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这麽静静的看著他的动作,没有说话,等白要转身的时候,他开口了。
“人说无常有两,形影不离,可每次见都只见你一个,黑无常在哪里呢?”
瞬间,灭魂池边那一抹决然的身影跃入白的脑海,白停下了脚步。
“难道传言有误?”
白看了他一眼,移动了脚步。
“等下!”
男人喊道。
“这次你也不说话吗?”
白朝著外面飘去。
於是,生活再次的平静下来。
偶然的,他会开始想到,什麽时候能再次拥有黑无常的搭档呢?
或许这就是一种习惯,见过一次面容易令人望却,可见了第四次面後,那就不容易让人忘却了。
这次他又见到那个男人了。
此刻的男人已经成长为一名成熟的人,浑身散发著一股威猛而凌人的气势,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他身後有著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叫他首领。
而地上,则躺满了尸体。
白依然朝著尸体招了招手,收回了灵魂。
这次那男人没有和他说话,但眼睛却一直盯著他。
白像当初那样,转身朝著天空飘去。
在飘起的那一刻,他转头朝著男人望了一眼,那男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脸上有著淡淡的、不知名的神情。
没停留,白离开了这里。
回到阴间後,白开始不自觉的想到这种奇特的经历,但很快就又被工作将这些给甩到了脑後。
当第五次相遇时,白已经不再惊奇。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麽会这样,不过,他还是要将工作做完。
这次死去的是个年轻的妇人,怀有身孕的妇人。
孩子还没有分娩出,是一尸两命。
招了招手,妇人和婴孩的灵魂收了回来。
转身。
“等等!”
男人喊道。
白停住。
急促的脚步声开始朝著这里走来。
男人那凛然而端正的脸庞上满是痛苦,华丽的衣饰此刻凌乱不堪。
“你,你能陪陪我吗?”
白无语。
男人扒了扒额头上的散发,威武的气质此刻变得哀伤而沈痛。
有那麽一会儿,白仿佛看到了当初失恋後痛苦不堪的黑,当时的黑也是这般的痛苦而沈痛。
“我现在很难受,”男人痛苦的看了看棺木内的妇人,“我失去了她们,永远的失去了。”
白默默的看著。
“本以为我拥有了一切後将不再痛苦,可如今,我仍然痛苦不堪。”
男人自嘲的笑了笑。
“呐,和你遇见这麽多次,每次你都这麽的淡然,我好想像你一样冷静啊。”
话一出口,男人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唉,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
男人伸出手,却穿过了白的身体,摸到了一片虚空。
白淡然的看著他。
然後转身离去。
背後传来那男人的声音:
“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和我说话吗?”
白转头看了眼,在那麽一瞥中,他眼光晃过那棺木里年轻妇女的脸庞,突然发现,那容颜依稀有些熟悉。
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白依然一个人孤独的工作著。
黑的位子依然没有人替补上来。
每次出去工作时,他都会不自觉的想到,下次会不会又碰到那男人。
但是没有。
自上次碰面以来,他再也没有碰到那个男人。
於是,他渐渐的忘却了。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穿过一栋栋雄壮华丽的府台,白来到了一栋最为壮观、最为威武的建筑物前,这是他这次的目的地。
当他来到了一扇门前时,他知道,这次的目标就在里面。
但现在还不是捕魂的时候,因为那人还在弥留之际。
穿过那扇门,里面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正围著一张古香古色的床前,床上有一个正在弥留之际的老人。
房间的布置意外的朴素,房中满是药味。
老人看来大约70多岁,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充满安祥,眼睑不时的颤抖著,还在为生存做最後的挣扎。
白就这麽默默的看著,等待著他离世的那一刻。
老人睁开的双眼,朝著身边的人群看了看,眼睛突然在白身上定住了。
白微微的楞了下。
只见老人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对周围的人说:
“你们先退下吧。”
人群迷惑的听著这奇怪的命令,但还是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房间就只剩下床上的老人,和空中飘荡著的白。
“这次,你是来接我的吧。”
看著老人那苍老的脸上那一双依然黑亮的双眼,白突然明白他是谁了。
白点了点头。
老人微微笑了笑: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对我的话作出反应。”
白默默的看著。
老人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
“好像是第七次吧,从我娘亲离世时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然後到我被打入大牢,我第一次带领手下将江湖第一大邪帮铲除,还有贱内难产离世直到现在我的不久於人世,我和你好像遇见了很多次啊。”
白继续著沈默。
“每次你的到来都宣告著某人的离去,每当碰到你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的想,说不定下次碰到你的时候就是我离去的时候了,看,就是这次了。”
老人歪著脑袋看了看白。
“不知道为什麽,只有我能看到你,世人都看不到你,而每次你身边都没有黑无常出现,是没有黑无常,还是黑无常出了什麽事吗?”
白依然沈默。
“每次看你一个人,我都会想,这麽长时间以来都一个人,难道不寂寞吗?”
