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鬼子来了
  发于:2009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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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跃喝饱了稀饭,倚在食堂大门处,他想到同室里失踪的4399,不由得伸长脖子,在人群里搜索:【老子好心给他留位置,他还拽!也不知死到哪里了!老子不管了!】
嘈杂的食堂里,刚才还闪眼的人,现在,哪有那个高壮的身影?他有点忿然地踢了踢油漆已见斑驳的木门。惹得他的关注率瞬间上升。
林天跃进来已经一年,他的个性不是很合群,也不爱热闹,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可靠的狱友。他一直独立专行,孤芳自赏的冷漠气质,让那些三教九流的小混混,都不敢拿他怎样,就是想找茬的人,看见狱警对他客客气气的,也不敢惹他。所以进来的一年里,他都是平安无事。他也很是配合,从不恣意闹事。
与监狱格格不入的人,怎么会沦落至此,至今,在监狱里是个谜团。他在其间,忍受着这种另类的自在。
他自认自己并非罪人,只是一个风光的倒霉鬼,这里,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出去后,他要洗清这里所有的记忆,彻底撇开这里的一切,只是,时间,远比他想像的难熬。
无名的郁闷袭上,心里随之变得沉甸甸的。
吸吸清冷的空气,林天跃将忧郁的情绪,硬生生压回胸膛。自怨自艾,并非他的风格。
监狱里,冷漠,远隔着的人们的真心。
不远处,桂橘山依然宁静,如同安睡的孩子。
【4399,4399,要出工了!你还磨蹭个啥?真是!】鄙夷的眼光,将他的思绪完全拉回现实,【哦,来了来了!】小碎步太急,差点一个踉跄。惹得旁人一阵窃笑。
今天的任务,陈翼峰看了公告:去桂橘山取土,给绿化带培土,施肥。让植物安然入冬。
想不到,自己来监狱的第一天,就要再上桂橘山。
他曾经发过誓:不会来桂橘山一次!不会看曹月月墓地一眼!没想到,一年后,居然来了,而且是穿着囚衣。4399号,多讽刺!
这种悲痛的心情,有谁可以体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狱警苟金礼的带领下,向着桂橘山进发。
身边,有人说说闹闹,一切,对于陈翼峰充耳不闻。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悲愤交加。
秋天的桂橘山,死气沉沉。成排的墓碑,凄冷,孤单,脱掉树叶的枝杈,歪歪斜斜,仿似老者,和墓碑形影为伴。树顶上,乌鸦的窝三三两两。鸦叫声不紧不慢,让人头皮寒颤。
冷风,吹在耳边,如同鬼叫。
陈翼峰看着熟悉陌生的桂橘,隐隐约约的可见曹月月的墓地。
苟金礼对于那些罪犯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他只需用嘴指挥就行。
取土,三人一组,两个用铁锹,一个推手推车。
陈翼峰,反应慢,只有推车的份。
不到一个小时,桂橘山的山脚,又多了一个不小的坑。坑旁,一株迎春依然翠绿摇曳,陈翼峰看着那迎春,好久好久。
回去时,手上的虎口处,因为用力,渗出血来。额头,汗珠低落在囚衣上,很是醒目。
他不愿意示弱,在人前。在这里,更加不会,忍耐,忍耐,再忍耐……
推车里的土,由于他的不善掌握方向,倾下不少,惹得同组的那两人骂声不迭。
在经过一个坑洼时,身后有双手,借力使劲,他顺利冲过,车辙,留下一个直线的轨迹。
他不想回头。也不想感谢。
中饭,他吃得很香,就连菜汤也不糟蹋。
林天跃,和他隔着三条桌子。
下午,他顺利地抢到一把铁锹。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第 7 章

第七章
第一天的工作,顺利结束,只是,陈翼峰的手上,多了一点倒刺,虎口生疼,腰也隐隐作疼。
晚饭,他吃得更香,顺便还喝了那美其名曰的驱寒汤:黑乎乎的紫菜生姜水。
晚饭后,是学习时间,学习三个代表和新世纪栋梁的宏伟蓝图。
7;30,准时统一收看央视一套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
政治学习,劳动,在社会主义的监狱里,齐头并进。这就是改造的强大作用。
自由活动时间,在9;30分至10:00.
