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在你争我夺中慢慢的落下帷幕。

第七章

周末的时候，四喜留在张扬家，把张扬赶回公司，一个人热火朝天的打扫房间。如果可能，他都想把房子喷满消毒水。沙发套，窗帘，床单，被罩，衣服，能洗全都加消毒水洗了。一楼油腻腻的桌子擦出来，居然是桃木。
没有时间做饭，简单下面或是炒面，菜就吃调凉菜，他也不挑。
周一早上，还不满意的四喜被张扬送去公司，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电话。
小喜，是吧。回来这麽久为什麽不和伯母联系呢？自从英国的那次以後，有几年了都没有见过你。陪伯母吃个饭，八点，望江楼。伯母很想念你。优雅的声音带著不容拒绝的语气。
夜晚的望江楼淡淡的飘出一股子乡愁味道。白瓦红墙，朱栏辗转。小的时候，一家四代赶上节庆必到这里。不知有多热闹。明明是小时候都不怎麽记得的，越大反而越来越清晰。每次上班，宁愿多做半小时的车，只为了远远的看一眼。如今再来，什麽都没有了，除了回忆。
高贵的苏夫人临窗坐著，苏晨看到四喜近来，面带微笑的迎了过来
小喜，许久不见，好吗？
四喜点点头，向靠窗坐苏夫人笑了下。
伯母，您好。
是的，我们很好。小喜也长大了。那天玉昕说，在张部长家里见到一个俊俏的男孩子，叫张部长为张爸爸，我啊，一猜就是你。恰到好处的惊喜，优雅的伸出手向四喜招了招。
四喜知道她是决计不会碰自己的。那个时候歇斯底里拿著可以拿到的东西往自己的身上砸，就是怕碰到，在她眼中，自己是细菌，病毒，造成她优秀儿子的瑕疵的罪人。
快，快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周玉昕小姐，泰之集团的千金，想必小喜也听过的，现在苏晨就在那里工作。去年和苏晨接了婚，可惜你不在，不然苏晨不知道有多高兴，你们从小一起长起来，他结婚你都不到，真真的该打。
你好，周小姐。
你好，韩先生。
清丽婉转的声音听得出说话人的学识教养。四喜微笑，他一向欣赏低调含蓄，象母亲一样的女子。周玉昕穿的浅色套装，头发挽起来，只戴了一条样式简单的项链，皮肤白皙，十分秀丽。
韩先生。刚刚下班，快坐吧。
谢谢。周小姐叫我四喜可以了。
一顿饭吃下来，苏晨一贯的优雅。周小姐恰到好处的关心。苏夫人话里藏刀。
四喜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
小喜，对不起。
不用。
小喜，我并不知道母亲如何知晓你的号码。
没关系。
小喜，我在楼下，我想见你。
四喜拥著被子沈默的挂掉了电话。颤抖的拿著笔在纸上细细的描那幅“明月照孤石”。
画了几千遍，就算借著淡淡的月光也能画的丝毫不差。陈旧的墨在黑暗中晕染开来。四喜想起了那个心碎的夜晚。想起了那位在生日那天买自己画的夫人。
那位夫人，她说她喜欢中国，喜欢神秘的中国人。喜欢他画给她的肖像，她说喜欢画里的自己，她说那看起来很年轻。她又说不喜欢这幅“明月照孤石，说这幅画太寂寞。
她给他讲述自己的一生，讲述她的爱情 。讲述16岁的时候，与来自印度的丈夫一见锺情。家庭的反对，社会的压力。16岁的她半夜跳出窗户，跟随丈夫回到孟买附近一个村落，她丈夫的故乡，一个没有人会说英语的小村庄。50年，没有亲人，两个孩子都没有成年就凋落，养不活。
其中的酸苦，是别人无法体会的。但是她说她不後悔。因为那是她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泰晤士河边，那位老妇人说。孩子没有人能自己的过完这漫长的一生，总会有一个人陪著你。要是幸运，你遇到这个人，我的孩子，你们的手要紧紧的握在一起，无论有多困难。
可是，他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松开了自己的手。陪伴自己只有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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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讲的那位夫人，就是我的房东，人非常的nice，虽然有点固执……。故事也是
真的。她16岁和丈夫回了孟买，67岁的时候，丈夫去世，自己回了英国。父母都去世了。
一个姐姐也在去年的夏天去世。虽然很难理解她近50年没有和家人联系，但是真的很佩服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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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停车场里，开完一个月例会的张扬正准备去看看小喜，电话的铃声打断了张扬和乌木的谈话。
小喜？这麽晚了，怎麽还不去睡？
小喜?
