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芫爆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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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延:哎,你博爱,谁在你心里都能排上号,就除了我
姚叶眨巴眨巴眼,没词儿了。
到了网吧一开QQ就找谭忆,跟那边儿聊完又上群里聊,根本没想起来问问丛延在不在,这事儿不是自己错还是谁错?让人当场从群里抓了出来他还怎麽狡辩?这亏了丛延不知道他去群里之前还跟谭忆聊了半天,要是知道了准得更生气。
姚叶摇著脑袋从头到尾做了一遍深刻的反省和检讨,然後打起精神给丛延发了消息。
摇曳: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下回我不敢了……
丛延没回话,姚叶又给他发了一遍刚才那句话,等了半天那边儿才回过来一句“你玩你的吧,甭理我”。
姚叶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还是没想出来该怎麽哄他,干脆点开群窗口翻看,一看之下皱了眉头──丛延正跟里边儿聊呢。
不让我聊,他自己聊得倒欢实。姚叶撅著嘴,看著群里一帮人扯淡,心里有点儿郁闷。
一根烟抽完,姚叶拉过烟灰缸碾烟头儿,一抬眼看见群里的话题变成姓名讨论了,难得的正经。有人说他姓姜,很少见,有人说他姓刘,满地都是同宗,有人说他姓孟,古老的家族,然後丛延吱了声──我姓丛,古代金姓改的,跟著开始白话丛姓的来历。
一看丛延说的话,姚叶的脑子立马儿嗡了一声。他这破姓那麽少见,叫谭忆看著了不一下就能猜到怎麽回事儿啊!
姚叶赶紧摸出手机一个电话轰到了家里,那边儿一接起来他就大吼了一声“丛延你疯啦!”,把人吓了个半死。
“你这抽什麽风呐?吼什麽吼?”
“你自己看看你在群里说什麽了!叫无声看见了你怎麽解释!”
“呃……我忘了……诶,他不没在嘛,看不见吧?”
“怎麽没在?人隐著呢!”
“你怎麽知道?”
完,说漏了。姚叶一捂嘴,瞅了瞅显示器,计上心来,“这网吧装的QQ能显隐身,我看见了。”
“那人说不定屏蔽了呢,要不能不冒泡麽?”
“就算这会儿屏蔽了没看见,他回头要是翻聊天记录不一样能知道吗?”
“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没事儿干就在那瞎翻啊?”
这麽大的事儿他就跟那侥幸来侥幸去的,怎麽都不知道著急呢?姚叶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还能怎麽数落他了。
“诶我说,今儿明明是你犯错了,怎麽还跟我吼呢?”
听完这句话姚叶立马儿气得喘不上来气儿了,右手一抓胸口,左手把手机拿到眼前狠狠地按了红键。
五秒锺之後手机响了,意料之中。姚叶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道歉丛延就先开了口。
“你怎麽就那麽怕别人知道?”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
丛延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没必要是吧?姚叶,这话题咱俩说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不挑日子了,今儿咱就全说开了得了。”
“说什麽?”
“说你的问题。”
“我没什麽问题。”
“你有,你怕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
姚叶吼了起来,“我不怕!我是觉得没必要!”
“你左一句你不是怕右一句没必要,你是真这麽想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对同性恋这个词儿有多排斥?是,你比我勇敢,你跟你二叔出柜了,可你觉得这能代表你不怕麽?说不好听了,你是逼不得已!要不是毕业的时候我妈逼著我回家找工作你却想让我留在这儿你能出柜麽?要不是你猜到你二叔的事儿了觉得可以赌一把你能跟他说麽?要不是我在坛子里兴风作浪老大问不出来实话就威胁要封你ID你能告诉他这事儿麽?你自己说你能麽?啊?你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什麽都不琢磨,可你压在心里那点儿事儿过去了吗?消化了吗?三年前毕业的时候你哭著跟我说‘丛延,这也就是你,我认了’,可你真的认了吗?到今天咱俩好了五年了,你能拍著良心说你坦然接受自己爱的是个男人吗?你能吗?能吗?”
