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花开----浅砂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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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气氛了,刘易斯又带著佣人们忙里忙外。李静月自从那次生日过後,便对这些大型的节日带著敬谢不敏的态度,总觉得似乎又会引起一些风波。对於现在的他来说,但求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著他心爱的人能幸福,也许就是他最大的新年心愿吧。
然而,幸福还真如转瞬即逝的流星,短暂地让你抓不住它的尾巴。

错过花开 27

「小猴子,你许了什麽愿啊?」李耀阳偷偷睁一只眼睨视伊贺枫。
旁边的伊贺枫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活脱脱一个虔诚的修道士。
「新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才不告诉你。」
「喂喂,你怎麽那麽小气啊。亏我一大早还陪你出来拜拜。」
李耀阳抓过伊贺枫,将他压在胳肢窝下大力地揉他头发。本来就不服帖的头发现在更是变成了一个鸟巢。李耀阳看著他那窘样,笑得越发夸张,手也加重了力道,一点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瞧他那样子,真想赏他一暗器!伊贺枫挣扎著想要摆脱他,却被他更紧地箍在怀里。
可恶!
比不过力气,伊贺枫索性抓起李耀阳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李耀阳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他顿时松开手。卷起袖子,一圈鲜活的牙印赫然出现在他蜂蜜色的结实手臂上。
「该死的!」他一边低咒,一边可怜地搓揉著被咬的地方。牙印很深,透著触目惊心的血红,鲜血正欲冲破那层稀薄的皮肤一涌而出。
「活该!」谁叫你老是在一旁摆酷欺负我。伊贺枫咧著嘴偷偷笑个不停,留下还在原地叫痛的李耀阳兀自出了寺庙。
寺庙外有一条山路蜿蜒地通向山顶。山顶上有一口大锺。每到新年伊始,人们便会蜂拥上山。听说在锺声敲响的时侯许下心愿,愿望一定会实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耀阳才一大早把伊贺枫给拽了出来。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好心没好报,还反被咬了一口。现在的他真是哭笑不得。怪只怪他那别扭的个性,天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麽。明明是想对人温柔,却老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而伊贺枫的心情倒是很好,他蹦蹦跳跳地跑著,还不时张开双臂呼吸著新鲜的空气,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山风呼啸而过,吹在人身上有点刺痒。随著山风弥漫而开淡淡的青草香,萦绕在青石板的山路两旁。
又是一年春风过。新的一年真的到了。
山顶。
大锺庄严肃穆地站在寒风里。它的前面是冗长的人群,後面是陡峭的绝壁。每年它都要承载人们那麽多的心愿,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累了,就重重地向後倒去,跌个粉身碎骨?
李耀阳终於追了上来,他和伊贺枫站在队伍最後。
「小猴子,真的很痛呢,你的牙难道是石头做的?」
很可怕的语气。他龇牙咧嘴地瞪著伊贺枫。仿佛下一秒就会来个饿虎扑食。
看著李耀阳还捂著手臂,伊贺枫的心里有点歉疚。自己会不会下手,呃不,是下口狠了点?
「真的很痛吗?」他狐疑地盯著李耀阳。
「喂,你那是什麽眼神。要不然我咬你一口试试看。」刚说完,李耀阳就抓起伊贺枫的手臂,卷起了他的袖子,做出张嘴的模样。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冷冽的空气中,散发著孱白孱白的光。
那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此时看起来好恐怖,大有磨刀霍霍向猪羊之势。很不幸的,伊贺枫正是那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好啦,我道歉麻。对不起。」伊贺枫死命护住自己的手。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现在可不敢继续招惹一只狂暴的狮子。他胆战心惊地等待著……
李耀阳突然将手臂抬高。
伊贺枫吓了一大跳。
不会是要打我吧?
