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温----萤火虫凉凉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关灯
护眼

“后来是他安慰我,然后拿着那本书,找到他以为的怀疑对象……”男人局促地搓着手,被揭开疮疤一样的疼痛,和尖锐的消毒水味道,都冲进鼻腔里。“所以我觉的我可以一直依赖他吧……但是在毕业酒会那天……”他顿了顿,现出了既追忆又困扰的神情。
这时候,红色点阵大屏幕上显示出了他手中的号码。“走吧,先去看看你的眼睛。”
“老师……”梁夏没有移动,依然有些拖延地看着他,似乎想让他一口气说完。但是在男人前所未有的坚持下,还是进去了。
检查完了之后,的确是撒夏肿。因为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所以那个一直在摁着圆珠笔的医生建议做一个简单的小手术。还没有等梁夏从冲击中醒过来,男人就点头了,还谈起了具体的过程。鬼使神差地被拉到隔开的干净手术室里,感受到男人温柔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却始终盘旋着那些男人说的话。既然他是一个喜欢男人的人……那么,宋明杰……或许与他有着一段很深刻的以往吧。两个男人,在一起,牵过手,或者接过吻……尤其是那个男人……
麻药针的疼痛降临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什么。医生一边轻松地与梁夏攀谈着,一边将白色的布盖在他的脸上,只露出了那只眼睛的位置。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就不再动弹了,机械地回答着问话。冰凉的触感大概就是手术刀吧,即使打了麻药,还是会有感觉,冰凉的异物感降临在眼前……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了,另一只被罩上了白色的纱布,被别人看起来好像白色海盗。梁夏只感觉到未过去的麻痹感,还有淡橙色的阳关在跳动。然后是男人拿着冰袋准备按在眼睛上的手。
下楼的时候是男人牵着梁夏的手,他的手干燥而且有些凉,但是出奇舒适。
一直到回到公寓,男人才放开了手。“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地休息。一会儿麻药劲儿过了,可能会很疼……”他如此地吩咐道,然后才舒了一口气,把收高的白色衬衫解开一些。
依照男人的话闭上双眼,已经有隐隐的疼痛在眼皮里面流动。“老师,刚才的话,可不可以继续讲完?”即使闭上眼睛,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轻轻震动。梁夏感觉到胸口上有又沉又暖的力量,是jack在寻找适合的姿势,后来它似乎对纱布感兴趣,所以来到梁夏的眼睛前面闻嗅着。
“我……”
“老师,你讲给我听啊,否则我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讲出去哦。”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扯起嘴角,他感觉到笑的时候眼睛就开始疼痛了。
“毕业会那天,我们在外面喝酒,大家都醉到不知东南西北了,我也喝了不少,一个人坐在K的角落里。我唱歌总是跑调,所以就很识趣地坐到一边去了。然后……然后酒会散的时候,我与他走一条路。”梁夏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可以想象男人追忆的眼神,幸亏不用看见。
“他问我以后想干什么,有什么所谓的梦想,我只是说走一步算一步,最好又一个小山头,养个小孩,再养一只小鸟。他一下子就不说话了,然后把我扯到一边……他吻了我……”
“他醉了?”
“我是那么想的……但是他对我说,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我想他刚刚失恋,你知道的,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不是你们的流行语么?所以觉得他是认错人了啊。”他放低了声音,“不过,那一吻,我却……很有感觉。我觉得,我大概是喜欢……男人的……比如他。”
“是吗?情窦初开?”梁夏讥诮地哼了一声,但是没有听到男人的反驳。
“也许吧。我从来也没有像那天一样,觉得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样轻松。但是,他却永远不能属于我,我是知道的。”他轻轻叹了口气,缅怀什么一样。
“为什么?那天他不是说了喜欢吗?”
“他的喜欢……可以对任何东西……尤其是得不到的。我要的呢,永远比他多。”
感受到男人隐忍什么一样的语气,梁夏也只好沉默。“好了,你已经问了太多东西。我也讲了这么多无聊的事情……你想吃什么,晚上我给你做。”
“我想吃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这么简单?”