收了电话上车，等在旁边的乌木和小南也跟了上去。小南接过张扬扔过来的手机不停的拨打，无人接听。楼下遇到苏晨，脚步停了一下，张扬铁青著脸冲上楼。苏晨被停下来的苏木拦了下来。
小喜？小喜开门！小喜！
大力的拍门声回荡在幽暗的楼道里，被惊醒邻居透过防盗门用怀疑惊恐的眼神盯著他们。
把门打开！
张扬一脸焦急对著的小南说。四喜模糊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无奈疼痛让他宁愿死掉，也不愿意张开的眼睛。

第八章

午夜，寂静医院里的灯光照在四喜的脸上，泛著青白的光线，张扬紧紧地握著四喜的手
疼，好疼
听到四喜低低的叫一声声的疼，张扬的眉头也跟著紧了起来。老大，小南压低声音叫了面色不善的张扬一下，向他使了个眼色。急诊室的外面，苏晨的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呈现一幅滑稽的样子。
赶他走。
他想进来看看，乌木在和周旋，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不用，打电话给苏夫人。
天色还没有亮，四喜轻轻的转头看了看四周，知道是在医院里。靠著病床边椅子休息的张扬，头发凌乱，胡渣浓密，高大的身材让平时隐藏的危险气息，在这个时候肆意的释放，陌生又熟悉。凌厉的眼神在看到四喜的时候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醒了，再睡一下，天没亮。轻轻的揉了揉他打针的手。
你……在这儿坐了一夜？
想不想喝水？
恩
休息一下，我在这里。
张扬收了杯子，压了压被角，又坐在原来的位置。手还是握著他没有松开，四喜安心的继续睡了过去。粗燥的手指轻轻的触摸著柔软的嘴唇。
小喜……
门被悄悄推开了，张扬对著门口的乌木做了手势，静静的走了出去。
医生怎麽说？
心理压力太大，轻微的营养不良，还有，乌木顿了顿，看了张扬一眼，严重的贫血。
贫血？
是，除去先天的原因，医生说，有可能是一次大量的失血。
大量的失血？
恩。那人呢？
还在外面，一定要见到小喜。
房间里传来杯子的破碎声，张扬转身进了病房。四喜光著脚站在床边，好了一点的脸色，现在又惨白起来。
小喜！
张扬抱起小喜放在病床上，四喜紧紧地抓著他的衣服不放手，颤著声音，他在外面对不对？他在对不对？
小喜!看著我！看著我！我不会让他进来的！
四喜目光呆滞的看著张扬，轻声说。我知道，他在外面。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没打断四喜的话，紧紧地抱著四喜，轻轻地拍著，安静得听。
圣诞节的午夜，锺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对我说，小喜，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至少不讨厌，我们交往好不好。你看，他这麽自信，他说我也是喜欢他的。
每天，他会陪我去图书馆，坐在对面，等我一起回家。我们一起去找好吃的中餐，一起在泰晤士河边散步，去看歌剧，排队去酒吧看球赛。过年的时候，我在家做了一整天的饺子，成功了一盘。我们分著吃掉，味道好怪。
三月的时候，我们去了彩虹悬崖，把我们的名字写在一起。他说，彩虹消失，我们之间的爱都不会消失。很傻，是不是？
那……次，那次，爸爸妈妈来看我，我记得带了好多我喜欢吃的糖，整整一大包。吃的牙都坏掉了，去诊所把最後的那颗牙拨掉了，很疼。妈妈……发现了我们的事情，我站在妈妈的面前，说他很爱我，我也爱他，要我离开他，是不可能的。妈妈……妈妈……她很伤心得看著我没有说话。後来爸爸也知道了，他打了我一耳光，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记得那个耳光好疼，整个脸都肿了起来。爸爸……爸爸他很生气的走了，我看著爸爸失望的眼神，大哭起来。他说，没关系的，宝贝，我们死都会在一起。爸爸妈妈好久都没有来看我，我……我也赌气不回家……
