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背影
“你先回去工作吧。”柴睿琪对接待小姐说道。
冲柴睿琪恭敬的鞠躬,偷偷瞄了一眼那人,就算站在如此高大英俊的男人面前,他也不会失了半分色彩,不是来自外表的色彩。接待小姐怏怏的进了大厦。
柴睿琪盯着接待小姐的身影消失不见,转过头,正碰见毕良也在回望自己,心里莫名一动。
“我们的帐要一笔一笔的算。”期望那张紧绷的脸因为惊慌而稍稍缓解。
“我知道。”比柴睿琪还要冷硬的口气,显出男人某种决心,无论是赴死还是接受惩罚,都不会逃,上次逃是为了敏思,如果这次逃是为了自己,那他不会逃。
“在这里说?”柴睿琪问道,私人恩怨怎么也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说吧,例如包厢——。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经开始有人投来好奇的注视。
“在这里说,也不是见不得人的恩怨。”
柴睿琪第一次被人这么毫不留情面的否决,心里不快,但是万年冰山脸却没显现出来。
“敏思在你们这里工作吗?”从接待小姐对柴睿琪的态度,已经猜出七八分。
“嗯。”思量着男人此话的用意,随意的回答。
“你们控制了敏思?我没说错吧?”想着柔弱的敏思为他们卖命,痛迅速四面八方扩散,因为那件事,所以都报复到可怜的敏思身上了吧。
“控制?亲爱的哥哥,你好像误会了,敏思无论是男是女都有替柴家打理公司的义务,何况——现在正是需要他的时候——。”话说一半,乐男人可笑的自虐情绪,猛然间,话锋一转,语气随之阴郁:“你已经知道了吧——柴家破产——。”
亲口听见柴睿琪说,毕良才相信,那时龙珏提到,以为是他在诳自己。惊讶从毕良脸上一闪而逝,没留下任何踪迹,知道那个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痛苦的地方,突然塌陷,没有幸灾乐祸,和听说经常去的小吃店突然拆迁一个感觉,一样的平常。时间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可以磨平记忆,也可以麻痹。
“敏思工作还适应吗?”
敏思!又是敏思!难道柴家破产这样爆炸性的新闻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心里除了那个变态小子还有什么?!一股火热情绪冲破柴睿琪冰封的屏障,窜了出来。难以自制的一把抓住毕良手腕,恨恨的:“你把我们家搞成这样就想这么算了?!”
毕良挣开他的卸制,举起双腕,晃动着,和束手就擒的犯人一样接受手铐的姿势,无畏的:“我会听候发落的。”
不知该笑成怎样的程度,才能使这个笑看起来不是那么颓废:“是么,你真该是全国哥哥的楷模。”连讥诮听起来都像在笑话着自己。
观察着他们之间的动作,猜测可能的对话,柴敏思始终没走出来,他明白,这时候出现只会让毕良更惊慌,那人一定是想自己承担下所有,可这种躲藏对他来说是一种难忍的煎熬,更想冲上去,把男人拽到身后保护起来,挺着胸膛吼:有种冲我来!当柴睿琪抓住毕良的手腕,这种忍耐几乎要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突然,毕良走了,很轻松的走了,柴睿琪竟这么轻易放了他?!
一个修长身材的少年从大厦里匆匆跑出:“他来了是吗?!”
“又走了。”不咸不淡的扔下这句,走进大厦,那人的背影却再也挥之不去。
少年嘟着嘴,落寂的看着人流穿息的街道,那人的身影却如烟般失去了。
100、拥抱
很想知道别人的生活是不是也像他的一样跌宕起伏,还是老天只垂青他一人,把这么戏剧性的剧情安排在他身上,要是有谁嫉妒羡慕,尽可能拿去,他一定双手奉上。其实,他想要的生活真的很简单,一间房,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作他的医生,救他的病人,照顾他的敏思,多一份要求都没有。
生活是从简单逐渐的迈向复杂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不早说呢,他会一开始就把生活弄得复杂些,也不会现在适应不过来。
一个人面对着空旷房间,心里的空间却小了。上周向法院递交了起诉书,律师看了对方的资料后,好心提醒他胜算的几率是十分之一,他回答:够了,十分之一就够了。真的对于他来说,十分之一就是一切幸福的开始。从没想到会有一个儿子,会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成长着,说遗憾,很大,想要弥补,不想再犯润菲那样的错误。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和翁辉那样的富豪比起来,真的是一点胜算都可以当作是恩赐,而士博会选谁呢?!这次也是在赌一赌士博的选择吧。
士博你会不会选择爸爸呢?反复的问着,明知道无解。
打开灯,亮的瞬间,突然很多的孤单以无与伦比的庞大向他扑面而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黑暗的时候,看不见的空白,总自欺欺人的以为,这里不止有自己。现在才发现,这里就真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怕一个人。
敏思和士博都愿意和这样一个连孤单都怕的糟老头生活吗?愿意吗?