他害怕地闭上了眼。
出人意料的,抬高的手臂停在了伊贺枫的脸颊前。
「帮我揉揉,要用嘴巴揉。」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一如既往的戏谑里,隐藏著几丝宠溺的意味。
「用嘴巴揉?」
「对啊,就像这样。」
李耀阳将手凑到自己嘴边,轻轻舔吻著手臂上的咬痕。动作缓慢而性感。他一边继续著嘴部的动作,一边盯著伊贺枫。微眯的狭长双眸满是挑逗的情热。
伊贺枫的脸上红晕泛滥。全身上下突然流窜著一股热流。他不禁瞪大双眼,看著眼前的人每一个细致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李耀阳满意地笑笑,停住了嘴巴的动作,将手臂重新伸向伊贺枫。
「明白了吧?」
伊贺枫害羞地张望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以後,才别扭地托起李耀阳的手臂,对著牙印的地方轻轻吹气。
李耀阳在一旁轻笑看著他,任由他把玩自己的手。那微嘟的小嘴,真想一口就咬下去。轻柔的气息穿梭在咬痕周围,很舒服,却更加让他心痒难耐。
他们随著队伍走走停停,伊贺枫一直拉著李耀阳的手。他的头埋得很低,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那圈咬痕。他不停地对著伤口吹气,手指轻柔地来回摩娑。在他精心的照顾下,血色终於一点一点地退去。
来到大锺面前。
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一同拉下大锺的绳摆。
咚─咚─
大锺的声音浑厚而悠远,响彻整个山谷。
李耀阳又重新默念了一遍刚在寺庙里许下的心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小猴子永远呆在我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静月的身体能好起来。」这个十六年都未曾改变过的心愿到了今年却被突然闯入的一只小猴子改写了。李耀阳自恼地摇头。
耳畔,大锺的声音还在回响,风声带走了祝福与心愿。李耀阳看著渐暗的天边暗自补上一句:「我希望静月能原谅我……」
希望被原谅也就意味著承认自己犯了错。只是在悔过的同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头。所以他只能等,等到他接受惩罚的那一天。

错过花开 28

外面的夜已经睡了。晦月当空,这座金光闪耀的李家别墅显得格外苍凉。
李静月颓然地侧躺在客厅硕大的沙发里,电视里正在播著刘德华主演的贺岁片<恭喜发财>。只听见人语声不停地响,他却根本没有听进去。
今天他终於下了决定,给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递交了申请。不过是按下一个小小的Enter键,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佣人们大多回家过年了,客厅里静谧得可怕。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家此刻突然变得宽敞许多,竟让他觉得陌生。
从一大早伊贺枫被李耀阳拉出去以後,他的思绪就开始浑浑噩噩。在人特别安静的时侯,有一种叫做回忆的东西最喜欢为非作歹,折磨人的内心。李静月的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窗,花园里的荼靡还没有随著季节凋谢,看著看著竟觉得扎眼。
和风微醺的假日午後,那些曾经和乐融融的天伦之乐恍若遥远的梦境。
院里的牧场依旧翠绿,父亲和哥哥总是骑著骏马在绿茵上奔跑。母亲会在那片荼靡花园里摆上雪白的餐桌,泡上一壶香气宜人的玫瑰花茶。而每次他偷偷躲在花丛里看书时总会被哥哥逮到。哥哥老是恶作剧地抢过他的书,可一看他佯装生气,就会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後端出一块蛋糕逗他开心。
想到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哥哥,李静月不禁湿了眼眶。从生日过後,两兄弟的互相回避,让本来紧密无间的关系像是退回到古老的寒武纪,微妙的距离感让彼此都心生芥蒂。
哥哥会和枫在一起做什麽呢?
哥哥脾气不好,会不会老是惹得枫生气?
他们会说些什麽话呢?
