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来,把怀里的衣服全掷到地上,撑着身子要站起来。
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仰起头,看见林栈阴沉沉的脸。
语紫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们,小嘴张得老大。
来萌似乎也被吓到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目送我们离开。
我说:“放我下来。”
“你受伤了。”林栈的声音毫无感情。
我心中有火,朝他吼了一句:“关你屁事!”
林栈居然没有生气,他垂眼看我,用低沉的声音道:“对不起。”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林栈把我抱得更紧了,他低低地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我拼命忍住泪水,哽咽地骂了一句:“混蛋!”
林栈轻笑出声:“我是很混啊……”他低下头吻我。
微风掠起他两鬓的碎发,他长而密的眼睫一颤一颤的,玲珑剔透的耳上,银白色的耳钉闪着柔和的光。
透过他的肩,我可以看见蓝得透明的天空,我握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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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每半年都会举行一次升级考试,在三月的尾巴上,小原脑袋断线,非要我跟着他练法术。我无奈之下只好从了他。
小原从破旧的箱子里掏出一大堆书,里面的文字比英文还让人头痛,当然,小原没奢望我能看懂。
小原把那些复杂的咒文翻译给我听,我居然都记住了,但在实际的操作中证明我还是渝简。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愚钝,简单的法术仍是能驽驾的。
四月的伊始是神界的念素节,说白了就是情人节,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众人皆理解为圣主对流素的思念。
当天晚上,大街小巷上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街道两旁挂上大红色的灯笼,整个神界灯火通明。
我和小原都是孤家寡人,缩在房里顾影自怜。
但是我错了,当小亚如天神般降落在我们面前,和小原双宿双飞的时候,我才恍然,老天爷太不公了!
我走出大门,沿着寂静的小巷一路走去。忽然瞥见一抹粉红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边,再细看,方发现原来是语紫。
我好奇心顿起,悄悄走到她身边探头一看,不禁讶然。
在昏暗的灯光下,来萌将麟加压在墙上,不顾麟加的挣扎,强势吻了下去。渐渐地,麟加放弃了挣扎,任来萌为所欲为。
下面限制级片段儿童不宜,我拍拍语紫的肩,语紫惊讶得含在口中的糖果都掉了。
我示意她离开,她居然乖乖跟在我后面。她掏出一颗糖果剥了含在嘴里,令我汗颜不已,不禁猜测,她用的是什么牙膏,居然都没蛀牙……
走到喧闹的人群中,我不觉牵起她的小手,语紫看了看我,朝我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这小女孩真像小语啊。
我摸摸她的脑袋瓜子,她又朝我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忍俊不禁,真像仓鼠……
我扭头向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走去,然后很戏剧性地看见林栈和流素。
林栈一身的轻薄衣衫,长腿笔直,细腰窄臀,一头青丝捋于脑后,整张小脸蛋显得更加清秀魅人。
流素一身水兰衣衫,清秀的脸居然还化了妆,他抬手抚了抚林栈的鬓角,林栈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他吃吃地笑了,偷偷在林栈唇上啄了一下,林栈顺势搂着他加深这个吻,也不管这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我气得浑身发抖,贝牙狠狠咬住下唇。
林栈的眼光一转,似乎看见我了,有些狼狈地放开流素。
语紫拉了拉我衣袖,我回头看她,低头用鼻尖贴着她的。
语紫仍用纯真的大眼睛看着我,眉毛微蹙:“你怎么哭了?”
我哑着声音说:“帮我擦擦。”
语紫很是乖巧,她掏出了手帕帮我抹脸。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姿势看起来很像亲吻,所以当我转过身看见沉着脸的林栈和怔忡的流素时,我朝他们露出最温文的微笑,牵着语紫从容离去。
人是软弱的,当远离林栈的视线时,我终是忍不住泪奔了。
多烂俗的剧情啊,比欧巴桑喜欢看的八点档还要让人忍不住暴走。
我拉着语紫跑进一家客栈,要了里面最烈的酒,仰头咕噜噜地灌下半瓶。
我的酒量不算好,不一会儿就舌头打架了。我翻了个身,背靠木桌,提壶猛灌。
语紫一直看着我,忽然站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我站起来想去追她,酒劲却一拥而上,我差点站不住脚。
一双手从后面托住我的身体,我回头,打了个酒嗝:“林……栈……”
林栈一脸的不爽,他拽住我的胳膊往外走,我不依,耍起了酒疯。
整个客栈的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我们,林栈对我无可奈何,一巴掌打到我脸上。
我扯了扯嘴角,这次居然咬到舌头了。
疼痛让我酒醒了大半,不敢再撒野,安静地被林栈带出客栈,走进一间小屋。
我扑到他身上,冲他脸呵气:“负~心~汉……”
林栈用手架开我,我跌坐在地上,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林栈走过来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我就势窝进他怀里,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
我喃喃道:“你怎可负我,你怎可负我……”
林栈低声喝道:“渝简,你在发什么酒疯!”
