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是一场有氧运动,会让人直到窒息.
我不用凝视,都知道,他找错了人.因为他的眼神,和流魄的一样.
那天傍晚,流魄抚摩着石像的脸庞.虽然历经五千年的风霜雪雨,虽然当初的金箔银粉已破碎零落,但轮廓不会变,不再华美,却反朴归真.那个塑像的眼睛,和我的很象.大大的眼睛,微翘的眼角,这样的一双明眸,只有在那清丽出尘的脸上才能鲜活,才使人难以忘怀.
我并不在意,这个身体有多丑,多难看,有多少伤疤和符咒.
我介意的是,他们望向我的眼睛,在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虽然我很撮,很不起眼……
但我,就是我.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穿过黑色宫殿嶙峋的高塔和回廊,我哆嗦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忙捂住鼻子,生怕那个终极炮手嫌吵,把我关到真的囚室里,那我宁愿在这冻死.
似乎听见了我的喷嚏声,窗台上的男子朝这边微微扫了一眼.回眸,顾盼,飘散着淡淡的思愁.
心里猛的一紧!
仿佛已经很多次,我站这样的角落,远远的看着.看着一个身影,看着那个身影的一举一动.那是,一个可以跨越一万年的轻吻;亦或是,一个可以停止一场战争的表情.轻似若无的微笑和叹息,对于我,都很重很重……
很象,和在兰若号上那次一样,在高处,冷风刮过,我看到云层里有一个人.然后我飞了过去,想看清楚……那是谁?
当我清醒过来时,离高塔上的窗台只有几米的距离.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惊讶,甚至有些笑意.
我尴尬的冲他挥挥手,转身,想飞回露台.
"不进来喝杯酒么~" 琼浆般的声线幽幽响起,乘人不备便立即滑入他人心里,拒绝不得.
"好,呵呵,谢谢~谢谢" 全然忘了之前他弃我于不顾的举动.我极其没骨气的,搓着手就飞了进去.
在寒冷和面子之间,我选择生理健康.
没等主人示意,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倒了一大杯酒,咕咚几口便灌了下去.在寒雾冷风中呆坐了几个时辰,我已全身透湿,喝完一杯,不够,再喝一杯.不一会,水晶瓶就见底了.
拿着空酒瓶,打了个嗝.虽然身上是湿的,但也暖和了不少.有酒,有壁炉,要是有个床就好了,这房间是书房吧,怎么这么空.
旁边不声不响的递过来满满一瓶酒,我愣了一会才接过手.抬头看了看他,有点不好意思.
"打扰你休息了.谢谢,我喝好了,这就走."
释淡淡的笑着,说 "不打扰,我没有休息."
这话什么意思?
他没有休息,我来也没有打扰他.意思是,想要我继续待在这?这是好事啊,外面那么冷,你以为我愿意回那个破露台上听真人SHOW么~
总不能干站这吧,我卷了卷身上的窗帘布,问 "我,我能坐地上么?"
释点点头.
我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窗户边上透风,房间内暖和一些,本来身上就湿,如果再被冷风吹着肯定得发烧感冒.
"……你,你真的是那天在庭院里的那个人?"
"是."
"那……那你的头发和眼睛,黑了.不……我的意思是,是……你出卖灵魂了?" 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的措辞表达这个敏感的问题.
"不,这只是一个小法术~与灵魂无关." 释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丝毫不在意,那昂贵的华服和丝绸似的长发会不会弄脏.
"这只是法术?!" 我不自在的挪了挪位置,生怕擦着他哪了.不是所有贵族都象焰摩那个变态,不讲究.
"很小的一种法术,在我出生的时候就会了." 释抬起手,念了一句什么,从我裹着的窗帘上摘下一片孔雀尾羽,用手指点了一下.绿色的羽毛,瞬间变成了黑色.
我惊叹的看着黑色的羽毛,说 "难怪,你能随意的到寒冰地狱来找老婆.我还以为进地狱都得先出卖灵魂呢~"
摊开的掌心如玉,十指修长,羽毛悬空转起,燃起火花,噗-!化成灰沫.
