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鸟巢nest
鸟巢nest  发于:2009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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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正在……呃,整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大伙咋咋呼呼就聊开了。我看着名字相像,就问了一下,果然是观国他弟。小伙子一下子熟络开来,聊几句原来大家都看美剧,聊了几句越狱他兴奋起来就打开了手提,说是要给我推荐一部片子。
然后我就看到了屏幕上的一个视频。
“《蓝宇》?”
“呃……”他吸了一口气,然后我们互看了好几秒钟。“师兄……你——看过?”
“嗯。”我心虚地点了下头。
“哇。”林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所以……你也是?——”
“嗯。”我再点了下头,然而笑容已经溢开在脸上。
“哇。我是——”他不禁看了看身边的人群,放低沉了声音,“我是第一次遇到,呃,同类。”
“我也是。”我支着下巴,不胜欢喜。
然后两个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独自聊了很多。这孩子第一次遇上同类,又惊又喜,兀自说了很多寻找同类的经历,以及一直以来多多少少集聚的幽怨和寂寞。
之后在路上碰过两三次,我心里是挺喜欢这个透露着几丝羞涩青嫩的师弟,不禁怀疑观国到底与他有多亲,而那件事情,他知道了吗。
然而眼前这个人——
头发染成半蓬松的亚麻色,眼睛上一圈深色眼影,单边带着个耳环,上身是米色紧身衣,下身一超低腰牛仔,露出的肚脐旁搭着只摸探不止的手。而林渊,正看着这只手的主人,笑得浪荡恣意。
一行人渐渐逼近,显然他也看见了我。先是一愣,然后用一种迷样而□的眼神一直盯着我,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我还未从物是人非的人生感叹中回复过来的时候,便接到陆寻说在附近接头的电话。
“喂!你小样的怎么来了?”
“看你那大便脸就知道是明天开课了不是?”
“你才大便脸!浑小子……”一掌推在他头上,却被被半空截住,拉着上了街对面麦当劳。
“你还在看house那老头子吗?”
“怎么了,他长得挺酷的——”我反驳。
“算了。你猜怎么着,我最近无聊,就看《拉字至上》——”
“等。那不是女同性恋的么?”
“是啊。不看不知道,女人和女人也可以这么翻江倒海——”
“得得。”我又看见这家伙可爱端正的脸上又开始带着佯装纯真的兴奋黄色表情。
“唉——吕永城,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性向。”
我心里一跳,脸上波澜不惊,“要是地球上每个雄性生物都有你一半……纯真,我就跳楼去了。”
“好好。不说。不说。”陆寻被奚落一番,开始乖乖地嚼起汉堡包。
我总是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他可以凝神欣赏《海上钢琴师》,也可以为每一个精彩的黄色暴力笑话而得意不止。粗俗和高雅在他身上和谐统一,但更多时候那股嬉笑怒骂和猥琐嘲弄塑造了他表面甚至内心的语言。
细想的话,作为这个年龄的男性,这样的言行也许是再正常不过,但是内心深处的我总希望这个看得过多也自以为稚嫩不再的他能抓住一些可贵的昔日纯真与真诚严肃。
或许这些让我多少心寒的一面是他的伪装,而内里到底想保护的是什么则无人可知。
一杯可乐喝完,我拍拍肚子上厕所。
正洗着手,镜子上一个人仿佛已看我良久。
“嗨……”我哼出一问候。
“你怕什么?”不知何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如此冰冷且充斥着怀疑。
“什么?”
“我已经自由了。但是看看你,你这个懦夫。”
我又惊又气说不出一个字。
“每次我看见你,你总要忙着走……学习?上课?呵?你只是想逃吧?你就那么怕吗?”
“林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永城。”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
“我可以……带你……进入——我们的圈子。”他凑近我,慌忙间我发现自己无处可退,“你还是——处男吧?”湿软的气息从耳边吹进,然后一个激灵,他把手压在我的□上。
“你!够了!”我脸一绷,使劲把他推开,踢门而去。
“你怎么了?”
我抓了一把陆寻的薯条塞入口中,掩饰着仍惊惶抖动的手,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此刻脸红心跳,裤子里的物事在从未有过的刺激下蠢蠢欲动。
“永城?”
“遇上个神经病。”我拿过可乐嗖嗖喝下半杯。
“永城。”
“我没事。”
“不……那可乐,是我的。”
走出麦当劳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到底是谁能让你这么生气?你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过话来着。”
“我……他……我不想说。”半晌憋出一口气。
转眼间已快到宿舍。路灯昏黄。
在惶恐和气愤过境后,一种奇妙的感觉如涟漪般晃荡开去。他的发稍扎过的耳垂,烧灼般炽热,淫靡的耳语从那桃色嘴唇溢出,刺激着每一根神经,还有他欺压过来的身形,隔着牛仔的滚烫的手心的强压……
这就是多年将欲望乃至飘忽而过的想法都压抑抹杀的结果吗。此刻的心猿意马,此刻的不可控制,竟然仅仅由那寥寥数语和微不足道的□引起。
吕永城啊吕永城,你就那么失败?