暴风骤雨一般的抢白过後,两个人都沈默了。姚叶听著丛延的呼吸声,脑袋像灌了铅,重得抬不起来。
“不管怎麽样,我爱你,我等你回家。”
说完这句话,丛延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姚叶收起手机,结账出门,钻进驾驶室里放倒座椅躺下,心里憋闷得厉害。
丛延是个天生的gay,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而且还交过男朋友,心理上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喜欢姚叶了、在一起了自然而然。姚叶不一样,虽然上大学以前没谈过恋爱,没对哪个姑娘动过心,可猛然发现自己爱上个男的这事儿还是挺难接受的。
人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顾及不到,再加上姚叶有个特殊的家庭、特殊的脾气,不琢磨不琢磨就把该想的问题、该经历的心理过程都忽略了,再到发现问题的时候矛盾已经积郁在心中无法化解了。
爱,很爱,有了这份爱什麽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姚叶一直这麽认为,然而把问题放在那儿不去想它并不会自动消失,不光不会消失,还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点点滴滴的地方受到了点点滴滴的影响,不知不觉累积起来就成了大矛盾。这一次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可是让姚叶吃到苦头了,丛延暴怒,之後又无奈,怎麽哄?

悄无声息 09

脾气是能磨出来的,性子再急的人对著个什麽都不寻思的主儿也是没招儿。丛延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跟姚叶在一起这麽多年,除了无奈就只剩下无奈了,吵架都提不起兴趣。
其实礼拜六那通电话也算不上吵架,一个人吼对方没反应能那叫吵架麽?发泄一下情绪而已,可发泄过後留下的还是无奈,没什麽解决问题的办法。为这事儿分手?不可能。且不说多少年的感情,就说人。是人就会有毛病,姚叶是这儿有缺点,别人也会在别的方面有别的缺点,换个人相处还得一切从头再来,何苦来哉?套用姚叶那句话──没必要,况且感情在那摆著呢,要放手哪那麽容易?不疼死才怪。
爱啊,折磨死个人的爱啊,怎麽就把俩人拴住了呢?整个周末丛延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琢磨来琢磨去发现这里边儿大有玄机,自己这智商要是能悟出来就可以直接找个和尚庙剃度了。
丛延无奈的工夫姚叶也没闲著,短信、电话十六小时不间断地道歉、哄著人家,可结果却不太令人满意。姚叶知道,以前丛延吃他那套是因为没什麽大事儿,现在不行了,这事儿关系到自己对感情的态度,不拿出点儿诚意来人恐怕不能善罢甘休。但是诚意怎麽拿、态怎麽表这个问题著实挺愁人,姚叶是空有一腔改过自新的激情却没地儿施展。上坛子里把丛延是男的这个事实公布出来?那纯属有病。
一个僵著,一个哄著,礼拜天就这麽过去了。
到了礼拜一,丛延一上班儿就感觉谭忆不对劲儿,在办公室碰著了没打招呼,在局域网对话平台上跟他说话他也带答不理的,态度相当的怪异。丛延不会傻到把这种状况归结为自己的心理作用,事出必然有因,人恐怕是知道什麽了。
晚上下了班儿,丛延私谭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人说想加加班儿看资料,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把他回绝了。
丛延耷拉著脑袋出了公司,找了个小饭馆儿解决完民生问题就回了家。
民生问题在国家那儿都是大事儿,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能忽略得了麽?只不过丛延懒,姚叶也懒,俩人在一块儿的时候还能有点儿动力做个饭、炒个菜新鲜新鲜,一落了单谁都不愿意下厨房了。
姚叶有食堂,丛延没有,只能下馆子。花钱多少尚在其次,主要的问题是一个人吃饭太寂寞,看著别的桌子都是一帮一夥的更觉得难受。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玩儿电脑,一个人看电视,最後还要一个人睡觉,这种日子过得丛延挺委屈。别人都是两口子在一块儿吃饭,有说有笑,吃完了还能一块儿玩点儿什麽,搂在一起睡觉,多美,可自己……哎,事儿不能琢磨,一琢磨就别扭。跟姚叶之间的问题海了去了,要想通通解决掉恐怕得等下辈子了……
“嘀嘀嘀……”
丛延正坐电脑跟前儿对著体育新闻发呆,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姚叶。
“今天看著无声了麽?怎麽样?”
