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贼-1
隋应天被抓了。
他站在敌人宛国的正殿,恨恨地瞪著那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看著自己的宛王。
太可恶了,居然在自己要登基之际让自己给人掳走了!这宛王也肯定心怀不轨,选在这时掳走自己一定是有什麽阴谋!
「见到我王还不跪下!」站在一旁的侍卫喝令。但隋应天不理他,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
开玩笑!凭什麽要我这个堂堂隋国太子去跪你那个专做偷鸡摸狗事的王啊?找别人去吧!
突然一棍子打在隋应天的後膝盖,隋应天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被逼著向人示弱的他心里气极,转头看著打他的人,而那侍卫被他眼中流转的怒气和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震慑,竟不自觉倒退了一步。
可恶啊……居然连区区一个侍卫都敢对我如此不敬……宛王,等我回国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你的国!
这时宛王懒洋洋又不怀好意的声音传了下来,「小心点,若是打伤了我们宛国的贵客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杀。」
闻言隋应天啐了一口,恨恨地说:「少在那里假好心,不就是你宛王趁著我父王过世,全国举行国丧时下令把我掳走的吗?你尽管放心,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失踪,到时隋国军队攻打过来,你有二十颗头都不够砍!」
「呵!」宛王的笑容咧的更大,「如果他们会爲了你而对我国出兵的话,我倒还真想看看呢~」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隋应天听出他话中有端倪。
「所以我说……怎样都好,就是不要被人蒙在鼓里。虽然这样对你来说有点残酷……但我倒是也没什麽道理要对你太好……」说著,宛王挥挥手,他身旁的宰相就拿著一封信走到隋应天的身边。
隋应天拆开信,眼睛马上瞪的老大,看完後忍不住一把把信撕毁。
写信给宛王的是他死去父王的宰相,他在信中表明他非常乐意让隋应天在隋国住下,并且答应每月送上大量的金钱,布帛和粮食。
「那个夺权篡位,欺下犯上,居心不良的狗贼!居然设计害我,而且还对敌国进贡!如此消耗国力,壮大敌国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等著,我堀地三尺也要把你给挖出来!」
「果然是太子,看的角度果然不一样。看来隋国用的宰相只是虚有其名而已。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对我国是大大有利,少了隋国跟我作对,天下就等同是唾手可得了。所以……来人啊,把这位贵客带到离宫去!以後他就住在那里,把那里的侍卫全部撤走!他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
无法反驳的隋应天恨恨地咬著牙,被侍卫架离了正殿。
*t* * * * *
入夜的初秋已有些许凉意,隋应天毫无睡意,在房内踱来踱去。这个地方说是离宫,也不过就是在距离正殿最远的偏僻地方,盖了两间独立的房间罢了。两个房间隔了一段距离,在秋意的衬托下更显的孤寂。但此时的隋应天完全管不了什麽孤寂不孤寂的,被抓到敌国可不是开玩笑的!没办法接触外界,自己的亲信现在一定不是被抓被关就是还被蒙在鼓里。凭他自己的身手要逃出去还不如去叫宛王放了他还比较有可能。再说就算真的逃出去好了,也没有地方可去啊。如果回到隋国一定会被那个老贼灭口!
「难不成要在这终老一生吗?」隋应天绝望的抱头哀号。
突然一阵乐声传来,隋应天讶异的抬起头。
这不是隋国的乐曲吗?怎麽会在这听到?
一般来说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曲风,各个国家的曲子不会在其他国家流传。人们都偏爱自己国家的曲子,或许这也是一种爱国的表现吧!