"你为什么来这?"
"我,呵呵,我答应了别人一件事,得做完.所以,就来这了." 我不想告诉他,我来杀人的.不是怕他不信,而是怕他笑话.
端起酒瓶,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暖意过后,酒劲逐渐散发出来.
"嗝~,咳……我说,你老婆因为什么事要离家出走啊?小两口吵架的事,我见多了,尤其是大晚上吵架往外跑的.最多跑到同学家啦,朋友家啦,闹大点就回娘家,找爹妈哭诉.也没见过从天界跑到地狱的~!这又不是北京,从南六环到北五环就花2个多小时."
说完,我拍拍他的肩,开始称兄道弟. "哥们,有什么话直管说出来,男人嘛,总有憋屈的时候~.你看你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喝闷酒,喝了有用吗?还不是一张苦瓜脸.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心里的话不说出来,心结就永远打不开.喝多少酒,失多少眠都于事无补~!"
释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我一身冷汗.这家伙没病吧,我劝他,让他说出自己的苦闷,他却跟听笑话似的.
"你果然很有意思" 释笑够了,轻啄一口香醇的美酒,眼底跳过一丝来路不明的光线.
我仰头吞了一口酒,说 "真的,你别到处乱找,得有重点.比如先去她的朋友、家里之类的地方采点……"
释沉默了会,说 "你,该走了."
"……" 我无语的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天空有些微的发灰,看来是到早上了.头也不回的飞身出去,倒掉水晶瓶里的酒,扯了块尾羽,用火魔法在上面烫出一行字.
咻…… 砰-!!!
装着孔雀尾羽的水晶瓶,在空中转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直直地砸进挂着藏青丝绒垂帘的房间里.
释处变不惊的从容走过去,幽雅的,从满地的水晶碎片中,拈起一片乌黑的尾羽.
上面有一行东歪西扭的少儿体梵文,写着:
[念着倒才猪]
"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地藏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道 "下午的比赛,不似上一场的一打一,体力很重要."
我说 "第二场比什么?"
地藏说 "按惯例,黑区的小组第二场是和其他区的选手对打."
我说 "一个打几个?10个?" 一挑十五应该是我的极限.上次在西霍耶尼,我一挑六,还受了人家一脚.
地藏说 "200个~"
FT……
我说 "黑区一个选手挑人家一个区?!"
地藏点点头说 "你排名前10,和你对打的是仅次于黑区的紫区.紫区有些家伙显露真身后,实力和黑区的差不多,你要小心.另外,第二轮比赛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场上剩最后一名选手即结束比赛.中午那顿,你得多吃点,下午才有体力……"
(╤_╤)一个打两百个……而且人家还会变身……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
"我……" 我无助的看着地藏.
要不要把我为什么排前10的原因告诉他?我真的没有那个实力,纯粹是,在比赛规则中打了个擦边球.
地藏掏出九翼之前给我的青丝帕子,摊在掌心,展开 "把这个吃了.这是九翼送你的,不要拒绝."
我拈起青青玉籽,有些犹豫,道 "我真的没事.那[沸蛇胆]估计是假的,一点效力都没有."
地藏说 "这是九翼的万年[青脂].食者,无毒可侵其心神肉身.你真以为,给你吃是为了那些个春药~?"
[青脂]是什么东西?九翼的脂肪?噫……越是好东西来路越怪异……还是吃了吧,至少能保命.
见我一脸扭曲的吞下[青脂],地藏削我的头,正色道 "[青脂]是九翼每次幻化真身时,分泌的胆汁凝练而成,一万年才出这么一颗.
你要进不了决赛,回头给我吐出来."
我别别嘴,心想,消化了的东西还能吐么~没常识.
地藏起身,取下斜披着长及脚踝的银朱袈裟,示意我站起来,抬起我的胳膊,把袈裟围别在我身上 "[西引]能承受大魔罗的中级魔法攻击,但不能拿来硬拼.一般情况下,[弥雨]能保护你,但是这次,是两百个紫区的家伙.你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器,一到三品印多是防御印,不适用这种战斗.一会我教你四品印."