“喂——”一手搭在我肩上。
我猛一躲开,如同受惊的兔子,抬头,是陆寻既意外又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
“嗨!吕永城!”林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浑身一颤,连忙转身,他那鬼魅般的身影从阴影中渐渐显形。
“你是谁?!”陆寻大概推测到他就是我刚才撞见的人。
“我只是想和他说两句……永城!我知道你,我了解你。你喜欢的是男人——”
“你闭嘴!”我浑身被愤怒和恐惧击中,跨几大步来到他身前。有意无意地挡住身后陆寻的视线。
他看了我半晌,抿了抿嘴。
“永城……我喜欢你——”
我的脑海瞬间空白。
“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林渊凑到我耳边轻轻喃道,然后脚步声回荡开去,最后在夜色中不见。
我盯着自己的脚,从发稍到脚趾头都僵硬了,我不敢转身,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寂静像一头潜伏的怪兽。
好像过了好久,陆寻来到我身边。“那个人在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我深呼吸,转过身,做好判决的准备。
“所以你真的是——GAY?”
为什么每个人都问我这个问题?
“对。对!我他妈就是!”得到答案满足了吧?那就离我而去好了!都滚蛋啊快点来个爽快!
“别!永城!不要生气!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我转身,手臂上感觉到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
“我不介意!真的!你不用感到……你不用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我不介意!”
我终于崩溃,再也没有力气面对任何的承认或拒绝,我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
这竟然就是我的两次出柜,真他妈刺激!
老天你想玩我也不用这样啊!一个叶尝,一个陆寻,你以为我能承受多少的失去?
“听着,永城。不过就是同性恋罢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无聊的人,我还是你的兄弟。”
我抬头,笑了。
陆寻看着我硬是愣了愣。
“对不起……谢谢,兄弟。”
“……”
我已经不想去想了,这一个月来,我好像已经把一辈子要想的都给想了。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疯掉。未来怎么样我不管了。都由他去吧,谁让我这么倒霉?谁让我是同性恋还喜欢上自己姐夫兼最好的朋友?
叶尝。
对,叶尝……他会怎么想?
那个牛皮灯笼可不像陆寻,陆寻什么没见识过?
但是那个叶尝,像绿茶一般澄清的叶尝。浅浅地笑着看你一眼,然后翻开那本老旧发黄的《追忆似水年华》的叶尝。
我像逃避什么似的狠狠闭上双眼。心里被刺伤的某处,大概真的不会痊愈了吧,那种被遗弃的感觉,一个人的感觉……
“喂!要不上我家吧!”陆寻大大的笑脸。
“什——”
“看你这可怜样!走!我们去看《house》去!”
“可是我明天还要上——”课字还没来得及说。
“现在早得很!别罗唆!”陆寻拉着哭笑不得的我走出校门。
“他很差劲——”
“他嘴巴毒,喜欢攻击别人弱点,然后自己暗爽。”
“但是他不令人讨厌。因为他不虚假。”
“他的存在就是讽刺其他人的虚假,揭穿那些人的自私自利。”
“他喜欢恶作剧——”
“像一个任性的小孩。跟一个残疾人抢残疾人车位,他就像没有长大,纵容着毫不在乎地暴露自己的自私。”
“看着这样的他,却恰恰满足了我们内心深处某部分被压抑的欲望,而正是这种压抑让一个人变为‘成人’。”
“他乐此不疲地宣扬他的观点——”
“他认为人性自私,人生黑暗,不相信光明面,也不承认人性美好。他会用尽一切精力去揭露它,甚至不惜进行破坏,并因此感到快乐。”
“虽然他有时也会去压抑自己……”
“不过总的来说——”
“嗯,总的来说,他是一个——”
“混蛋。”
“没错。”
陆寻撅起嘴把可乐罐里的最后一滴吸干净。House由于良心大发此刻正在屏幕上扮演好好医生,火眼金睛谈话间就诊断出眼前女孩的不适实乃怀孕引起。
我到冰箱里取出另一罐可乐,返回的时候,House已经放弃游戏而恢复了本性,忍不住毒语连珠并且一拐一拐地离开了诊室。
“所以……你一直瞒着我这件事情。”
“什么?”我看着house一个老男人在那里装可爱扮无辜,一时反应不过来。
“同性恋!”house惹来老老幼幼一顿骂,陆寻不得不提高声音。
“噢……嗯……是啊,难道你想更早知道?”我犹豫着把电脑的声音调小。
“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感觉怪怪的,原来我一直以来认识的你不是全部的你。”
“本来就不会是全部。”
陆寻看着我,一时语塞。
“谁会认识全部的谁?”
“我还以为这种论调只会是我发出。”陆寻不再看屏幕。
我扯扯耳朵,突然之间迷失表达下去的方向。
陆寻把视频按停。
这会儿轮到我吃惊,如此认真的陆寻是第一次看见。
“我……觉得好奇,是不是承认了这个事实让你觉得——怎么说——失落?……消极?”
“怎么,我就不能消极?”
