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鬼子来了
  发于:2009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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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四,小年来临。监狱组织所有人员包饺子,迎接新年。陈翼峰其实很会干这活儿,可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好假装笨拙地做做样子。饺子包得个个张口。
林天跃正在研究饺子皮厚薄的时候,一个通知让他去接待室接电话。回来时,已经脸色极其难看。
林天跃低着头,满腹心事地熬到晚饭结束。他那天的食量,是陈翼峰认识他以来,最少的一次。美味的饺子,在陈翼峰的嘴里,也是寡然无味。
自由活动时间,陈翼峰到处也没见到林天跃的人影。
就寝时间,他终于回来,只是,红肿的眼睛,显示着主人曾经的情绪。
陈翼峰心里的所有疑问,想要说的话,在林天跃的沉默中,全数咽下。
夜间,他起来三次,林天跃睡下的姿势,丝毫没有改变。
早上,难得的阳光,终于关顾他们的小房。起床铃声时,陈翼峰头昏脑胀地起来,林天跃依然还是那个姿势,他顶着鸡窝头,来到床边,床上的人,神情安详,脸色白的如同一张纸,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流出的血,曲线滴落,在地上结成一个圈,那滩鲜红,映进陈翼峰赫的眼睛,穿过心脏,在那里搅动搅动,让他感觉,很疼……很疼……
林天跃,自杀了!工具为:毫不起眼的破碗片……