文政赫在走道里,仰望黑夜,聆听风声,眼角,滑下一串泪。
林天跃,在活动室里,看漫画书。身边,没有一个人。
10:00,铃响,睡觉时间,厕所里,人来人往,撒尿音,冲水声,声声不绝。
澡堂里,热气弥漫,看不见对面的人影,林天跃躲在一个较暗的角落里,冲洗今天糊纸盒的糨糊味。
陈翼峰,在洗漱池边,清洗嘴里讨厌的生姜味。
睡前,他依然拿出第一天的嬉皮笑脸,【咱俩今天还来玩吧!】
【玩你个鸟!没意思!睡觉!】林天跃依然为早上的爽约生气。
【那……就睡吧!】他扶着生疼的腰准备躺下。
【不睡!我改主意了,来翻绳!】忽地拿出那根打了几个疙瘩的细麻绳。
【那就玩呗,谁怕谁?】陈翼峰挺起腰杆。腰,疼得厉害。
两个人,都是一样,人前两种面孔。
防备,让心里结满硬壳,一层一层,不会受伤。
也许,室友应该可以相信吧?特别是曾经过帮助自己的人?也许吧?
熄灯时,两人互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窗外,风吹过玻璃,在露缝处,制造着恐怖的噪音。
陈翼峰裹紧被子,闭上眼睛。
林天跃依然辗转反侧,想着心事。
第二天早上,陈翼峰腰疯的厉害,可是,他还是硬撑着.
在撒尿时,发现自己居然流出来的是血尿。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真正的劳动经验,身体上开始有些反应,是正常的。
幸好,今天的劳动是施肥,应该不是很重的活儿吧?
对于这些劳动,他根本就没有一个概念。
早操时,没有训话,只是在第六套广播体操的音乐中,活络活络筋骨。
他无意识地看见林天跃在离他不远的左前方,瘦削的身影,很是孤单。
【我们都是有故事的可怜人……】陈翼峰在伸脖姿势时想到那辆血红的跑车,和震耳的音乐声,还有那瘦瘦,温暖的手。
早饭时,他故意地挤到林天跃的身边,默契的人将霸占的座位让出。
今天是面条和油饼,陈翼峰在挑起面条的霎那,对着林天跃,给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林天跃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秋天的远郊,风显得特别大,才和好的肥土,被风吹的四下散开。陈翼峰今天的任务就是扫扫土,让它们归堆。
这是苟金礼看见他不自觉地扭腰后,给他的特别任务。
陈翼峰不由得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秋天,在树叶完全落地后,悄悄远离。桂橘山,依然安宁。

默契

第八章
冬季,陈翼峰顺利通过,更加意外的是:他被编进了林天跃所在的糊纸盒班组。
他,已经慢慢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些扛包的重活儿。
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它让人更加坚强。
他和林天跃,如同好久就认识的朋友,很是默契。
话,也越来越多,话题,也越来越广。
昨天晚上,甚至还提到曹月月。
车间里,人员众多,林天跃是3组,陈翼峰是5组,但是,两人都在同排的座位上,稍微抬头间,可以看到彼此。眼光交流时,会给对方一个会意的微笑。
惹得四组的人,莫名其妙。时不时左右看看。
抬抬有点沉重的脖子,林天跃习惯地看看右边,陈翼峰正在研究一个大型纸盒的角:糊了三次,还是达不到90°。
他拿起身边一个小小的纸片,轻轻扔了过去,正好钉在陈翼峰糊满糨糊的手上,他猛然缩缩手,抬起头,习惯地看看左边。
林天跃指指那个角度,用手做了一个翻转的手势。
陈翼峰嘴边一个0型,点点头。顺带扬起眼角,向窗外看看。林天跃明白:是让他看外面。
窗外,不知不觉中,雪花飘飘。
今天,因为天冷,所以自由活动时间相对延长。
操场上,孩子般打雪仗的人大有人在。陈翼峰和林天跃很有默契地穿过宽宽的过道,走进白色世界。
