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谨皱皱眉,终于开口:“??????你是说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上小鳞了。”黄婷婷点头,“她决定生下来,因为她是真的爱着血轩。”
“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血轩都没有找过我们?”
“他找不到,你忘了吗?他连你爸过世都不知道!——是你爸爸用生命换来的,这平安的十五年!”
“爸做了什么?”
“我不清楚,但他显然销毁了血轩手中绝大部分仇家的资料——包括我们的。所以血轩找不到我们。但你爸也付出了代价??????”
“所以??????他现在终于找到我们了?”
“不。不是他找到的。是有人告诉他的。”
“——谁!?”
黄婷婷咬了一下牙,说:“陆云亭。”
“??????陆??????云亭???????”
“你爸过世,意味着国际组失去了击败血轩的线索。血轩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尤其是这几年。国际组必须孤注一掷让血轩有所大的行动,这样他们才能再次握住主导权。”
“??????所以?”
“所以他们泄露给血轩听,说他还有一个‘儿子’。而血轩也的确出面了??????小谨,我阻止过,陆云亭将小鳞的消息散布的那天,记得吗,我彻夜未归!——我急坏了,我和他争吵,但是不行,他们要我配合行动,不然就像软禁冬林那样软禁我。
“我妥协了,我必须妥协,我不能被软禁,我不能不在你身边,小谨!——我以为??????我以为他们会保护你们,但我错了,我错得那么可笑!——战争的时候没有哪一方会是正直的!??????所以,当我知道你躺在这里时,我就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做陆云亭的棋子了,谁能阻止我!!?”
黄婷婷背过身去,冬谨不知道她有没有哭。
从那天起,冬谨明白了,他也不会做一枚棋子。在不会伤害到他宣誓效忠的祖国的情况下,紫鳞的安危,凌驾于一切任务之上。
他相信紫鳞,就像紫鳞相信他那样。
“??????妈??????我还能见到他吗,妈?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能把他带回家,不是吗,小谨?”
“??????可如果??????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变得和他父亲一样了呢?如果我被命令缉拿他,或者??????”
射杀他。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好起来的!”黄婷婷伸手抱住冬谨。
冬谨开始无休止地做恶梦,梦到紫鳞往别的地方走,听不到他的声音,然后消失了。
但冬谨没哭过,他不想认输。他会把紫鳞找回来的,所以眼泪只能留给重逢,而不是分离。
出院后,冬谨依照命令进了第三大队。这里的人都很好相处,有几个得知他是冬林的儿子后都对他大夸特夸冬林当队长时的功绩。
“你会像他一样优秀的!”一个外号叫‘大牙‘的队员大笑着说。
这里的生活和普通警局截然不同,训练强度也大了许多,不过几天下来,除了旧伤有些发疼,冬谨算适应得不错。
他没见过梁峻,梁峻显然在躲他。冬谨不确定自己见到梁峻后会不会给他一拳,但他们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他知道梁峻会选择让自己活着,而不是带走紫鳞,让自己死在血轩手上。
其实他是个很棒的朋友。
“冬谨,还习惯吗?”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冬谨对面,放下手中的餐盘。
“不错,谢谢。”
“诚一对你是照顾了,因为你没受过这种训练,还负伤。”
“我知道,我和他聊过。”
“什么时候正式和我们一起训练?”
“还要一些时候吧,队长要观察我的极限反应。”
“好好干!”