出逃

第十章
林天跃因为自杀工具上的错误,命总算是没丢,可是由于失血过多,被紧急送进监狱医院进行治疗。
当120专有的噪音想起时,陈翼峰的心也随着那车顶上闪烁的红灯,转动……转动……
转到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看不见……
那天的太阳,在他的眼里,是那样眩目,如血猩红。
出了问题,总要有一个替罪羊,责无旁贷的,陈翼峰粗心大意,被监狱派往卫生组,打扫三个月的最大公厕。
监狱中心医院,与监狱有着一段距离,在一个比较繁华的石山镇上,一来方面监狱急救护理;二来嘛,最好听的就是方面一方群众的医疗需求。
这样两举而得的好事,所以医院一直运行不错。医疗设备在同地域的医院里,算是最好的。
腊月二十八,陈翼峰的心里已经百转千回。后悔?内疚?责怪?兼而有之。
临近黄昏,他漫不经心清理着厕所,走进最里边的一档,带着口罩和手套和阻塞的下水道坐着斗争。对于进来的人丝毫没有在意,也没注意听两人撒尿时还闭不上的嘴里吐出的话,只是他们在冲水时说的一个号码,让他停下了手里的活。
【听说,那个自杀的2563已经死了,因为再次自杀,这次死翘翘了!】
【不对吧,听医务室的说被他家人接回家过年了,他是一个私生子,他爸爸很有钱的,只是不喜欢他……他妈你知道是干嘛的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就住在我二舅家的那条街上,那天我二舅来探监,看见2563了。】
【那他妈是干啥的?】
【原来是个大酒店的大妈咪,现在嘛,人老珠黄,靠老情人养着呗。那种人,除了卖还能干嘛?】
【嘿,还真没瞧出,看他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啥了不起的人物!呸!他妈就一野种!真是一下贱坯子!】
【听说,他进来的事迹还真是光彩呢,咋没看出来呢?……】
【啥?他是啥事进号子的?】陈翼峰听见洗手的流水声,快要盖过说话的声音,不由得轻轻地走劲那肮脏的半人高木围廊。
【我二舅说,因为一年半前,争风吃醋,打伤情敌,他爸爸气不过,把他丢进来的!他那马子啊……听说是一男的!还是一高中学生!他妈要瞒住这件事,他爸爸偏要宣扬,所以最后。人尽皆知。】
【真他妈的邪乎了,这种人渣!……还闹自杀!】
【那他到底现在是死是活?】
【管他死活,这种变态,死了干净!……走!走!别提他,提他还脏了咱爷们的嘴!】
……
污秽的话语,让陈翼峰有着义愤填膺想打人的冲动,对着那两个人大声指责:【他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他还帮过我的!……
他也不是野种!那种纯真的心,不是变态……】
可是,他没有一丝的力气,就连出去辩驳的勇气,也没有。他凭什么去指责八卦的人?
因为:林天跃到底是怎样的人?他都不是很了解!他把自己藏的很深,很深,心,放在无人触及的角落……
我---陈翼峰,何尝不是如此?
真心?在哪里?不知道?
陈翼峰的脑海里,飞快地转过一个念头:一定要出去看看!看看他在这里的唯一牢友;见见那个开着红色跑车的嚣张身影;摸摸那双瘦弱修长的手;瞧瞧那个爱玩儿童游戏,时而可爱,时而跋扈的人;那个身上藏着故事的人……
只是,这里是深牢大院,自己怎么能够出去?
请求探视,自己什么立场?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失败而归,搞不好还会让狱警对他更为注意。
那就只有做做小动作了。
听说:有条近路,翻过桂橘山,就能到石山镇了。一夜,应该可以回来吧?……
心,此刻如魔鬼般,陈翼峰的脑海里狂泛着出去的方式和路线。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想知道,反正就想出去看看那个别人嘴里如此不堪的人!大概,我是被迷惑了?被魔鬼,被天使,蛊惑了?……管他的,见到就好!】
临近收工,陈翼峰故意没有关上厕所的一扇木窗,木窗已经被风雨侵蚀,只要稍稍用劲,框子就会散掉。这扇窗子的后面,就是通往桂橘山的一条小道。
黄昏的余光,让他还可以隐隐看见桂橘山上耸立的墓碑。
瞅瞅外面,看见人群都向食堂集中,没有一个朝这里来的人,快速地搬来三块堆在厕所边不用的砖头,砖头上,还有几条蚯蚓蠕动,很是恶心。
轻轻地藏在他刚才打扫的最里间,用扫帚做掩护。
这个厕所离居住区有点远,所以,晚上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上厕所,为了保险,又用一长篙,故意打坏了厕所门口的那盏灯。
终于搞定了,他在食堂里吃个精光,最后附送的一个苹果,他悄悄地藏在棉袄袖子里。故意在人多的地方晃晃,还故意地和一厨房师傅打着哈哈。
自由活动时间,在操场上跑了三圈。练练腿脚,活动一下筋骨。
仰望天空,没有一丝月亮。
【看来,还得把那小手电带上。】
就寝铃声刚过,文政赫就回到牢房里,脱下厚重的棉鞋,换上一双轻便的黄色解放鞋,躺在被子里,盯着对面已经空无一人的床,好久好久……
【今天,我就能见到你了,你要好好地等我啊……我来看你了……】
熄灯铃声,准时响起。
从床的最里层,拿出那个林天跃偷偷藏着的小手电。手电,还曾用它玩过扮鬼的游戏。
如今的用途还真是最体现价值的时候了。
找出一个黑塑料袋,将自己的囚衣放进去,明早回来它可是做掩护的最好道具。
苹果,手电,囚衣,他环顾四周,想了一下,拿起那副他们玩得边已卷起的扑克,放进袋子。看见那条打了好多结的麻绳,他也放了进去。
一件黑色的毛衣,一条肥大的军裤,加上那双解放鞋,这是陈翼峰出逃的全部装备。
还有一颗炙热躁动的心。
夜里,走道灯光昏暗,值班室里正在播着晚间新闻。狱警们百余聊赖地聊着天。
他几乎是猫着腰,穿过牢房长长的走道,操场的对面就是那个公厕。

