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的追逐
作者:ELLDA
“啊!!”
凄厉的喊叫声划过漆黑的夜幕,在惊起一阵鸟群後嘎然而止。
急促而诡异的喊叫声,仿佛恶魔的手掐住了你的脖子般令人呼吸骤然混乱,带来无数的关於某个古老故事的遐想,悠远而恐怖。
但,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也就没有别人听到这个诡异的声音。
冷风继续吹过,带动树枝嗦嗦作响,地上的树影也跟著摇动,杂乱而快速,在黝暗的月光下显得张牙舞爪,诡异万分。
就在那个声音落下没多长时间後,一阵厚实的脚步声从这棵老树的左方传来。
磕拉、磕拉、磕拉。
渐渐的走近。
那是一个穿著厚重大衣的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在惨白的月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的乳黄色大衣,以及大衣上那刺眼的一片红。
当他走到大树低下时停住了,只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什麽后,蹲在大树底下在树根处挖著什麽。良久,似乎找到了什麽,又站了起来,塞入已被完全染红的荷包里,转身,朝著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老树的树枝仍然在风的吹拂下晃动著,默默的注视著这个奇怪的人。
可那人没走几步,突然就倒了下来,抽搐了几下,便再没动静。
只剩下风的声音。
地上的人和这里安静的景色仿佛融入在了一起般,一直没有动弹。
渐渐的,风停了。
树,也停止了舞动。
而那人,却动了。
不,不是那人在动,而是那人的影子在动。
先是手,然後是腰,再来是大腿,和脚。先是在地上晃动著,再来是抖动,最後竟然从地上立了起来。
从来没有听说过影子竟然能从地上直立起来!如果此刻有旁人在的话可能会惊骇欲厥,就此昏死过去,如此诡异的事情怎麽会发生在这世上呢?
可,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只有那个直立起来的影子。
在一阵奇异的、扭曲的晃动过後,影子开始仿佛充气的气球般膨胀起来,渐渐的膨胀成了一个人体形状,仔细一看,和地上那人的体形一模一样。
仿佛不知发生什麽事般,影子的头部朝著举起的手看了看,然後又看了看地上的人,全身一个颤抖,猛得发出一声厉吼声,尖锐而刺耳,不似人所发出的音阶。
接著,他快速的朝著地上躺著的人钻去,可总是穿了过去,影子和地上的人还是两个个体,没有融合。
影子疯狂了,发出阵阵的厉吼声,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高亢,也越来越诡异。
就在这时,树上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别钻了,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影子突然顿住,看向了树顶。
只见树顶上立著一个人影,白色的长衫,白色垂落到腿部的长发,白眉,白肤,一切都是白的,绝美的脸上,那灰白色的眼睛散发出阵阵荧光。
“你的恶行素多,今天已经是你阳寿耗尽,遭受惩罚的时刻了。”
影子愣愣的看著这个白色的人儿,在听到他的话语後,立刻仿佛触电般跳了起来,仿佛疯狂般绕著地上的人体转圈,手也在地上的人体和白衣人之间来回指著。
白衣人静默片刻,皱了皱他那白色的眉头,冷冷的说道:
“你恶行多端,早就该进入地府接受惩罚,念你前世积有善德,故延缓至今,休得多言,速速与我到地府报到。”
影子更加激烈的颤抖起来,一个旋身,朝著外面飘去。
“罪人!竟妄想逃脱!”
白衣人一个怒斥,扬起右手,朝著影子逃离的方向一挥,一道长长的物体朝著影子飞去,瞬间缠住了影子,原来是一根锁链。
影子奋力的挣扎,可仍然挣脱不开。
“跟我到地府接受判决吧!”
锁链渐渐的拉向了白衣人,影子也慢慢靠近了他,任影子如何挣扎,也是徒然无功。
白衣人左手一挥,空中出现了一个精巧别致的玉瓷瓶,弹弹手指,瓶口就立刻朝著影子的方向打开,在一声惊骇的叫声中,影子被吸入了瓶内。
盖好瓶口,白衣人又一个挥手,瓶子又如同来时般不知踪影。
这里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多了一个白衣人外,这里和刚才那人倒下时一模一样。
风,还是在吹;树,还是在摇。
而白衣人则随著树枝的晃动而晃动,仿佛没有重量般。
突然,他的身边空间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显出了一个人影。
黑衣,黑发,黑眼珠,除了皮肤还是白的外,几乎全身都是黑。和那个白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啊~工作完成了吗?”
