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肆寂----鉴微
  发于:2009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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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掠下山去,见颜朗从客栈里出来,一把拽住他腕子。
“又去找你师兄了?”纪扬笑道,“刚才算我的不是,这东西给你,权当赔礼了。”
颜朗手里被他硬塞了块玉牌,不明所以,再一看眉头一跳,这小子竟把令牌抢过来了。
这时几个武当峨嵋弟子追了过来。纪扬一笑,往颜朗身后闪。
“交给你了,颜护法。”
颜朗怒道:“谁是你护——”
他话没说完,几柄剑已朝他刺了过来。颜朗闪身避了,纪扬却始终在他身旁躲着,如影随形,让人想要攻击他就不免对颜朗刀剑相向。
峨嵋的小丫头杀红了眼:“再护着他就连你一块杀!”
颜朗有口难辩。旁边武当弟子道:“他怕是早就改投了霄云教,还跟他罗嗦什么!”
颜朗只用剑鞘防着,转眼一瞥纪扬,却见他更出格,迎面一剑冲他刺过来,他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颜朗挑开那把剑,纪扬笑道:“你心疼我了?”
颜朗怒道:“闭嘴!”
“喔?”纪扬笑得更欠揍,“害羞了。”
这时一柄剑冲颜朗肩头削去,纪扬一指头弹过去,铛的一声,剑断了。
动手那几人脸白了,纪扬对手里还提着半截断剑的男子道:“敢动我的人,对不住了。”
那人撤步时已来不及,纪扬飞袖一卷,那男子一口血喷了出来。那柄断剑还在他手里,剑身却已插进了他的腹部。
霄云教其他几人也赶下山来,见那人情状,曹贤道:“李左使说你心不够狠绝对看错了,把人弄成这样半死不活的事,也就你干的出来。”
峨嵋派的小姑娘怒道:“妖人……心肠歹毒!”
曹贤摇头道:“峨嵋的?啧啧,连骂人都这么没力度,不愧是名门正派。”
邵其风俯身看了看那人伤势,叹了口气。转眼瞥见半截的剑尖断在地上,用脚尖踢起来。剑刃冷光一闪,插进了那人胸口。
武当峨嵋那几个小字辈的见了,一时脸色惨白,进退不得。
颜朗皱眉,把牌子递给个武当弟子道:“这东西你拿去还给杨掌门,说颜朗改日登门陪罪。”他说着看纪扬一眼:“走吧。”
纪扬笑道:“也玩够了,一会儿等人追下来麻烦就多了。”

交易

当晚几人住在曹贤的别庄。颜朗想起白天的事便没了睡意,起身出了门。
纪扬房里没人,倒是屋顶上有两个身影一闪而过。一人是纪扬,另一个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罩。
纪扬道:“霄云教要做的事从来不假手他人。霄云教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地追回来。至于你想要的东西,若是有本事,你不妨从我手里抢。”
黑衣人道:“我信你有那个本事。但你时间已经不多,报仇之日恐怕你活着是等不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天山做什么,你这身子骨即使能拿到赤水魄也是虚不受补,说不定还会让你死得更快些。”
纪扬冷笑道:“你练成秘籍之后少林峨嵋最先遭殃我倒是信,只不过报仇这码事,假手于人始终不够畅快。更何况我还盼着霄云教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平白把秘笈送给你,让我门下众人如何自处。”他说着冲屋檐下边的人道,“你说是不,颜护法?”
那人见有人来,再没说话,纵身跃入林中。
纪扬舒了口气,转眼瞧颜朗:“怎么还没睡?”他说着跳下来,凑过去笑道,“我猜猜……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颜朗不跟他扯,直接问他:“那人是谁?”