遇蛇

第十一章
夜色昏暗的操场,偶尔会有几个小小的坑洼,看不见的人,只好高一脚低一脚地猫腰前行。速度,还要够快。对于锻炼几乎没有的人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此刻,他并不知道害怕。只有使不完的力气,心里有种情绪,感觉再往外冒,只要它想出来,狠劲地摇摇头,硬生生地压回胸膛。
那种情绪,是内疚,是想念,是魅惑,兼而有之的混合体。
想把心脏压成齑粉的一种无畏和勇气。
冲着脑海里对厕所方位的印象,一股专有的味道,在夜风的传送下,冲进陈翼峰的鼻孔。他知道:厕所已经就在不远处。
快步走到那扇木窗前,不费多大力气,窗户已经大开。搬出藏好的三块砖头,垫在脚下,他手肘撑力加大,脚已经跃上窗台。两扇的窗户,刚刚容纳下他的头。手借着窗框,脚先行踏出。双手放开窗框。人已跳下。
厕所的墙根处,有一条专攻雨水流淌的暗沟。是防止下雨太急,而开的一条排水沟。上面已经长满荆棘,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当他跳下时,因为惯性,他正好落在那个沟里。沟里满是淤泥,太软,掌握不了平衡,他一个踉跄,满屁股快速坐在臭水里。
荆棘刺开了他的脸,手上也被窗框上□的锈钉,划开一条血口。
来不及整理,打开小手电,看看前方的小路。
夜风,在野外,是格外的冷厉刺骨。不自觉地裹紧身上那单薄的毛衣。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快步向前。
桂橘山上,坟茔成排。本来就是无鬼论者的人,也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冲着小手电的微光,一股脑地走到了半山腰,耳边不时有乌鸭发出鸣叫,在寂静的山上,格外刺耳。
后背,已经有汗水流出。站在桂橘山的山顶,靠在几棵冬青下,躲避寒风。脱下脚下的鞋,脚踝处,已经开始红肿,脚掌,磨出一大一小的两个血泡。
冷风吹进衣领,肌肤寒寒颤颤,汗水在冷风的抚摸下,更加刺骨。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水,沿着貌似的山路,迅速下坡。
腿,已经有点酸酸软软,不听使唤,脚步开始变得沉重……
正当想要努力迈过一个沟渠时,突然,本来快抬不起的腿上,好像被人咬一口,剧痛,让他跌坐地上。在手电微弱的光下,一条细细的尾巴已经游走入草丛。
倒霉的他,被蛇咬了!
想到在校时曾经的常识,随手抓起身边的长藤,手上,再次被划开。他抓的那是蔷薇。
腿,开始有点发麻,那是中毒的早期症状。
再次用另一边的手,抓来较远处的一处草藤,这次,运气好,居然拉到了凌霄。慢慢地爬过去,用凌霄藤打结,绕在一起,努力撕开裤口,用大拇指紧紧按着那个伤口,用藤将腿部上下绑住。
头上,已经有冷汗流出。
想到自己随身还带着囚衣,使劲将囚棉服上的帽子的两条带子扯下,再次扎住已经快没有知觉的右腿。
心脏,开始不规则的跳动。
【难道,今天就是我的死期?】躺在一棵较粗的树边,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悠然地想着。
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牵挂的人,就这样死掉,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自己的命运,原来竟是如此的不济!
他想了好多好多……
想到了居委会里收留他的文大妈;想到了夜晚学习时那盏小台灯;想到了知道考上大学时的那份满怀梦想的通知书;想到了自己是如何千辛万苦毕业的那个证书;更加想到了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曹月月;狡猾奸诈的李大盛;和同居一是的牢友……
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对待所有,他都能坦然接受,只是,最后的一个,让他是说不出的难受!
【我的道歉,他还有没有收到啊……】
撑起身子,摸摸手边,有个石头,抬起快要发麻的手臂,拂开地上的草从,写下了三个字:对!不!起!
天,很黑……很黑……远处,几乎可闻鸡鸣声。
他,进入了昏迷状态。身上,还盖着4399的囚衣。塑料袋,散落一边:苹果,扑克,麻绳,一个不少,守在这个接近奄奄一息的人身边……