黑衣人朝著白衣人软软的喊道,那软腻的声音立刻打破了这里的气氛,使得空气中都飘荡著一丝甜味。
“……”
白衣人默然。
“白~~我们都好久没有约会了~~成天工作工作的~我好寂寞哦~~”
“……”
“白~~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明天你就有休假~我们到雅典去玩好麽~?那里据说有很多同行哦~~”
“……”
“白~~”黑衣人将脸孔凑到了白衣人的跟前,一只手悄悄的搭上了白衣人的腰,在那里磨蹭著。
“啪!”白衣人不带一丝烟火的拍掉了黑衣人那不规矩的手,转身朝著林外飘去。
“啊!不要走嘛~白!我跟你说哦~我最近工作很努力,就是为了明天的休假哦~我可是期待了好久呢~”
白衣人继续飘,但那宽长的衣袖下,那双白皙的手却握成了拳状。
黑衣人紧跟在他後面,丝毫没有感觉的继续说道:
“白啊~要是你不喜欢雅典的话,那我们就到非洲去吧~据说那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哦~”
拳头越捏越紧。
“呐~或者我们就到龙宫去泡海底温泉~?咱们好久没有一起泡了哦~自从上次你泡晕倒後就一直没泡过了~咱们再去泡泡吧~”
PIA!
黑衣人那俊俏的脸立马和白衣人的拳头做了一起亲密接触。
“混蛋!要不是你我能晕倒吗?!”
白衣人白皙的脸蛋瞬间被怒火染上了一片红晕,也给他增添了几分生气。
黑衣人摸了摸被打的脸颊,可怜兮兮的说道:
“白啊~你又打我右脸了~呜~早上打的就是我的右脸~再打就打左脸麽~要不就毁容了~”
……
“滚!”
白衣人愤怒的甩甩衣袖,打开空间隧道,跳了进去。
“啊!别走啊!还没讨论好该怎麽度过假期呢!”
黑衣人焦急的跟著他身後喊道。
“你自己去!”
“不要~好久都没在一起了~你工作的时候又不理我~呜~我好可怜的~”
“滚远点!别黏著我!”
“不要~白啊~你好冷淡啊~最近都不理我也不见我~呜~”
“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偷跑到我房间吗?!”
“可是不够啊~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麽~”
“滚!”
“啊~白啊~那我们到阎王爷的家里吃混沌好不~”
“……滚!!”
“啊~白~~要不……”
声音越来越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随著声音的远去,这里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地上那个孤伶伶的人体,和仍然被风吹著的老树。
前传·融冰
当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时,白知道,黑又受到了伤害。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第一次,是当他被用全身心爱上的人抛弃时,悲伤欲绝的他整整好几年都没有恢复过来,直到遇到了厝。
难道,他和厝之间又发生了甚麽吗?
在他房门外默默的站了会儿,然後又默默的离开了。
感情这事情,不是白所理解范围内的。
在他的认知里,爱情属於很痛苦的事情,因为黑的爱情就是这样。
“我真羡慕你啊,白。”
黑经常这麽对白说。
“我有甚麽好羡慕的。”
白不理解。
黑笑了笑,笑的很苦涩。
“因为你从来都没爱过一个人,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受过伤。”
白更加不理解,因为黑以前常说,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既然是美妙的事情又怎麽会带来伤害呢?
白提出了疑问,黑没有回答,只是复杂的笑了笑。
那是黑第一次被所爱的人抛弃的时候。
时间继续随著命运的轴轮流动著。
黑爱上了第三个人。
白也再次在黑的脸上看到了那幸福而美丽的笑容,是那麽的满足,那麽的温柔。
白问道:
“你不怕又被伤害吗?”
黑摇了摇头。
“不怕,因为我现在很幸福。”
白没说话,因为黑脸上洋溢著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光芒。
於是,时间就这麽流逝著,一晃就过了三百多年。
这期间,他也经常碰到黑,因为他们是搭档。
黑脸上始终有著那美丽的光芒。有时候是愤怒的,有时候是喜悦的,有时候是悲伤的,但,都是光芒。
白看著看著,突然觉得,也许,爱情的确是件幸福的事情也说不定。
可正当他有这个想法时,黑死了。
是自杀的。
在白的面前。
黑当时站在灭魂池边,手里握著根蓝色的缎带,表情很安逸。
白站在他的身後,担心的看著黑。
黑回头朝著黑笑了笑,笑得很是恬静,也很凄凉。
“白,我又失恋了。”
黑说。
“他离开了我,说再也受不了这漫长的生命了。”
白知道,黑的恋人是个凡人,一个普通的什麽能力都没有的凡人。
为了两人能一直在一起,黑瞒著阎罗王大人,将那人的灵魂藏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何人知晓,除了白。
“他说,他不能忍受这种岁月,他很怀念人间的时光。”
黑继续说。
“所以,他跳入了轮回,不要我了。”
眼泪划过黑那苍白的脸颊。
“为什麽,他能那麽干脆呢?”
白无语,因为他更不懂。但他知道,如果黑再往前踏一步,他将堕入灭魂池,魂飞魄散,即使他是阴府的官差也一样。
从世界上完全消失。
“黑,过来吧,以後会好的。”
黑笑了笑,说:
“我累了。”
白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我真的累了,一直不停的爱,一直不停的被抛弃,我好累好累。”
“黑!快过来!”
白焦急起来,因为再往前一步,黑就会掉入池中。
可他不敢随便过去,因为怕刺激到黑,怕他作出傻事。
黑静静的看著灭魂池,眼睛没有焦距。
安安静静的,静得可怕。
“黑!”
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白,长吁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多年的压抑与负担。
那麽一瞬间,黑看起来格外的清爽。
“白,记住,以後千万不要爱上别人,特别是人类。”
说完,黑转身投入了黝黑的灭魂池。
“黑!!!”