丛延点开飞信给姚叶回话,心里又开始犯堵。
丛延:看著了,人不搭理我。
姚叶:态度不好?他知道了?
丛延: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反正看他那样我觉著悬
姚叶:那怎麽办……
丛延:筷子拌
姚叶:欠嘴!
丛延:你再说!
姚叶:我错了……错大发了……你别生气了……我跪地上给你认错还不行麽……555
姚叶扁著嘴掉眼泪的样子猛地出现在眼前,丛延有点儿心疼了。你爱那个人,又怎麽能忍心折磨他?
丛延:行了行了,别认错了,我去看看他在没在,探探口风
打完这行字,丛延登陆了QQ。开群一看,谭忆正跟里边儿聊呢。
私他?说什麽啊?要不在群里冒个头看看他的反应得了。丛延点上一根烟,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记录,奔著谭忆的话题就去了。
大家正聊得起劲儿呢,看见丛延都纷纷跟他打招呼,聊天也带了他一个,可谭忆却始终没接他的茬儿,甚至渐渐退出讨论,不说话了。
再一次被人忽略,丛延断定谭忆有情绪了,只好硬著头皮私他,可互相发完微笑的表情之後丛延又不知道该怎麽张嘴了。
烟抽完,丛延抓抓头发,发了句“工作怎麽样?顺心麽?”,那边儿的回了句“挺好的”就没了下文。丛延心里憋得不行,就想著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得了,可还没等他鼓起勇气打字谭忆就说他要下了,回头再聊。
摇摆:那个,再等五分锺行麽?我有点事问你
无声:不行了,同事都要走光了,我不走的话锁不了门
摇摆:那算了,你赶紧走吧,别耽误事,回头想著配把钥匙
无声:後勤的一直没跟我说这事呢,要不你帮我催催?呵呵,开玩笑,我闪了,白
短短的一条消息,传递了两个信息:头一个,人确实是知道了;二一个,人还会“呵呵”,看来不是特生气。
总结完,丛延给姚叶发短信说了这情况,姚叶咬咬牙,打算拿谭忆开刀来表态了。
姚叶:行了你甭管了,我去跟他说,把这事都说了
丛延:摊牌?你跟他关系有多瓷实?他会不会满处乱说?万一说了你受不受得了?这些你都想到了麽?
姚叶: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我也认了
丛延:这麽快就想通了?
姚叶:我不知道通没通,不过……我爱你……
看完这句话,丛延的鼻子有点儿酸。好不容易从感动里拔出来,一拨姚叶的手机,已经是占线了。
洗完澡谭忆无所事事地晃进了老大的卧室,见人在电脑跟前儿上网就坐到了床边拿过杂志翻著。老大说还有点儿事儿没完,等完了把电脑让给他上会儿网,谭忆一边儿翻杂志一边儿说不用,然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起了闲话。
老大是姚叶的高中同学,谭忆知道,也知道他们俩关系不错,但究竟不错到什麽地步谭忆不清楚,更不清楚老大知不知道姚叶跟丛延的事儿,於是起了点儿好奇心。不过,想知道这事儿的话不能直接问,老大这人嘴严,直接来怕是问不出来,弄不好还会尴尬,用招儿吧。
想到这儿,谭忆清了清嗓子,“最近坛子里人气有点儿低啊,都玩儿那新开服的网游儿去了吧?”
“嗯,是,那游戏挺招人的。”
“你还在坛子里弄了个那游戏的专版,更招人去玩儿了。”谭忆的语速很慢,这样老大不会太分心听他说话。
“咳,玩儿就玩儿呗,没事儿。”
“你怎麽不玩儿?”
“没空儿啊。”
“工作忙麽?”