後来，不知道消息怎麽被他父母知道了。他们一家过来，苏夫人当时很生气，苏姐姐也骂了我好久，我们都挨了打。他说，他说，宝贝，我们要坚持。爸爸妈妈也被叫了过来，我……我在医院的病房里听到……听到……苏夫人对爸爸妈妈讲了一些很过分的话。他们住了一个月，用尽办法想要分开我们，但是没成功。走的时候，说我们要是不分开，他们就不会支付他的学费，什麽时候後悔，什麽时候回去，不然永远不要回去。
我记得……记得……妈妈走的时候抱著我说，小喜，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後悔。我……说我不会悔的。
我们退了宿舍，找到了一个地下室，非常大，虽然没有窗户，也没有暖气，可是我们都很快乐。他找了两份送外卖的工作。这样，我们吃饭就解决了。我学会了做饭，手洗衣服。买了旧的床单被罩消毒以後，把它们拼在一起。他回来抱著我说，宝贝，你好厉害，好爱你！去打工之前，他会把我送到中国城附近，给我之前打工餐馆给的芝麻虾。
老板会给一份饭，一分菜。他每次都会只要一个蛋饭，再要一个我喜欢吃的小点心。
第一次买出画的时候，拿到了15磅钱。我们还时很高兴得出去庆祝，花了我们半月的生活费。他笑著说，宝贝，你真棒！他的父母每天打电话给他。他总是抱著我说，宝贝，别担心，我会把问题解决得，我们会永远的在一起。我……我一直……一直以为我们会快乐的生活下去，永远的在一起的。
张扬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地抱著他摇。
我……那天是我22岁的生日，在河边卖了两幅画，碰到……碰到一个很好的老奶奶……订了生日蛋糕，想著……想著半夜的时候别忘了……别忘了……给爸爸妈妈打电话。那时候，爸爸……爸爸妈妈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又搬了家。他……他不在家。就这样消失了，什麽都没带走，只留下一张签了名字的空白支票。我……拿著支票到处找他，拼命的打他的电话，给他留言 。在泰晤士河边徘徊了好久，我……我那个时候是准备跳下去的……
张扬心疼地抱紧他。
有个巡警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我……我当时想，等巡警走了，走了，在跳下。後来……後来……
四喜呼吸急促起来。小喜，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都过去了。张扬把四喜抱到椅子上坐下，轻轻地哄著。
後来……电话响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以为……以为他……打电话来找我。就算不是，总……总是要解释……解释一下……电话……电……话是……是爸。爸爸……同。事打来的……说……说……爸爸……爸爸妈妈遇到车……祸。当场……去……世了。叫……叫我回去处理……後事。我拿了……拿了护照。用所有的钱买了一张……单程的机票。
爸……爸。爸爸妈妈一直在医院的……医院的停尸间。他们撞的那辆车子……也……有人受了……受了重伤，不治身亡了。他们家属很伤心……他们……事故的认定，责任在……在爸爸妈妈。赔偿的问题，没有谈妥，他们拦著，拦著不让下……下葬。我……我把房子卖了，因为……因为要……要支付……支付我们两个人的……学费。家里没有……没有存款。
爸爸的……爸爸的同事……帮我借了些钱，凑了100万，赔给那家人。我把……把……把爸爸……妈妈领回来火化……我没有……没有钱买……买骨灰……骨灰盒……和墓地……我……我把……爸爸妈妈……放在……放在一个……一个……花瓶里。我……我知道……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可是……爸爸……爸爸和妈妈却……却不在理我了。爸爸……爸爸妈妈……一定很生我的气……
