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的躁郁----面影
  发于:2009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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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识的那些搞音乐的朋友大都也是一穷二白,生活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还有比他们活得更为窘迫的。李思文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有时看到有些地下乐队的人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就不顾自己也穷得叮当想,主动掏钱买饭给他们吃。周子裕提醒他要明眼辨人,做人不能太善良,可李思文还是经常同情心泛滥。
不知不觉又到了冬天。这天傍晚,李思文买完菜走在回兰泽家的路上。为了方便,五人都是在兰泽那儿一起吃饭的。寒风嗖嗖吹过,他捂了捂松开的围巾,顶着风往前走。走近他家那栋房子时,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李思文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
“咪——咪——”好像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李思文寻声一路找去,终于在楼下的矮树从里发现一个纸箱子,箱子里躺着一只看起来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小猫浑身雪白,看上去好像快被冻僵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叫声。
李思文的同情心再度泛滥,忍不住把小猫抱回了家。
“哟,你从哪儿买回来一只猫啊!”周子裕惊讶地看着他。
“我哪有钱买……是在楼下捡回来的,它好像被人扔在那儿了,这么冷的天,怪可怜的……”李思文把猫交给迎上来的兰泽,转身去厨房做饭。
“李思文你真是雷锋转世。”周子裕哼哼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
“哎呀它在舔我的手哩!真可爱!养一下也没啥不好吧!”兰泽已经和小猫玩上了。
“舔你?它是饿了吧……”宋彦也跑过去看了看小猫,“家里还剩几罐牛奶,给它喝一点吧。”
“好啊——啊,天冷,叫思文把牛奶先热一热……”兰泽跑去打开一罐牛奶,到厨房让李思文加热。
“这年头的人咋这么狠心,它才多大一点儿就不要它了……”刚从学校回来不久的赵希之摇头道,随即一拍脑袋:“喂,你们真想养它么?”
“它这么小,应该吃不多吧,养着也没啥问题。”宋彦温柔地摸着小猫的皮毛说。
“不是这个问题……你们可要知道,在这里养宠物也是要‘上户口’的,听说上一个牌就得几千块钱呢!”赵希之说。
“哎呀怕什么,这边多少人偷偷养狗都没去上牌,只要不被寻检队的发现就行了呗。”宋彦不在意地说。
“这小东西摸起来真暖和,感觉还不赖……”宋彦继续逗小猫玩。
兰泽把热好的牛奶端出来放到地上,小猫立刻扑上去,贪婪地舔了起来。
“养吧养吧,多可爱啊……”兰泽高兴地叫道。
“兰少,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想养它?怕是只会把它养死了……”在一旁上网的周子裕给兰泽泼冷水。
“还敢说我……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兰泽白了他一眼。
“吃饭了!”李思文从厨房里端盘出来,向众人招呼道。
冬日里,最幸福的时间莫过于一家人围在桌前,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一边聊天。这五人虽然不是亲人,却也在这段甘苦与共的日子里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饭桌上,大家开心地说着自己一天的经历,喝饱了的小猫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一派温馨的景象。
“兰泽,周子裕说得没错,真怕你养不好它,哪天再一不小心把它弄死了……”李思文忧虑地说,“而且你们仨白天都不在家,它一个人……不,一只猫在家里,也挺郁闷的……”
“也是哦,我们白天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没人陪他……”
众人都有工作或学业要忙,没时间也没闲钱去照顾那只小猫。在商量一番后,大家决定把它送给他们常去的“海月”酒吧的老板的太太——她人很温柔,特别喜欢小动物。
在李思文他们还没退学时,他就发现周子裕每周多少会有几天夜不归宿,周末除外。现在他们出去一起住了,周子裕几乎就没有再那样过。
一个周四的晚上,李思文有课要教。教课结束后,已经快十点了。他一个人孤独地走在繁华的市中心街上,准备乘公交车回家。当他走过某个酒吧时,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那好像是周子裕!
