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夜叉
  发于:2009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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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鹰羽倏然地停滞了动作。
就好比是一台机器,在输入了某种指令之后,开始精密而机械的运算和搜索,最终完成命令的时候会发出“滴——运算完成”或者“滴——发现目标”的提示音。
此时,慕鹰羽的脑袋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他在哪里?”
“我那里。”男人笑笑,步履悠闲地向慕鹰羽走过来,“我说,你不应该跟我道谢吗?我可是特地从混沌海的深处,一路跋山涉水、过关斩将、辛苦非常地才找到你的哟。”
“他在哪里?”
“你除了这几个字其他的话都不会说吗?”
“他在哪里?”
“……”面对如果再得不到回答就要用武力的慕鹰羽,男人为难地皱起了眉毛,“真是麻烦,七君主每一个都是这么任性的人。”
抬起头,男人灰蓝色的眼睛里映照着慕鹰羽没有表情的脸孔,“想找回那孩子吧?做笔交易吧,前任——撒旦王!”
握了握手中的刀柄,菲利斯用眼角瞄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啧,许久没有运动,到底是不灵活了啊!”搔搔头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可不要因此而嫌弃我哟~~小拉!”
“不敢。”菲利斯的冷笑话没有让拉哈勃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这个看起来神经大条的好色男人,迄今为止,除了巴尔贝利特之外,还没有在任何人那里尝过败绩。
地狱的战神——这称号并不是白得的。
不管对自己的实力有多么自信,拉哈勃一向不会轻敌。即使目前看起来是自己占上风,但是只要他的剑还没有穿透对方的喉咙,就绝对不能算是赢了。
把剑从右手换到左手,拉哈勃在剑柄根部的宝石上灌进自己的力量。“咔嚓”一声,另一柄一模一样的剑从原来的剑身当中脱离出来。
“……传说中的双刺吗?”菲利斯轻声道,“看来还真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难道你以为我在玩吗?”
拉哈勃间不容发地开始了进攻。
激烈的、狠辣的,几乎毫无破绽的招式,就像使用者一样妖艳华丽又充满毁灭性。菲利斯在这样滴水不漏的剑网之下,似乎只能一味的防守。
“如果对象不是我的话,早就被你给削掉脑袋了哟!”
“如果对象是你的话,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哎呀哎呀~~真让人伤心!” 在战斗的间隙,菲利斯这样调笑。“可是啊,我并没有多余的脑袋可以让你削啊~!”
拉哈勃只觉得与自己对抗的力量一瞬间增强了不知几倍,自己被巨大的推力向后弹开,勉强稳住身形的时候,菲利斯已经返身与他拉开了距离。
“啊啊啊~~美好的约会总是那么短暂!小拉~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下次再见吧!”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是对于菲利斯而言,已经足够他把拉哈勃远远的甩掉。
层层叠叠,绞缠错落。
映照在瞳孔里的,除了树木的绿色就没有其他东西。与其说这里是树海,倒不如说是树的星球。像包裹着什么,又像是孕育着什么似的,紧密地把树根、枝叶互相交织,形成彼此无间的亲密状态。
觉得熟悉——这样的念头在慕鹰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也仅仅只于这一瞬,下一秒,立刻就被“希达”这个名字给覆盖了。
他的脚步紧紧地咬着前方飞速前进的男人的身影,生怕错过了毫厘。
现在的慕鹰羽,指挥他一切行动的指令,就只有“希达”这两个字。不论谁告诉他关于希达的下落,哪怕是多么差劲和显而易见的谎言,也绝对可以引他上钩。只不过,一旦谎言被戳破的时候,也就是那说谎者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的时候。
如果骗我,就杀了他。
这种想法对于一个善恶未明的人来说,就如同“不小心拿错了家门钥匙,再换一把试试看”的稀松平常,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男人用手指画出看不见的咒符,切开虚空中的屏障,从显现出来的波纹中穿越而过。
“撒旦王,我们到了。”