我抬脸看他,他一怔,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长叹一声,抬起袖子拭我的脸:“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我醉醺醺地看着他,傻笑道:“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我凑近他的脸,“我就可以……替你生个孩子……”
林栈身子一震,用力甩开我。
恶--
我胃中一阵翻滚,不遗余力地吐了出来……
醒来的时候,我头痛欲裂,躺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了,这就是宿醉的后果。
想了想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却终是什么也想不起。
我扶着头爬起,手一滑,从床上滚下,“砰”地发出巨响。
小原闻声而来,把我抱回床上。
我被摔得眼冒金花,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揪住小原的袖子:“替……替我写遗书……”
小原拉下了脸:“一身的酒气,快给我起来去洗澡!”
我翻身窝进被子,闷闷道:“不要。”
小原在床沿坐了下来,抚了一下我的脑袋,叹道:“你和圣主到底是怎么了?”
我咬住牙齿,挤出一句:“别说了。”
小原长叹一声:“早就发觉你不对劲儿了,你和圣主是不可能的。”
我翻身而起,握住拳头朝小原脸上揍去,小原吃痛,退了两步。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压到地上,又狠狠地揍了他两拳,跟个疯子似的。
小原把我的脑袋拧进他怀里,有些气阻地说:“傻子。”
“小原……”我把鼻涕全蹭到他身上,“送我去人间吧。”
那天林栈吻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他选我,他对我好,他不再负我,我就不逃跑,不离开,不再气他。
但最终,我还是当逃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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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是八月炎夏,蝉声不知疲倦,晴空万里无云。在大树下铺上凉席,放上几碟糕点,一壶凉茶,撑开纸扇摇啊摇,好不惬意,当然,如果没有小优杀猪般的叫声的话。
“我的桂花糕原来是你拿的!”小优一脸的愤慨,雄赳赳地跑过来。
我冷眼一瞪,他整个人顿时瘪了下去。
我说:“小优啊,你太不懂事了。”
小优撇嘴看我。
“先生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小优说:“你没教……”
我打断他:“要叫先生。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知道你为什么长不高么?”
“我……”
我朝他摆了摆手:“这皆因你心胸不够宽裕,有食不分,遇乞不施,凡事锱铢必较,嘴馋,贪睡,失信于人,欺软怕硬,此乃人之恶习,不可取也,要戒之。”
小优鼓起嘴巴:“这和我长不高有什么关系?”
我回他一笑:“你不分食,身体打横长了。”
小优哭道:“我不听你胡扯,人家只是娇小,一点都不胖,你瞧我多好的身材~”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仰头倒到凉席上,翘起二郎腿,不再理会在我耳边聒噪的小优。
从来到人间也有三个月了,那天刚好小优家里的老爷子要找位先生,为了生存,我使出浑身解数最终从一百多名参赛者中脱颖而出。
小优的老爷子是京城里最富有的商贾,其实就一很会赚钱的老头,至于小优,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这种人我见多了,也只有被我欺负的分。
小原从两个月前就不曾来找我了,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吧,不就是用掉他一年的储蓄就闹脾气,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活了一千年。
还有林栈,他大概还没发现我不见了罢,即使发现又如何,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个玩物……不提了,小心肝都疼得打颤了。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这一日,小优特意打扮一新,像孔雀一样在我面前炫耀。
我掏掏耳朵,把他当空气。
小优见我不理他,扁着嘴巴。
我噗哧笑了,刮了刮他小鼻子:“小样儿,咋了?”
小优的脸立即笑得跟朵花似的:“先生,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眯起了眼睛,须臾,我笑着点头,我倒要瞧瞧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当小优拉着我站在京城最大的妓院门前时,我感到震惊了。
我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头,斥道:“小小年纪胆敢喝花酒?”
小优捂住脑袋瓜子,委屈道:“人家爱慕少紫姑娘已久,难得今天可以见到她……”
我挑挑眉毛:“什么意思?”
小优绞了绞手指头,小声道:“你也知道少紫是沈将军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所以……只要带你来就可以……”
我惨叫一声,拔腿就跑。
一道橘黄色的身影挡在我面前,我来及不收住脚步,整个人跌进那人怀里,那人连身子都没晃一下,顺势把我抱住。
沈净秋沉声道:“你跑什么?”
我推了推他,没推动:“放开,不然我生气了!”
沈净秋说:“好。”然后放开我的腰,改执着我的手。
“……”我冷眼瞪了小优一眼,小优朝我吐吐舌头,脚踏西瓜皮溜之大吉。
我几乎握断了折扇,毛优,你等着我去收了你!
沈净秋说:“我不逼你,你别躲我,好不好?”
我回他妩媚一笑:“人有贵贱之分,小小渝简怎敢逆沈将军的意?”
