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下)----尼罗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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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承礼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椅子扶手,字字句句都是从牙关中挤出来的:“你一定从来没想到我会有今天,是不是?所以你那时候往死里打我,让我在人前还不如一条狗!现在你感想如何?后悔了吗?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后悔的,后悔了也不会承认的!不!不对,你一定后悔了,后悔当年没有活活打死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后悔也晚了!我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狗了!我是人,高人一等,人上人!你这个魔鬼,你看到了吗?”
何宝廷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冷笑一声,他应答道:“小人得志的骗子!”
何承礼听到这里,忽然就“腾”的站了起来,爆发似的伸手指着何宝廷的头大声怒吼道:“凭什么你威风就是理所当然,我威风就是小人得志?!本来我也不认识你,是你当年非要把我捡回去的!你给我吃穿我就要感激你了?我就要任由你折磨打骂了?滚你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人来看待过!早知道我会落到你这种人手里,当初我宁愿死在土匪刀下!何宝廷!你以为后来你给了我点好处,我就可以把前事一笔勾销了?真是做梦!”
他这番话一出,四座皆惊,而何宝廷那边也拄着手杖站了起来:“怎么?按照你的说法,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兵给你权,我还给出罪过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狗崽子!我把什么都交给你了,你他妈的骗我!要不是你带兵逼我,我何至于要向三上师团求援?我何至于要跑去张家口?现在又何至于让人堵着门口骂汉奸?”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杖往地上狠命一顿:“我把你当成我亲生儿子一样提拔,你却要杀我!”
何承礼见他面色惨白,眼神凶恶,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随即豁出去了似的喊道:“我没求过你什么,那都是你一厢情愿!你折磨我,抬举我,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何宝廷听到这里,真是心痛欲碎,气的扬起手杖就要打向何承礼:“你他妈的不是人啊!凭我对你花的那些心血,我就是养条狼也养熟了!”
旁人见状,连忙一拥而上将两人隔开,李世尧坐在前方,想要往后跑,可是人挡着人,他东钻西挤的就是不能前进。而台上的李主任刚总结了一半,忽见下面两个姓何的公然吵了起来,真是又惊又气,想要重新规范纪律也不能够了,只能对着话筒大声道:“安静!诸位坐下!不要吵!这是会议室……”
放大的声音遭到了电流干扰,发出了嗞嗞的刺耳杂音;台下前方因为李世尧的横冲直撞而秩序大乱,后方因为两个姓何的斗殴也早成了一锅粥;李主任气的要命,愤然摔了话筒道:“让他们打!打死了算!打不死不算汉子!”而王参谋长和甘副参谋长见状,觉着是好气兼好笑,赶忙一起上台去安慰李主任。
再说台下后方,那何宝廷抡起手杖就要往何承礼头上敲,而那何承礼在人堆里硬是不躲,梗着脖子喊道:“你打!你又不是没打过我!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死我,否则我不能放过你!”
何宝廷几次要打,只是眼前围着许多劝架之人,碍手碍脚。后来他就一瞪眼睛大喝道:“全他妈的给我滚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这话一出,政工处的苏处长就不乐意听了:“何高参,你这脾气也太大了!”
何宝廷大伤初愈,身体本来是很虚弱的,可是此刻他怒火攻心,把身上的伤痛全然忘怀,上前就推了苏处长一把:“老子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苏处长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此刻是一片好心换来挨骂,就变了脸色道:“何宝廷,你怎么不知好歹?这是中央政府的北平行辕,不是你张家口的伪蒙政府?你们军队里的第一号都被支到关外去了,你这第二号还厉害个什么?”
何宝廷这人性情暴戾,先前在张家口时是连宇佐美都敢当面骂的,此刻面对一个不曾谋面的苏处长,自然更是毫不顾忌,将手杖交到右手中,他抬起左手竟给了苏处长一个耳光:“滚你妈的!好狗不挡道,我管你妈的行不行辕!”
