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斗六
  发于:2009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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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是岸1

周繁认认真真地看著对面的人,他笑他就跟著笑,他皱眉头他就微微地抿嘴,他做出征求意见的样子他就点头。
夏维伸手用筷子敲一下他脑门:“你点什麽头啊,我问你喜欢什麽样的车。”
“啊,越野车。”周繁揉揉额头笑。
“行啊,以後就买这个吧。”夏维又转向下一个话题,“向珊说……”
周繁突然觉得很疲乏,好像有许多有害气体从心脏释放出来弥漫到身体的各个角落。他喜欢夏维快四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经常弄不明白自己和夏维到底是什麽关系,好像是半挑明的状态,又好像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地等待。
三年前夏维对他说“我们结婚吧”,又像玩笑又像认真,可是夏维同时还有一个女朋友。接下来的三年他的女朋友也不曾断过,总是旧的刚去新的就来。有时候周繁回头看看过去的日子,也会惊讶於自己的死脑筋。他居然一直都是在借那句玩笑一样的话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也许能等到一直期望的那一天。
夏维当然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不然也不会每交一个女朋友就对他说“我和她只是玩玩,以後我还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周繁把这句话和三年前的那句话一并放在心里,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就拿出来重温一遍。可是这样的重温越来越无力了,从前鸭绒被一样的效应现在已经退化成稻草不如。
“以後咱们一起过一辈子吧。”夏维见他兴致不高,又搬出来这句话。
每次都是这样,这句话就像是镇定剂,在细数完自己和女朋友的故事之後夏维就会用这句话来安抚周繁,但是从来不给更多的承诺。周繁也不稀罕找别人要承诺。
“咱们过一辈子吧。”夏维又说了一遍,“你才是我的soulmate。这些人都是玩玩的。”
周繁突然觉得累,他再也没法像从前那样兴高采烈或者强颜欢笑地说一声“好啊”,只能很勉强地回应一句“随便吧”。
“你心情不好吗?”夏维试探地问。
周繁忍不住要笑,难道这还用问麽?他不知道夏维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说这样驴脑袋前面吊稻草一样地勾著他很有意思?虽然他自己也够不争气的,居然一吊就是四年,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悔改的意思。
“没有,这两天加班,有点儿累。”
他还是没有告诉夏维自己的真实情绪,他已经不想再乞讨一样地从对方手里讨来关心,如果夏维真的不明白的话,那就让他一直不明白去吧。他还是很喜欢夏维,但这种喜欢还能持续多久?也许快到头了,不然为什麽他听到那句话也高兴不起来?可是一定还没有彻底到头,所以他才会这麽难受,明明听到对方说话就胸口发闷,却还是有求必应地出来陪对方喝酒聊天。
“周繁。”夏维有些犹豫地开口,“杜舒宪还住你那里吗?”
“嗯,怎麽了?”
“他什麽时候才搬走啊?”
“等他新房装好了吧,反正我那里有地方。”
夏维有些不满,但他也没立场要求什麽。况且杜舒宪也是他的朋友,他总不能背後挑拨害对方没地方住。
周繁回到家里,正碰上杜舒宪头发湿漉漉地从浴室出来。杜舒宪比周繁和夏维高一级,在学校时从来没有交集,现在和周繁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慢慢地熟悉起来了,连带著也认识了经常过来找周繁的夏维。两个月前杜舒宪买的房子要重新装修,托两位学弟帮忙找地方住,周繁就好人做到底把自家的客房让给他了。那间客房本来是夏维的长住房,现在居然给了别人,於是夏维从那以後就看杜舒宪不顺眼。
“回来了?”杜舒宪抬抬下巴找个招呼,“又是夏维找你吧?”