门铃优雅的响起。
是谁呢?敏思吗?但是敏思可很少这么温柔对待那个门铃的。
疑惑的开门,就被一个身体抱个满怀,男孩特有的温香,差点迷了男人的嗅觉,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嗓音:“老头,我来了。”
别扭了一天的柴敏思,转念间还是决定回家,掏出钥匙,在心里排演了好几个版本的相见,在分开两周后。最终敲定,用一个拥抱把所有的埋怨、气愤、担忧、伤心、不舍统统压下。走到门口才发现,那个拥抱已经有人占了。
101、暗骂
手轻颤着,难以置信的搂紧男孩的身躯,很怕是梦,不用温暖的拥抱就无法验证。失而复得的心情吗?从没得到过又怎么称得上失去?但是现在,无论过去的暗淡,不管昨天的贫瘠,现在他真的得到了,真真切切的拥有了,一个儿子。
翁士博根本不明了父亲那些老人家的感伤,只觉得这人的胸膛春风如玉,只想就这样抱着不放手,每一分的停留都是舒适的享受。
早就到了忍耐的极点,大步跨来,柴敏思硬生生分开二人,口气恶劣的质问:“他是谁?!”冲着男人,虽然问话里把翁士博当成主人公,实际根本无视他的存在,自动的忽略不计,正眼都没瞧过。
“我才要问你是哪位?!”还不等男人回答,把他拉到身后,不甘示弱的回嘴,好不容易和男人建立起来的温馨画面全被这个程咬金破坏,当然一肚子气,斜眼打量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回头,哭丧着脸问男人:“你有女朋友了?”
毕良被问得懵住,头脑还一时转不过来弯儿。
听见此话,脸先绿然后转红,一把捞过男人身子,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圈住,向小鬼彰显自己的绝对优势:“他是不我的,不过我是男人。”
那个‘男的’单词虽然让翁士博震惊一下,但是他更在意禁锢男人身体的那只手臂。上前一手抓住父亲的胳膊,一手扳柴敏思的:“死人妖滚开!”
柴敏思哪能是吃亏的主,腾出一只手,招架着翁士博软绵绵的攻击。
打斗逐渐从小孩子游戏升温。
眼瞅着叔侄两人就要大打出手,毕良从柴敏思的怀中挣脱出,低吼:“都住手!”
“敏思!这是翁士博,我儿子,你侄子。士博,这是你叔叔,我的弟弟。”虽然还在气,但是当说道儿子和弟弟这两个名词时,不经意的就泛起温柔。
柴敏思和翁士博瞪着对方,同时在心里暗骂一句:靠!
102、厌恶
为了庆祝父子团圆和兄弟回归,毕良外出去购买食材,说要作一顿丰盛的,无知的翁士博很开心的期待着,柴敏思在一边冷笑,他更期待这小子吃完那顿丰盛后惨白的脸。
两人各占沙发的一边,余光装作无意的互相扫射,有时碰撞,都要脚力一番,直到有一方眼睛酸了,才肯罢休。心里都在暗自盘算对方的实力和在男人心目中的位置,还有出处——。
翁士博?!翁润菲那贱人的儿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臭小子无家可归就擅自利用毕良泛滥的同情心吧?!等会看我怎么拆穿你!眼睛在翁士博的脸上不断搜索着证据,却越看越发现这小子真有那么点像他那善良的老哥。是哪里呢?嗯,好像是眉眼之间,和毕良一样,有着恰如其分的距离,稍短一些就会显得太好强,稍宽一些就会显得太谦卑,正正好好,和男人性格一样,总在平淡中创造着惊异。但是,这种距离换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怎么只让自己怒意更甚?!