苏处长挨了打,立时大怒,挣扎就要去打还何宝廷。此时门外也乱了起来,原来这两位姓何的都带了卫士,听说长官在里面又掐起架来了,自然当仁不让的要冲进去帮忙。结果两拨人突破门口卫兵的阻拦冲进来,将个不是很大的大会议室登时挤的满满登登。何承礼随着人潮东倒西歪糊里糊涂的就出了房门。何宝廷的情绪十分激动兴奋,还想要继续撒野,幸而李世尧从后面跑过来,搂了他的腰就将他硬往外面带去。
到了外面空旷地方,何承礼还站着不走,而何宝廷虽然右肩受过枪伤,整条手臂都不大听使唤了,却还有力量挣出李世尧的怀抱,气势汹汹的扑向何承礼。这参加会议的人,都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所以何承礼手无寸铁,见他来了,便只好采取蒙古摔跤的招数,低下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随即伸腿一绊。何宝廷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顺便将何承礼也带的倒了下去。
何承礼侧身躺在地上,双臂依旧抱着何宝廷不肯放开。这时李世尧赶到了,冲着何承礼的后背就是一脚:“混蛋兔崽子!又打你爸爸!”
何承礼猛然扭过头,目光很恶毒的望向李世尧:“还护着他哪?你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说到这里他放开何宝廷一翻身站了起来,面对李世尧冷笑道:“你想不想知道——”
话音未落,何宝廷在后面也爬了起来:“你要说什么?”
何承礼回头看着他:“你知道!”
何宝廷那雪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说吧!马上说!看他们是信我还是信你!”
何承礼一挑眉毛:“我管他们做什么!”他抬手指着李世尧:“我只管他!他相信就够了!”
何宝廷轻轻一挥手:“对,那请说吧!说的详细一点,从头开始,哪次都别落下!说吧!”
这二人斗嘴之时,李世尧先还没有搭腔;听到这里时,他直觉上感到这两个都要发疯了,再说下去恐怕要难以收场,便扯着大嗓门开始和稀泥:“行啦行啦!你俩乐意说,我们还不乐意听呢!好好的一场会议,李主任讲的多好,就让你们给打乱了!我看你们二位都老实点,回家反省一下吧!”说着他对两边一使眼色,众人会意,就乱哄哄的上前,硬生生将两个姓何的彻底分隔开了。
在回去的汽车里,李世尧埋怨何宝廷道:“我不是说你今天不用来么?虽然是要求全员出席,你就说你在家里养伤,谁也不能去把你揪过来嘛!”
何宝廷受了点刺激,精神状态是特别的好,一扫往日那种恹恹神色,两只眼睛都在放光:“为什么不来?外面骂我两句,我还不敢见人了?”
李世尧在他身上东摸一下西捏一把:“没让人碰着吧?好家伙,打架打进中南海了!你犯得上同何承礼在会上吵架吗?你也不是小伙子了,怎么驴脾气一点没改?”
何宝廷急促的出了一口气,把脸扭向车窗外:“我他妈的真是不明白,他怎么就恨我恨到这个程度!”
李世尧偷眼看着他的表情:“哎,他虽然恨你,可是我看你好像还真不是特别的恨他。”
“我没脸恨他。说起来还是我傻,三十来岁的人了还在那儿发白日梦!自己是个傻×,活该要上人家的当!”