“老师,你说话算话啦!”少年反常又不依不饶地撒着娇。
男人转身去菜市场了,就留下了梁夏一个人在屋子里。眼睛上的疼痛正式开始了,就算是咬着牙还是难受。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但是一种再也不想容忍的心情,聚集在被纱布蒙住的左眼前。大概自己被培养出了该死的依赖感了吧,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把感觉发泄出来。
还有……那个男人,原来竟然有这样的过去。但是,既然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会收集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呢,为什么还要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拒绝他……这下,连心都有些不安起来。而自己想从男人身上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
眼睛上的阵痛好转的时候,迎来了开学的时刻。梁夏终于要搬回原来的宿舍了,搬家的前一晚,竟然有一种强烈的不舍情绪。男人站在一边,看着他收拾行李,一向很关心他的人,竟然没有插手去帮忙,使他十分诧异。
“如果……你想住在这里……”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说话了,然而说出口来的话不仅毫无逻辑,而且不会有什么结果。“或者你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好,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老师,原来你想留下我哦!不是爱上我了吧~”梁夏说完,就故意去打量男人的表情,但是他低下头的动作,却像针一样,扎进了梁夏的心脏。
其实眼睛根本就不成问题,但是男人却将这件事情看得很重要。自从做了手术的那晚开始,男人就让自己睡在他的身边。也许是觉得失去一只眼睛的话,视线一定会受到很大影响,于是孙包揽了所有家务工作,不过炒菜的工作还是梁夏在做,尽管孙亦远可以做到肠胃健康的程度,但是味道的问题,通常很难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周末的时候,站在一旁看着孙笨拙地给小猫洗澡,梁夏深吸了一口气。沾满了泡沫的小猫儿,脸尖尖瘦瘦的,小驴一样。挣扎地四溅的水珠,跑到了男人的眼镜上。
刚开始梁夏感觉到失去麻药后的疼痛的时候,孙亦远也明显比他更加不知所措。甚至伸出手来,想去捏着他的手。最后却自己双手交握,两只手的手心都是汗的时候,才松开。
或者揉一揉梁夏的头发。半夜疼痛到难以入睡,他也会醒着,跟少年说话。实在找不到话题的时候,他反而比他还要着急。尴尬的表情,和忍受住呵欠的表情,看上去却出奇可爱。从来也没有尝试过如此被宠爱的心情,使梁夏既心惊,又惶恐,还觉得甜蜜。那些疼痛,便不算什么了。
离开的时候,依赖与不舍一定会有的,但是也没有预想中的强烈或者淡漠。男人帮助梁夏拿着简单的背包,一直送到了宿舍楼下,就像傻气的等在楼下的恋人一样。没准是感觉到了这种气氛,所以少年固执地自己抢过了所有的东西,向着楼上的窗口喊了一声,就有兄弟在懒洋洋但是很大声的回答了。看着自顾自走进阴暗的楼洞的少年,孙竟然觉得心疼起来。
前一晚梁夏交给了孙一些钱,虽然数目不是很大,但是这一阵子借住他自己的开销是可以抵了。这样的行为使孙感觉到害怕起来,好像用一些纸钞便将美好的关系永远封锁了。真诚地做出拒绝的表情,还说了好多遍拒绝的话,但是都没有收到效果。少年只是礼貌微笑地看着自己,眯着他永远讥诮的眼睛,一言不发。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老师,以后我一定会过来吃饭啊。那时候就要你请了!食堂的饭简直就是喂兔子的。黄忽忽的叫月亮丸子的那种,简直要人命……难吃。我一辈子都不会在上那个当了啊!”被这一句话安慰到了,所以才觉得安心。
不过以后,就又剩下一个人了,不过,还有一只猫咪,陪伴在身边。不知道会有多久呢?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吧。