老人咳嗽了下,气息渐渐的虚弱起来。
白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呵呵,知道吗,我突然想到,如果没有黑无常的话,我想让我来当黑无常,不知道行否?”
白看了看老人。
“这样,你就不会一直一个人了,呵呵,咳咳!”
老人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的剧烈。门外的人听到後立刻打开门冲了进来,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来到老人身边搭上了他的脉,一会儿後,摇了摇头,身边立刻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
老人咳著咳著,渐渐的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胸膛那剧烈起伏代表著他那最後的活力。
老人张著嘴巴,眼睛一直看著白,渐渐地,气息越来越弱,最後完全停息。
时候到了,白想。
屋内哭声顿起。
看著这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幕,白朝著老人的尸体准备招手,却惊异的发现,老人的灵魂已经自己钻了出来,灵魂展现在眼前的则是他年轻时候的模样,端正而凛然。
“嗨,这次的相遇和以往还真不一样啊。”男人说道。
白看了看这个奇特的灵魂,伸出了锁链,套向了男人。
可男人的手却一把抓住套向他手腕的锁链,一个拉扯,白不小心被拉了过去。
男人抓住了白的手腕,眼睛闪耀著耀人光辉,道:
“这次我终於能触摸到你了。”
然後,在白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白楞了。
当他感觉到嘴巴里面那开始肆略的舌头时,他愤怒了,平生第一次的愤怒!
“啪!”
锁链毫不留情的在男人身上留下了振荡。对於灵体而言,能伤害到它们的只能是由法宝产生的能量振荡,而白手里握著的锁链正是这样的法宝。
“混蛋!”
男人难受的弯下了腰,可嘴里却吃吃的笑了起来。
“终於听到你的声音了。”
男人努力站直了身体,然後抹了抹嘴角,放肆的笑道:
“很好听。”
愤怒的锁链再次抽向了男人,也将他的魂魄收回了结界。
回到阴间後,白将男人毫不客气的甩向了接魂官差,转身待离去。
男人在背後喊道:
“我们会很快见面的!非常快!”
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带著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怒火。
他认为,他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但是,命运并不是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发展。
当有一天阎罗王对他说,黑无常的接替者出现时,他古井无波的心开始振荡起来。
那男人在阎罗王背後笑得一脸的灿烂,嘴巴无声的开始做著形状:
“我们又见面了,白。”
白很不习惯这次的搭档,在白那漫长的生命里,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搭档产生过这种类似排斥的想法,虽然对别的灵而言,这种排斥感淡薄得可以忽略不计。在白看来还从来没见过像黑这麽呱噪的人,自己呱噪也罢了,却偏偏要拉著他跟著一起呱噪。
“我说白啊,这个人死得可真稀奇,竟然打个哈欠就死了。”
白默默的将这次工作的对象收入了空间。
“呐,白啊,今天的工作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的时候顺便到处溜达溜达如何?”
白转身朝著地府的方向返回。
黑在背後一边摇头一边继续说他们都合作这麽长时间了还从来没一起去溜达过呢。
仿佛没听到身後的低语般,白继续著那万年不变的动作。
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一个力道下来,白朝著身後倒了过去,还没站稳,嘴唇被人给霸占了。
白没有挣扎,只是皱著眉头平静的看著黑。
和往常一样,黑很快就放过了白,啧了一声,黑一边抚摸著白的嘴角一边定定的盯著他看,眼睛里的东西是白不懂也看不通的,他也不想去琢磨那是什麽,因为对他而言这并不重要。
看到黑没什麽动作後,白转身继续著行程。
黑先站了会儿,然後也跟了上来。
两人就一直保持著这种模式。
对於已经记不清到底生存了多久的白而言,黑的这些行为就像沙漠里面的一粒小沙砾偶尔被风吹动了一毫米一样,对他丝毫影响都没有。在漫长的岁月中,白早已经习惯并看惯了这些人间界的一切所谓情绪化的行为,所以他将黑除了工作以外的行为都彻底的漠视了。
当然,黑并不喜欢这样,但他却也没说什麽,该做什麽就做什麽,两个人就保持著这种互动一直相处著。
和以往所有新上任的黑一样,这次的黑也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比如灵力的使用,比如冥界规则的学习等等,而他的老师自然而然的就是白。
老实说,白并不是个称职的老师,因为他教人的方式比较冷,而且酷。教过的东西绝对不说三遍以上,学的好坏与否他从不评价也不干涉,该学什麽就学什麽,不该学或还没到时间学的就绝对不教。可只要黑有哪些不明白的,他也会一一解释,只是不超过三遍。怎麽说呢,这是个冷酷而又带点奇妙的人性化的教学方式。
黑很喜欢这种方式。
在人界残酷的环境中度过来的黑对这种教育方式感到很满意,因为他知道,只要是白教过的知识绝对是实用性的,而且是根据黑的自身条件而进行教学。能领悟多少就取决与黑对生存的渴望了,这是他自己决定的,而不是由白这个教育者决定。
而黑也总是热切盼望著这种时刻的到来,因为每当这个时刻,白就总能开口说很多的话。
比平时多得多的话。
