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夜叉
  发于:2009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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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争吵并没有进入到凌子信的脑海,不过那高亢的音量却让他清醒了一点。再次睁开眼睛时,天使蹲在他面前皱紧了眉头,似乎被这个样子吓到了。
青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卡利利多尔斯看,毫不示弱。
“你……你还好吗……?”话一出口,天使就后悔得要死;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会好?!“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想起来了……这个天使,是曾经在人界的时候和菲利斯大人在一起的那位。
“就算我死了……”凌子信的声音像被沙子磨砺过一样粗糙沙哑,“……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你们……”
“……”现在的卡利利多尔斯根本无法反驳他的话,犹疑着问出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你……真的接受变成恶魔的仪式了吗?为什么要那么做?”
“没有为什么……那种方式能更接近他,就去做了……”
已经不再是天使的凌子信,理所当然地回答。
“如果失败了,会死的……你不怕吗?”
凌子信无声地笑,“……如果死了,我的灵魂也会去找他!”
天使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咬紧了下唇。
尽管重建的工作已经进行得足够迅速,天界也依然没有恢复往日的繁华。
就好像爱美的妇人为了掩盖脸上的斑痕,却使用了劣质的遮盖霜一样,在已经半废墟状态的土地上树立的各种崭新的建筑物,和土地本身形成一种奇妙的违和感。这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应该是曾经最威严高耸、无论从多么遥远的地方只要抬头就可以望见其尖顶的中央教廷。
在旧址上建立的白色新塔,从高度和威严的程度来说,只比已经消失的那座统治权象征建筑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目前居住在里面的人,是这个包括天界和地狱统称为上界的空间里,新的统治者。
御座上的男人,一手托着腮,一手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座位的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豪奢的银色长发像波浪般在身后展开,有几缕从肩头上垂落下来温柔地盘在他交叠的腿部。
男人微皱着眉头,闭着双目。
“那么,伊扎雷……”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低低了开了口,“就是说巴尔贝利特已经向这里攻来了是吗?”
“是的,路西菲尔陛下。”忠心耿耿的心腹在男人身边恭敬地弯下了腰。
“嗬……!前一阵子还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会儿又主动跑来了,可真是奇怪的男人!”路西菲尔轻笑起来,微微张开了眼睛。
和发色几乎相同的眼眸,瞳孔中是一对狭长的深灰色瞳仁。
“负责拦截和追捕的人马,似乎全部都有去无回,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连眼线都没有逃回来一个?”
“很遗憾,没有。”
路西菲尔把身体后仰,困扰似的说,“真伤脑筋,难道非要我亲自出手吗?”
“属下认为,人海战术还是有用的,那位大人总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不要想得太乐观,我们的兵力在推翻初光的时候就已经折损了大半,还要分出一部分来追查初光和‘那个人’的下落。况且恶魔的队伍中,也不能排除因为仰慕巴尔贝利特而反叛的情况。以他的名望来说,难保不会有一呼百应的情况出现!”
“这个……巴尔贝利特不是出了名的很讨厌与人交流的吗?”
再次微笑起来,路西菲尔修长的食指点了点额头,“你知道恶魔们的脑子里只承认什么吗?是强大!他们只服从足够强大的君主,况且就是有人喜欢巴尔贝利特那样的调调儿。”
“这样的话,”伊扎雷的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路西菲尔陛下,现在的状况不是很糟糕吗?”
“是啊,是很糟糕。”不过新君的脸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有哪里糟糕的表情,依然一派悠闲自得。“对不对啊,菲利斯大人?”
从一开始就在王座下静静地听着二人对话的男人,正是换了一身正装的菲利斯。
“怎么敢让您称呼我为‘大人’呢?”他咧开嘴笑笑,“我这个人脑子很笨的,那么复杂的事情可不要问我,我只管听从您的命令不就好了吗?”
“如果让你去追捕巴尔贝利特的话,你有几分把握呢?”