小喜。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是……是……我……我害死……他们的……他们……他们的手机……手机是……是……准备……准备拨……给我的……上面……上面……有提示……小喜……小喜……小喜的生日。我……想……想给……爸爸……和妈妈买一个好的地方，我……我……打了很多……很多……电话，没人……没人帮我……我……抱著……爸爸……妈妈走了三天，找到一份工作，老板很好，肯……肯让我……和……爸爸妈妈住在……住在一起……到了月底，支付了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我一笔不小的工资。
我……看好了一块……好地方……钱……钱不够……就……去卖血……换了好几家，终於……终於凑够了……回去的……回去的……时候，那……那家……餐馆……烧掉……烧掉了……爸爸……爸爸……和妈妈……也没有……没有了……只……只剩下一张……老爷爷过寿……时候的……照片……还有一张……一张我……我放在身上的……
小喜，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张扬从来没有这麽後悔过，他应该打断的。他从来没有问过小喜的生活，只当小喜没有忘情，不愿多谈，从来没想到从小被呵护到大的宝贝，会吃这麽多苦，受这麽多罪。他的小喜。他的小喜……
我……我要还钱。不能……不能……欠著别人……离开……爸爸妈妈……已经很生气了。我……我不能让他们在……生气。
小喜!看著我！看著我！你没有错！知道吗？爸爸妈妈喜欢小喜！不会生小喜的气的！
没事的！小喜哭出来！听话，小喜，哭出来！
张扬焦急的晃著快喘不上气四喜。
我……知道……爸爸……妈妈……是气我的。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他们不会……不会……原谅……我。我……连……做梦……他们……都不肯……不肯见我。
小喜！小喜！
我很疼……可是我……我哭不出来。

第九章

门外。乌木红了眼睛。听到消息的赶来的张扬父母，听到这里，心都快碎了。小南扯著苏晨的衣领，哭著喊 ，是你对不对！是你！
不是的，我没想到的，我没想到的，我爱他啊！我怎麽舍得伤害他！苏晨恍惚的说道，我怎麽会伤害他？他是我的宝贝！我只是……我以为……
你干什麽！快放来！苏晨的母亲气急败坏的喊。他算什麽东西！值得小晨去害他！一个社会的败类！一个渣子！怎麽死的不是他！
妈！一边的周玉昕赶忙过来劝说。
干什麽！这个贱人你也帮？要不他，小晨好好的博士早就到手了！都是他！那火为什麽烧死这个贱人！你在这里发什麽疯?苏晨的父亲大声地呵斥道。我说错了吗？那个时候要是连他一起烧死多好！
妈！你！苏晨难以置信看著歇斯底里的母亲。周玉昕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是！是我叫人放火的！可惜烧不死这个小贱人！“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她疯狂的脸上。“你胡说八道什麽”苏晨的父亲脸色变了。
你们还是不是人？你们疯了吗？老韩和我们几十年邻居，小喜是我们看著长起来的！老韩是我们这麽多年的邻居!你们还是不是人啊！老苏！人在做，天在看啊！张扬的爸爸手颤抖的指著他们。
张扬从病房里出来，喊都住嘴！又转头对著母亲说，小喜刚才晕过去了，您去看看他好吗？张妈妈擦干净眼泪。点了点头。
我送您回去，让母亲陪著小喜，不会有事的，您放心，等他醒来，就给您打电话。张扬上来搀著浑身发抖的张爸爸，
你留下，让小南送我，要是小喜醒了，不要讲这件事情，会害死他的。
我知道，您放心，他不会有事。
张爸爸向病房望了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