隋应天走出房间,发现乐声是从另一个屋子传来的,於是便往那走去。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艳姬惊讶的看著来人。过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就是你啊?那个隋国的俘虏?」
「是隋国的太子!」隋应天不太高兴地纠正他。「你刚刚弹的是隋国的曲子。」
「啊,是吗?这首曲子是以前听来的,原来是你们国家的曲子啊?」
「嗯……」隋应天有些失望。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麽。不过,这个人倒是个少见的美人。他大概是全世界最不像男人的男人了。穿的一身红的他,红得刺目,却又极度地适合他。细白诱人的脖子,随意披散在身上地上的黑长发,纤细修长的手指,还有那腰……
发现对方对於他无理的直视豪不在意,甚至冲著他微笑,好似对他的无理了然於心,隋应天才赶忙收回看的发直的视线,尴尬地咳了几声。
对於自己的出糗有点恼怒,但隋应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对方的名字。「你叫什麽名字?」
「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报出自己的名字吧?」依然冲著随应天微笑,豪不在意对方是一国的太子。
隋应天咬咬牙,不甘心地报上自己的名字。「隋应天。」
「艳姬。」
隋应天皱眉。「那应该是宛王给你的名字吧?我问的是你真正的名字。」
艳姬摊摊手,「我生来就是叫这个名字,就叫艳姬。进宫时宛王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没有给我新的名字。」
一出生就叫这个名字?看来他父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送他入宫了吧?这是什麽父母啊!就爲了钱把自己的孩子卖了吗?隋应天皱眉想著。
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今晚指名您侍寝,请做好准备,小的半时辰後来接您。」
艳姬皱皱眉,站起身。「怎麽?不是好几年没找我了吗?怎麽今晚突然有兴致了啊?」
门外无人回应。艳姬耸耸肩,坐到镜前开始梳理头发。
「好几年没点你?为什麽?」隋应天看著一丝一丝的黑发,奇怪地问道。如此美艳的人,宛王居然会没兴趣?
艳姬好笑地转过身,看著随应天。「你看我几岁了?」
「十五?」
「我十八了!十八岁,早就过了銮童最鲜嫩可口的年纪。从我十四岁开始他就慢慢的不再指名要我了。不过这样对我来说反而比较好。每次点我之後我都得躺好几天才能下床。而且他最近……」艳姬说到这停了下来,打了个冷颤,好像想到什麽可怕的事一样。
「十四?你到底是几岁进宫的啊?」
「八、九岁吧!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我……我不……」
「时间到了。请上轿吧。」门外的声音打断了随应天的话。
艳姬应了一声,捻起桌上的胭脂,在唇间抿了一下,然後才站起身。
隋应天看著豔姬的脸,整个人简直呆了。搽上胭脂後的豔姬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那红将他的脸衬托得更加白皙,眼神流转间尽是妩媚。
艳姬对他眨了眨眼,弯下身在隋应天耳边轻声道:「要是你不想回去,在我这睡下也是可以的。」
看著隋应天红了脸,艳姬才轻声笑著出去了。
待他们走远,隋应天才返回自己的住处。但这下他更加睡不著了。
叛国贼-2
他以前也常看见先王收藏的娈童在宫中来来去去,当时不觉得怎样,只觉得他们挺可爱的,偶尔还会跟他们玩一玩,他从没想过他们这麽小就进宫,会是怎麽样的心情,也没有去注意过他们眼中可能会有的,寂寞。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於艳姬身上不断散发出的哀愁震慑住。
那是一种无奈。
『莫可奈何。』这是他的笑容传达的。
隋应天想起艳姬所弹奏的隋曲。在欢快激昂的节奏中隐隐带著一丝哀愁。
隋国先祖本为北方游牧民族,所以隋曲大多描述北方广阔的草原,高峻的山麓,之後移居南方,建立随国。在国家兴盛之馀,祖先们也对不能再次重温在北方大地策马奔驰感到遗憾,於是在歌声中包含了对北方大地深深的怀念。
而他……艳姬所弹奏的隋曲可能是因为混入了他本身的情感,使得曲子显得哀伤了起来。隋应天第一次听到他弹的琴,一半的原因是疑惑为什麽会在宛国听到隋乐,而另一半则是因为那乐声。
他从未听过比这更哀伤的音乐。连隋国长者的歌声,都比不过那乐声所传递的凄楚。
他想要知道。
