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不介意不在乎，闻人暖知道。朝九的语言一向没有温度，只有说到小夏说到晚五或者贺青衣的时候唇角会不自觉略微上弯。
“小夏她父亲对你不好么？”说到言田塍的时候，朝九的口气也是冷淡的可以。没有一点怀念的色彩。
朝九瞥了他一眼，冷笑：“没有什么不好。”
觉得自己关心过度，闻人暖有些无措，朝九的冷淡也让他觉得有些“狗咬吕洞兵”的委屈。青年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悄悄瞄了眼客厅墙上的电子钟，11点了。有点困。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看样子朝九是不可能先开口的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朝九看了他一眼，像在打量。
闻人暖苦笑，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他越来越不耐烦，警觉自己的底线就要暴露，索性全部挑明：“我一直想知道，我只是个学生，无权无势，有什么能够得你青睐可以帮助到你的。”
“一开始……”朝九选择措辞，桃花眼里闪冷然的笑意：“的确是没有想到要将你牵扯进来的。让你碧海青天只是个巧合。”
“诶？”
“后来，你将碧海青天管理的很好，对敌攻阵，调布遣防，很有风范。”望着苦笑的少年，朝九轻笑：“你知道，‘天下’是以实际势力拟实游戏，知道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你展现在碧海青天的实力并不能让人小看。”
闻人暖自嘲：“所以，你就起了爱才之心？”
“如果你为他们所用，你于我自然是个威胁。”朝九不置可否，接着道：“但是，想把你牵扯进现实的争斗，是在城战之后。”
“城战之后？”
朝九目光清冷，笑意更深，闻人暖却觉得阵阵冷意不断侵袭。
“是啊。上次城战之后。”朝九笑的很愉快，以食指支额歪在沙发上，懒懒的讥诮的看着少年：“你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呢？阿暖，从前我都小看你了呢，竟然可以找到‘天下’的BUG，将‘碧海青天’与‘永乐城’的服务器联系在一起。真是厉害呢。”
咬着唇，看青年要笑不笑的表情。闻人暖并不辩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天下’永乐城和碧海青天城的特别关系的呢？肯定是在我上次告诉你之前吧。”
“第一次，我参加城战，你们趁夜偷袭永乐城的时候。”那时候，听了小申的话，心里的想法就越发证实了。于是，装着若无其事，暗中偷偷调查了制作“天下”这款游戏的公司，加上一些资料，猜测的想法虽不中亦不远矣。
朝九冷笑：“我倒没想到你知道的有这样早。”
“呵。”轻轻地吐出口气，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要紧，闻人暖保持平常心：“就因为这个，所以想把我牵扯进去？”
“恩呵。”凑近少年，朝九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当然还有因为我喜欢你。”
闻人暖不为所动，稍稍向后仰起，低眉敛目：“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喜欢不是没有底线的。一而在，在而三的被挑衅和逗弄，高傲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的喜欢也不允许。“喜欢”也是有自尊的。
看少年摆出了冷静自持，疏离有礼的态度，像对待圣诞聚会那些与他搭讪的陌生人一般。朝九习惯性的扬扬眉，发觉自己内心竟然有点不舒服。
“呵呵。”轻微的笑了，枉顾少年不明显的挣扎翻身挨着少年半躺：“我要肃清帮内势力。”
“我有什么作用？”完全是把自己当作工具来对谈的话，内心发堵的感觉总算没有那么厉害，谁管你对我的态度，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又不是你的谁，心里安慰着自己，心情总算压抑下来：“我没有可以帮你的势力。”
