬我。】他伸伸有点泛酸的腰。在桌下抖抖无聊的腿。无意之间,碰倒林天跃的,交叠地放在一起抖着,惹得林一阵微笑。
领导们,依然严肃,学习马上开始。犯人们都象征性地拍拍手。
政治学习,思想教育,劳动改造,一直就是驯服的最好手段。
一下午,三人没有说完的话,依然在传递纸条中继续。

一个人出狱

【我想和你一起看看你的妻子!记得你为她着急的样子,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就是一红杏出墙的女人,人都死了,有啥看头?】【那你还为想看她越狱,是吧?】【不是,我越狱……算了,不谈这个了。][你……真傻了,干嘛越狱啊?知错犯错,难怪你会成重刑犯!】【我的运气不好罢了。】【我马上就出去了,对不起,不能陪你了。】【我知道,所以,我们好好地相处吧,在这里。以后,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好吧,我会记得你的,好朋友!】【我们不会再见了么?】【也许吧?会见到么?希望不是很大啊。】【我被你迷惑了,就是想帮帮你,看看你。】【我真有这样大的魅力?】【当然,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我是变态,你不怕?】【我怕什么?人活着就是变态,变态表现在各个方面。】【你真豁达。】【以后不要再那样了。】【嗯,知道了,我以后真的不会了。谢谢你!】【出去后,好好过,我会在这里祝福你的!][我知道,你也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知道,我出去后找你,你可不要说不认识我!】【不会忘记你的!真的!】【那就好。】……
这是写在一张纸上的话,密密麻麻,这张纸条,一直放在陈翼峰贴身的口袋里。每次磨难,每次曲折,他都会拿出来看看,仿佛,护身符,心口相贴。
台上,讲的口水横飞。
台下,写得激情飞扬。
两人,还不忘会心一笑。看得李善皓一愣一愣的。
5月16号,公告栏里已经公示了一批出狱人员名单,林天跃列与其间。
这几天,他经过那里,都会驻足好一会,他多希望,突然的一天,那名字会从公示里消失。可是,又希望那天的日子快点来到。
在这种患得患失中,他已是几个晚上没有睡个安稳觉。
心情,宛如烙饼两面翻。急急的,又怕怕的。
他开始一天天害怕黑夜的离去,又一天天期盼黎明的来临。
5月27号,就是他出监的日子。
林天跃最后的表现,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管教们一直都比较喜欢他,看见他要出狱了,对他就更加照顾有加。
毕竟,乖巧,好看,桀骜不顺,这样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怎不让人吸引?何况还有一个有势力的爸爸。
尽管只是个私生子,却是个惹人争议的人物。
【猥琐幼男】这稀奇古怪的罪名,也让所有狱警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尽管不舍,尽管期盼,该来的还是要来。
早上,气温就开始升高。树林里,蝉儿单调地高叫,让本来烦闷的心情更加烦闷。
陈翼峰扛起一包沙,没有封号的口,将细沙慢慢划入他那□的衣领,摩挲,让肩上起了好大一片红苔,当汗水流过,生疼生疼。
【呸!他妈的!老子要喝口水,歇歇!】全然不管其他犯人已经准备递上肩的沙袋。
不远处。李善皓关怀地目光瞥来,让他更加烦上加烦。
躺在草丛里,看看太阳的角度,已经接近直射。中午快要来到。
【手续办完了,准备走了么?还是已经走了?……不会等我去送送吧?……应该不会吧?,听他前天说,他爸爸会来亲自接他吧?……我算个屁啊……】陈翼峰,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迷茫,弥漫在自己的周围,挥之不去,甚至直达骨髓,想甩却甩不到。
头,抱着,太阳的光芒,刺着他的眼睛,眼泪,就这样慢慢地滴落在草丛里,浸润在手中。