李世尧摸着下巴,觉着他这话里有话。
“兔崽子和他之间,肯定是有点什么别的事情。不过他要是能把杀兔崽子的心思放下也好。兔崽子岂是好杀的?”李世尧如是想。

危机

哈丹巴特尔听说了何宝廷在居仁堂同何承礼的大战,感到非常的不以为然。而何宝廷恢复理智之后,回想往事,也觉着有点不好意思。
讪讪的坐在哈丹巴特尔身边,他开口说道:“哈喇嘛,这两天总是见不到你。”
哈丹巴特尔摘下眼镜,用袍角擦了擦镜片:“我想把金子换成美钞。”
何宝廷听了,心想还是哈喇嘛有正事,又想到乌日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厚和,就心情很复杂的挽住了哈丹巴特尔的胳膊,六神无主的叹了口气。
哈丹巴特尔坐在沙发上,高大、沉稳、温热,像一座充满力量和热量的山。何宝廷靠在他身边,觉着十分心安。
“全换吗?”他向哈丹巴特尔又挨近了一点。
哈丹巴特尔似乎可以洞察他的所有情绪,此刻就很安详的微笑答道:“我来办,全换。现在金价不稳,库里有八万两左右,大概能换美钞两百万以上。这是个大数目,我需要好好的筹划一下。”
何宝廷不由得也随着他微笑了:“哈喇嘛,你真是……我简直……”
哈丹巴特尔拍拍他的手背:“极卿,不用说,这没什么。”说到这里他对着何宝廷的头顶低声道:“今时不比往日,你处处都该收敛一下。外面舆论上对你的批评很激烈,以后会怎么样,还很不好说。”
何宝廷点点头:“我知道。可我实在是……我在北平生活的很憋闷。”说到这里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打开,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再找打火机时,就找不着了。
屋里没有听差,他只好先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然后又去翻哈丹巴特尔的袍子。哈丹巴特尔握住他的手:“不要抽烟,你的肺有伤。”
何宝廷低头颓然笑道:“这么活着,命长命短也无所谓了!哈喇嘛,你知道我这个人,我十八岁离家,今年三十五了,十七八年里一直在军队里混,现在让我出来养老,我养不住。要是可以的话,我宁愿把钱拿出来重新招兵拉队伍,哪怕跑热河当土匪去呢!可惜不成,现在不是那个拉杆子的时代了!哈喇嘛,我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可是我心里难受。守着城里几所房子和那点钱,再挂一个高参的名分,说起来的确是好日子,但是没意思啊!”
说到这里他抽冷子把手伸进哈丹巴特尔的怀里,果然摸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燃了口中咬着的烟卷,他向哈丹巴特尔得意的一笑:“看看,你按不住我!”
哈丹巴特尔也笑起来:“你这个样子有点像小佛爷!”
何宝廷吐出一口烟来:“不知道小佛爷现在怎么样了,其实我有点想他。现在回忆起来,先前在张家口的日子也挺有趣的,要是小佛爷现在在北平,大概我这日子还能过的多点意思。”
哈丹巴特尔垂下眼帘:“北平有李师长。”
何宝廷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咬着烟卷嘿嘿笑了两声:“他呀……”话音未落,他一口烟呛到嗓子里,当即吭吭的咳嗽起来。哈丹巴特尔伸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同时心想抽烟这个事情对肺是不好的,怎样才能让众生远离烟草这种有害无益的东西呢?
他想的走了神,长久的拍打着何宝廷的后背,脑子里却在自顾自的运转着:“可以往他的烟卷里搀一些牛粪,不告诉他,让他吸到一半自己发觉,作呕之下,大概就能把这个烟瘾戒掉了。”
哈丹巴特尔的这个险恶用心最终没有化为现实,因为他的确是忙。把黄澄澄的金子变成绿盈盈的美钞,这个差事他之前没有经手过,所以对此持有饱满的兴趣和热情。这个时候阿拉坦派上了用场——他的财产全存在美国银行里,是个大主顾,哈丹巴特尔要办成这件事,需要阿拉坦的指导。
阿拉坦也很乐意帮这个忙,现在一般的蒙古王公们,经过上面几代的豪奢生活,大多的家庭都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架子;只有阿拉坦的家族中一直人丁稀少,且一直是安生过日子,所以留下的积蓄还颇为可观。当然,如果他不同玉鸾离婚的话,经济上还要比现在富有的多,不过他宁愿在财产上受大损失,也坚决不能再和玉鸾过下去了。现在关内关外都在打仗,想着玉鸾名下的那些庄子恐怕已经沦为战场,他就暗暗的窃喜,觉着自己是报仇了。
领着何承凯,他和哈丹巴特尔以及一班卫士,押着黄金跑到天津花旗银行去了。
哈丹巴特尔和阿拉坦一走,何宝廷就觉着家里空落落的,他又不愿意去欢场玩乐,所以独自坐在家中,竟是落了个郁郁寡欢的光景。若是再加上要回想前尘往事,那种愁思就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了。
这日的傍晚,李世尧来了。
听说他让哈丹巴特尔和阿拉坦带着所有黄金出门去了天津,李世尧就有点发急:“嘿!你胆子还真不小!把那么多金子给那个喇嘛,你不怕他带着东西跑了?”