纪扬笑笑,转身往屋里走:“小贼罢了。”
颜朗一手拽住门板:“他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
纪扬微笑:“没什么。”
“说实话。”
纪扬看着颜朗,片刻笑了笑,说:“拿不到天山赤水魄,三个月后的十五就是我的死期。”他顿了顿,“有话进房说。”
纪扬中的寒毒每月十五发作,冰寒彻骨,让人生不如死。纪扬这五六年里一直靠着其风的药续命,却也抵不过寒毒日积月累渐渐把身子掏空。这几回发作越来越厉害,不止十五,平日里动用内力过度也会发作,其风说是这这样下去撑不过四个月。
好在这毒也不是无法可解。邵其风数年来对纪扬的寒毒束手无策,只因为缺一味药引,赤水魄。这赤水魄出自天山,十年一回凝结,其性极燥,做药引来解寒毒最好不过。这一回纪扬便是要上天山取赤水魄来做药引。
纪扬道:“因此我跟你定下三月之期,不过想叫你帮我拿到赤水魄,你若是不愿意,现在就走我也不拦着。”
颜朗审视他片刻,淡淡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纪扬一怔,听错了似的,半晌苦笑道:“能得你这么说,我就是真死了也不枉了。”他说着随手倒了杯茶递过去,颜朗没接。
纪扬苦笑:“你还真是防着我。这茶我刚沏了还没来得及喝,上好的老君眉。”
颜朗直接把那杯茶泼了,逮着纪扬手腕一翻,他手心里还沾着些白粉末。
纪扬吹了手上的药末,说:“眼神不错,就是太不给人面子。特地从其风那里讨来的特制蒙汗药就这么泼了,你不心疼么。”
颜朗冷笑:“确实可惜了。”他说着两指头从纪扬袖子里捏出个纸包,纸皮刚才让纪扬捏破了,里头还剩着半袋白粉。颜朗揭开壶盖全撒进去晃了晃:“别浪费,趁热喝了。”
纪扬拎着茶壶嘴角发抽,半晌才说:“……你这是让谁附身了?”
颜朗风淡云清:“没谁,入乡随俗罢了。”
纪扬挑眉:“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还想听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来武当?”
纪扬一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刚才那黑衣人你也看见了,知道他是谁?”他不等颜朗猜,压低声音道,“武当掌门杨荆,你可猜得到。”
颜朗略一皱眉。
纪扬道:“燕楚钦手里有套秘笈,前几个月消息让杨荆知道了,私底下跟我交易,说是愿拿各大门派的气数跟我换那套那套功夫。他知道我一直想着报仇,先抛了个饵过来邀我去武林盟会。”他说着一笑,“他多半也是想着让霄云教被人群起而攻之,他好坐收渔利。我这回偏就谁也不动,专找他晦气。”
颜朗淡淡道:“武当掌门德高望重,哪会如此不堪。”
纪扬笑道:“你当我信口雌黄也无所谓,他这回白来一趟,肯定还有下次。到时候我把他面罩撕下来让你瞧瞧就是了。”
颜朗道:“那套功夫就是白天你使的那一手?”
“是。那里头也就那套含英化骨还能使得出来,别的……”纪扬说着一笑,从怀里掏出本绢册丢给颜朗,“这是那套心法,你自己看看。”
颜朗打开看了两页,皱了眉头,再往后翻,眉头却是越锁越紧。
“这……根本气理不通。”
纪扬道:“确实,按这上边的口诀有底子的练了得气血逆行,没底子的又练不出门道,先破后立也不是这么个练法。 我看了有月余也没琢磨出来,偏巧这套秘笈前几年还在江湖上掀翻了天,光说有名头的为这个搭上命的,就不止十几二十个。这么揣着倒成了祸端,真要说扔了又不放心,怕再惹出什么事来。”
颜朗道:“说到底还是怕让谁捡去练成了,到时候难对付才是真的。”
纪扬笑道:“私心自然也有,更何况这是楚钦的东西,我拿来看看也就罢了,随手再送人情哪还对得起他。”
“这秘笈他怎么得来的?”
“他娘写的。”
“喔?”
纪扬道:“他娘是个才女,遍观天下武学写成这么一套含英咀华,囊括了心法、轻功、剑法、拳脚、擒拿,这五门里也就那套擒拿含英化骨还算精妙,其他的招式匪夷所思,让人就是想练也无从下手。”
颜朗道:“既是没人能练成,那这套武功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纪扬苦笑:“若是知道消息是从哪走漏的,不消我说,楚钦第一个宰了那人,当初就为这他差点赔了命进去。”
颜朗道:“说起来祸因全在那造谣的人身上,能掀起这轩然大波,那人倒真不是简单角色,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
纪扬道:“这事确实值得琢磨,我已让曹贤暗中查了。我露了功夫出来,那人早晚也要找上门来,到时候再慢慢计较。”他说着起身,把绢册收起来,“不管怎么说,有麻烦总不至于寂寞。”
颜朗瞧见纪扬领口有样东西在烛火下晃了一晃,他狭起眼:“你戴着什么东西?”