沈净秋没在意我的讽刺,只是微微笑了:“你还是这么有精神。”
我哼了声:“我不逃,你放手吧。”
沈净秋亮了亮眼睛,当即放开我。
花间一壶酒,河中数船游。美人回眸笑,春风柳拂面。问君和处来?遥指天际边。
盛夏总让人想昏昏欲睡,暖风夹杂着花香划过我的鼻尖,让我有些迷醉了。
我闻了闻酒香,微微一笑:“好酒。”
沈净抬眼看我:“这是桂花酿。”
我浅浅尝了一口,眯起了眼睛:“就是不够烈。”
沈净秋笑道:“你向来酒量不好,所以我选了壶温和点的。”
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来到人间这四个月中,我天天与酒为伴,这点酒只能拿来塞牙缝罢了。
过不多时,一壶桂花酿就见底了,我说:“再来一壶,要最烈的。”
沈净秋蹙眉道:“你……”
我不奈地打断他:“废话那么多干嘛?!是男人就应该喝男人的酒,又不是娘儿们。”
沈净秋不再说话,默默地跑去拿酒了。
那酒很烈,我差点儿就经受不住了。
沈净看着我灌下大半壶,忽然迸出一句:“你还忘不了他,是么?”
我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微微有些醉意地吟唱:“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天意从来高难问,人情易老悲难诉。
林栈,你这个混蛋!
沈净秋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抿嘴道:“我会让你忘记他的。”
我打了个酒嗝儿,抄起酒壶边走边道:“那~我等着……”
走到河边,我把空酒壶抛了,原本朦胧的眼睛也清明起来。
人情易老悲难诉……
我头一仰,整个人摊在地上。抬眼看着天边的浮云,不禁自嘲起来:“林栈,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明明我最讨厌的人是你。”
我用手背覆住双眼:“不看了罢,看了也是徒伤心。”
美人回眸笑,春风柳拂面。问君何处来?遥指天际边。
回到家,小优免不了被我惨整一顿,末了,我才发现多了个人。
“这不是少紫姑娘么?”我撑开扇子,笑脸相迎,和她的包公脸成了对比。
小优拉住我道:“沈将军已经把少紫许给我了,你老人家可别打主意。”
我顿了顿,问他:“老爷子答应了?”
小优立即把脸苦成丝瓜:“所以想请先生帮~帮忙~”
我咳嗽了两声,说:“小优啊,为师的饭碗可不是铁做的。”
“嗯?”
“我的饭碗是搪瓷,摔不得~”
小优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是说,我跟爹爹说话时你勿多话。”
“……”
结果小优还是和老爷子大闹了一场,他们俩跟街边的泼妇一样红着脖子,粗着嗓子,我看了忍不住摇头。
老爷子就这时候眼睛利索,他朝我招手道:“渝先生,您是读书人,懂道理,您给我说说。”
我差点儿想把自个儿的脖子给拧断。
我硬着头皮道:“我……”
“咳,咳……”老爷子拿绿豆眼睨我。
“这……”
“哼哼哼……”小优向我使了个警告的眼神。
我朝他翻个白眼,微欠身道:“少紫姑娘是沈将军赏赐的人,若是不要,我以为不妥。”
老爷子抖了抖八字胡:“我们毛家是京城最大的家族,怎可娶个风尘女子?”
小优不悦道:“家族声誉,家族声誉,难不成为了家族声誉就得赔上我一生?!”
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他拐杖往地上一跺,喝道:“你这个不孝子!!”
眼见小优又要说话,我连忙道:“我看这事儿还是先搁着,小优,你随我走走。”说罢,我把小优拉了出去。
来到庭院,我长喟一声:“小优,你就是爱跟老爷子怄气。”
小优垂下脑袋:“他跟本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错了,”我顿了顿,“老爷子可关心你了。他老年得子,对你是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跟你说件事,老爷子天天变着法儿向我打听你的事。”
小优哼了句:“他不过想知道我有没有给他抹黑。”
我用折扇在他脑上敲了一记:“你以为你以前闯的祸都是谁给你收拾的?你也不小了,做事不能不用脑袋想一想。”
小优捂住脑袋瓜不说话。我继续道:“这事我去劝劝老爷子,你别再气他了,他年纪也大了,受不得刺激。”
小优点了点头,说:“你只有这种时候像个先生。”
我脸抽搐了一下,终是忍不住用折扇朝他脑袋狠狠敲去……
第二天一早,老爷子就找人来召我了。
老爷子正在看帐本,他示意我坐下,沉吟一会,道:“先生知道我何故找你?”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优这孩子还年轻,做事冲动又任性,老夫着实担忧啊!”老爷子叹息道。
我点了点头:“小优这孩子确实还不懂事,所以得让他吃点教训才会成长。”
老爷子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我笑道:“总是护着他是不行的,翅膀硬了,就得放他去飞,不然他也不知道这是残酷的世界。依我看少紫姑娘是不愿嫁的,等他吃了苦头再来训话也不迟。”
老爷子看了我一眼,我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老爷子抖了抖八字胡:“先生这招高明啊~”
我红了一下脸,连连摆手。老爷子又道:“先生今年有二十二了吧?”
我点了点头:“老爷何故有此一问?”
“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家了。这几天有好几家的千金托人来说媒呢。”
我怔了怔,一时反应不过来。
老爷子从身后拿出好几个画轴,说:“这些都是不错的人选,你看上哪个了跟老夫说。”
“我……”
“老夫乏了,先生出去吧。”
然后,我被老爷子赶出了帐房。
我捧着那些画轴站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又被这老奸商设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