我颤抖的放下手臂,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身上的银朱袈裟.[西引],这袈裟是[西引]……传说,阿弥陀佛引渡苍生去往西方极乐时,身着的袈裟,名曰-[西引].
我,我得到真的极品了-!!!
深情的望着眼前这个几百万岁的花和尚,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三品印我使得都不熟练,四品印估计更难了.地藏这次没让我掐手指,只是一遍遍的教我认印决,他说四品以上的佛印不是公式,关键在个人的领悟.有点象学英文,先认字母,然后随自己的感悟去组合,组合出来的佛印各有特色,亦是施印者自己的得道写照.
写写背背了一上午,印决基本都记下了.地藏挺满意,说我记性不错,就看临场发挥了.由于我不是佛家出身,对佛道的领悟并不通透,不过只要能使出印决,威力虽不比菩萨佛陀,但也不是别人轻易能对付的.
吃过中饭,小憩了一会,我们便出门去往赛场.
上次"买"的衣服被撕破了,我只好穿着九翼的睡衣,一件青色的薄袍,说是衣服……哎,要不是有袈裟围着,什么部位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就等被人视奸了.
一路上惹得不少人侧目.目光的焦点,几乎都是我胸前挂着的两个骷髅胸章.甚至,头一回有MM对我抛了媚眼.
小组赛第二场,场地换了.不再在房间中,而是在一个类似角斗场的场馆里.
圆形的场地,有六个足球场那么大,场地周围有一圈下陷的壕沟,里面翻涌着滚烫的熔岩,时不时还喷出几十米高的岩浆.
最外围是看台,能容纳上万的观众.主持台上坐着三名督考官,还有两个穿着奇怪的男女,拿着金属棒,男的有点胖,戴个小眼镜;女的则很乖巧,穿着蓬蓬短裙.
我抽到的是13号,也就是第13个出场.
由于前面还有12场其他人的比赛,我暂时和九翼他们待在观众席.九翼很兴奋的拉我去买零食,卖零食的区域,在馆场入口走廊旁边.有各色糖果、肉干、酒水,还有选手布偶和纪念小徽章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
"九翼,这个花是干什么用的?" 我拉了拉九翼的袖子,指着一个装满红色大花的大缸.他已经抱了一堆零食了,也不怕牙疼.
九翼说 "哦~对了,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老板,再给我来一把[血色微笑]~!"
店老板转身,从大缸里捞起一把花,用油纸包起根部,扎了根绳递给九翼.
"喏~这个花啊,叫[血色微笑]~" 九翼朝花束上吹了一口气.
红色的花瓣,展开后露出白色的花芯,是一个骷髅头形状.一般在选手亮相的时候,喜欢哪个选手就把花抛下.大赛会统计每个选手所得[血色微笑]的数量,作为加分部分统入选手总得分.有部分人气很高的选手会因此而进入决赛,因为喜欢他们的人太多,组委会如果不考虑观众的感受,会引起大规模的暴力事件.
九翼说前几界大赛,都没有出现过暴力事件了,因为最厉害的选手和最受欢迎的选手都是同一个人-焰摩.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菊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焰摩爱的是你.不然,HO~我看比夜叉王死得还惨.
买完零食,我们往看台上走去,地藏已经找好了位置.过道里人挺多,九翼怀抱鲜花,走在前面.只那么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自然有人让道~!
我捧着大包大包的零食,挤了半天,说了一路的对不起,挨了无数白眼.没啥可说的,长个包子样就别怨狗跟着,我是认了.
"这位先生,买包……" 忽然被一个小贩拉住,向我推销东西.
"谢谢,我不需要." 我回头看了一眼,表示尊重.
一个小老头似的小贩,穿着破旧的长袍,端着几盒破损了的糖果.我看他的时候,他正好也看着我,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浑浊的眼眸里泛起回忆的幽芒.仿佛见到了一个很久不曾见面的老相识,他忽的松开紧紧抓住我手臂的干枯五指,颤抖着往我脸上伸来.
"先生……先生,您为何变成这样了?" 不敢碰触,却又想证实什么似的,树枝般的手指停在我身前.