纪扬一怔,见他目光落在领口,有些慌。他按着领口说没什么。颜朗却已伸手去拽那条链子,说让我看看。
纪扬往后退了两步,一不小心撞翻了凳子,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响。
颜朗的目光从纪扬的领口滑到他尴尬的脸上,淡淡道:“想是我看错了,当初让你扔了的东西哪还能再找回来。”
他说着转身推门而出,掩了门却是轻轻一笑。
没想到他把那把锁又找回来了。
当年他送纪扬去剑南的路上,纪扬看上了把小银锁,耍了赖非要。颜朗被他缠得没法子买了下来,却偏没给纪扬,自己揣着逗他。小狐狸为这个跟他怄气直到剑南城外,临别时颜朗把那把银锁给了他,纪扬端着架子又不要了,小爪子一挥把那把银锁扔了出去,连个响都没听着。
刚才拽着半截锁头露出来,顶上还缺了个角,可见当初被摔得不轻。
他早知道纪扬是个念旧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对往事记得也这般清楚。
当初检着纪扬时就知道,能招得青城派三番五次追杀的不是个简单角色,知道他是霄云教少主之后反倒释然了。霄云教的事颜朗早有耳闻,事不关己,再惨烈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真让自己碰上了,却总觉得不能不管。那小孩任性还好哭,难逗的紧还动不动就记仇,说到底没一点好处,自己居然一路把他护送到剑南,确实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当初的心思。
纪扬小时候的笑模样,两眼一弯,虎牙龇着,天真可爱。如今笑的不同,上佻眼狭起来,水光盈盈,算计藏在眼底,越发动人。
颜朗对他这种作态最不耐烦,视而不见。于是纪扬笑得越发灿烂,心情甚好。
吃早饭时颜朗瞧见饭厅一角有个猫窝,四五只小猫眯着眼拱来拱去。曹贤说这边暖和,叫人把猫窝搬了过来。纪扬溜达过去,拎起只小毛团,顺着毛问起名字了没。
曹贤笑笑说:“养来逮耗子的,你随便给起个名也成。”
小黑猫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憨态可掬。
纪扬来了灵感,戳着它的小肚子说,叫小朗吧。
……小朗。
曹贤在旁边闷笑:“好名字,不用避讳么。”
纪扬逗着猫说:“不用,颜护法哪能跟个小畜牲计较,是不是?”
颜朗铁青着脸,抄起剑出去了。
曹贤道:“你俩感情还真不错,青梅竹马外加患难与共果然跟咱们这些不一样,有他跟你一块上路我就放心了。”
纪扬表情严肃:“你这话说的占我便宜,教主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托付给别人了。”
曹贤笑道:“便宜能占一点是一点,等你出了这个门便宜就让人家占了去了。”
燕楚钦进屋道:“都打点好了,随时能上路。”他说着回头看院子里,邵其风正逮着颜朗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监督着纪扬早晚服药,一天几回一次也不能落下。
曹贤说拿到解药就回来,教务有我们处理着,教主你放心就是。
临别前纪扬还嘱咐曹贤给他把小朗养好,说是既然叫了这个名字自然得差别对待些,耗子蟑螂什么的就别让它啃了,等什么时候再来住的时候得看见它和颜护法一样精神才算放心。燕楚钦直接喷了,难为曹贤还能一本正经地答应下来。

平局

曹贤等人送纪扬和颜朗出了山庄,又送了一程才道了别。
一路上颜朗话不多,纪扬跟他说十句还换不来他两三句应答,纪扬苦笑。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颜朗置若罔闻。
纪扬从后边瞧着颜朗,他脸庞棱角分明,薄的过分的嘴唇总是紧抿着,眼睛寒星一般。听说这种面相的人最是薄情,却又不尽然如此。颜朗笑起来时,眼里也有温柔,只不过要见上一回是难上加难。
纪扬曾经找邵其风配治面瘫的药。其风说那玩意儿麻烦,不如痒粉见效快成本低,实在不行点笑腰穴也成,保证他笑到断气为止,教主你想整谁?