对於黑而言,一个平时仿佛时间静止一样毫无波澜的人,在某个时刻总是淡淡的却异常清晰的诉说著种种知识时,那种淡然却又妖异的带点常人无法想像的魅力,总是非常的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
每当看到那个淡漠的人因为述说而显现出的某种人性化的一面,黑都会静静的看著,听著。
於是,白诉说的同时,黑沈默了。
时间,其实是一种非常平淡的东西。
不知不觉,白和黑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有多长?连黑这个刚从人间界来的人也不记得了,白就更不记得了,因为他早已习惯了所谓的时间这种名词带给他的影响。
黑已经完全习惯了阴间的一切生活方式。
而白也完全习惯了身边总是多了一个黑。
对於工作,他们已经有了非常十足的默契;对於生活,他们却总有那麽点的差别。
黑总喜欢黏著白,白虽然习惯了,虽说不怎麽情愿,但也并不反对。
白喜欢静静的独处,而黑却总喜欢闯进他的个人世界,然後陪著他一起安静。
每当被黑打扰的时候,白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的黑,以前的黑虽然偶尔也会打扰他,但更多的则是和恋人独处,每次打扰他的时候,都是向白倾诉和恋人在一起的烦恼,而现在的黑却更喜欢陪著他一起安静。
不理解。
这是白对黑的行为的诠释。
於是,阴间某个地方的某个石头堆积起来的小悬崖上就总会立著两道人影,一道白,一道黑。
白的总是静静的,黑的,也总是静静的。
除了颜色以外,两人最大的不同则在於,白的目光总在悬崖之下,而黑的目光总在白的身上。
漫长的岁月又走过了许多,白慢慢的更加习惯了黑的存在,就像左手习惯了右手。
而黑则变得更加沈稳,刚进阴间的那种人界带来的锐气也慢慢的变得圆润和沈静,但他的沈不同於白那平淡的沈,他是那种深邃的沈,一如他望著白的眼神。
两人之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因为他们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言语。
就像左手从来不和右手交谈却总能知道右手的行动一样。
唯一让白不理解的,则是黑那总是表现出的张力。
一种带有某种魄力的张力。
黑刚来的时候,身上也有魄力,但却不如现在这麽明显,那是属於人间界的魄力,而现在的黑,平时虽然看不出来,但总是偶尔会爆发出一种深沈的魄力。
比如,现在。
黑的头低了下来,就那麽吻住了白。
其实,这个动作很轻柔,可不知怎麽地,白总是从那轻柔的动作里面感觉到了一丝仿佛突然间爆发出来的东西,一种仿佛把他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住的感觉。
白没有反抗,一是因为习惯,二是因为这种感觉。
度过了这麽长的时间,可白却真的不明白黑带给他的这种感觉是什麽。
但无论怎麽思索,却仍然没有答案。
直觉的,白觉得不能询问黑。
於是,随著感觉的加深,白渐渐的对黑的这种行为有了反抗。
随著反抗的加深,黑的那种魄力也越来越深,且吻得也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深。
在一次激烈的反抗中,白推开了黑,独自离去。
不是没察觉到背後黑那如实体般的目光,可白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却苦於无答案,於是只好离开。
後来,黑就没有吻白了。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
两人还是搭档做任务,还是静静的在小悬崖上待著。
很是平静。
但人间界有句话说的好: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当白深刻的体验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被黑紧紧的禁锢了起来。
白被黑压制在床上动弹不得,所有的挣扎都被黑给制止住。
黑太熟悉白了,连白的行为都能预计并压制住。
於是,白瞪视著黑。
现在的情况让他非常愤怒!
同时,也隐隐的觉得,似乎有哪里发生了某些变化。
他所掌握不了的变化。
黑无视白的怒火,深邃的眼眸一直在注视著白。
“放开我。”
不记得有多久没说话了,白这麽久以来第一次开口,用的是他惯用的没起伏的语调。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
黑仍然注视著白,却没有丝毫放开的动作。
白动了动手臂,手臂被死死的压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放开。”
语调有了些微的起伏。
黑仍然没动。
“放……嗯!”
嘴巴被堵住。
可白没有挣扎,即使是在这麽愤怒的情况下。
他只是瞪视著黑,眼睛里盛满了怒火。
而黑则细细的沿著白的嘴唇的形状描摹著,良久。
待两人唇瓣分离时,白那冥界人特有的苍白嘴唇上被强迫性的印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豔,那淡淡的红豔被黑描摹得豔丽无比,他的双眼中的怒火也提升到了一定的程度。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两人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也还是不开口,但却都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麽。
比如,白正用愤怒的双眼在质问黑为何要做这种对他而言无意义的事情;
比如,黑在明白白的想法的同时又巧妙的压制住了白即将进行的反抗而将白紧紧的禁锢在了他的身体和床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