“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陆寻眯起眼睛,带着一种刨根问底的闪烁的兴奋,“我感觉中的你……比如说——对于小说中爱情的描写,或者说情感什么的,会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和好奇,你会充满激情地挖掘——甚至和我探讨,但那更像是一种旁观的欣赏和一种无关伦理美丑的赞美……”他盯着我。
“谢……”
“可是,现在会不会……感觉,置身其中,然后——我是说作为一种被歧视的性向而开始滑入当局者的消极中。”陆寻发表完看法,径自点着头。“对。这就是——我想问的。”
“应该说……是吧。我是有点,不知道未来的路。”
“对,我知道。”陆寻点头。莫明其妙的,那一刻的心灵相犀。
“你观察得很仔细。”
“因为我——最近自己就有这样的感觉,还有就是,你的上一次——”
我明白过来,那会儿在他家过夜,聊了很多。
“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就给我这种感觉。”陆寻继续说。
“你有时候真的是敏感得让我害怕。”他偶尔会静静地盯着你,像是他什么都知道。
“呃?真的?没有,我是乱猜的——啊,开玩笑。我最近也觉得很累。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刚开始一切都很新鲜很刺激,但是慢慢地,快乐就到那里了。好像两个人的尽头就那么明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尽头的感觉很清晰——对我来说。她说我不够爱她。我说我——真的不知道爱是什么。”陆寻的眼睛很黑,特别是他刚说完话,沉默地看着你的时候。有一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那之前的女友呢?”我有点恍惚,不过已经习惯。
“差不多。我好像每次都会走到同一条死胡同。”他摆摆手,漫不经心的感觉又回到他身上。
“那你最开始是喜欢她们什么地方呢?”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挺好的,就试试看。”
“也许你还没有找到真正适合你的那个人。”
“对——也许是……嗯。”
“那继续看《house》吧。”
“好。”
House开始和他那暧昧的wilson玩绕口令。
屏幕上那对人开始以男人独特的方式眉来眼去中。
春天还没过去。我重新开始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建筑图纸,质疑着自己报这个专业的初衷。
放下课本,摁停电脑里嚣躁的音乐后,就可以听见雨后的鸟鸣声。
这样的日子容易挑起感伤,特别是刚开学的悠闲时光。虽然舍友在外依依不舍地尽着最后的狂欢,此刻的我却欢迎着脑中装下一大堆功课的时光降临,让我远离某些情感,逃避某些人事。
这几天我总把宿舍门关上,起因是开课第一天,林渊悄悄潜进来过。
我专心地看着课本,直到发觉他在我身后抚弄我的头发。
我下一大跳猛一转身,而他,居高临下撑着椅子眯起眼睛斜斜地勾起嘴角凝视着我。
“你想怎样?”
“我想你。”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暧昧的语气简单地说出。
“噢……可是我不想你。”
“唉……”他叹口气,看向别的地方。
“听着。”我站起来与他水平,“你是观国的弟弟,我不想看到好朋友的弟弟变成这个样子——”
“变成什么样子?”他把目光甩回,“你觉得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对你有感觉了,但是你一直回避,你一直不想正眼看我!不想看到你真正的想法你真正的欲望!”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自己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欲望!”我本能地反驳。
他看着我,深深的眼影像把他的眼神藏到更深处一样,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温柔。
“你寂寞吗?”
“我——”想后退,“这是我的事情。”最后的抵御,逃避的眼神告诉自己它是多么脆弱。
“好。好。”他摊摊手,作放弃状。“我不逼你。”
他退到门边,“你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
“我号码。”
我低头抿了抿嘴,接过。
他最后看我一眼,关门离去。
毕竟是个孩子而已。我这么感叹道。突然想起自己不过比林渊大一岁,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也许这只是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吧。静下来一想,自己明哲保身的态度也无可厚非,不过是一个外人,他又了解我多少,任性的孩子。
能进入这学校里建筑专业的孩子,学习都应该不错,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那孩子把大学看成什么了。想起观国,有那么一个完美的哥哥,而自己又是一个不能正面示人的GAY,想必也辛苦。
以前的时候,观国也不少提起林渊,看得出颇为宠着自己这亲弟。不过这两人长得……
观国甜美恬静的笑脸悠悠掠过我脑际,然后林渊的大大黑黑的眼睛——
还有那唇……心虚地觉得,虽然第一眼看见他街头流莺般的放浪形骸,觉得那装扮甚是刺眼而不自然,当他以相比之下略为清淡的装扮出现在我宿舍的时候,的确有一股眼前一亮的吸引力。
又或者是我悄然间融化了多少年来的冰冻,心底那条虫子蠢蠢蠕动着。他的声音从翕合的唇里像诱人的春风从耳际吹入心房——
为什么不呢?
心脏被狠狠啄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那不再是林渊的声音,而是我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不呢?
闭上眼企图屏蔽那如烟雾般缠绕的景象,身体却起了不受控制的反映。
骂了一句,我狼狈地跑去厕所。
好不容易过完一个混乱而心烦的星期,星期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我走到学校不远处的旧书摊众多的小巷游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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