像诸如此类本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却偏偏要一股脑地往心里钻。
空气似乎也被寒风冻僵了,连刚流出来的热泪也瞬间变得冰冷,在他的脸上印下寒霜点点。
叮──
突兀的门铃声响起,像是教堂里唱诗班念诵的经文,将他从作茧自缚的泥泞中救赎。
叮──
沙发上的少年恍然地睁了眼,身子动了动,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叮──
门铃声还在继续,他也只是呆愣地看著天花板。
叮──
间歇有度的门铃声,显示著来人不骄不躁的温润个性。
李静月终於歉意地起身。
走去玄关的路上,从窗玻璃上看见了有点邋遢的自己。他停下,慌乱地拉扯著自己睡皱的衬衣下摆,顺便捋了捋头发再走去开门。
门外,站著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见门里的少年,笑意盈盈的瞳孔突然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彩。
「你是以前的那位李少爷?」
李静月有点惊讶,仔细打量著来人,却依然想不起任何关联。出於礼貌,他先将来人迎进客厅。随後又从厨房泡了一杯香茶端到桌前。
杯中嫋嫋的茶香四散。
两人对坐在客厅中央宽大的雪白羊皮沙发上。
「请问您有什麽事吗?我父母刚好都不在。」
「李少爷可能不记得了。那时你在伊贺昏倒,你家的管家还有医生带你来我的诊所求过诊。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龙昂天,是你父亲的朋友,这次来是找小枫的。」
「喔,真不好意思。那时真的麻烦你了。」那时的他病得七晕八素,实在想不起这位曾经救过自己的医生。他害羞地挠了挠头发。
「小枫他人呢?」
「他跟哥哥出去了。」李静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明明是甘香的龙井化在口中竟觉得苦涩。
「这麽说,你哥哥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端茶的手僵在半空中,脑海里迅速闪过的几丝惶恐的预兆:「你说什麽?」
「你不知道?小枫不是来找他的救命恩人吗?小枫他还真是个任性的孩子,成人礼当天竟然离家出走。」
绘有青花的复古茶杯从李静月无力的手中滑落,在雪白的羊毛地毯微幅翻滚。杯中溢出的茶渍逐渐晕成一块浅灰色的污斑。
「你说他的救命恩人是谁?」李静月说这句话的时侯没有抬头,声音颤抖地厉害。已然成形的想法像是晴天霹雳直劈他的心脏。
「应该就是李家的人。因为那人留下的衣物上有李家的标签。衣服上还有一枚精致的徽章。小枫就是带著这枚徽章独自到香港来的。」李静月的态度让龙昂天感到一丝蹊跷,他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抬头留意著李静月的表情。
「那枚徽章就是他身上的项链?」
「是的。因为他练功的时侯把徽章佩戴在忍者服上,因此挨了他爷爷不少骂。随後他就请人将徽章改制成了链坠,这样天天佩戴也不会被人发现。小枫他总是把他的救命恩人挂在嘴边。所以我们都很好奇他到底是什麽样的人。」
耳边还不停传来中年男子特有的浑厚嗓音,之後他一句都没有再听进去。
他惊骇欲绝!
心脏随著渐进的思维猛烈地抽痛。
救命恩人?
离家出走?
胸章项链?
这些事实在他混沌的脑海中逐渐串联在一起。
原来,他并没有忘记我……
原来,他不惜离家出走是为了我……
原来,他在冰冷的水中找项链是为了我……
原来,他呆在哥哥身边也是为了我……
……
无数个原来在他的脑海里掀起波浪,上演一场完美风暴将他的大脑吞噬。可当他在剧烈的疼痛中感到一丝欣喜的时侯,「我恨你!」这句话却如恶作剧般清晰地在脑海里沈浮。
真的是个玩笑,恶劣至极的玩笑!
对我说「恨」,你怎麽忍心对我说「恨」……
你该恨的不是我,是那个抢夺了我的位置而霸占了你的人!
纷乱的思绪最後在一个斥责的疑问句上找到出口。
哥,你为什麽要那麽做?