何宝廷横了他一眼:“不要诋毁哈喇嘛!”
李世尧皱起眉头道:“我看你可是挺瞧得上那个喇嘛的!怎么着?在一起混长了,日久生情?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喇嘛不住庙里,老跟着你算什么事!”
何宝廷觉着他这言语很侮辱哈丹巴特尔,就有些不爱听:“他是我请回来的,帮了我很多忙,我一直很尊敬他,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世尧嗤笑一声,换了开火的目标:“那个什么王爷呢?我可没看出来你也尊敬他!”
何宝廷耐着性子答道:“阿王没有家,跟我四五年了!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让他往哪儿去?”
“真有意思!他那么大一个人,身边还有奴才,买个房子自己过去嘛!难不成还要一辈子跟着你?”
何宝廷很认真的告诉李世尧:“阿王是个废物,一个人生活就能让人给欺负死!他对我是一片好心,他不走,我决不能撵他;他要真是跟着我一辈子,那我也认了!”
李世尧在地上来回踱着步:“这话说的!本来是咱俩过日子,结果平白无故的多了一对王爷喇嘛!”
何宝廷这个时候心里就很不痛快了,可是强忍着不发火:“没了喇嘛王爷,也还有承凯呢!”
李世尧没留意他的神情态度,有口无心的说道:“甭提你那个承凯了,见着我就喷口水,一句人话不说!”
何宝廷站起来,扭头就走。李世尧见了,连忙去追。两人正在小客厅中纠缠不清之时,忽然门外有人高喊“报告”,李世尧走去开门看时,却是自己在军中的一个心腹参谋杜长云。杜长云向房内望了一眼,见何宝廷站在里面,就对李世尧使了个眼色。
李世尧会意的同他走了出去。二人到了院内僻静地方,杜长云便低声道:“师长,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问出眉目来了。”
李世尧见他神情凝重,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讲的?”
杜长云道:“说是德王在重庆很受冷遇,上面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理会蒙政府的这些人了。现在何高参的问题也不是汉奸罪,他和黄为玉一样,大罪过是屠戮百姓。现在黄为玉带兵出关了,他是二号,三号津王带兵投外蒙了,四号是那个老掉牙的松王,您看这不就是不好办了么?要挑一个杀一儆百的,那也是何高参啊。”
李世尧摸着下巴问:“那他们能怎么着?撤职?传讯?审查?”
杜长云想了想,苦着脸摇了摇头:“师长,别怪我危言耸听。您看陈公博那么大的官,不也被枪毙了吗?”
李世尧沉吟片刻,对着杜长云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吧!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勤快点跑动,得到消息就马上给我传过来。”
杜长云答应一声,转身离去。李世尧也满怀心事的回了小客厅。
何宝廷见他回来了,上前就在他脖子上抽了一巴掌:“滚回来了?”
李世尧看了他一眼,见他方才同自己闹了一场,头上冒了汗,脸色也白里透红的,瞧着简直还有点儿大男孩子的鲜嫩劲儿,心里就十分怜爱,一俯身将他拦腰抱了起来,然后几大步走到沙发前,“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李世尧用一只手解开了他的腰带,随即就将裤子稍稍向下退了一点,那手也顺势贴肉摸到了他的屁股上。
何宝廷搂着李世尧的脖子,不知怎的有点战栗,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
李世尧在他的屁股上抓揉着玩弄了一会儿,然后将他贴身抱的紧了点,又低头看了看。
何宝廷大概是一直没有发福的机会,所以腰身还是单薄纤细的,线条流畅的向下延伸过去,勾勒出一个结实的翘屁股,皮肤也是雪白紧致的,在电灯光的照射下,反射了瓷器的光。
李世尧调转目光,见何宝廷靠在自己怀里,已经很安心的闭了眼睛;而那浓密的睫毛长长的阖下来,让他看起来似乎是带了一点女性化。可惜他的两鬓斑白了,这种古怪的鹤发童颜让他显得十分沧桑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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