想要知道是谁竟会有如此的哀愁。
他纤长手指所抚过的每一根琴弦,都颤动得好似要滴出泪来。
看著逐渐东升的旭日,他突然好想念隋国。
隋应天好想再听一次艳姬弹的琴。於是他踏出房门,再次往艳姬的住处走去。
一推开门,入目的便是艳姬伤痕累累的身体。隋应天瞬间定在门口,吓得目瞪口呆。
「堂堂一国太子,竟不懂进入别人房内要先敲门?还是说隋国人都是这麽没礼貌的?」一个手捧药瓶的侍女看清来人後,马上语带讽刺的责难。
背对著两人的艳姬马上转头制止:「别用这种口气对人说话,环儿。太没礼貌了。」
环儿一副欲反驳的样子,但最後仍是噘著嘴,不发一语地开始为艳姬上药。
艳姬皱著眉,明明每被碰到伤口一下就痛得发颤,他的语气却故意显得一派轻松:「太子是来听我弹琴的吗?」
隋应天不发一语,只是盯著豔姬的背,上面布满了鞭痕、抓痕和咬痕,惨不忍睹。有些甚至还一直渗著血丝。
呆了好一阵子,隋应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背是怎麽回事?」
艳姬忍不住失笑,「你从来都不回答别人的问题吗?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好像一次都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耶?」
「我……」隋应天有点尴尬地红了脸,「原本过来是想要请你弹琴给我听的,可是现在看到你的背……我……」
艳姬扯开嘴角,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接过环儿端来的药,顿了一下才开口:「大概是王最近新培养出来的兴趣吧。不知道是哪个新人带进来的,真要命。总有一天会玩死人的。」说完,有点烦恼的笑了笑。
环儿也忧虑地接口:「是啊,主子您被送回来时真吓死我了,还以为您惹恼王,被下令拖出去毒打呢!不过我听说今天送进了一批娈童侍女,王好像挺感兴趣的。这下子主子您应该又可以休息好一阵子了,看您昨天被折腾了一晚,果然又发烧了,这回不知道又得躺几天了。您可不要病还没养好又到处跑啊!每次生病都不好好躺著,现在可是秋天啊!这麽凉你可是会受寒,到时就会烧的更高!」环儿唠唠叨叨的边念边收拾,讲到艳姬生病就有一堆的抱怨说不完。
艳姬喝下药,不可置否地耸耸肩,并未对环儿多做回应,把药碗还给环儿後便把她挥退。继而对隋应天抱歉地笑道:「你特地过来,可惜我现在没法为你弹琴,你过几天再来吧。要是被环儿知道我病没好就弹琴,我会被她念到死的。」
「我并不在意,你既然身体不适,就要好生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隋应天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这样问人好像有点不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既然他对你如此差劲,你为何不离开?反正他後宫佳丽众多,应该不差你一个吧?」
艳姬惊讶地盯著隋应天看了好一会儿,然後,又扬起了那莫可奈何的笑,看得隋应天心里又是一震。
「你自己也是太子,应该明白这种地方不是可以说就来,说去就去的,再说……」像是再也挂不住脸上的笑容,艳姬收起注视著隋应天的目光,慢慢地转过身躺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就是如此。」
那背影所传达的寂寞和无奈,是那麽的强烈,刺痛著隋应天的心,让他兴起一股抱紧他的冲动,但他只是站在那,深深注视著他,然後转身离去。
隋应天的步伐有点沉重,越走越慢,最後终於停了下来。
只见他皱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脸犹疑。最後一咬牙,旋过身又往艳姬的住处走去。
对於门再次粗鲁的被打开,艳姬几乎不用起身确认就可以知道来人是谁。
「你要是一直都这样,总有一天你也会被环儿念到死的。」
对於他的话随应天不多加理会,他从怀中拿出一小罐膏药,对艳姬说:「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擦药。这种药很有效,三天内就会好,而且不留疤。」
艳姬愣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脱下上衣,转身背对隋应天。「一国的太子伺候我擦药。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隋应天轻轻地把药敷在艳姬的背上,凉凉的触感让艳姬舒服地眯起眼。
「我……」
「嗯?」艳姬依然闭著眼,不想睁开。
「若你说你的命运就是如此,那麽,我想要改变你的命运。」