时间继续流逝著,白还是那个白,而他身边却没有了黑。
自从黑投入灭魂池後,黑无常的位子就再也没有人替补上来。阎罗王说,目前没有适合的人,等有人适合了,自然会有黑。
白没说什麽,继续著自己孤单的工作。
有时候,白会不自觉想起当时幸福的对自己说爱情很美好的黑,也会想起那个决然的跳入灭魂池的黑。
白糊涂了。
他一直都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麽。
但是他知道,他不想碰爱情,因为黑给他带来的印象太深刻。
而且作为一个阴间的官差,他也不需要这个。
於是,也释然了。
白依然是白,依然继续著那孤单的工作。
每天不停的将刚死去之人的灵魂引领到阴间,然後抓捕那些逃亡的孤魂凶鬼,白渐渐的觉得,以後可能会一直这麽过下去。
在空中飘荡著,朝著生死簿上所记载的位子飘去。
穿过一片简陋的平民区,来到一个很是破旧的房屋前,平淡的穿过那面对他而言不具任何作用的墙壁,两个人影跃入他的眼帘。
一个妇人卷缩著身子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旁边有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努力的晃动著她,脸颊上挂著泪水,嘴里不断的喊著“娘亲!”。
是她的孩子吧,白想。
然後,白朝著那妇人伸手召了召,只见妇人的身上立刻坐起一道浅浅的虚影,那是妇人的灵魂。
只见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当看到白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即释然,然後又转头看了看趴在她尸身上哭泣不已的小男孩,她一脸的不舍,伸手想摸男孩的头颅,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她停了下,然後,手又开始动了。小心的,温柔的,沿著男孩头颅的形状动了动,那是抚摸的动作。虽然她知道不能碰触他,但她依然想摸他。
白就这麽看著。
许久後,白说道:
“时候到了,该上路了。”
妇人停顿了,眼睛盯著眼前的男孩好久好久,仿佛要刻印在脑海一般的的久。然後慢慢的站起,朝著白走来,不再言语。
白也不言语的将手中的锁链套向了妇人的手腕,只见一眨眼间,妇人消失於空气中。
她被保护在锁链的结界中去了。这是黑白无常的能力之一,是为了在运送灵魂途中免受其他威胁而做的保护。
结束了这一切後,白转过了身,准备向著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可刚准备抬脚,身後传来的声音使得他停住了脚步。
“你是白无常吗?”
白缓缓的转过身子,只见刚才的那个男孩此刻正坐起了身子,脸上犹自挂著泪痕,睁著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看著他。
“你能看见我?”
男孩点了点头。
白疑惑了。
这麽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能看到他的凡人。
男孩站了起来,不是很高,大约刚到白的小腹。
“你是来接我娘亲的吗?”
白更疑惑了,如果他能看到自己,那麽也应该能看到她娘亲刚才的灵魂才是,听他的说法,他好像没有看到。
白没回答。
小男孩继续问道:
“那,你也能带我走吗?”
白还是没回答。
小男孩说:
“娘亲以前说过,人死的时候黑白无常会来带走他们的灵魂,我只有娘亲一个亲人,你带走了他我会很孤单的,所以,你能把我也带走吗?”
白看了看男孩那期待的眼神,转个身,朝著外面飘走了。
身後留下了那男孩激动的喊叫声,那是呼唤他的声音,可白没有丝毫停留,因为对他来说,只有死人的灵魂才是他引领的对象,对活人,他没有兴趣也没有义务去答复他们。
然後,继续著一个人的平静。
时间又过了许久,白还是朝著生死簿中记载的方向行去,这次他来到了一个阴暗的地方,那是阳间的牢房。
在一间牢房间停下,里面有两个人,一个躺著,一个坐著,躺著的那个是他这次的目标,於是,穿过铁门,朝那躺著的人招了招手,那人的灵魂朝著他飞了过来,锁链一套,灵魂消失了。
正准备动身时,那坐著的人突然说话了。
“又见面了。”
白看向了那人,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大约19岁,身材修长,身穿黑色的劲装,上面都是血,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张扬而削瘦的脸,很陌生,但奇特的是,那双黑亮的眼仿佛在那里见过般,但却想不起来。
“这次你是来带他的灵魂的吧。”
想起来了,他是那个男孩,那个当初在母亲旁边询问他的男孩,也是第一个能看见他的凡人。
白这次还是没有说话。
“怕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来带我走了。”
男人吃吃的笑了下,带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痛,使得他的表情扭曲了下。
白转身离去。
像上次一样,背後又传来他的声音,不过这次很平静: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开口说话。”
白离开了。
继续著平淡的生活。
很快的,如那男人所说的,两人再次相遇了。
白有点诧异,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三次拘魂三次碰到同一个人的情况,而且这个人还能看到他。
这次也不是拘他的魂。
而是地上另外一个人的魂魄。
“嗨,我就说我们很快又能见面的。”
男人笑道,手上是一把滴血的剑。
白依然无语。
朝地上的人招了招手,开始捕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