“阿暖你太小看自己了呢，有才有貌的少年不好找呢。”朝九调笑：“你没有没关系，有人有就好了。”
总觉得后面不会是自己想听的话。
“省厅的李厅长很喜欢美貌少年呢。”
省厅的李厅长很喜欢美貌少年呢。
什么意思？！闻人暖惨白着脸，惊恐的望向身边的青年，青年清艳的笑容越发血腥气，语气越发轻柔：“呐，阿暖想什么呢？我自然是不会把你送出去的。”
闻人暖不在开口，怕一开口不能控制自己害怕的颤音。于是，在朝九眼里的少年，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要你做的，只是，以我情人的身份好好与他周旋，让他乖乖为我所用罢了。”
“刚好我也好借你的手办一些事情。”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个！
可笑，自己居然是送羊如虎口。
可笑，自己居然是把自己卖了还沾沾自喜。
所以，自己的选择居然是这样可笑的事情。所以，自己的喜欢居然是这样可悲的事情。还以为，真心以为，会因为这个人走出小申的影子。
还以为，对这个人的喜欢只是那么一点点，真的只以为只是那么一点的喜欢。
“朝九，我们交往吧。”这是一句多么可笑的话？当时的自己，仰起脸问他的时候，内心的雀跃，还以为自己真的作对了选择。
以为可以切断过往，可以向前的选择。现在是假的没有关系，假戏总有真作的那一天。
在街角连自己都以为是假的，以为只是周旋的话，以为两个人都不会当真的话，居然真的是认真的啊。
拿手捂住眼，仰着脸，闻人暖拒绝：“我做不到。”
“小夏会帮你。”
“我做不到。”声音不大，语调坚决。
朝九扬起眉，懒懒的站起来，冷笑着直视捂住眼仰起脸的少年，宽大的浴袍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看起来就想让人扑倒的胸膛。
“我会让你做到的。”
朝九在少年忽然的沉默里，有片刻以为少年哭了。因为少年周身的气息，压抑的叫他都差点忍不住动容。
只是，拿开了少年的手之后，才看见少年干干的眼角，干冷的眼神。
“你……”朝九皱眉。
“你打算怎么让我做到？”
“像贺青衣一样，拿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么？还是强逼我就范呢？”
“你是早就知道贺青衣会去找我的吧？”
“你是有恃无恐，不管我会不会拒绝贺青衣你都有办法逼迫我难堪的吧？”
“你居然是在恨我么？”
少年的语气又快又急，眼睛睁的很大，大的让朝九忍不住想后退。少年的眼神又干又冷，像是南极地带冰雪铸就的雪剑，让人看了觉得心寒还有……心疼。
“我做不到！”最后一句，是挑衅的反抗。
朝九目光冷然，不见生气，也没有被反抗的愤怒，只是这样冷冷的盯着闻人暖。桃花眼原来也可以化成桃花剑的。
“我做不到！朝九，你不要逼我！”少年的声音带了涩意，没有歇斯底里的尖锐，没有退缩，却带了一份心灰意冷的绝望：“我是真的喜欢你，朝九，你不要逼我恨你。”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喜欢。”朝九挑挑眉，见了少年最初的愤怒的惊讶过后，反而从容起来，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你一定要这样残忍吗？”闻人暖第一次觉得无比的苦涩，不同于对顾依申爱而不得的那种苦涩，朝九给他的涩，带了三分冷七分痛：“不要我的喜欢，你难道要我的恨？朝九，你到底为什么恨我？”
“我有说过恨你么？”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戏谑更深而已：“你以为你是谁，值得让我来恨？”
闻人暖心又是一疼，脸像被谁狠狠刮了耳光，火辣辣的疼：“原来一直是我自不量力，自作多情了。”
朝九点点头，笑道：“本就是这样没错。”
闻人暖很想笑，眨眨眼却觉得眼睛生涩的好疼，眼睛疼便觉得头也疼，头疼之后觉得心脏更疼，一抽一抽的，像被绞碎机纠结着翻绞一般，忍不住蹲下身，捂住眼，发出类似哽咽的细碎“呜呜”声。
他知道这样很狼狈，这样很不堪，但是真的疼，很疼。
“你……”朝九迟疑着，想扶起地上的少年，身体刚向前倾了一倾，又顿住，勾起往常般戏谑的笑：“怎么，哭了？”