李思文很是惊讶,偷偷地跟了上去,也进入了那间酒吧。
他会惊讶,不只是因为周子裕这么晚了竟跑出来泡吧,还因为,那间酒吧不是一般的酒吧。“禁色”当初满城找场子时,他们都知道的,那间酒吧是一间GAY吧。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乐队是不会去GAY吧里表演的。“禁色”也不例外。而现在周子裕却一个人来到这里……对了,他说过他喜欢的人也是同性……难道……李思文不敢再想下去,一路尾随着他进入酒吧深处。
周子裕朝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走了过去。那儿已经坐着个年轻的俊美男生,显然是在等他。
天啊,那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已满十八岁的样子……未成年人……李思文在离他们不远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用外套上的帽子遮住头,畏畏缩缩地偷听二人的对话。
“Joe,你终于来啦——”那个少年开了口,撒娇道。他的声音甜腻得让李思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Joe?是在叫周子裕吧……他紧张地继续偷听。
“我今天来,是最后一次跟你说清楚,不要再成天打电话找我了,也不要发那么多短信。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周子裕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不要这么绝情嘛~这阵子一直都见不到你,人家超想你的~”
呃……好肉麻……李思文的鸡皮疙瘩再度窜起。
“可是我不想你啊。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吧,我只是玩玩而已,并不想谈恋爱。”
做……做?!李思文大惊失色,猛地抬起头来。
“HI~帅哥,你一个人吗?”李思文眼前突然一暗,一个娘娘腔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他慌慌张张地仰头一看,只见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高大男人矗立在他面前,正向他抛着媚眼。那胖男人居然还穿着一身性|感连衣裙,胸前两团肥肉挤得像是有B罩|杯。李思文被吓得不清,赶紧摆手:“不……那个……我、我不是……”
“讨厌~你明明就是一个人~要不要跟我一起做些愉快的事呢~”胖男人径自走到他身边坐下,满是毛的粗壮手壁擅自拉住了李思文的外套。
“啊啊……请、请你放手!我真不是……”从来没有跟“禁色”的成员以外的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况且还是这么一个恐怖的GAY……李思文从心底往外涌起厌恶感,甚至反胃想吐,但是受过的教育还要他维持着最起码的礼貌。
那胖男人还是不放手,想要进一步抱住他。
“不要过来!!”李思文终于受不了了,大叫着从他身边挣脱。
“李思文!”身旁传来冰冷却惊讶的声音。
完了……被他发现了……李思文心惊肉跳地转过身去,正对上周子裕那惊诧又愤怒的脸。
李思文尴尬得要死,逃也不是,站也不是。那胖男人见状,哀怨地说:“什么嘛!原来你们俩是一对啊!”
听到他这么说,原本和周子裕一起的少年也拍案而起,大声对周子裕说:“你是有了新欢所以才对我避而不见的吧!”
本来气氛就很温和的吧里现在更是静了下来,周围的人都看向这纠缠不清的四人,期待着这出伦理剧将会如何发展。
李思文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边,顿时全身神经紧绷起来,感到一阵窒息。
周子裕知道李思文怕被人看,赶忙拉着他往大门外走去。那美少年还欲留下他,他只得说:“你也一块儿出来说!”