纪扬干笑,没谁,随便打听打听。
颜朗抬头看天色,回头道:“看着要下雨,在这路边找店家等雨过了再赶路?”
纪扬眯着眼瞧了瞧天:“不用,再赶一段就能进郧阳,到时候有地方休息。”
颜朗进了郧阳才知道纪扬惦记着的落脚地是什么地方。
远近闻名的秋水苑,门匾是花魁婴枝姑娘自个儿提的。都说字如其人,真见着了,果然分毫不差。
眼如秋水眉如远山,堕了风尘的女子带着几分梅竹之气,着实难得。饶是颜朗见了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一曲古琴听完,纪扬独自去了后院与美人温存。颜朗靠在廊下看雨,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觉想起自己闭关那几年,一到雨天便是这样,抬头看石缝里点点滴滴。
雨渐停了,夜空里星子寥落。夜风刮得紧了些,颜朗紧了紧衣领。兜头一件衣服蒙上来。颜朗回头,正迎上纪扬一个趔趄跌过来。
纪扬嘴里酒气逼人,笑吟吟地凑过去:“你怎么还在这儿……”他顿了顿,整个身子蹭过去,做恍然大悟状,“喔……你不放心,一直等在这儿?”
纪扬酒品不好这事,颜朗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这三个月我替燕楚钦的差事。你既然出来了,那我回去睡了。”
纪扬扯住他:“哎,那我睡着了有人偷袭怎么办。”
“纪教主武功高明,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
纪扬开始胡搅蛮缠:“那不一定,有人趁我睡着往房里吹迷香呢?”
颜朗微笑:“这你可以放心,这种事只有阁下的手下才做得出来。”
纪小爷也不生气,瞧着他一甩扇子,边摇边笑道:“你真该多笑笑,长着张这么合人胃口的脸,却整天绷着,可惜啊可惜。”他说着还拿扇子去挑颜朗下巴颏儿,啧啧有声,“借着月光这么一看,另有番情致,果真妙人。”
颜朗不动声色,眼却微微狭起来。反观回去还倒真是月下看美人,够精致。溶溶醉意漾在潋滟眼波里,真正妙人。
纪扬摇头:“你这人让人琢磨不透。刻意惹你却又不见动怒,倒是我白费功夫了。”他说着笑的神秘,“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些能让你动容的法子。”
“喔?那倒要请教了。”
纪扬慢慢收了扇子,拈着扇柄一指走廊尽头:“不忙,不如你到我房里去,咱们慢慢说。”
“纪教主,麻烦你自重。”
纪扬笑着说:“哎,整天叫教主多见外。我小时候不是还管你叫颜哥哥来着哈哈哈……”
他话没说完话就看出颜朗表情明显一僵,于是笑得更加开心,凑过去拿扇子掩着嘴,眼神特真诚地叫了声,颜哥哥。
颜朗的脸青了。
纪扬正笑着,突然脸色一冷,先前的醉意全没了,喝道:“什么人!”
随着他一声喊,有人在屋檐上几个纵身欲逃。纪扬扇柄一拈,从扇骨里齐齐射出十来根银针。
那人一声闷哼,捂着肩膀。颜朗正要追上去,却总觉得那人声音在哪儿听过。
这时纪扬捂着左膝,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颜朗无暇顾及那人,一把撕开纪扬捂着的地方,他小腿被一根六棱钉刺伤。
颜朗给他起下暗器,封了他几处穴道,扛进屋里扔上床,开始翻邵其风留下来的解毒药。正找着,就听纪扬凄惨的声音响起来,颜护法甭找了,我估计是没救了,你过来我最后有点话想跟你说。
颜朗过去坐着,纪扬一脸憔悴地说:“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我想方设法把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什么吧。”
颜朗皱眉:“先别说这个,你有解——”
纪扬凑过去打断他:“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到死还能没报答从前你救我的恩情。我想以身相许……”
颜朗脸色骤变。纪扬羞涩地大喘气:“……估计你也不稀罕。所以临死前我想告诉你个秘密。”
颜朗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刚才我压根没看见那人朝你这边发暗器,麻烦你先告诉我这暗器到底是从哪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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