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员都鼓掌。
其他三个人也过来抱住两人。一个队伍终于又团聚了。
“为什么回来?”
“为了一个人。”翁士博回答。他没答全,应该说是为了那个人能看他的比赛,他现在回来,等让那人看完自己的飒爽英姿后,他还是要离开,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五个人进入赛场,翁士博仰头望向看台,搜寻着那人的身影,瞧见那人正瞪大眼睛也朝自己张望,送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站进队伍中。
开场哨声以尖锐的方式打开嗓子。
先是争球,翁士博第一次拿出自己超人般弹跳力,手一挑,球落手心中,双手握球,再次朝观众席上扫了一眼,然后向对方的球框奔跑去。
全场爆发了如山洪般的呐喊声。
砰!砰!砰!
王小军急切的敲打着门:“开门!开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答,眼瞅着三爷渐渐衰弱下去,他毫无办法。对背上的三爷说:“三爷!咱们去医院吧!您哥哥不在家。”
柴敏思从混沌中挣扎出一丝清明,看向家门,视线由模糊进入明晰,嘴巴张开,想说什么还是无力说出。
“三爷!咱去医院吧!”哀求里带着哭腔。
“敲!”终于还是蹦出这么一个字。
王小军作势要敲门,还是迟疑了一下,他要这么由着三爷任性下去吗?就在他准备不顾三爷的命令去医院时,三爷突然从他后背滑了下来。
柴敏思艰难的扶着门,脑门抵在门上,手贴在门上,好像感受着屋子里面的余温,声音嘶哑:“哥哥,给敏思开门吧,给敏思开门吧——。”身体好像要融入门里似的紧紧吸附着,然后就那样的,向地面脱落下来。
王小军依然重复着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动作,把柴敏思背上肩。以为柴敏思昏过去的喃喃道:“三爷,您这是跟谁较劲呢?”
柴敏思霍地睁开眼,所见的是污黑柏油马路——。
最初的,最后的记忆蜂拥而来——
呜呜,哥哥,妈妈呢?
敏思乖,不要哭,妈妈去了她的新家——
我不要妈妈去新家!我要她在我身边!
哥哥会和敏思一起建新家的,哥哥也会陪在敏思身边——
真的吗?
嗯,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
你在哪里?
我一会和士博去看他比赛——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
眼,逐渐合上。
“哗!进了!3号选手翁士博三分球进了!追加一个罚篮!”
在整场比赛在沸腾中如火如荼进行着,上半场刚进行了一半,翁士博已经取得了15分的骄人成绩。
人们高声呼喊着翁士博的名字。
和热烈的气氛相反,毕良却感到阵阵不安,说不上来是哪里令他不安——是场上活跃的儿子吗?如果不是士博,那能是谁呢?吵闹的环境下,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都没听见。
翁士博的球队逐渐向着胜利迈进——。
比赛进入一面倒的形势中,上半场以来开20分的差距终结,接着是下半场的中场休息——。
男孩没心情欣赏拉拉队女孩们的超短裙,忐忑的坐在更衣室抖动双腿。高个男生一把按住他的腿:“嘿!紧张可真不像你!怎么了?好久没参加比赛有点害羞了?!”
“也许吧。”出乎高个男生意料,翁士博竟然没反驳。很不像平时的他。
高个男生调侃道:“怎么了?看台上有你喜欢的人?”
翁士博吃惊的瞅着高个男生,好像突然间一扇窗户敞开了,放进了光亮。
中场休息结束,翁士博跟着其他球员上场,心中盘旋的全是那句——‘喜欢的人’。
当男孩最后一个三分球锁定胜局的时候,再次抬头看向观众席,早已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126、不安
“三爷!”王小军扶住要昏倒的柴敏思。王小军现在真的是完全的慌乱,副堂曲晨不在,三爷又被五堂的人偷袭,肚子中了一刀,正大量放血中。他始终不明白这个变化多端的爷,不提以前的事迹,就单说他刚才在几十人的包围圈里坦荡的给哥哥打电话就足够惊世骇俗的。
不过现在也不比刚才状况好多少,后面又追上来十几号人,各个抄着家伙,凶神恶煞的杀来,不砍烂誓不罢休的架势。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身上架着一个伤病,手里就一把砍刀,想跑,跑不快,想迎战,刀不快。
这时一把砍刀朝王小军的后背劈来,王小军只顾着探路逃命,哪注意到身后的状况,当他回头时,刀刃已经几近鼻梁处。
卡啷一声。
那把刀落地,三爷起身挡在王小军身后,当然,王小军不会幻想爷他是见义勇为,不过他手中的刀已经奇迹的辗转到他们三爷手里了。
柴敏思回头,脸溅了半边血,顺着眼角红得如焰火。
王小军本能的蜷缩一下,这样的三爷可比身后的那些追兵更渗人呢!