眼前展现的仍然是被树木所包围的世界,浅蓝色近乎透明的树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映照着这个不见天日的空间。
有着修长背影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微仰着头,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从不知在何种高度垂下来的淡蓝色细嫩枝条,互相缠绕编织,又从各个方向伸展出末端来,像柔软的手臂一般,拥抱着一颗透明的茧。
茧中间,静静地,沉睡着黑发的青年。
希达……
希达……
希达……
慕鹰羽一直叫,但是仿佛沉浸在甜美梦境中的青年,唇边还带着微微笑意,就是不肯睁开眼睛看一看他。
始终站在旁边没有移开目光的男人,慢慢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沉静得像一潭湖水,轻轻地说:
“死了。”
死了……
慕鹰羽怔怔地站着。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在他眼前的凌子信,实在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安静的脸庞和微张的嘴唇,都像往常一样鲜活动人。
“你骗我……”将内心的紊乱完全反映在脸上的男人,神经质地扭着脖子,看向身边的沙利叶。乌兰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沙利叶身后,戒备着随时都可能疯狂起来的巴尔贝利特。
“……你看到他身上的伤了吗?”完全没有看他,沙利叶缓缓举起手指抚着茧的表面。
慕鹰羽再转过头去,然后目光像被粘住了似的,盯着青年身上交错的痕迹。
那是无论何时看都会让人从心底里觉得丑陋和恶心的伤口。浅的地方是刚刚愈合的嫩红色,深的地方,还翻着些微的皮肉;垂下的左手手指,露着骨头。胸腹肩头和脊背,是大片的烧伤。
“这样的程度,差不多已经好了七成……你猜,刚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
慕鹰羽答不出来。
“差不多可以断的骨头都断了,内脏感染了毒素,肌肉坏死……巴尔贝利特,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男人可怜地摇着头。
“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利用了他之后,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危险之中,自己逃避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男人还是摇头。他想说“我没有”,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是你啊,巴尔贝利特。”沙利叶淡淡地叹气。乌兰对他投以难以理解的目光,捏着男人薄薄的手掌——在这种时候刺激巴尔贝利特,就像点着了名为“世界毁灭”的火药桶的导火线。
咻……咻……很明显的,空气的流动方式改变了。
慕鹰羽像关节错位的废旧木偶一样,僵硬地一寸寸弯下身体。空气中渐渐形成了风,在他身边呼啸,卷起了头发和衣襟。后背上明显有东西长出来,撑破了衣衫,像炫耀似的展现出自己的形态。
是沾染着血腥味的,翅膀的黑色骨头。既不是肉翅,也不是羽翅,单单只是骨头生长了出来。那些骨头喀喇喇地不停延伸,渐渐地,覆盖上薄膜一样的物体。
“他在吸收这个空间里所有的力量……沙利叶!”
“我知道!”沙利叶的声音像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周围的蓝色树木迅速地失去了光亮,暗沉沉地枯萎。沙利叶双手间诞生出一团光,然后凝聚成匕首的形状。
乌兰将慕鹰羽制造出来的风的屏障硬生生打开了一个缺口,在这个缺口瞬间就要关闭的时刻,沙利叶将匕首刺进了慕鹰羽的心脏。
外壁上爬满了藤类植物的古堡被天然的树木包围着,从外部看就像这树海的一部分一样,完全找不到建筑物的形迹。
就算不小心被幸运的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只不过是个绝对进不去的幻影。
如果不是有哥哥在里边接应自己的话,卡利利多尔斯无论多少次都找不到进去的路。曾经不止一次为此而抱怨过兄长,可如今却发自内心地感谢这城堡的与世隔绝。
顺着自己那串链珠的反应,菲利斯找到了在混沌海边缘徘徊着的卡利利多尔斯。见到他的到来,天使从心底里觉得松了一口气。
“小不点儿呢?他得要赶紧治伤才行。”
“我哥哥那里,正在接受治疗。如果哥哥也没办法,那么这个上界也没人办得到了……而且只有那里,路西菲尔大人绝对找不到。”
“你哥哥?哪个?”