三人急促地穿过吧里的人群,来到门外。凛冽的空气让李思文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Joe,看你这意思,就是要他不要我了?”少年怨恨地瞪着李思文。
“我说是,你满意了吧?以后别再缠着我了!”周子裕无所谓地摊手。
少年气哼哼地白了李思文一眼,转身折回吧内。
“我……”李思文正欲向那少年解释,却被周子裕拦了下来。
“你来这种地方干吗!”将李思文拉到一处僻静的街角,周子裕怒冲冲地质问他。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李思文没好气地顶回去。
周子裕愣了愣,一想也是。静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这地方人有多混杂,我很担心你。”
“我也担心你啊,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到店里去啊!”李思文吼道。
“回家吧。”周子裕叹了口气,率先向附近的车站走去。
夜晚的公车上人很少。二人一前一后地坐了下来,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街上昏黄的灯光照得周边的景物一片凄凉。
李思文觉得这一路的时间过得比平日漫长很多。好不容易到了站,两人又维持一前一后的距离下了车,往家走去。
回到家,打开门,在黑暗中摸到开关,开了灯。暖气已经开始供应,屋里很是温暖。
李思文疲惫地脱下外套,一屁股坐在旧沙发上。周子裕则是慢条斯理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走回客厅,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之前上学时你也经常晚上不回宿舍,就是去那个地方了吧。”李思文终于忍不住问。
“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周子裕不动声色地说。
“就是今天晚上。我下班后路过那时看到你进去,一时冲动就跟你进去了……对不起。我不该刺探你的隐私。”李思文整理了一下思绪,主动向周子裕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现在看清我是个多么龌龊的人了吧?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呢?以后还是少和我接触为妙。”周子裕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不!我没那么想……只是……你不是有一个喜欢的人吗?可是刚才在店里听你的话,好像只是和那个孩子玩玩而已……你这样,既伤害了那孩子,又、又对不起你喜欢的那个人吧……”李思文小心翼翼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果然不能原谅精神上出轨的行为啊。”周子裕笑了出来。“虽然我也和你一样暗恋着一个男人,但是我们俩情况不同。你说只要兰泽高兴你也就满足了,可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好像一直就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包袱。我从没见他真正高兴过。你明白的吧,如果看到兰泽伤心难过,你会是什么感觉……我就眼巴巴地看着他活得愁云惨淡,却一点忙也帮不上。看到他郁闷,我比谁都难过啊!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开心起来……我没你那么强的忍耐力,这种日子对我而言是种折磨。如果不在另一处宣泄一下,我会难过死的……”
认识周子裕以来,这是李思文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平时那个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周子裕不见了,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和普通人一样为爱情而苦恼的年轻男人。等一下……他说他“眼巴巴地看着他活得愁云惨淡”,这就是说——那个人现在也在北京?而且还离周子裕很近!按时间推算,周子裕大一时就经常晚上去GAY吧……那时候他们的生活重心只有那所大学,莫非那人跟他们是同校的?之前周子裕还说过,他高中时就跟自己一样喜欢一个同性……根据这一切来猜测,结论只有一个——那人跟他们高中就是校友了,大学也考上了同一所。会是谁呢?李思文对高中同学都是漠不关心的,不清楚到底有谁跟他们考上了同样的学校。想到这里,李思文也无能为力了。他顿时觉得周子裕比自己还可怜。至少他现在能每天都见到兰泽,而周子裕退学后就离那人更远了。
“对不起……”李思文满心内疚,再度向周子裕道歉。
“你没必要道歉的。”周子裕又恢复了平日那高高在上的表情,“我已经决定不再去那间酒吧了。刚才你也看到啦,我跟那小子说得一清二楚了。”
“你……以后你再难过的话,就跟我说吧……虽然我知道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你的话……但是……我可以陪你的……”李思文不安地望向自己的同居人。
“谢谢。你不会看不起我吧?”周子裕苍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点血色。