“爷——,三爷——。“抖着嘴唇,抖着腿看向柴敏思的肚子,没错,还在放血,但是柴敏思已经苍白着嘴唇拎刀向那群人迎了上去,他很想阻止,如果阻止一定没命,不知道爷在气什么,是在气手机被那个被剁了脑袋的家伙踩碎了?还是在气刚才通话里的某个错别字?
王小军躲进巷子里,捂上眼睛,不管是谁流了血,他都有点晕——。
散场的时候,人潮汹涌,翁士博夹杂在其中奋力寻找着男人的身影,自己被推着向前,朝着无知的方向冲去。穿过每一条羊肠缝隙,张望着、搜索着——四面八方全是黑压压的头颅、陌生的面孔、冷漠的神情,全是这样,他只想找到那个不是这样的人。
不断的、不断的奔走着,不安在心中渐渐延续成一条延绵的线,连接着无底的恐慌——他总是怕这种情况,因为他们之间的牵绊是无可预测的。就好像在林海中迷了路,四周所有的路途都是迷宫,家成了最最无望的向往,也只能成了向往。
爸爸——!
温暖的掌心拍在男孩肩膀上,随后是淡到多闻一下就会少一分的香草气息,男孩缓缓转过身,看见面前站着手拿饮料的男人,惊讶从他的脸上隐去,然后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喝吧,你一定很渴。”毕良把饮料塞进儿子手里。
原来是买水去了,原来是这样。
那个模糊的念头终于形成清晰的,男孩张嘴:“我——对你——。”
“嘿!臭小子!你又不参加颁奖礼!”高个男生大力的拍了一下翁士博后背,话也就此打断,接着跑过来剩下的三名队员。
队友大肆的指责了一番男孩的不辞而别,眼尖的高个男孩注意到身边一直含笑的毕良。
“这位是?”高个男生问道。
毕良屏住呼吸,眼望着儿子的回答。
其他人也把目光集中于翁士博。
士博啊,会接受一个无能的、无力的父亲吗?他不能带给士博你荣华富贵,有时连温饱的程度都达不到,这样的父亲,拖着残腿,给你丢脸了是吧?那,不回答也好,不认也不怪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不给你带来麻烦才好。
想着,毕良抹去眼中的期待,撇开脸,看向脚尖,无意间的还是落在带来耻辱的右腿上,平生第一次埋怨这只没用的腿——。
翁士博头转向毕良,想看他的反应,正好赶上男人撇开脸,但是转瞬间的热切还是被扑捉到了。男孩笑上眉梢,向前拉近和毕良的距离,冷不丁扯住父亲衣角:“老爸!他们问你呢!”