“嗯。”
杜舒宪看出周繁心情不好,便默不作声地坐在他身边,等他主动开口。
“嗯,”周繁把脸埋在臂弯中,长长地出口气,他憋了太久了,想要倾诉的愿望格外强烈,“我不知道你会怎麽看我。”
“嗯?”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恶心。”
“哦。”
“我……我喜欢夏维。”
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周繁有些绝望地抬起头来看他。杜舒宪一脸诡异地冲他笑,看到他的表情便安抚性地抬手拍拍他的背。
“我果然没猜错。”
“呃?”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每次和他见面後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是你又不讨厌他,还对他的所有事情都很上心。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也就太呆了。”
“哦。”
周繁有些不好意思,自以为表现得滴水不漏,却被旁人看得明明白白。
“那你能看出来我是gay吗?”杜舒宪笑吟吟地又抛出一个炸弹。
周繁彻底被炸呆了,愣愣地看著对方。
杜舒宪推了推他,笑道:“哎,你不会反倒嫌我恶心了吧?”
“你,你,你以前有女朋友的吧?”
那个女生是当年的系花,夏维也曾经追求未果,所以周繁才会印象这麽深刻,一直念念不忘。
“所以我变成gay後就和她分手了啊。”
“怎麽变的?”周繁抓住了关键词,惊讶得不行,把自己的伤心事忘得一干二净。
“呃,大三寒假回学校後,周行跟我告白了。”
哗,周繁突然觉得八卦记者应该是个很激动人心的工作,可以挖掘这麽多好料。周行和杜舒宪都是风云人物,两人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档,关系特别好,虽然两人之间有诸多竞争,但他们从来都是很谦让的,一点儿不像别的系那麽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还有这麽一段。
“你太好命了……系花系草都看上你了。”
杜舒宪笑笑:“还好吧。”
“他怎麽告白的?”
“嗯,他说他的床单刚洗,要跟我挤一张床。然後,呃,第二天我就变成gay了。”
周繁呆了一会儿,自嘲地苦笑。他也曾经以同样的理由要求和夏维挤一张床,却因为对方的一句“你不要非礼我啊”,就当真规规矩矩地贴著墙睡了一晚上,丝毫不敢乱动,连生理反应都生生地压制下去,春梦做到一半硬是被强大的意志力掰成了噩梦。
“然後呢?”周繁揉揉脸强打起精神追问。
“唔,毕业後他找了个女朋友,说要为父母结婚,但是还是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於是我就把他踹了。”
周繁沈默了,他想不出要怎麽安慰杜舒宪。为了对方成为gay,可是最後对方却结婚了。杜舒宪提出分手时一定还很爱周行,可是再爱又能怎麽样呢,还是抵不过外界的压力。他自己现在一心要想和夏维在一起,可是在一起之後要解决的问题恐怕才是最棘手的。他对自己有信心,但是对夏维没信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分手还是必然的结局。
杜舒宪歪著头看了他一会儿,笑著拍拍他的胳膊:“你不要想那麽多。夏维很喜欢你。”
周繁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这种喜欢还不足以让他和女朋友分手,还不足以让他只属於自己一个人,还不足以让他正式面对两人的关系。已经等了四年,周繁甚至怀疑也许等不到面对家长的那一刻,他自己就会先退出了。

回头是岸2

“我昨晚又梦见你了,你说这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大早周繁就收到这样一条短信,发送方自然是夏维。这样的暧昧短信收到无数条了,也知道它们什麽都不能代表,却还是会一整天都心情愉快,仿佛热恋一般,虽然这样的热恋就像高压锅喷出的水蒸汽一样,烫而无法掌握,也无力掌握。
这天是周末,夏维陪向珊去爬山了,一边爬还一边不停地给周繁发短信描述路上的见闻。周繁不由得猜测向珊到底有没有对自己的男朋友产生怀疑。有谁会在和女朋友爬山的时候不停地给另外一个人发短信呢?可是她也不一定会怀疑,除非实在过火,谁会想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另一个男人有暧昧呢?
他一面对向珊心存愧疚,一面满心幸福地回复那些零零碎碎的话语。杜舒宪从客房出来,看见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弯著嘴角发短信,了然地笑。
“夏维?”