"你,认识我?" 我好奇的问.
"认……识" 小老头用力的点点头,说 "先生,您忘了我么?我是酒馆里的那个伙计啊,您经常来买酒的,每次都是我给您烫的酒……"
"酒馆?哪的酒馆?"
"先生,您不记得了吧.自从您走了以后,快有三千年了,酒馆后来生意不好就关门了.我也回了家乡……"
小老头的眼神暗淡下来,有些失落,道 "我,我一直记得先生.记得先生每次来都买同一种酒,记得先生穿的那身好看的白衣服……不,最好看的,是先生.先生的眼睛总是很美很美,象人间的天上挂着的星星."
我笑了,说 "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美."
"不.我,我没认错人,也没说谎.先生,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是谁对您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小老头握起拳头,眼眶红了.
他,认识我.从眼神中我能看出来,即使浑浊,即使年迈,深刻在记忆里的东西不会变.就象,我们凝望彼此的第一眼.
刚想再问点什么,九翼折了回来,一把拉起我就跑 "别闲聊了~比赛开始了~!"
"诶~你,你叫什么!?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我抓起九翼腰里的钱袋朝小老头扔去.
"阿……明.先生~我叫阿明~[巴巴布鲁巴酒馆]的伙计阿明~" 小老头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淹没在人群中.
刚落坐,洪亮的声音从主持台上响起.
"各层地狱的朋友们~魂歌城的居民们~欢迎大家满怀热情的来到寒冰地狱,观看第189346界[地狱铁人三项]大赛~!" 胖男一手拉着蓬蓬裙美女,一手持金属棒,飞到空中.浑厚的男中音从金属棒里散发出来,激荡在全场的每一个角落.金属棒,原来是麦克风.
"今天,是小组赛的复赛赛程.首先,介绍一下本次大赛的三位资深督考官:甲、乙、丁.为了对督考官的人身安全负责,组委会不能透露他们的姓名.另外,由于丙考官在昨天的小组初赛中'身附重伤',不能来参加今天的比赛,特由丁考官接替其职位……请,请各位观众保持素质!比赛还没开始,请勿扔鸡蛋等私人物品.下面,由我的老搭档-曼玉小姐为大家介绍第一组的选手~!"
=.=我K,曼玉……我还林青霞呢.
===========================板栗烧鸡引起的分割线============================
蓬蓬裙扭了扭屁股,发出极嗲的声音道 "各位观众大家好~我是小甜甜曼玉~!下面,我来介绍第一组的选手.黑区的选手是……是.焰摩-殿下!!!啊-啊-啊啊-啊……"
曼玉同志,在发出一阵□般的叫声之后……晕了过去……=.=
焰摩一身拉风的紫装飞身至赛场上,瞬间,赛场被看台上抛出的[血色微笑]淹没了.
"咳,很抱歉各位,由于我的老搭档身体不适.下面由我继续介绍本场比赛的紫区选手~他们是(*_Y*&R%E)*^%^#(……"
出来圆场的胖男后面说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全场都是男男女女的尖叫.
我和地藏无奈的对视一眼,耸肩.
见我瞄他手里的花,九翼回我一个微笑,道 "放心~这个,是给你的!"
我受宠若惊,说 "谢谢,谢谢~"
九翼挑了一只最大的花,抽出来,说 "你要加油哦!" 然后飞起来,把另一只手里的整束花都抛向了赛场……
二十分钟后,曼玉重新回到了主持台,胖男也终于报完了紫区的那两百个选手的名字.赛场上,堆积成山的[血色微笑]已被移走.
焰摩矗立于赛场左边,慵懒的抬起双手,开始戴手套.幽深如潭的紫发徐徐轻飘,一双细长的灵眸始终似笑非笑.赛场右边密密麻麻的站着两百个魔罗鬼众.
当!-当!-当~!
钟声响过三次,比赛开始.
紫区的选手瞬间腾起一大半,占去了空中的有利位置,与地上的选手形成一张[网]的阵形.天上的基本都是魔法族,地上的多是些善于用毒的和肉搏型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