虽然手肘上和肩膀上挂着沉重的行李,但是梁夏心里却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昨晚上提出了继续联系的话,男人也并没有反驳,反而用着惊喜的语气,说着“好啊,太好了”。就像答应了梁夏,可以继续使用他的温柔。就像辽远的海洋的男人的心胸,总是出奇地使人依赖。想到以后还可以常常见到他,梁夏不禁自己哼起跑调的流行歌曲。
有些走调的歌声回荡在热闹的楼道里,还混杂着新生扬高了的打电话声,谁的来电铃声,舍管的训斥声,一下子,混成一片。踢开门时,里面早就来了好几个。
“夏夏你来啦,好晚啊!对了,夏~可不可以换一换,我想这学期睡在下铺……”同宿的李品新边整理着东西边摆出一张故意谄媚的笑脸,“啊,你的眼睛……”
“没事。随你吧。眼睛是长了个小疙瘩,做了个小手术,过几天就会好。”梁夏微微一笑,李品新略显惊异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哇,这么容易……难以置信诶!你转性了……”他立刻穿越地上的重重障碍冲过来,将他背上的背包接了下来,回去的时候还撞到了盆架子。
“不知道眼睛出毛病的是你还是我……”梁夏喃喃着,嘴角牵起一个笑。
“他,顶多变性了。哎~那咱们系的那些女生不得心疼死……没准她们会说是一种颓废的伤感美也说不定的。”白小开早就整理好了,这时候翻着哥们儿带来的大包小包,用鼻子探测着美味体。
“闭上你的嘴,前几天不知道谁还为了那个什么要死要活的……”梁夏用纱布外面的眼睛盯着他。
“夏哥哥,你行行好,别提了哈!我白小开正在奔向新欢的道路上奋勇直前呢,你可不行再打击我!”开开眯着眼睛,细细舔了一口不知谁带来的辣酱,接着大声地咳嗽起来,四处找水喝。
河马把自己的缸子给白小开递过去,“来,压压,小品家的辣酱哪会不是呛到死,你还敢干吃……对了,夏,那个什么是那个什么啊?”
正喝得欢的白小开仿佛又被呛到了,梁夏慢吞吞走过来,顺着他的后背,又使劲儿捶了一下。“如是我闻,不可说,不可说。得,今晚上我还拿它压轴呢!”
“梁,夏!”
梁夏看着笑得死仰八叉的舍友们,心里也浮上了愉快的感觉,但是一想到见不到那个人,便又有些寂寞起来。

第十章

“我是喜欢他的。”这样告诉自己的话,又使自己感觉到了痛苦。
对于这个少年,自己确实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然而那种莫名的宠爱,总是先于思想,不自觉地就发出去了。
在这个夏天的某一天,第一次遇到了这个学生,他就像是一颗冰冷又美丽的钻石,在燥热的夏天里,发出悦目又迷人的光线。然而被抓伤的自己,狼狈到刺眼。以为的擦身而过,却意外受到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孩子的照顾。被他抓住拉到社区保健站和与他说话时,也比平常更加笨拙了。所以借着让他养小猫这种无理的理由,试图建立一些联系。还有些沾沾自喜。后来知道了他就是自己的临时邻居时,不知道有多么雀跃。然而城市里的门板,作用也和坚固的城墙差不多。
从来都没有这样憎恨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不过却力图可以满足他的要求,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担负起照顾的工作。本来并不喜欢看恐怖片,也很惊异于这个对于血有恐惧的少年为什么会执着于这种片子,不过东方的片子对于血腥的描绘还是隐晦地多。“会让人有□一样的感觉啊。”听到这样的话,自己的面颊一定通红了……因为保持着这样心理的,是自己。
不知道在他的面前出过多少次丑了,但是一想到可以见到他,就把别的东西都抛诸脑后。
后来梁夏出去实习的前夜,自己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回到屋子之后也是激动到一夜未眠。
自那以后,也是再也难以压抑了。喜欢这种埋藏了很多年的感觉,就像休眠火山一下子爆发出来,滚滚的岩浆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头颅与双眼双耳淹没,使自己难以感受到别人的感受,只有像海洋一样放纵着自己的情怀。
唯一的变数就是没有想到宋楚杰的出现……那个给了自己第一次心动的人啊。这时候依然可以说着“喜欢”这样的话,如果当时不是……那样决绝地漠视了自己在他家楼下的漫长等待,并且……
很意外的,没有恨或者不值,一直都很满足能够拥有这样的回忆。或许是麻木了吧,但是再次相逢的时候,为什么还会承受一种意料之外的鋭痛……但是其实过去的永远就是过去的了,所谓的追忆也不是没有,但是在岁月的流逝中,就算是再强烈的东西也会渐渐失去色彩。那种恒久的光芒,大概除了钻石没有什么可以保持了吧。这就是时过境迁的悲伤了。