“老实告诉您吧,半点儿也没有!就算是在已经解开我身上束缚的现在!”
“这种话,可实在不应该出自有‘战神’之称的米菲斯特菲利斯的口中啊!”
“可别扣这种高帽子给我。”菲利斯苦笑了一下,“就算我根本没有能够跟他抗衡的能力,您大概也打定主意要让我去了吧?”
“我是对你有信心啊,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你应该有办法的吧?”
“除了硬碰硬,没有别的办法。”耸了耸肩膀,菲利斯叹了口气,正视着银发的光之子。“我不在乎是不是还有命回来,我只要你保证一件事!”
“你那是什么口气!”伊扎雷的怒吼被路西菲尔抬手打断了。
“你说。”
“保证沙利叶的安全——否则的话,我的灵魂也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为什么会突然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凌子信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卡利利多尔斯自己也不明白。
孤身一人想要带着一个无法走路的伤患从拉哈勃的领地里逃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最初只不过是抱着猜测的想法看看是不是拉哈勃绑走了希达,没想到真的被自己猜中了。可是见到希达以后要怎么办,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啊~~真可恶!居然穷追不舍!!!”卡利利多尔斯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大批的追兵包括拉哈勃自己,仍然紧紧地追着两人。
地狱这部分的地形他并不熟悉,可是除了一直拼命的往前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是自己的话,说不定还能跟拉哈勃打个平手,可是现在的情况,他连反击都做不到。
“……为什么要救我……?”凌子信被他扛在肩上,用披风裹住只露出头来。
“你不要问了!我也不知道~~再问我就要后悔了!!!”卡利利多尔斯把他抱紧了一点,单手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凌子信被折磨得全身好像只有一把骨头似的,轻得让卡利利多尔斯觉得害怕。
拉哈勃的鞭子在空气中发出凌厉的叫声,追上了他的脊背。卡利利多尔斯脚下踉跄,勉强站住脚回身挡开了对手的下一鞭。
“我说……卡利利多尔斯呀,你这是在干什么?”断定自己处在优势的一方,拉哈勃好整以暇地放慢了脚步,“难道说你也受到他的诱惑了吗?”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打算回答,卡利利多尔斯沉默着举起了剑。
卡利利多尔斯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可是跟拉哈勃比起来仍然占下风,实战经验比起狂躁好斗的疯狂君主来说更是少了很多。不仅如此,他还要顾及到已经撑不了多久的希达。
实在太冲动了……什么都没想就把人带出来,到头来还要落得自己也活不成吗?并不是后悔做了这件事,而是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这一点,让他觉得焦躁。哪怕再强一点点,只要再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强一点点说不定就不一样了!!!管它是拉哈勃也好、路西菲尔也好,都不能够让软弱的自己左右摇摆,不想被他们玩弄在鼓掌之间。
如果说只是一味地相信着光之子而不去思考的话,也许能更轻松一点吧。可是“怀疑”这东西,一旦滋生了以后就会无边无际地长大。最初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疑惑而已,稍微仔细推敲了一下却发现一切都不对头,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渐渐的和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道路拉开了距离。
自己相信着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面对着的是什么,真实又是什么——这些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或者理所当然认为“就是那样”的问题,如今一一摆在他面前,不得不去正视。
他并不是全盘否定了路西菲尔,虽然对此人所下的命令有了质疑,可是作为人臣,他知道自己应该遵守的本分和不能超越的范围。而且更多的推论和猜想都来自身边这个怎么看都不觉得可靠的恶魔,甚至于要说菲利斯是有意挑拨也未尝不可。
可是,从接到杀初光的命令那一刻起,自己的心就已经产生了动摇。
那并不是被委以重任的自豪感,而是螳臂当车的无力感。他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就算菲利斯不说,他也很清楚自己和初光的差距有多大。路西菲尔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这跟明明白白要他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他并没有愚忠到被仰慕的人推下悬崖,还要高兴地说“真是太荣幸了”这种程度。
总之,晋升为智天使长时,以为比之前更贴近路西菲尔的那种骄傲,瞬间被击得粉粉碎了。
“喂,天使……放我下来……你自己可以离开的吧?”