“反正不是你这种人知……啊!”卡利利多尔斯嗖地戳住了菲利斯的鼻子,“想起来了……你——敢——骗——我!!!”
菲利斯立刻举双手竖了白旗,“是是是!天使大人,都是我的不对。”
“当然是你的不对!什么都是你的不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不对!!世界毁灭了也是你的不对!!!”
越说越离谱,气喘吁吁的天使不知为何竟然红了眼圈,像个发脾气的兔子一样跳来跳去。
“呃……啊……我说,天使……那个什么……你……”
菲利斯可以打人,也可以被人打;可以把人打哭,也可以被人打哭;可是哭了以后要怎么善后,他可从来都不知道。
他不说倒好,这一支吾,卡利利多尔斯反倒真地哭出来了。其实并不想哭的,也并没有觉得受了什么委屈,可是一看到这男人大大咧咧、好像天大的事情都能抗过去的样子,就突然放松下了精神。
眼泪就这样下来了。
像卸下沉重的包袱一样,哭得稀里哗啦。把菲利斯哭得一张脸刷白,弓着高大的身体,笨拙地挥舞着双手,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你……你竟然不安慰我……?!”卡利利多尔斯瞪着哭红的眼睛,一个劲儿地抽鼻子,再一次指责没心没肺的恶魔。反正已经是没有面子了,索性由着性子胡闹到底。
菲利斯从唇齿间泄漏出无可奈何的叹气声,轻轻拍着天使的背部,被卡利利多尔斯抓住了披风擤鼻涕。
“你现在……还是不要回路西菲尔那里比较好,暂时回到你哥哥那里去。”
虽然还在抽噎着,不过勉强停止了哭泣,卡利利多尔斯垂着头颅,“我这样……已经算是背叛了路西菲尔大人,对不对?”
菲利斯沉默着表示肯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哥哥说,要我自己决定。”
“救希达的时候,你表现的很帅哟!”菲利斯拿起披风的一角抹了抹天使布满泪痕的脸,“像那时一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想相信谁,想弄清真相,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那万一做错了呢?”
“谁也不能保证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卡利利多尔斯仰起脸看着难得正经一次的恶魔,“那你呢?”
“我嘛……还要回到路西菲尔那里去。”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美人薄命~~他看上了我的美貌所以给我施了诅咒,如果不回去就会被毁容……哎哟……!”
天使狠狠踩在了他脚上。
“好吧好吧,玩笑就到此为止了。”菲利斯正色道,“我有必须得回去的理由。从今以后,我们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什么啊……”
“如果真有必须得敌对的那一天,天使——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的!”
“……!!!”
眼前的男人令卡利利多尔斯觉得份外陌生。冷酷又可怕的,地狱的战神。
天使本能地感到了恐惧,菲利斯苦笑着放缓了神色,“所以,以后不要和我见面了。”
就跟自己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世界时一样,像睡了一个不太安稳的觉,有种“终于醒了”的奇妙感觉。
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需要看见它的颜色和形状——慕鹰羽像确认自己感觉般巡视着四周。
“认得我们吗?”