雪,依然纷扬,如同头屑。
【你干嘛?】林天跃看着仰望天空的人说道。
【我在看有没有星星,我家那里,在雪夜可以看见星星。】陈翼峰幽幽的话语有点伤感。
【下雪天,哪会有星星?你读过书没有?还真喜欢自负风雅!真他妈文艺!】
【我真的看见过!小的时候!】他自辩道。
【那是天上的飞机!你个白痴!】林天跃踢着脚下的雪,留下一个小小的坑。
【你别打击我好不好?我幻想一下都不行!真他妈扫兴!】陈翼峰把手放进棉衣的口袋说道。
【你他妈是小孩子!还幻想?这里,没有幻想,只有现实!】
【不和你说了!真煞风景!】陈翼峰猛然转身,撞到一个彪形大汉上。
【哟!是谁啊,大晚上给我投怀送抱!看来我艳福不浅啊……】
他气得脸色绯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让开!】手,粗暴地想要推开编号为2256的人。
【咋!闲人多不是?要不咱俩单独找个地儿,好好温存温存!……】污秽的语言夹着暧昧的眼光,陈翼峰感觉发毛。
【大炳哥!你就饶了他吧,他可是苟狱警很喜欢的人啦……】旁边,一个猥琐的声音,故意挑着话题。
【咋?苟警官还好这口?我咋不知道呢?】用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摸摸陈翼峰已经开始发红的脸,眼光停留在旁边的林天跃身上。
林天跃只是淡然地笑笑。他自信:这里没人会来动他。
【这又是谁啊?美人!]
[他是这里的宝贝,警官们都爱着咧!】
【妈的!老子就不信!这里的警官都是同性恋?】大炳粗声说道。
【你快放开他!要不然我去告警去!】林天跃的架势很是强悍。
只是:他突然忘了远水不能救近火的道理。
【哟,你两美人还是朋友啊?真他妈稀罕!我咋早没看出来呢?】
【他俩住一房!】猥琐的那个小个子,囚号4452.
【真他妈邪门了!你俩是同性恋?】瞧瞧林天跃秀气的脸,看看陈翼峰已经快要发怒的脸。大声笑着。
陈翼峰的怒火蹭噌地往外冒,侧身一用劲,2256朱大炳在毫无防备下,摔在雪地里,嘴亲大地了。雪层还不算很厚,倒下时还算掷地有声。
“唰”的一声,刚才还在围观的一群人,瞬间留出一片空间。打架,在这里,还是很有看头的。
朱大炳的马脸瞬间垮得老长,这种失面子的事,他还是第一次碰上。要说打架,他在石山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忽地捞起袖子,拿出他的大掌,一个飞快,抡在了陈翼峰还很通红的脸上。那掌,力道很大,他一个踉跄,跌在雪地。鼻血顺着棱角分明的嘴边,慢慢流下。
林天跃,呆在一边,不知如何应对。
打架,他只是游戏阶段,真正的架势,他还只是门外汉。
此刻,他真的不知如何应对?
朱大炳看见自己明显占了上风,气势更加的嚣张起来:【你不是在这里连警官都敬你几分么?小情人儿遭扁了,你不想泻泻气儿?】大手掌摸上申彗星的面颊,顺势捏捏他已经发白的脸。
陈翼峰趁着自己还在地上,抬起自己的脚,猛地对着朱大炳的膝盖,一个使劲,朱大炳疼得“嗷”的一声嚎叫。手脚并用,从上而下,将他整个人一阵猛踢。
在暴雨般的手打脚踢中,陈翼峰,只有抱头求生的份了。
突然,林天跃,一个猛扑,挡在陈翼峰的面前。
胆小者,慢慢散开,好事者,已经偷偷报信。
【咋?还真是同性恋?可怜你的小情人儿了?我还就要看看,你们到底是啥关系?……】朱大炳的双手,瞬间将陈翼峰已经红肿一片的脸,和林天跃的脸拍在一起。
两人的脸,贴在一起,他还在流血的鼻子,紧挨着林天跃的嘴巴,血,擦上了林天跃的脸。很是醒目。

自杀

第九章
当还在值班室里听京戏的苟金礼赶到时,只有陈翼峰和林天跃,坐在雪地,周围混乱的脚印,无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故事。
朱大炳,已经闪了。临走时的丢下的一句话让旁观者啼笑皆非:【老子最不喜欢帅哥,偏巧你俩就是!以后给我小心点!】
长得帅,在这里,居然会是一种过错?