“不要!”卡利利多尔斯抹了一把自己脸上溅上的血,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漂亮不漂亮了。
凌子信叹了口气,“我很感谢你……但我并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这个样子根本逃不出去,不要逞强了……”
“我没有逞强。”天使的眼睛直视着面前一步步逼近的拉哈勃,“我只是认为,你很了不起——虽然我也一直很讨厌你,但是在对那个人的感情上面,我认输了。”
“我跟你说,巴尔贝利特大人来找你了……!”
凌子信睁大了视线模糊的眼睛。
“所以,请你坚持一下,在见到巴尔贝利特大人之前请你坚持住!你对巴尔贝利特大人的爱到了什么程度,展现给我看吧——!!!”
虎口被拉哈勃的鞭子咬到,卡利利多尔斯丢失了手中唯一的武器。拉哈勃迅速地抽出自己的佩剑,向他身上招呼上来。“智天使长!你的人头我接收了!!!!”
“竟然这样死在这里……真不甘心!哥哥……对不起!我真是没用!菲利斯你也一定会嘲笑我吧?!可恶!你敢笑我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闭紧眼睛搂住凌子信,卡利利多尔斯在心中如此呐喊着。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天使悄悄睁开了一边的眼睛。
挡在身前的高大身影和背后张扬的棕色卷发,怎么看都觉得那么熟悉。
“我说,我哪里有嘲笑你了啊?”最近耳边常常响起的声音,一如既往无奈的口气,“全都喊出来啦……天使大人!”
“菲、菲、菲……!”
“嗯哼~~!就是我!”男人回头给了他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挥开手中那把大得夸张的剑,带出一阵丁丁当当武器断裂的声音。“做得好,天使!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仗剑的男人威风凛凛、豪情万丈地拦在拉哈勃和卡利利多尔斯之间。棕色的长发迎风飞扬,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毫不在乎地向表情阴毒的拉哈勃展开无畏的笑容。
“你还真是会挑时候出现啊……”拉哈勃向长久以来第一次与自己面对面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战神’——米菲斯特菲利斯!”
“啥……?”发出愚蠢惊呼声的是卡利利多尔斯。
“好久不见,拉哈勃!你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啊!”菲利斯兴高采烈地一扬手,“美人果然生气的时候也是美人啊!”
“多谢夸奖——”拉哈勃低低地笑起来。“像你这样败兴的家伙果然什么时候都很败兴!!!”
“别这么说~~这么久不见了来个热情拥抱做招呼吧?”
细长、银亮的剑尖指着菲利斯地喉咙,拉哈勃眯起了眼睛,“我们两人之间确实应该好好‘招呼’一下了!你,和我,在七君主里大概都是排位和实力不相符的人吧?我虽然没兴趣去争什么第一、第二的,不过跟你这位实际上只在巴尔贝利特大人之下的‘战神’——倒是真想过几招看看!”
“真~~是~~的~~小拉真伤人~~总是把你喜欢的男人放在第一位~~~!”菲利斯抹了抹眼角,回头瞄了一眼惊呆了的卡利利多尔斯,扯下手腕上的一串链珠扔到他手里:“天使,拿着这个,这样无论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去没有路西菲尔眼线的地方,你怀里的小不点儿快要撑不住了!”
“好……!”卡利利多尔斯把逐渐昏迷的凌子信放上肩头,跑了几步像忘记了什么似的回头大喊:“我告诉你!!!菲利斯,你竟然敢欺骗我!这笔帐我一定会讨回来的!你给我等着吧……!大男人说话……还要带颤音……实在太恶心了……”
后面似乎还喊了些什么,不过随着天使逐渐跑远而听不太清楚了,菲利斯除了抽动嘴角哭笑不得之外,做不出其他表情来。
“好啦好啦~~小拉,我们来亲热地叙叙旧吧……!”