“是。”
“你们今天不出去玩?”
“不去。”周繁有些丧气,“他和向珊去爬山了。”
杜舒宪抱歉地“啊”了一声:“对不起。”
“没有的事。”周繁摆摆手,又皱紧眉头玩手机,半晌才低声说道:“我自己也很贱。”
杜舒宪端一杯水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
“你怎麽这麽说你自己。”
“这是事实。”
周繁突然没了心情,闷闷地和杜舒宪随便聊了两句就借口太困回屋里呆著了,看著夏维发来的短信也不想再理会,却还是出於习惯干巴巴地回复几个字过去。周繁没有存短信的习惯,仅存的几条全部都是夏维的,时间久远,全是大学时期的暧昧话,工作这几年居然一条都没有存下来。不是没有更暧昧更让人心动的,只是再不敢相信了,收到短信的兴奋只能持续几秒锺,不管内容多麽体贴温馨让人产生错觉,只要一想到现实,滚烫的血液就会迅速冷却下来。
躺在床上难受得快要睡著的时候居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周母没有重要的事情,只是嘱咐儿子天冷了要记得加衣服。末了又问:“夏维最近怎麽样?”
周繁从来没有正式对母亲说起过自己和夏维之间的特殊关系,但他明确地告诉她自己不会结婚。夏维第一次对他做出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时,他也在电话里顺带跟周母提及了。周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自己的婚姻并没有给儿子带来好的榜样,於是她也就不想做太多的规定和束缚。周繁不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对夏维的感情,想来应该是知道的,做母亲的总会对子女的事情比较上心,但是她从来不反对,最多只会提醒他“要是他结婚了你怎麽办?”周繁也不知道怎麽办,既然还没到那一步,就暂时不去考虑。他很感激母亲对自己的宽容,为他卸下了沈重的心理负担。
“他很好,和女朋友关系不错。”周繁语气尽量轻松地回答,却还是流露出些许落寞。
周母沈默半晌,还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只是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妈你也注意身体。”
放下电话周繁才发现又来了四条短信,都是夏维发过来的,絮絮叨叨地说一些爬山的糗事,最後一条还提到了向珊把红叶别在头发上有多可爱。他只觉得又烦躁又难受,回过去一句“我睡觉了”,便关掉振动和铃声,蒙上被子强迫自己入睡。
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晚上8点,抓起手机一看,还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一个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夏维并没有把他的不对劲放在心上。
周繁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到客厅里看电视。正在厨房忙活的杜舒宪听到动静探出头看他:“刚起吗?”
“嗯。”
“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再做一个菜。”
本来想要推辞一番,突然想到自己的房子还免费让对方住著,这也算是收点儿房租吧,便不再客气了。周繁把心事告诉杜舒宪後,潜意识里就把对方当成是交心的朋友了,或者说,是感情问题上交心的朋友。他长期以来一直为夏维所困扰,从来找不到地方发泄。现在对著温和体贴的杜舒宪,不自觉地就把对方当成了情绪垃圾桶,不管是高兴的沮丧的幸福的委屈的都想倾吐出来,找一些安慰和鼓励。
杜舒宪很理解周繁的心情,总是耐心地听他说起那些往事。周繁和夏维的过去并不全是一个花心一个委屈的套路,也还是很有一些温情脉脉的时刻的,不然周繁也不至於到现在还放不下。有时候听到一些可爱甜蜜的段子,他还会追问一番。不只是因为好奇这两个学弟的故事,也因为那些瞬间和自己的过去很相似,不免要满心怀念和感叹。
吃饭的时候周繁还是提不起精神,时不时就要掏出手机看一眼。杜舒宪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他明明很喜欢你,你为什麽不挑明?”
“我哪里敢。”
周繁苦笑。挑不挑明已经不是问题所在了。当年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时,夏维抢先对他说了那番话。当时又开心又甜蜜,现在想来他对於夏维而言就是鸡肋。夏维不愿意确定关系,却又不舍得失去他,於是抓住周繁对自己的纵容和专一,用一两句甜言蜜语一两个贴心的举动牢牢地拴住他,一拴就是好几年。
杜舒宪皱皱眉头:“要麽就说清楚,要麽就干脆试著和别人发展,这样暧昧著算什麽?”