而这边的翁士博打量完柴敏思得出的结论是——一定是那人捡来的弃婴、孤儿或者问题少年,好心抚养长大,因为年龄看来不像是父子,所以就叫兄弟,一定是这样。眼没那人的柔情、眉不似那人的英挺、嘴唇更是薄情寡义,一张似笑非笑的娃娃脸,好像很讨喜,说不定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几个回合的眼力交涉后,两人都只是加深确认了彼此的厌恶程度。
门铃响,几乎同时蹦下沙发,奔向门,两只手在同一时刻按住了门把,恼怒的转头彼此对视,想用气势就把对方吓跑,却在同时,一个了不得的念头窜入脑际——和他相比,男人更在乎哪一个?是自己吗?
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打开门,男人大包小裹的吃力样子,令两人忘了问什么,乖乖的接过口袋,拿进屋里。
男人很高兴,翁士博和柴敏思知道,不用看就能感受到的,笑一直没离开过他的嘴边,从没见过的,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人是这么的适合笑,一直以来抿起嘴咬牙坚持着,这人一定是在等待着能这样开心的时候吧。
有点心酸,所以,和他的快乐比起,自己的那点疑问微不足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挽着袖子进了厨房。
103、贵重
为争夺一块糖醋排骨而筷子上下翻飞。
在男人的眼前上演着一场配偶争夺战,好让他作出正确的选择,选择最强的。
空手抓住两对筷子,用力抽回:“不吃饭都出去!”严厉的声音从习惯了和风细雨的嗓子中迸发出,惊了在座两人一身汗。
翁士博第一次见识毕良生气,暂时头脑空白,张个嘴不知所措。就算见识过很多次,但是都屈指可数,柴敏思乖乖低下头,捡起一个勺子猛往嘴里扒饭。
希望两人好好的相处,未来那么长,怎么能开局就不利呢,很怕这种恶劣关系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想要告诉他,癞蛤蟆永远别想吃幸福那块天鹅肉。
要是真的这样,依然执著的癞蛤蟆是傻吗?
见两人一副受惊后的可怜小兔模样,于心不忍,不住的责怪自己说话太重,怎么把自己的不安迁怒到他们身上,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呢,自己所担忧的所惧怕的,他们现在还不能明白。默默无声的把筷子递到两人手里,轻声的,很怕惊动什么的轻:“好了,吃饭吧。”
他内心所经受的苦难都可以绘制成一座硝烟弥漫的战场,和死神殊死搏斗后,伤痕累累的回到家,却只是,搬来一张凳子,坐下来,拿起筷子说一声:‘好了,吃饭吧。’一句而已,一笔带过,带过所有的波澜壮阔、带过所有的冲锋陷阵,还有垂死挣扎。
对于他来说,人生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可以谈笑自若的说,可以漫不经心的说,寥寥几字,就可以囊括。
柴敏思和翁士博老实吃饭,男人柔和情绪下所躲藏的坚忍,虽不能理解但是受了感染。很多事情不用讲出来也能感受得到,因为人和人之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感应,微小,也难以忽略,尤其对于他们来说,血深深的连着一棵树上的根。
一顿饭在祥和的气氛下结束。途中毕良总是顾着给两人夹菜,自己吃了很少也不知道,当他终于肯端起碗,想正八景的吃上一口时,才发现盘子都空了,没生气也没失落,反而满足的笑了。
当着毕良的面,两人再也不敢有任何争执,明着不行暗着总可以吧,只要别让那人看到就好。新闻时间,两人在《动物世界》和《猫和老鼠》之间有了分歧,勉强忍受着新闻主持秃顶的唠叨,直到毕良起身去了厨房洗碗,两人才开始抢夺遥控器。
“我是侄子,应该让着我吧。”
“我是叔叔,你让着我了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事实‘叔叔’‘侄子’在两人的生存法则里全无概念。
“还好吗?没吵架吧?”毕良探过头,有些不放心。
两人立刻作出勾肩搭背的亲密状,遥控器扔一边,异口同声的回答问题:“好极了!”