如果，言小夏在，那么，小夏一定会用那种十分鄙视的眼神告诉朝九说：“小九你还是不要笑了，你这笑法太扭曲了。”但是小夏不在，所以，朝九一直是笑着的，笑容越发清艳，目光越发纯净。
地上的少年没有回答。朝九渐渐也不想出声，偌大的客厅里好象连呼吸声都只剩了一个。
朝九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忽然迫切的想念小夏，小夏在的话，那么她一定会知道怎么办，怎么安慰这个在地上伤心的少年。一直以来，他都只会伤害人，从小到大的教育，教给他的只有怀疑和伤害。这个世界上，除了青衣，晚五和小夏，他不知道怎么做对谁才是最好。
闻人暖让他觉得惶恐，闻人暖让他觉得控制不住他自己的心，闻人暖让他觉得未来不能在他把握之中。
想杀了他，可是，不定人生是否需要一个伴侣，于是，想紧紧将他控制在手心里。朝九不懂处理感情，从小的训练告诉他说，想得到的但不能把握的东西，就毁了。
黑色有黑色的纯粹。言小夏一直没有告诉朝九的是，她最恨她老子的就是把朝九训练成了一个不懂感情的人傀。朝九的表情从来都只有笑，而这些笑，同样是训练下来的产物。 闻人暖对于朝九的不同，言小夏比谁都看的清。不管爱恨，朝九自从认识阿暖之后情感的感知度强了很多。只是言小夏没有预料到的是，朝九会对这样的他产生反弹情绪，以至于不分轻重的狠伤闻人暖。
闻人暖抬起眼的时候就是看见笑的比谪仙还清丽的青年睁着桃花眼盈盈望着自己，视线对视，两个人都怔愣了一下。
看着朝九，闻人暖忽然道：“你说的李厅长是指哪个李厅长？”
“李大伦。”朝九扬眉回到。
“你要他帮你做什么事？”
朝九慢慢坐正，笑容收敛了些：“我要他的通关文件。”这是答应贺青衣的事情，三千万的军火不算很多，但是，如果是过给美国那边，失信是比失镖更麻烦的事情。
“要这个和你要肃清帮派势力有关？”少年的话没有嘲笑，然朝九听出了讥诮的味道。然而不待朝九回讽，他又很快说道：“好，我可以帮你。”
朝九只是看着他。
闻人暖低下头，看他自己的手掌，掌心似乎还有那个人残余的温度，温温的，有着刚沐浴过后香气。
“你不是做不到？”朝九不明白闻人暖在想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刚才明明是自己逼他要去的，现在听见他真的要去了，反而内心颇为不舒服起来。
闻言，少年抬起眼就是轻哼，满是嘲讽：“如果我不去，你想到拿什么来威胁我了？”
朝九优雅点头：“顾依申，或者瑶。”
“你是一早就算计好的了是不是？”
朝九依然点头，恰到好处的尊贵，唇角愉快上弯，就好象迎接的是美好的赞美一般：“除了，你主动提出要和我交往这件事。”
“我一直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卑鄙的一个人。”少年的声音是认命一般的淡淡自嘲。
朝九略带遗憾的道：“你看，这就是你的错了。”
闻人暖居然也笑着承认，说：“诶。”
朝九有点不安。
闻人暖说：“是以你情人的身份对吧？”
朝九想想，点头。
“那么，”少年的笑容称不上开朗，但绝对是温和的，温和的在这样冷清的别墅里让人觉得无端端生出一股不怀好意的冷意，朝九笑容不变点头示意少年继续，少年于是接着笑道：“那么，以后，我们就好好以情人的身份相处吧。”
如果，一开始没有这样的选择，就算结果是一样，那么，过程也不会相同吧，或者，没有选择自己不会狼狈和可笑。
闻人暖蹲下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前居然是心疼着朝九的。
既然如此，闻人暖冷冷的想，就算我要下地狱，也一定要把你拖下去。喜欢你如果一开始就是个错，反正都已经是错了，我已经把自己赔了进去，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输的，就算不折手段，我也要你把你自己给赔进来。
朝九轻哼了一声：“这算你的条件？”
“当然不是。”闻人暖摇着食指，笑容温暖：“你不是答应和我交往了么？我们早就是情侣了哟。”
朝九想起自己确实是答应了，不过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听少年这样说，便点点头。