被天使抱着一路跑,凌子信迷迷糊糊地几次要闭上眼睛,他告戒自己不可以睡过去而用手指狠狠抠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直到又听见有人在说话,用力地一掐才又缓过神来。
“希达……?!你是希达……?!”
温润的,好听的嗓音。
“天哪!怎么会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琥珀色的长发在眼前摇晃,和发色相同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样子,几乎要涌出泪水来。
“沙利叶大人……”
“是我!希达……!不要怕,没事了!”
“……沙利叶大人……我……找到他了……”凌子信轻轻勾住了男人的手指,开心地说,“我找到他了……”
“我知道……我知道……乖孩子,不要说话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沙利叶温暖的双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伤口也都不疼了似的,凌子信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失去所有感官知觉。
沙利叶尽可能地,轻柔而迅速地把凌子信伤痕累累的身体包裹在自己制作的小小空间中。
“这是谁做的?”身材高挑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沙利叶身后。
“拉哈勃。”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沙利叶无法掩饰地颤抖起来,“……强烈的,嫉妒和憎恨的气息。”
宽厚的手掌握住面前那瘦削的肩,仍然无法抵消对方的不安,“情况糟糕到连‘匙’之沙利叶都没办法了吗?”
“我不知道……!这些伤口所产生的毒素已经渗透到他身体的内部,一点点地消耗着他的生命!经历过那种仪式后还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就算我能够让表面的伤口愈合也没办法挽回那些流失的生命……!!”猛地转过身,沙利叶抓住了男人的双臂,“乌兰——!”
“请你帮帮我……!!!”
名叫乌兰的男人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什么事?”
“请帮我找到巴尔贝利特!这孩子身体里有巴尔贝利特的一部分力量,如果他在的话,说不定这孩子还有救!”
“……”
“求求你!乌兰……!!!你一定办得到的对不对?!”
“好像,不管什么人都能让你如此倾尽全力,”男人的语气不知为何掺杂了不快,挣开沙利叶的手臂捏起了他的下颌,“沙利叶,你别忘了……我是付出多大的代价把你从路西菲尔那里换回来的——再来求我的话,你准备拿什么来交换?”
美丽的琥珀色瞳孔里,映照着男人略带残酷的微笑。沙利叶垂下肩膀,轻轻地,开合着无力的嘴唇:“我还剩下什么,你就尽管拿去好了……”
男人眯起蓝灰色的眼睛,手指抚过沙利叶线条美好的脸庞,轻缓的低语:“很好,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手里抓着菲利斯给的链珠,卡利利多尔斯在大厅里焦急地来来回回转圈。匆匆包扎了身上的伤口,脏衣服还没有换,甚至连脸都没有好好洗一把。这对爱干净又爱漂亮的智天使长来说,简直是比天地毁灭还要可怕的事情。
然而如今的卡利利多尔斯,并没有余暇去顾及这个。
“别转圈了,卡利……我不是告诉过你,越到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的吗?”推门而入的男人,正是刚刚告别了沙利叶的乌兰。
卡利利多尔斯像绷紧的琴弦突然松懈下来,惶惑不安又不知所措地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哥哥!”
继洛菲凯尔之后出现在慕鹰羽面前的男人,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
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男人用明显是笑容的表情轻轻说了一句:“哎呀,真是惨烈。”尾音刚落,他的身体轻巧而迅速地后退。
额前的几丝头发飘然落地。
“哦呀哦呀,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巴尔贝利特?”男人丝毫没有慌张,用手指捏起短了一截的前发,拂开:“对于好心来告诉你最想找的人的下落的我,就用你的剑来欢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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