等毕良满意的继续回去劳作。
两人同时扑向遥控器,翁士博在体力和臂力上都不占优势,于是仗着四肢发达的运动细胞,拼命的又蹬又踹,竟让杀手出身的柴敏思一时也占不到便宜,遥控器在撕扯中离两人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于柜子下的缝隙中再也没了踪影。
面面相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齐心协力的搬动庞大身躯的柜子,却一个不小心,柜子应声倒地,镜子碎了一地。
当毕良惊慌失措的跑出来时,见两个生命里最重要的家伙安然无恙,松口气,才发现他最钟爱的60年古董家具肢体破碎。想大骂两声,见两人都低着头,一副认罪的可怜兮兮,心也软了:“收拾收拾扔了吧。”
有些东西失去了,只要得到了更贵重的就好。
这么想着,看着眼前的弟弟和儿子手忙脚乱的找矬子拿条扫,不禁莞尔。
104、暴雨
闯祸以后,两人都低调很多,乖巧的坐在沙发上盘腿盯着电视瞧,电台从1拨到80,对这种更迭频率两人很默契的默许,没一个节目能让他们静下心好好观赏的,不是电视无趣,相反是有趣的太多。这种频频的换台反映在心里是隐隐的烦躁。脸上不表明,从始到终的小打小闹都是为了驱赶心里的不安,无论如何,对方的存在都是在挑战自己的独占。
长久以来秉承着达尔文的进化论,遵循着自然规律,两个人都是这么活过来的,一个亚洲神童,一个少年杀手,清楚什么叫物竟天择、什么叫适者生存。
传说,鹰每次都只抚养一个子女,多出来的孩子就是多余,会被强壮一些的兄弟姐妹杀死。
争个你死我活,不是因为真的彼此厌恶,而是本能的不想平分那个人的爱。
甘心维系表面的平静,暗暗酝酿着一场暴雨。
不知何时,拨到100以后的一个台上,播放着《好想回家》,也许是‘回家’这个词触动了两人,遥控器再也没被使用。
吸引了目光,倾尽全神,贯注的忘记敌对关系,不是剧情真的好看,也不是演技真的精湛,恐怕理由只和正在厨房忙碌的那人有关。忍辱负重的女主人公,会情不自禁的想到他。
这样的人活该他受苦遭罪吗?应该苦尽甘来吧?
达尔文的理论总是对吗?要是出了错,也是出在毕良这里,他这个人几乎是违逆着活过来的。《进化论》最主要说的是——强者相信自己就好,弱者等死就好。他天生就是弱者,却一直活的好好,和外表不成比例的,内心始终相信自己是强者。这样的人,如果达尔文还在世,一定让他老人家笑弯腰。
如果早点承认自己的脆弱,也许会少受很多罪。
可是他一定不会因为受罪而让自己的顽固受一点点委屈吧?他就是这样的人,石头比珍珠翡翠更让他想珍惜。
要是遇上这样的人,旁观者一定只有‘傻瓜’这样的形容,再无其他。
“吃水果吧。”端上切得很匀称的果盘放在桌子上,抹着汗水站在一边笑着看他们吃。
柴敏思和翁士博毫不客气的伸手抢占最大的一个,就在一块苹果上较量时,男人突然说:“就两张床怎么睡呢?”成功的阻止了两人的暴力。
105、点缀
吵了半天,临近12点才有个结果——三个人都挤在毕良的一张大床,睡觉的位置也经过了半天的讨价还价——两人把毕良夹在中间,这样谁都不吃亏,当然,占的便宜也一样多。对两个人的行为,毕良哭笑不得,尽管他们讨论的中心是自己,但是作为话题的自己反而成了局外人,只在末尾时被告知最终安置,很像农贸市场贩售的蔬菜,没人会问问蔬菜对自己价值的评论。
不过这样也好,在弟弟和儿子的中间,虽然有那么一点出入,但是已经够他满足了。没想到,他这小小的纵容,却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