毕良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徐徐朝着儿子的方向望去,那一望扫去男人太多的委屈和苦涩,像哭的笑从男人扩展开来。
男孩看着这样的父亲,和他一样泛起翻滚的苦味,搅乱本该平静的心湖。
老头——,你不能再受苦了,我不能再允许你受苦了——。会好的,会好的。
男孩的手从衣角滑到男人的手上,握紧,回头,对毕良崭露一个大大的笑容,也是最强有力的安慰。
了解翁士博的队友惊诧万分,他们很久以前就听说翁士博没爹没娘的凄惨身世,现在竟平地出了一个父亲,不能不吃惊,而且这位父亲——几人无所顾忌的打量着,除了整洁没有第二个词能来赞赏这种寒酸的穿着,右腿好像不自然的站立着,面容更没有值得称道的英俊或者伟岸,相反是完全的平凡和瘦削。这样的人,是翁士博的父亲?!几人面面相觑,但是队友里面有个耐力强的人看久了这张脸,又会发现和翁士博共同的相似地方——比如眉角尖锐的甩尾,比如眉间温柔的蹙合,比如看得越仔细就会发现越多的那些微妙之处。从外貌上说,翁士博是那种典型的阳光男孩,会笑而且会笑得很好看,会怒而且也会怒得很凌人,摆在哪里都能成为最耀眼的装饰物;而这个老男人,就算摆在皇帝的宝座也会被忽略不计。但是,说不上的感觉,两个人放在一起就是很搭,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分开是老天的不对,队友们一致有着同样的想法。
他们应该为队友找到父亲而高兴吧。
“来家里玩吧,士博一定很高兴。”确认了身份以后,毕良就立刻进入作父亲的备战状态。
“好——!”‘啊’还没发出来,高个男生腿肚子就挨了一脚。
“想上我家怎么可能?!我老爸很辛苦打扫的!让你们祸害啊!”翁士博大叫,顺手把毕良拽到身后。
“哈哈哈!”众人先是被他的护食动作吓了一跳,然后都明了的大笑——这家伙还没长大呢!
“我先走了!”翁士博拉着毕良就走,毕良还没反应过来就由着儿子的强壮手臂被拐带了,男孩根本不顾身后几人的叙旧之情,走的很干脆。
“喂!什么时候再过来比赛啊!”高个男生跳脚大喊。
翁士博的回答就是挥了两下手臂,什么承诺都没留。盯着那个紧紧相连的背影,高个男生突然醒悟——等这小子来比赛也许要取决于他身边的那个人呢。
一路上,父子二人有说有笑,翁士博向毕良讲了很多以前在篮球部的趣事,还有他因为一时觉得无趣而退部的事,毕良对儿子的任性一笑置之,他打算对翁士博的教育采取民主式的,放手让翁士博自己去选择才是父母最应该做到的责任吧,他这么认为。
“喜欢篮球吗?”
歪着脖子思考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估计是还不了解自己真正的理想,毕良道:“打篮球很快乐吗?”
这次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看见在场上拼命的士博真的是很开心。”毕良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只提供一个私人的建议。
翁士博真的开始考虑放弃篮球是不是明智之举,一时间,他忘了那时对父亲没说完的话,也许,那话很特别,特别到人生只能说一次。
毕良可不敢再亲手掌勺吓住儿子:“士博啊,我们去超市买点吃得吧。”
翁士博立刻点头赞同,他已经领教过毕良的厨艺了。
“士博想吃什么?”
“鱿鱼丝、果冻、牛肉干、鱼片都可以,饼干我不挑牌子,不过我吃奶油夹心的,薯片要芥末味的……”翁士博不客气的列举一堆,听得毕良目瞪口呆。
原以为只有弟弟才会对零食偏爱,没想到儿子更胜一筹。毕良不声不响的越过零食区,买了猪头肉一类的熟食。
翁士博对父亲沉默的抗击当然有所察觉,他实施了相反的对策——嘴巴一刻不停:“啊!我讨厌吃猪头肉!猪头肉的骨头咬不动!酱骨棒更不能吃了!鸡心太面!馒头白得渗人!花卷咸盐放得比菜都多!报纸上说咸盐吃多了对心脏压力太大!烤鸭脂肪太高了!容易得高血压!”反正他总有理由把那些正餐挡回去,不管理由是不是正当的。
终于毕良停止选材,索性对着儿子板起脸:“你到底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我刚才都说了啊!你不给我选择机会!”男孩坚持己见,话里有点委屈。
叹口气,无奈的,男人只好推车向着零食区。
男孩在他身后立刻兴奋的做着鬼脸,小跑两步,接过车把,和父亲一起推,趁机揩了毕良手背一下油。
看着这时乖巧得开始孝顺的儿子,一个笑从毕良的嘴角缓缓拉开帷幕。
将近傍晚,两人回到家,毕良先是敲门,没有应答才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翁士博直奔客厅,毕良直奔厨房。
在这里住了几天后,翁士博已经充分掌握了叔叔的游戏机使用方法,并且在一天之内就攻克了几个游戏难关,令叔叔柴敏思大大吃惊,然后两人的唯一话题就是围绕着攻略秘笈了。
敏思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呢?