哥……

错过花开 29

龙昂天担忧地看著李静月。
他清浅而透明的瞳孔不停地收缩、放大,再收缩、再放大。血色从他比纸还苍白的脸上退去。战栗的身子在亮白的灯光下,犹如即将被消融的泡沫。
「你没事吧?」龙昂天下意识地摸了摸李静月,死一般的冰凉。
正当龙昂天以为李静月又发病了而手足无措的时侯,门外蓦然响起了一些声音。
清脆的钥匙扭动声划破静谧诡异的空气,说说笑笑的嬉闹声随之跟著进门。
「龙医生。」伊贺枫惊讶地看著客厅里的人。
「小枫,你们回来了。」
龙昂天握住迎上前的伊贺枫的手,脸上满是笑意。
可久别重逢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医生的职业道德使他不得不挂心身边这个不对劲的少年。
「李少爷好像发病了。」
也许是听到声响,李静月从浑噩中醒了过来。他径直看向还呆愣地站在玄关的李耀阳。
对上李静月的目光,让李耀阳顿时觉得恐慌。
澄净的瞳孔像是一面镜子直射出李静月此刻的内心。怨恨的目光逐渐冷凝成一根一根闪著寒光的针朝著李耀阳的心脏戳刺,无以复加的疼。
「静月少爷,你怎麽了吗?」伊贺枫也是同样惊慌地看著他。那圣洁温柔的天使似乎消失了,眼前的人像是跌入地狱的囚徒,眼神中溢满悲愤的凶光,俊美的容颜霎时变得恐怖。
李静月沈著脸走向李耀阳,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咯咯作响。暗红的血从他煞白煞白的嘴唇溢出,他也浑然不觉。
伊贺枫见情形不对,他本能地挡在李耀阳身前:「静月少爷,你到底怎麽了?」
李静月停住脚步,低头看著伊贺枫。火红的瞳孔里闪过担忧,闪过错愕,甚至还有一丝……惊恐?
他心里突然狂笑起来,笑到五脏欲裂。
这样的你,叫我怎麽忍心把真相说出口?
他的眼光一暗,瞳孔中的锋芒如灰烬般熄灭。他穿过两人,默然地走了出去。
李静月走在昏暗的柏油路上。夜风从柏油路的尽头吹来,两旁的梧桐树狂乱作响。
不久,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至身後传来。
他知道是谁,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向前走著。
李耀阳在追至离李静月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侯放慢了脚步跟他同频率地走著。他惊恐地看著前面的人,那瘦弱的身影似乎快要被黑夜吞没,只剩那头银发依稀著惨淡的寒光。
一轮残败的月,拉长了一前一後两个少年的身影。
这条50公里的柏油路,李耀阳恨不得它能再长一点,最好能永远这样走下去。
路终究是路。
李静月在路的尽头停下脚步,转了个弯,走进了旁边阴暗的小树林。李耀阳亦步亦趋跟了前去。
月光在突兀的树枝上投下斑驳的疏影,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背影冰冷孤寂。李耀阳站在离他十米的地方,不敢靠近,不敢远离,甚至……不敢呼吸。
耳边只有树枝摇晃的「咯吱」声,风究竟吹了多久呢?那冰冷孤寂的背影缓缓转过来,一个转身的动作久远的犹如一个世纪。
湿冷湿冷的眼泪模糊了李耀阳的视线,也模糊了暗影中的那张脸,只看见零星一点孱白的光亮。阴冷的气息随著夜风飘过来,让他的心逐渐失温。
「哥……」李静月的声音扬起,没有温度,「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李耀阳只能摇头,想要辩解,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怔愣地看著来人一步步逼近,那条铺天盖地的黑影宛若一片触手可及的噩梦。
「哥,你以前总是握著我的手对我说,如果我能好起来,你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现在我好起来了,你为什麽要夺走我最爱的人呢?我居然还笨到求你好好爱他。哼……」
李静月的声音不知是哭还是笑,随著阴冷的风飘浮在半空,像极了觅食的兀鹫。泪水顺著他苍白的双颊滑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小洼,月光一照,亮白的煞人。
看著自己的弟弟,悲痛欲绝到痴傻的弟弟,李耀阳知道错了,他是真的错了!他是静月,是他一直爱著的静月,怎麽忍心伤害他呢!
李耀阳倏然站起,紧紧将那瘦弱的人儿揽入怀中,用尽全力地拥著他。他的身体冰凉得好像已经不是人体的温度,唇间的血色已经被寒风冻成暗紫。
两人的肩膀上渐渐盈满了泪水,一边滚烫,一边冰凉,皆是锥心的痛。
李耀阳心疼地吻上李静月的唇,不,更形象地应该是他在舔舐他唇间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舔舐著。这一瞬间,他们仿佛是回到了安宁温暖的母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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