“不不不,绝对不会的!”李思文拼命摇头。
周子裕惨淡地冲他笑笑。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后,李思文和周子裕的感情比以前好了很多。难兄难弟,说的就是自己和周子裕这样的吧,李思文心想。
临近过年,“禁色”被不少场子请去表演。过着忙碌而充实的生活,不知不觉,年关将至。学校放假了,赵希之回老家了,剩下四人都早已和家里闹翻了,没脸回家去。这个年,只能在北京过了。四人的生活还是很拮据,李思文被生活磨练得完全掌握了精明主妇的诀窍。以前不喜欢出门,更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现在为生活所迫,必须天天去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一分一厘都要斤斤计较;每逢节假日附近的超市搞打折促销活动,他也得冲进去跟一大堆家庭主妇抢廉价的日用品。其他三人有空就会去跟他一起,虽然干不好讨价还价或者跟女人们抢东西这种事,帮忙拎一下东西还是力所能及的。
托之前多场演出的福,在过年前他们终于有了一点闲钱。年三十晚,在李思文的巧手下,四个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兰泽他们的客厅里房东留下的小电视。三十晚上电视一直开着,锁定在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虽然没人看,但是过年一定要有那个气氛。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夜空也不时被高高窜起的烟花照亮。楼下有大人孩子的叫声和笑声。在这种合家团聚的时刻,不想家是不可能的。不过谁都没说出来。为了完成梦想,为了把乐队做好,大家牺牲的都太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擦干泪水,继续坚定地向前走。
春节期间,“禁色”好不容易也能给自己放个小假,趁机休养生息。年初三晚上,四人集体去“海月”喝酒——当然,李思文去了也只会喝白水或果汁。而这天晚上,“海月”的老板刘哥给了李思文一个重要的消息。
“刘哥,我们给你那只猫还好吧?”一进门,兰泽劈头就问。
“好得很!你们嫂子已经把它养成一只肥猫了,哈哈哈哈!”王哥爽朗地笑着,看到李思文,连忙招呼道:“思文啊,你之前不是逢人就打听一个叫罗啥……”
李思文浑身一震,急忙说:“罗天宇!”
“啊对对对,罗天宇。你嫂子前些天代替我去参加个聚会,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好像知道一个叫罗天宇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位,不过据说那姓罗的人确实是几年前从S城来的,也在某个乐队里呆过一阵,不过后来那个乐队解散了……”
李思文激动得嘴唇直打颤,话都说不出来。其他三人见状,私下开始嘀咕起来。
“你们跟他高中就是同学,知道这罗天宇是谁么?”宋彦问兰周二人。
“我跟他同桌两年下来他都不咋跟我说话的,你问兰泽。”周子裕撇撇嘴。
“我也没听他提过这个名字啊……”兰泽也摇头否认。
“这就怪了,连你们两个都不知道……可是看他这一年下来一见搞乐队的就问人认不认识那姓罗的,想必那个人对他一定很重要!”宋彦推测道。
“咱直接问问他吧……”兰泽提议道。
“我估计他不会告诉我们的,他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跟我们是只报喜不报忧的,什么苦事都自己埋心底。”宋彦叹气。
那边三人议论纷纷,这边李思文“唰”地扑上前去,抓住刘哥的双手问:“他、他现在人在哪里!”
刘哥也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便条交给他:“喏,这是你嫂子他朋友给的罗天宇的住址,不过是两年前的地址了,现在那朋友也和他没联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搬走啥的……”
“真的很谢谢您!也帮我跟嫂子说声谢谢!”李思文说完,就一阵风地冲出了酒吧。
刘哥和在场的三人都呆住了。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以来,李思文一直都很有礼貌,遇事也很冷静,像今天这么激动到失态的样子,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纸条上写的住址离市中心挺远。李思文打电话给信息台查到了坐车的路线后,就急急忙忙地冲向了车站,也不顾现在已经晚了。
这班公车很旧,一路颠簸个不停,还咣当咣当地响。李思文一路都在想,自己见到那个人后,要跟他说些什么,差点坐过了站。
慌忙地跳下车,环视四周,发现这地方很荒凉。周围都是破破烂烂的低层小楼,不过眼下好歹也是过年,倒也有些窗前挂了红灯笼,还有点过年的气氛。向路人打听清楚后,他找到了罗天宇住的那栋楼。进楼后一片漆黑,走廊上的自动声控灯早就坏了。李思文只好摸黑上了最顶层,借着手机的微光找到了纸上写的房号,敲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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