“可是我喜欢他。这辈子我也许只能喜欢他了。”
杜舒宪笑得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这个嘛,真不一定的。”

回头是岸3

夏维工作的地方离周繁不远,中午经常会过来找他一起吃饭,就像很多情侣会做的那样。
“下次咱俩一起去爬山吧,很好玩。”
“好啊。”
“你不知道,这次向珊特别高兴……”
周繁保持著略微僵硬的面部表情听他说话,暗自庆幸吃饭是需要低著头的,不然一直那样愁眉苦脸地假笑,总是会被夏维发现不对劲的。他也闹不明白夏维到底是怎麽想的,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也给予自己一定的回应;对自己许诺一辈子都在一起,也会到处找女朋友;会担心自己不高兴,也会缺根筋地在自己面前大谈特谈女朋友的事情。
夏维还在兴高采烈地说他和向珊的周末,周繁却想起了杜舒宪的那句“和他挑明吧”。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後背立刻就渗出汗来,凉凉的让他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拿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心脏撞击得胸腔都发疼,他甚至担心颈动脉会跳得太厉害被对方发现什麽不妥。
“我说……”极慢的语速。
“你看我和向珊的情侣戒……”轻快的语调。
两句话同时出来,在空气中对撞,似乎还有清脆的破裂声。
刚刚贴在背上的汗水奇迹般地全部蒸发,混乱的心跳也像是不曾出现过。周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继续说。”
“你说吧。你想说什麽?”夏维笑著问道。这麽多年的朋友,这麽多年的暧昧朋友,他还是能判断出什麽时候该让对方先说话的。
“嗯。”又有一些紧张,但和最开始已经全然不在一个层次上了,刚刚升腾起来的火焰被突如其来的冰山砸个正著,现在冰山自己挪开了,残留的火星却也没法再汇集成可以燎原的火苗。
周繁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自在:“你和向珊什麽时候结婚?”
“结婚?”夏维愣了愣,笑著摸摸手上的戒指,“不一定会结婚吧,我还是觉得我更适合和你过一辈子。咱们才是天生一对,soulmate。”
“哦。”
“你不这麽觉得吗?”
“嗯,我也这麽觉得。”
可是完全没有幸福的感觉了。周繁又想笑又想哭,这到底是个什麽状况?
杜舒宪这一天似乎也过得不怎麽样。周繁到家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烟雾缭绕。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这里不能抽烟?”
“啊,对不起。我只有在特别烦的时候才抽几根。”
周繁捡起地上安静地发出白色光芒的手机递给他:“你的电话。”
“谢谢,不用管它,就扔那儿吧。”
周繁觉得自己猜得到打电话的人是谁。
“你要是不想接的话可以关机啊。”
杜舒宪摇摇头,起身把窗户和门都打开:“我怕错过重要的电话。而且这点儿事情也不值得我关机。”
这一点他和周繁很像,都是再怎麽生气也不会关手机的人。让自己烦躁的事情不会是生活的全部,手机还要为其他人其他事开放。
周繁的思绪还缠绕在那对情侣戒上。银白发光的情侣戒在脑子里闪耀著,晃得他头疼。不喜欢喝酒的他也忍不住想要用酒精麻痹自己了。
杜舒宪心情比先前好一些了,看到他赌气一样地猛灌啤酒,关心地问:“夏维怎麽了?”
周繁苦笑道:“他和向珊戴了情侣戒。”
“哦。”杜舒宪若有所思地轻轻拍著他的背,“很多人都戴这个的,不一定就是要结婚的表现。”
“不是。他说过他确定结婚对象之前绝对不会戴这种有误导性的东西的。”
杜舒宪不说话,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
“他还说我才是他的soulmate,是最适合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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