抬眼望向声音的来源,他轻轻闭了闭眼睛,说,“沙利叶……还有,处刑人——乌兰.别其克……”
轻轻“哦”了一声,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是蓝灰色短发的男人和沙利叶一起,放松了神情。
稍一低头,发现胸口有一把匕首形状的物体。
“对不起,沙利叶……又给你添麻烦了……”慕鹰羽喃喃地说道,手指碰到匕首,那物体像烟雾一样慢慢消失了。
他站起身来,径直向凌子信走去,把青年从茧中抱出来,然后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笨蛋,我没有让你把整个手腕都切掉!”沙利叶一边数落着一边给几乎割开了自半个手腕的男人包扎伤口。
慕鹰羽木然地坐在那里,盯着重新回到茧中的凌子信。自己给他的血液已经悉数被吸收进体内,肩上的纹身前所未有地鲜艳起来。
“他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沙利叶无声地叹息,“也许明天,也许永远都不会醒。”
“……”
良久,慕鹰羽轻轻地说,“沙利叶,你责备我吧。”
“这样自己会好过一点吗?太狡猾了吧。”
这样脱口而出的嘲讽,并不像平时的自己。然而沙利叶却没有打算停止,“我倒是,可是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比如这孩子接受仪式时候的事情……”故意忽略身边男人瞬间僵硬的身体,他自顾自地开口。
“……希达是我见过最固执,也最坚强的孩子……从头到尾,他连一次疼都没有喊过……你知道那过程是什么滋味吗?我曾经因为好奇用自己的一根手指试过一次——单独把那个部分转变成天使的性质……”沙利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手指上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感觉,“你知道吧,天使和恶魔的细胞性质是完全相反的。从一方转变为另一方……先毁灭,再重组,每一个细胞都经历一次……数量越多,时间就越长。那个时候,我想想看……大概有三、四分钟那么久吧?”
“可是,却好像几百年那么长啊……才一开始我就很丢脸地哭了出来,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就好像把身体硬生生切碎了然后拼合在一起,还要反复无数次……最糟糕的是那种疼痛每一次都那么鲜明,结果我在中途时就昏过去了……因为施术者是自己,所以万幸的是那个不成熟的仪式也因此而中断了。”
“虽然不会对□造成实际上的伤害,但是那种疼痛却是真实的……一旦精神上熬不过去,□也会马上跟着死亡……结束的时候,视力、听觉、声音也会因为转换而暂时封闭,也有的人因此而终身的残疾,希达趁我疏忽穿越封锁去找你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连光亮都看不见的……”
“巴尔贝利特,你所受的苦,连这孩子的万分之一都不到……你没有资格逃避,也没资格求得他的原谅……”沙利叶站起来,低垂着眼帘看向一动不动的男人,无奈地苦笑,“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怨恨过你吧?对于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抛弃自己逃跑的男人,他连原因都没有问,只是执拗地要去找你,还动用了这么惨烈的方法——我真替你感到羞愧,巴尔贝利特。”
一向温文尔雅的沙利叶从未有过的尖刻,像利剑一样穿透了慕鹰羽的身体和灵魂。
他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诅咒自己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混沌海的卡利利多尔斯,见到已经回复成巴尔贝利特的慕鹰羽的时候,显然大大的吃了一惊。
“多谢你,天使,多谢你救了希达。”眼光似乎从未在希达身上离开过的男人,第一次带着可以称之为微笑的表情这样说,“请告诉我该怎样报答你。”
面对一直以来倾慕的对象,卡利利多尔斯慌张得什么都说不出来,难得的机会就在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中溜走了。
继续注视着沉睡中的恋人,像雕像一样连眼珠都不错一下,这样的巴尔贝利特,让卡利利多尔斯觉得分外的悲伤。
被无尽的悔恨包围着,简直是在祈求一般脆弱的眼神——如果茧中的青年真的再也醒不过来的话,恐怕这个人就真的要疯了吧?
并且,一直到死,都会被自己的悔恨折磨着。
“天使……”
“啊?是!”
恍惚中的卡利利多尔斯转过头去,还是只能看见男人笔直的背影。
“……是拉哈勃吗?”
“是,是的……”
男人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再次闭上嘴巴,陷入了沉默。
已经预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卡利利多尔斯抿紧了嘴唇,悄悄的离去。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正往这个方向来的乌兰,卡利利多尔斯把身体投入哥哥的怀抱。抚摸着弟弟的头发,乌兰微笑着给与安慰,“没关系的,卡利……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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