“好的。”
“嗯,你的个性真像老大!啊哈哈哈哈!!”熊男大笑起来,旁边的队员给了他腹部一拳,喝令他安静地吃饭。
‘老大‘是一些队员对冬林的称呼。当然,都是些老队员了。熊男叫汪彦,在第三大队呆了十八年,曾经是冬林的队员,现在已经是第三大队的副队长了。他承认自己永远做不了队长,因为他只能抓训练和实战,那些平常的计划和情报,他看了就头疼。
晚饭过后,冬谨打算做一下自由训练。国际组不像地方警队,一切都规规矩矩的,国际组其实很放松,因为让队员在出任务时保持自然的样子也是国际组的一大要求。每个队员根据特长的不同,营养师给出的训练计划也不同。
训练馆一天二十四小时敞开,队员训练更多的是靠自觉。
不过也有团对合作的训练,每半个月会有一次模拟任务,这就是汪彦说的‘一起训练’,冬谨现在还不能出模拟任务。
“Candy给你开的都是腰腿训练和判断力训练,”负责健身器材中腿脚一项的训练官问,“你上半身怎么了?”
“中过枪。”冬谨说,“所以Candy说训练上半身的强度不能太大。”
“中哪?”
“这。”
“哦,那是挺糟糕的。伤到肺了吗?”
“没有,真是万幸。”
“嗯,但也对身体活动有很大影响了,我明白。”训练官放下冬谨的作息表,带他到一台跑步机前,“几个小时前吃的饭?”
“半个小时前。”
训练官按了一些设定键:“那好,跟着这个速度跑,二十分钟后来找我。”
“谢谢。”
冬谨脱了外套,做足准备,然后按了‘开始’键。
二十分钟后,冬谨在放松肌肉。他出了点汗,但感觉良好。
“李sir!”
有人叫了一声,健身房里的人都停下来敬礼,然后再继续各自的运动。冬谨也敬了礼,然后看着李诚一向自己走来。
李诚一和冬谨差不多高,年龄却差了七岁。他当上第三大队队长才三年,但已经有一些辉煌的成绩了。他很会看人,每个人的特点,不管是不是队员,他都了如指掌,哪怕第三大队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三十多个人。
“想做一下臂腕训练吗?”李诚一停在冬谨面前,问。
“谢谢,但??????能不能有个冒昧的请求?”
“你说。”
“让我训练左手吧,我怕右手会不听使唤。”
“你要知道,左手的力量是永远比部上右手的。”
“我知道。”冬谨在警校学过,人类在进化中,右手的肌筋比左手长了0.3厘米,这0.3厘米决定了右撇子有更强的生存能力,“近身搏击这些,我会用右手,但要一直举着各种武器,这种长时间的臂腕活动,我想交给左手。”
“你不是左撇。”
“我会赶上的。”
李诚一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好啊,我也没理由说不。你自己决定的,你自己去做。”
“谢谢。”
“那还站着做什么?”
“明白!”冬谨行了礼,披上外套往射击室走去。
李诚一也跟了过去,他要亲自指导冬谨——他自己就是左撇。
“左手的平衡感是很差的,你必须有百分之六十是靠感觉。”李诚一示范了一下,“它靠近心脏,血流会让它摆动。而且你会有保护心脏的本能,所以受到攻击时你会下意识侧身,这样,武器便会被藏到身后,这也是一个弊端。”
“是。”冬谨认真地点点头。
“这意味着什么?”李诚一停下示范,回头问。
“意味着我比其他队员更危险。”
“五十分。”李诚一装上弹匣,“你要在危险时暴露心脏,的确更危险,但还有一个方面:你会有出其不意的优势。几乎没有人受过专门攻击左撇抢手的训练。”
“明白了。”
“那好,这是二十米靶,托枪托到你认为不行的时候,再开枪。”
“是。”冬谨接过枪,举起来。
他开的第一枪,连靶都没有碰到。
“什么感觉?”李诚一问。
“??????刚开始还行,后来似乎有些撑不住??????”
“第六秒钟你的手振动一次,这就是问题所在。”李诚一拿过枪,快速地开出五枪,枪枪中红心,“从这里,我希望你知道,左撇只适合速度。记住了。”
“明白。”
“以后自由训练的时候,你到这里来练举枪。我的要求是,肘下臂沙袋一公斤,肘上臂三公斤,瞄准二十米半人身靶十秒钟,然后放松。等你连着十秒都不会感觉异常时,向我报告。”
“Yes,sir.”