“嗯,忙。”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大的手还在键盘上不停地敲著,回答像是根本没过脑子。
谭忆一看时机到了,慢条斯理地扔出来一句“姚叶跟丛延好了挺多年吧?”,老大条件反射地答了句“嗯,挺多年了”,之後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用一种错愕的眼神儿看著谭忆。
“我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谭忆笑眯眯地站起身,“你玩儿吧,我回屋儿看电影去。”
“你……”
“真没事儿,挺好的。我走了哈。”
谭忆回到卧室,往床上一躺心里那别扭劲儿就反上来了,越琢磨越郁闷。
很多事儿都不能琢磨,一琢磨就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就会懊恼於自己的後知後觉,这点谭忆是深刻地体会到了。怪不得呢,怪不得姚叶家里一丁点儿女人的味道都没有呢,俩男的住在一起屋里要能有女人味儿就奇怪了!那天问姚叶,人还解释得头头是道的,真是诚心了,虽然人刚才在电话里道歉了,解释了,可怎麽说这事儿也不可能一下子消化,时间是必须的。
晚上丛延会在网上找他谭忆预料到了,後来刚出公司的大楼就接到了姚叶的电话他也并不惊讶,这俩人想说什麽他一清二楚。
姚叶在谭忆面前一向是黑社会老大的形象,谭忆“哥哥”“姐姐”地叫著也挺习惯,可今天俩人的地位正好掉了个个儿──姚叶道歉,嬉皮笑脸;谭忆生气,带答不理。这种情况百年难遇,感觉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最後弄得两个人都憋不住笑了出来才算完事儿。之後谭忆八卦地问姚叶跟丛延两个人怎麽走到一起的,姚叶说他们是大学同学,混得多了就喜欢上了,就在一起了,很乏味的故事。谭忆没继续打探下去,怕听多了难受,随便扯了几句就要挂电话,那边儿拦住他再次郑重其事地道歉,谭忆跟没事儿人一样说“没什麽”“根本没什麽的”,然後开了几句玩笑就结束了通话。
真的没什麽麽?天知道,猜到真相的时候谭忆有多震惊,对他们的隐瞒有多郁闷。
谭忆跟姚叶和丛延的关系很好,非常好,被这麽好的朋友瞒了那麽久谁都不可能不郁闷。大部分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什麽光荣的事儿,瞒著可以理解,可他都跟丛延在一个公司上班儿了,天天面对面的人还为了这个装不认识他,真是怎麽想怎麽别扭,再加上电话里姚叶对自己的故事如此轻描淡写,更让他觉得不是滋味。
姚叶和丛延在上学的时候谈恋爱,在社会上一边儿摸爬滚打一边儿过著幸福的小日子,多麽幸运。想想他们多年的感情,再想想他们在坛子里和群里一唱一和的样子,谭忆只剩下羡慕的份儿了。
羡慕,真是特别地羡慕,同时,一种对命运的怨恨也渐渐滋生了出来──为什麽生在那个闭塞的小地方?为什麽没能闯出来念书?为什麽错过了感情最纯的学生时代?为什麽从来没体会过那种甜蜜?上辈子造了什麽孽这辈子要受这种罪?是,没有感情人也能活著,不会缺胳膊、少腿、吃不下饭,尤其在这类人群当中谁也不会指著爱情过日子,但是看见别人有而自己没有,别人幸福美满而自己形单影只,那种懊恼是抑制不住的。以前一直觉得那东西自己不需要,可现在亲眼看见了恩爱的例子还不是一样羡慕、一样渴望?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陌生的圈子里,什麽时候才能遇上一个像丛延那样的人,带著一份那样的感情呢……

悄无声息 10

不得不说,谭忆是个很敏感的人,敏感又聪明,这个特点使他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周围的风吹草动,并且追溯到根源。发现姚叶跟丛延的事儿就是因为那天丛延在群里说的话,谭忆看见了,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很有点儿侦探通过蛛丝马迹破案的味道。过後的几天里谭忆虽然因为这事儿小郁闷了一下,跟丛延之间也有点儿不尴不尬,可不管怎麽说亲眼看见一对儿幸福的同类还是值得高兴的。
当然,敏感的聪明人也不见得每次都能看清真相,错误的理解往往会导致颠倒黑白的结论。说者无意、听著有心的事儿都是这麽来的,误解别人的同时也给自己平添了烦恼。
下午,谭忆去茶水间倒水,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男一女两个同事在里面聊天,一个说你看他穿那衣服,啧啧,另一个说可不是麽,农村到一定程度了。就这两句话,谭忆一下就定住了,心里怦怦直跳。接著,茶水间里又传出了声音,一个说就这模样儿还拿出来给人看,另一个回简直是给全中国人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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