毕良把熟食都分盘装好,把堆积成山的零食放进一个隐秘的地区,做着这些,惦记着没回家的弟弟。刚才在球场的不安已经平息,刚才看见手机里有很多的未接来电,都是敏思的号码,打过去却都是关机。
怎么了?
今天收到敏思的电话也很怪异,敏思在电话里的口气好像也不对劲。士博说是可能想告诉一声晚上加班回不了家了,说到一半手机没电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如果不是呢?!
毕良不想把自己内心的慌乱带给士博,把菜都端到桌子上,叫士博吃饭。
127、失踪
127 、失踪
似是感到气氛沉闷,翁士博打开电视,正好播放着《动物世界》里一只公狮子和孩子打闹的场景,从不看《动物世界》的翁士博瞪大眼睛第一次付出了注意力,冷不防的,一只浸泡过阳光的手握住了他的,男孩吃惊的转头看向旁边那只手的主人——毕良正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士博——明天——明天。”男人的话就缠绕在明天这两个字上,一时脱不开身。
翁士博反握住父亲的手:“别担心,会好的。”应该讲‘会成功’的吧,但是对于男人来说——‘好‘蕴藏了更多的希翼。
明天——?
一个带着问号的未知数。
明天——。
毕良不敢想,但是他却选择了去做。
是的,他毕良不配拥有家,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是吧?可是,不能因为不配就否定一个瘸子的默默幻想,也不能阻止那些微弱的抗争,要知道,他愿意为了几乎无望的渺茫倾其所有。
因为,失去过才会明白应该珍惜什么,才会为了这种珍惜而粉身碎骨。就像飞蛾扑火,在别人眼中是愚蠢,对飞蛾是快乐。
想到明天就会不自然的紧张着,毕良茫然抬眼四下环顾,想给眼睛一个结实的落点,最终和翁士博的眼相遇,父子两人目光交缠,毕良想给儿子一个坚定有力的笑,笑到嘴边就只剩飘摇的温柔。
翁士博明白,法庭和这个家不一样,它只有冰冷,他也明白,和姥爷对抗会让男人输得很惨,可是男人从开始到现在,没说过一个放弃,也没有一丝犹豫,这说明了什么?就算不了解男人的为人,也该知道,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没道理不去相信,不去相信男人为自己为儿子为这个家编织的美丽念想,为了美好的明天——。
吃过晚饭,毕良破天荒的没去收拾碗筷,桌子上还摆放着柴敏思的碗筷和盛好的米饭。父子两人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语,电视上的动人画面对他们也没吸引力。毕良低着头,正给翁士博补衣服,自从参加完比赛回来,翁士博的球衣就碎成一团破布了,本来被扔进垃圾桶,毕良捡了回来,还坚持要补补自己穿。对父亲这种勤俭持家的好品格,他只有叹气无奈的份。灯光无意间铺陈于毕良侧脸的轮廓线上,灯光也由此添了柔色,勾勒出的下巴、脸颊、额头描绘出朦胧的触觉。男孩不禁伸出握住毕良的手臂,毕良本能的一缩手,针直扎入肉里,血大面积的涌出。男孩慌了神,跳下沙发要去拿药。
“士博!”毕良扯住儿子衣角,淡淡浅笑浮现——这种疼痛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翁士博的心情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而毕良对儿子能这么关心自己是真心的开心着:“没事,没事,小伤。”
血无止息的流淌着,要真是小伤,血怎么流了这么多?!翁士博回身,不等毕良的反应,抓住他的手,把受伤的那个指头放进嘴里,吮去伤口多余的脏血。毕良的指头像是融化在儿子的唇齿间,刚想拔出,翁士博先一步张开嘴,放开毕良,身子渐渐抬升,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毕良,毕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唇边嫣红,突然大幅度的托住毕良脸颊两侧,照着那张苍白无色的唇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