可以探亲

临近黄昏,劳累一天的陈翼峰,才稍稍缓神。明知道自己今天可能成为大众目标,可是控制不住自己失落的情绪,临去食堂前,脚步依然向着林天跃的囚室。
空无一人的房间,依然还是床两张,无言相对。想起自己初来的那夜:玩翻手绳孤单的背影,无聊时一起玩的掷纸条游戏,以及隆冬早晨的那抹殷红……
明天或许就会有新的犯人来到这间房,周而复始,一天天重复,一年年重叠。
日子会复制,可是人呢?还有另一个他么?
寂寥,哀伤,还有对未知的无望,心情如同灌铅,脚步也随之沉重。
路过两人曾经躲着说话的那棵大榕树,被太阳炙烤一天的树叶,有点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它依然繁茂的树叶。
“东林道142号”,不太显眼的字出现在树的最里边的一处,树皮是新刮的,字迹是用小刀刻的,字体有点歪歪斜斜,还没完全撕下的树皮,挂在树干上摇摇摆摆,这些显示着写字人的匆忙。
围着树绕了一圈,无意发现的,他猜不出是谁会在这里这样做?
每天都会有无聊的人在厕所,在食堂,在囚室,留下许多墨迹。
他甚至依稀想起禁闭室内那些窒息大脑的留言。
每条都是触目惊心。
“东林道142号”好像是一个地名,本市就有一个东林道,或许真是一个地址?
可是那又是谁留下的呢?
突然,他脑子一阵灵光:这里,他们曾经一起呆过,今天他又走了,莫非……
他激动得不敢在再想,这个地名,不管是否是林天跃留下的,在一刹那,被他记在脑里的最深处。
或许,还真有机会再见?
应该,会有见面的机会?
肯定,一定要有这样见面的机会?
感觉快要断了的线,就这样被意外地接上,陈翼峰颓废的心情,在此刻,灰飞烟灭。
有希望,就有动力,有希望,就有奔头,这些话,他是完全赞同。所以,晚饭时,他胃口大开,连他讨厌的水果都有滋有味地送入肚囊。
李善皓看见这样心高气爽的陈翼峰,心情也随之大好。
【你今天……】递上自己留给他的一个桔子。
【我怎么了?……很好啊……】他毫不客气地拨了桔皮丢入嘴里。
【我还以为……2563走了,你会……】
【我会怎么了?他走了,我就不过了?真是,可笑!他走他的,我活我的,对吧?……】
【也是啊,大家在一起是朋友,不在,就不是朋友了?】
【就是啊,我们也是朋友,对吧?】轻轻拿下李善皓嘴角剩余的一粒饭。
远处,朱大炳探究的眼光传来,陈翼峰报以一个微笑。
【心里的秘密,只是自己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要保护自己,才能更好,更快地去看你……】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努力和所有人搞好关系,满脸的笑意,对着每个人,即使有意的刁难,无意的伤害,他都已宽容面对。
工作里,他是最勤奋的,学习中,他是最用心的。
光阴,从春意盎然走到寒风瑟瑟。
只是,心底,经常被寂寞吞噬,脑里,时常以思恋代替。一切,只是为了想看一个人,想去一个地方……
他的努力,在石山已经能为正面典型。
这一年,已经是2002的尾巴。
公示栏里,今年回家探亲的人员里,如他所愿,陈翼峰榜上有名。
尽管假期只有为数不多的三天,可是对于他来说,足够了,他没有其他的亲人,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人,他都不知道自己三天出去后要干嘛?
日子一天天临近,心情一天天急切。
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内心里却压抑着焦躁和激动。
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陈翼峰一连一个星期都没好好睡觉,眼角,很明显地一圈黑。
【怎么?睡不好么?看你那样?要回家探亲很兴奋么?】李善皓继续着一贯调侃的语气。
【嗯,很激动啊,没想到今年可以回去看看了。老子都来一年了,还不知道外面的是个啥世界?】
【我也想出去啊,可惜……】
【会有机会的,对吧?】摸摸他褐栗色的头发,陈翼峰宠爱地说着。
【嗯,对啊,听说我那案子有机会翻翻了。】
【真的?太好了,你不用在这鬼地方呆到死了。】
【谁说我会死在这里的?我可不要!】
【那是,死在这里也没人收尸,真不好玩!】
【我死了,你会替我收尸么?】
【那是当然了,谁叫我是你哥呢?……呸!呸!快过年的,说啥死呀活的,忌讳!】
【年纪不大,还这样迷信?真是……哦。你出去后,不是可以去看看2563么?】
【看个屁看!地址都没一个,哪里捞他魂?】
【也是啊,这里和外面终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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