“忽忽，我累了。”伸了不大的懒腰，少年笑看着青年，忽然凑近，飞快的亲吻了一下，马上又笑眯眯地跳开，歪着头道：“这是晚安吻哟，亲爱的。明天见。”
朝九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走到了楼梯旁边正转过头来看他：“对了，亲爱的，你是GAY吗？”
朝九坐在沙发上看他，慢慢地弯起唇角：“不知道呢。”
少年哦了一声，便轻快的上了楼。
朝九把玩着水晶玻璃杯，透明的液体清澈到底，一眼便可望穿，青年的眼神却慢慢浮起似玩味又似茫然的神色。
闻人暖回到客房，再不能伪装，睁着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头尖锐的疼，不是痛，只是疼，疼是比痛更锐利的一种感觉。
从背包里找到安眠药，倒了两颗干吞了进去，不管怎样，保持好的精神才能持久的作战。
所以，因为药效的作用，陷入沉睡的少年没有发现，那个清丽如谪仙的青年在他床边盯了他半宿，不知道那个青年用指腹轻柔的抹去了他在睡梦里才溢出的液体。
翌日醒来的少年，茫然四顾，看见坐在窗边的青年时，吓了一跳，几乎跳起来，见青年没有什么反应，到口的嘲讽吞了进去，凝神看去，才看见青年闭上的眼。
睡着了啊？这是第一个反应。
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第二个想法。
这样也可以睡着？反应过来青年是坐在椅子上只穿着浴袍就睡着的时候这是第三个疑问。
轻手轻脚的溜下床，闻人暖看着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息露出大半春光的青年，这似乎是第二次看见朝九睡着了的模样。闻人暖弯下腰，与忽然睁开了眼的青年面对面互视。
“嗨，早安啊。”闻人暖率先直起身向眼神明亮的好象根本没有睡着的青年笑着招呼。
朝九定定的注视了几秒退后了两步的少年，然后起身，整整已经半滑的浴袍，开门出去。
“诶？”看青年整完这一系列动作，闻人暖略显苦恼的用食指敲敲太阳穴，嘟囔：“这是什么情况啊？”
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黑暗界生物起床的特殊反应？真是神奇的不得了啊。
早餐桌上，朝九盯着碗里的米粥，桌上几个配粥的小菜，看向闻人暖，闻人暖笑眯眯的说： “吃啊吃啊，我特地做的呢，味道还不错哟。”
实在不能怪朝九困惑，这样的情况换了谁都会怀疑的，有谁昨天晚上还一副恨的人咬牙切齿的模样，第二天早上就对他好的无微不至呢？
“那么，以后，我们就好好以情人身份相处吧。”这是少年昨天晚上说的话，难道这就是情人的相处模式么？
“怎么不吃？亲爱的，难道你是怕我下毒么？”少年歪着头问，笑容温朗。
朝九挑挑眉，认真想了想，饶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不出来，还是认真吃起来。虽然已经吃过一次了，但是，不得不说，闻人暖的厨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关于李厅长的事，过几天我考完试就去办。”喝了一口粥，闻人暖主动提及。
朝九瞟了他一眼，默默喝粥。
“你是说，小夏会帮我对吧？”闻人暖歪着头，笑看着青年，恰好的开朗俏皮：“什么时候能先见见她？”
朝九勾起唇角：“想通了？”
闻人暖沉默了一会，笑容有点垮，表情是强做的欢容：“如果，这是你的希望。”
朝九露出嘲讽的笑容：“恩，这是我的希望没错。”
闻人暖没再说话，推说吃饱了，直接拿了包便出门去了。留下朝九优雅的缓慢的一口一口小抿着粥。
闻人暖晚出早归，朝九一直留在别墅内。只是两个人碰面的机会却不多。谁躲的谁，两人其实拿捏不准。对于闻人暖来说，这是一场赌注，赌注是自己和朝九。闻人暖确信自己不会输的更惨，他要的是朝九的全部。喜欢在他给的痛里夭折，闻人暖要他比自己更痛。
别人眼里的闻人暖是淡漠的，是疏离的，是温和的，是有礼的，是聪明的；顾依申眼里的闻人暖是温柔的，是善良的，是调皮的，是任性的，是高傲的，是脆弱的。朝九眼里的闻人暖是只桀骜的家猫，是虚伪的，是有趣的，是让他困惑的，是多变的，是傻气的，是自作聪明的，是软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