苟金礼招呼着犯人们,扶起两人。陈翼峰的腿,因为受伤,有点使不上劲。
鼻血,已经不流了,剩下一条血渍,划着一条曲线。
林天跃,手上几处青紫,在白净的手上,很是难看。脸上,还残留着陈翼峰的血迹。
屁股,因为受了几脚,有点疼。
苟金礼只是吩咐几个犯人,让他们扶着两人到澡堂洗澡。自己却赶紧走了。
澡堂里,灯光昏黄。热气绕梁。
陈翼峰在镜子前查看自己的伤情:后背有两处淤青,腿关节处有些红肿。
林天跃躲在较暗的角落,摸摸自己的各个部位。还好:只是手臂有点疼,腰上有一处明显的青紫。
彼此,都在沉默。只有水流声,落在瓷砖上,噼噼啪啪作响。
陈翼峰先走出来,坐在板凳上,头上,还在冒着热气。紧身的秋衣,勾勒出健壮的身线。红肿的嘴唇,在线条流畅的脸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林天跃拧着自己的塑料桶,坐在水池边,洗起衣服。冰冷的自来水,将他的手,变得更红。
陈翼峰,看着他的手,陷入沉思。
他再次想起了红色的跑车,和瘦削秀气扶着方向盘的那双手,此刻却在石山监狱的洗澡堂,洗着牢服。
时间,却不到两年。
世事变幻,未来遥远,看来不只是文艺片里的调调。
林天跃如此,他更是如此。
睡觉时,陈翼峰轻轻地走到林天跃的床边,儿童游戏依然继续。这已经成为两人每天晚上唯一的消遣。
【你今天,为什么会那样?】陈翼峰还是憋不住,首先问道。
【我咋样了?真是!】林天跃拿出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
【你为啥要扑上来,其实,只要你躲躲,也不会挨打。】
【你是我室友,难道我见死不救?】
【其实,也不会死,最多就是挨打。我和他,还犯不上"死"字。】
【你怎么会去招惹他?他可不是善类啊。】
【我怎么会知道?大概就是我刚来时苟警官关照我几回劳动的事,恰巧他也在,就这样。】
【哦,也许吧,那个苟警官还真瞧得起你啊!一般人,还真难入他法眼。】
【也许是我很像他的一个故人或者朋友吧。他还真是不赖的!】揉揉发红的脸,看着林天跃躺下:【今天有人偷偷说你是同性恋,你真的是?】
【谁说的?他妈嚼舌根的坏痞子!】,使劲推开的被子,大声指责的语气,是明显底气不足.
【不是就不是,别生气。我想你也不是那种变态。今天朱大炳的话,你就只当他放的屁,纯洁的同志关系,在他嘴里都变成了丑恶的同性恋!他妈的,我看保准他就是!天天怀疑别人龌龊,我看他最龌龊!要不就是禁欲久了,遐想就来了!……天跃,你别介意啊,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
【算了!算了!别搞得婆婆妈妈的,有啥对不起?忒腻味!】蒙在被子里瓮声吼道。
【好!好!,我不说!不说!难友同志,咱俩安睡吧!晚安!】陈翼峰侧身,看着窗外的黑夜,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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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一切,如同电影,在林天跃的脑海里一幕一幕上演。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车前那个拼死拦车的人,那个妻子临产时,着急的丈夫。
如今,他就在他的身边,呼吸均匀地睡着。只是,他那个妻子,不知身在何方?
冬天的夜,冷寂,漫长
第二天,2256朱大炳,因为恣意闹事,被关紧闭一个星期。
陈翼峰和林天约休假三天,其实,伤情不是很严重,可是,他们就是想不出怎么去拒绝休假的原因。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第一天,两人无聊地在窗口掷小石子为乐。
第二天,苟金礼派人送来一副扑克,并且叮嘱:必须避嫌。惹得两人连忙对着来者点头。
小儿科的游戏,总算是换了汤头。
相安无事的时间,慢慢过去。
关玩紧闭的2256也没再找他们两人麻烦,只是:瞧他们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惹得两人心底发毛。但只好故作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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