“今天不用沙袋,你好好练一下吧。”说完,李城一走出训练室。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射手。他没有告诉冬谨,不管左撇还是右撇,第一次换手用枪的时候,第三秒就会出现问题。冬谨很棒,就像传说中的冬林一样。
第二年,冬谨正式进入调查血轩的案组,如果血轩有所行动,他会是直接接触血轩的人之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梁峻的电话。
“我以为你换号码了。”
手机那头,梁峻一贯懒懒的声音传来。
“犯不着。”冬谨回答。他发现他很平静。
“我道歉。”
“没必要。道歉的话太迟了。”
“呵,是吗。你那边挺静,不像是在大路上,你在家?”
“国际组是住宿的,我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我在部队,这是在山里,所以的确很安静。”
“说得是?????喂,明天平安夜!”
“那又怎么样?”
“我被甩了。”
“??????”冬谨差点摔跤,“??????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
“你进第三大队没多久。”
“你倒有心情!”
“好啦好啦,出来陪我喝酒,我请客,好了吧?”
“你知道我不喝酒。”
“我是说,出来,看着我喝酒。怎么样?”
“开玩笑!”
“是是,开玩笑,开玩笑,那就不喝酒了。你出来陪我成不成啊,别告诉我你们要训练!”
“我们的训练馆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放,如果我想,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训练,什么时候都是我的训练期——”
“停!”梁峻说,“别来这套。我订饭店,你出得来吗?”
“请假的话应该可以。”
“那就好,你们队应该没有熄灯时间吧?”
“没有。不过我想回早点练枪。”
“来对着我的脑袋练好了!”
“好主意。”冬谨轻笑一声,和梁峻商量好了时间。
合上手机盖,什么东西轻触到了他的手。
冬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挂着一个有些褪色的小小的饰品,那是一个‘鳞’字。同样,紫鳞的手机上也有一个‘谨’字。
那是紫鳞上初一,刚买手机的时候,紫鳞兴冲冲地带他去逛情侣店,而且只挑情侣挂饰。冬谨无奈地笑笑,执意留在外面等,因为他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进这些都是小女生的地方。还有,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看见店里不论服务员也好客人也好,都偷偷地打量紫鳞。打量这个才11岁,却已经在脱茧蜕变的帅气孩子。11岁的紫鳞,就有155公分了。
紫鳞坳了很久,最后说:“那算了,你不进我也不进!”
然后他们沿街往回走。就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小摊,一个年近六旬的奶奶抱着一根长竹竿,上面挂满各种各样的单字。
紫鳞很感兴趣,想也不想地挑了个‘谨’,还当场挂在了自己手机上。
看到他笑得那样开心,冬谨也开心。然后私下里,冬谨也买了个‘鳞’字,虽然在大街上,他一个大男人在挑这些字,是有些丢脸,但他不在乎,他希望看到紫鳞笑。
紫鳞是笑了,但冬谨觉得他是有些笑过头了。因为紫鳞只要一看到冬谨的手机,就露出一种完全可以称为‘高深莫测’的笑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只要一想到什么理由,紫鳞就会赖在冬谨床上不走,渐渐的,冬谨竟也有些习惯那个影子三更半夜摸上自己的床。
冬谨失笑,而后笑颜快速隐去。
??????一年了。
他和紫鳞分开一年了。自从黄婷婷把紫鳞从医院抱回来后,他和紫鳞就没分开超过一个星期!而现在,已经一年了。这还不是结束,也许两年,也许三年,甚至五年十年二十年!冬谨知道血轩有多么难对付,自己的父亲付出生命都未能捉拿的囚犯,又岂会在区区几年内被铲除!?
冬谨皱起眉头。他知道,在某个地方,他的夙敌正在紫鳞的耳边低喃着那些黑暗。那是他的紫鳞,是他最疼最爱的宝贝!——现在却正在变成一个他要歼灭的敌人!