这一切都因为看到了那个在夏天遇到的少年,就像蔓藤下面的荫凉,既使人感觉到清凉,也使人感觉到绝望。是不是恋爱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情感,不问为什么的时候,就匆匆忙忙发生了……
曾经有人形容过那应该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只有驯服与被驯服这种结局,征战的过程便是斗智斗勇。但是自己这种温吞的性子,估计只有当逃兵的份儿了,远远仰望英雄降临就是荣幸……只不过,就是这样的自己,也还是身不由己地披上了单薄战甲。
“小孩子决不信守自己的诺言,青年人极少信守自己的诺言,如果他们真的信守自己的诺言了,那这世界也不再对他们信守自己的诺言。”诗人这样说过。那么微笑着告诉自己,以后我们还会常联系的少年,肯定是在权宜之下才说出了客气话吧。
“老师,你好!”直到在周二的电影课上,看到几乎是最后才气喘吁吁奔进课堂的学生的时候,才知道他所言非虚。“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一贯的狡黠笑容,一样地带着光芒一样的灿烂的笑。也只有亲近他的人知道,这样的笑平时隐藏在类似于寒凉的表情下面。
他坐在了第一排,眼睛上的纱布也已经拆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笑着盯着自己。孙亦远轻轻咳了一下,拿起了微型的麦克风。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干扰,它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对,对不起。”孙手忙脚乱道着歉,手里捏着的细小机器,还是不理解主人的意图。坐在第一排的梁夏也夸张地堵起耳朵。孙不断变换着姿势,试图使这种声音消失。头上冒出小小的汗意时,那种难听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打开U盘,把提前制作好的课件一页页解说。其实孙亦远内心里也知道,对于电影的历史和专业知识真正感兴趣的,并没有几个人,大多数人只是想借助这堂课,来看免费电影的。不过本来就是雅俗共赏的艺术,能够有所收获,就最好了。
实在忍受不了下面显然已经超越了窃窃程度的私语,孙亦远沉默了下来,用目光巡视了一圈各种各样的面孔。“请同学们安静一下!”他很少有地大声说话。用余光去看了一眼第一排的那人,在收到一个无所谓的笑时,就继续讲解了。
“艺术是需要代价的,虽然它似乎可以拯救徘徊在无聊与痛苦中的人,但是它也以一种很奢侈的形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它总是要求着特殊的献祭。它是奢侈而且永远孤独的。所以,有的人只把它当作乐趣,而有的人却把它当做生命来爱着。”他已经不知道是从哪里扯到这里的了,不过台下蚕食桑叶一样的说话声再次大了起来,使他不免充满了挫败感。
“好了,现在开始看电影。”孙亦远无可奈何地将碟片塞进光驱里,找到遥控器。他抬起头来的一刹那。梁夏站起来,跑到大教室的门口,把灯拉灭。暗下去的阶梯教室顿时有了一种影院的感觉。片头已经开始播放了,斑驳的光阴投射在刚刚经过的少年脸上,使他有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今天放的是《天堂电影院》,不需要讲评,只要放完就好,所以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绕着大教室转了一个圈子,站在拉严实的窗帘旁边。黑压压的人群里,目光还是奇迹般地锁定着一个位置。没想到还有学生因为到得晚了些所以站在后面,从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这样神奇的吸引力……不禁在嘴角拉出了惬意的弧度,单薄的人生总算有一些报答了,即使这样的褒奖微不足道。随着剧情的深入,大家都看得愈加仔细,应该说留下来的人都很入戏。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可以经历一次不太一样的人生,对于旁观者来说,都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