艳姬一愣,以为自己听错,傻傻地张著嘴。「什……什麽?」
「我想要你更快乐一些。」
有好一阵子艳姬没有任何回应,隋应天也没有要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只是低声问他:「你在哭吗?」
「自从我懂事以来我就没哭过了。」艳姬幽幽地回答,双肩却是微微的颤动。
「现在你可以哭了。我会帮你保密。」隋应天咧开嘴笑道。
艳姬轻轻地靠著隋应天,把脸藏在随应天的衣服中,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隋应天则是轻拍著他的背,假装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正慢慢的被什麽给濡湿了……
叛国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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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姬病了很久。
时不时的高烧,让环儿急得团团转。隋应天更是几乎每天陪在床边,全天候伺候。偶尔艳姬从高热的昏迷中清醒,总是带著笑容要隋应天不用担心。然而清醒的时间都不长,没多久他又沉沉睡去。
「我想听你弹琴。」某天艳姬如此要求著。此时已进入仲秋,回廊外的树叶已掉了一大半,艳姬的病也渐渐好转,但仍然躺在床上。
隋应天听到艳姬如此要求显得有些讶异。
「我只会弹隋国的曲子喔!我可不会你们宛的曲子。」
「嗯,我想听你弹隋曲,可以的话,我还想听你唱。」
隋应天看了豔姬好一会,才走到艳姬的琴前坐定。
做好准备,两手按在琴弦上。
铮的一声,弦动,风起。
风吹落地树叶的摩擦声一如那常有著狂风大作的北方高地。
强劲的琴音如环绕著山涧溪谷般的悠扬回绕不绝於耳。
引吭高歌。
流有北方民族血统的隋应天浑厚的歌声中有著狂野和豪迈。如大地般厚实,又像朔风的狂乱,在隋应天的歌声中,艳姬好像看到了草地,和绿地上悠閒的羊群。
北方大地啊,向往的地方。
甘泉,肥草,高原牧牛羊。
上天赐我大隋富强永不亡。
闭上眼,艳姬感觉到内心一阵澎湃。隋曲的最大特色是:即使一样的曲子若是不同人演奏,意境也会大不相同。因为隋曲,反映著个性,反映著人的心。
他喜欢他。他也羡慕著他。羡慕著这个小了他一岁,有抱负且热血的人。
他好希望他可以就这样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不可能的。」这句话,只说给自己听。捂住微微发热的双眼,怎麽好像遇到他之後就变得脆弱了?这样怎麽行呢?艳姬忍不住又无奈的笑了。
无预警的被人捂住嘴,艳姬警觉的睁开眼,原来是隋应天。
「我不喜欢你这种笑。」隋应天皱眉。「让人看了很心痛。」
「要当一国之君的人是不能随便让人洞悉你的情绪的喔!」这个人虽有帝王气势,却不够狡诈冷静。日後当上帝王不是大好就是大坏,端看他身边的人是好是坏了。
「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我现在可是人质耶!能不能回去还不知道勒。」隋应天将头枕在艳姬的胸口,听著豔姬的心跳声,享受艳姬那柔若无骨的手抚摸自己头发的感觉。
「但是你想要回去,对吧?」
「当然,那是我的家。」
家。艳姬的心刺痛了一下。幸好现在隋应天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即使……即使要离开我,你也想回去吧?」
「我才不会丢下你!」隋应天猛然抬头。「我会带你一起回去!」
「我?我去那边有什麽用呢?」
「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顿了一下,艳姬回避隋应天的视线。「我当然想啊……」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
但不是在隋国。
而你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宛国。
所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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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姬病好後,两人就常常一起弹琴唱歌,他渐渐对隋应天的歌声上了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