冬谨握紧手机,什么东西滚烫地往上涌。
——该死,不能哭!
他抬起头,重重地叹息一声。他张嘴轻念那在梦中喊过无数遍的名字。
“??????紫鳞??????”
“小谨。”
“什么?”
“你会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冬谨低下头,转身往宿舍走。
我不会哭,不会认输的。
因为??????还有人在等我,不是吗。
血轩手下精英众多,办事干脆利落,不留痕迹,有可能成为证人的人一律不留活口。第三大队目前所得到的线索,全部来自那一次孤注一掷——这些情报,都是用紫鳞换来的。这让冬谨一看到那些资料,就觉得恶心。
好在李诚一没有为难他,他总是把资料稍微更改过,才再会上拿出来讨论。
“血轩的活动一直很活跃,但从去年开始有所平息。显然他是在做交接工作。”李诚一把资料扔在桌上,对汪彦说,“交给他那蹦出来的儿子。”
“你没告诉冬谨?”
“他不是傻子!”李诚一站起来,从落地窗往下看,“四五年内,血轩会完全隐于幕后,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那就是在交接会上。”
“一网打尽?包括他的??????儿子?”
“那是自然。有什么问题?”
“不,没有。只是??????”
“我会交给冬谨去办,他比我们都要了解那个??????”李诚一看了一眼资料,说,“血紫鳞。”
“太残忍了吧!”
“我又没说要把他乱枪打死!抓回来后,是清白的,我会还他清白。”
“不会是清白的。”汪彦说,“血轩不会让他清白的。”
“那我无能为力了。”
“这不行!——他是被迫的!”
“你比赛时被迫犯规不算犯规吗?”
“不是这个问题,诚一,他——”
“况且现在为时过早,一切到时候再说。”李诚一左手一挥,“把陈曼给我叫进来,他昨天的成绩我很不满意。”
“??????知道了。”汪彦摇摇头,退出李诚一的办公室。
冬谨平常就是训练,没事的时候,他也会出来和梁峻吃一下饭。
日子过得似乎很平静,但有心的人都能发现冬谨是在拼命,有一回,他的右手在打拳时突然旧伤发作,失去力气,他竟然使劲把整个胳膊甩向沙袋,愣是打出了计划中的成绩。与他同宿舍的赵行天自那次后都不敢惹他了。
当然,冬谨脾气好得很,赵行天其实从没成功地惹怒过他。
冬谨成了第三大队的神枪手,尽管他还比不上李诚一,但已然算是佼佼者。因为长期锻炼脚步和耐力的原因,冬谨在速度和体能上也是胜人一筹。他唯一的缺点是搏击。他不能跟实力相当的人打斗,因为时间一旦过长,他的右手就会发酸,一点力气都没有。
营养师Candy曾经说过,他的伤可能永远也不会好了。
“没关系,我想我还是优秀的。”他笑着说。
训练,训练,不停地训练。冬谨一直没有什么波动的情绪,直到那一天,汪彦把他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冬谨站在原地,大脑中来不及消化汪彦刚刚说了什么。
“??????再说一次?”
“我对诚一说过,血轩不会让他清白的。”汪彦没有看着冬谨,“血紫鳞活动了,冬谨,和他父亲一样狠??????”
“那不是他父亲!——他姓冬,他叫冬紫鳞!!”
汪彦举起双手:“抱歉,抱歉!冬紫鳞,好吧。你弟弟冬紫鳞,我只想告诉你,他开始活动了。是要求你缉拿他的,所以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我们最新收集到的情报??????”
冬谨抢过汪彦手中的资料,摊开来。那照片上,进出赌场、夜总会的被手下簇拥着的身影太熟悉了,简直就像从没有离开过。
资料照没有照到紫鳞的正面,但冬谨知道是他。他长高了,头发长了,依旧那么引人注目,那么??????
汪彦伸手接过资料,拍了拍冬谨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