回归

第十二章
山上的空气,清新而阴冷。陈翼峰被一阵山风,吹的醒了过来。
不远处,一个满脸皱褶的小个子老头,对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人身边,还放着拾好的木棍,杈杈丫丫,用一条草绳捆着。
【你醒了?被蛇咬了?……】
【嗯,我活过来了?】坐起来,揉揉发麻的小腿肚。
【我帮你简单搞了一下,你看你的腿。】
腿肚处一条绑带,固定着伤处。
【应该不是很毒的七部倒,估计是条花蛇,我用砍刀划开了一个口子,把血都挤了,你不会有事的。只是……】看看陈翼峰健硕的身材,再看看自己的个头,不停摇头:【我没有劲把你送下山,看来只好叫石山监狱的人来了……】
【不要啊,我还要去镇上的!】发白的脸色,是无法掩饰的惊慌。
【我救了你,怎么,你现在要恩将仇报?】小个子老头脸色发怒。
【不是啊,我谢谢你!可是,我还有事要办啊……】
【那估计不行了,我发现你,不能知情不报,要不然被发现了,我逃不了干系……更何况……】上下把文政赫打量个够:[你的腿不能走路,你要怎么去镇上?】
莫名的怅然,无边的悔恨,如同盘丝,裹在心里,让他想动,却使不上一点力。
那种感觉,就像快要爬出深渊,却又再次坠落,得到的竟是更深的绝望。
头,慢慢低下,手,插进鸡窝发里,闷声说:【你快去通知那里吧,我等你来……】
【看来,你还不死心啊……要不,我好人做到底,明天我要去镇上买东西,我帮你……】
【算了,不用了吧,我只是来山上看看我的……妻子。】
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何况,自己只是后悔没有好好看着2563而已,想看看他,很正常啊。
想起了厕所里那两人的对话,【他是一个世道不爱的人啊,不要找他麻烦……最好吧?】
【我姓孙,你可以叫我孙伯,我是桂橘的巡山员,你等着啊,我去喊你牢头去.]把文政赫的囚衣拿上,用柴火在背风处点上。【你看着这火啊,小心烧大了。我可还要靠这工作养老呢。】
【哦,我知道,谢谢你啊,孙伯。】更加裹紧身上的毛衣,摆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腿,基本已经麻木了。
火苗,顺着风势,越来越大,夹杂着噗噗的声响,最后,只在顶端留下一阵轻烟。
阴沉沉的天空,看不见一丝云彩。远处,依稀有一两声狗吠传来。
文政赫回去后,被关禁闭半月,外加加刑一年。
禁闭室里,只有小小的气窗,供人呼吸。四周只是冷冰冰的墙壁,和人为伴。日月寒暑,不知所时;晨曦夜幕,不明所踪。禁闭,就是挑战心理考验忍耐力,一切都是不明的,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统治的领导们知道,怎样降伏一个强出头的人。
寂寞,难言的寂寞,活活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只有一个板凳,还断了一个脚。角落的木桶上,黄黄斑迹,散发着一股呛鼻的尿臊味。
【我他妈的要死了啊!!!]
[快放我出去,我要疯了!!!】
【□,不是好东西!压迫我!!]
[出去了,我要先洗澡,再睡觉,然后找个妞,操死她!把她那□,掏乱喽……】后面,划着不堪入目的裸体春宫图。
……
看着这些,仿似看见一个个频临崩溃的灵魂。
字体,歪歪斜斜,揭示着那些是怎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要呆半个月,半个月,是多少时间?
陈翼峰,只是在每次的三餐饭后,用指甲,在少有的空白处,划上一条,他知道:每次一条,他就离太阳更近一天;每次一条,他就离禁闭远离一天;每次一条,他的心跟着强韧一点;每次一条,思恋就更浓一分……
他的心里,旁无他物。
只是想着一个人,一个被称为变态的人。

关禁闭

第十三章
当线条直划到第九条时,陈翼峰小腿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伤口变得硬梆梆的,肉里胀的难受,腿肚肿的如同发大的馒头。监狱本着人道主义给他象征性的消炎药已经服完,补充的说是改天会有,可是那个“改天”已经过去了五顿饭,还没见到踪影。
他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没有再问一次药的补充问题,【也许,这个罪也是我该承受的吧?】
拿起监狱给犯人准备擦屁屁的马粪纸,那是粗糙得如同九十岁老祖宗的手。咬咬下嘴唇,双手一使劲按着那个有些红肿的边缘,一团黄黄粘粘的液体喷薄而出。马粪纸顿时软化,再次使劲,出来的是脓血。一个凹洞,慢慢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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