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浅落的浅落的繁华
  发于:2009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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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不知哪忙去了,关落恍惚的看着镜子,脸上乱七八糟的,只觉搞笑,抽象派的滴泪妆,挤出个表情却涩涩的。

那个苦涩的笑容兀然凝在关落脸上,镜子里渐渐靠近的那人,他熟悉又像是不认识,无意识的又握住手心,紧紧的。
“小落……”那人开口有些犹豫的,这倒真不像他平日作风。
关落没说话,克制着自己,是的,克制,他觉着这个时候要是不能自控的打哆嗦就太丢脸了。要冷漠……冷漠,最好能像陌生人一样。
但做不到,全身的神经好像认识那人似的,随着他一步步靠近,那些被麻痹被忽略的痛疼加倍的爆裂开来,磨的骨头咯咯作响。
“小落,你……”
“滚。” 关落压抑着,在他看来,最可耻莫过于失态……
“都过去这么久……”
“我说滚!! 你给我滚!!!!~”吼出来的时候,紧紧的闭了眼,仿佛自己也被这尖锐竭力的声音吓到,关落像是被鬼魅附身,狂躁并不由已控制。
男人僵在那里,仍不肯走,乔安从外面回来,手里抓着堆卸妆的东西。
“乔,这里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关落冷眼看向他。
“这……”乔安的确是不知道,刚想解释什么,关落就一把推开两人,抓了外套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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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 一脚踏进电梯门,关落战栗不止,怔怔的看着电梯门合上,并没有人追上来呵。没错,真的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连接员工通道的专用电梯,并不像客梯那样装饰华美,连个镜子也没有,四面空空的金属壁,表面光滑却扭曲。轰隆隆的机械运行声中,映照出的影像一如张牙舞爪的妖魔。
仅一只脚上有鞋子,乱发四散,脸上更是糊成一片,裹了裹披着的外套,关落想,可不是妖怪么,人鬼不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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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底层。电梯开,失魂落魄的孩子赤足而出;电梯合,里面空余一只鞋,薇微安西木的抄版,有失精致,唯独不缺女巫气质……

药水色,太精美。

陈迹默看着忽然闯进来的这个孩子,趴伏在臂弯里,看不见面孔。也无需看见,能让他心间一凛的,怕是只有这些天一直在找的人。
他甚至没有打开车内的灯,阴暗的车厢内那个单薄的身子缩成一团,显得小小的,且不断的抽搐轻颤。挺简单的景象,只是一个孩子无助哭泣的样子,又复杂难以理解,因为这哭泣毫无声音,甚至气息都轻不可闻。
莫明的就觉心中憋闷,好像有多少委屈的似的,陈迹无法解释缘由,静坐着一动不动,借着惨白的月光,看她正紧握成拳的手,肤色青白,愈发的用力收紧,像是攥着看着的人的心脏。
就在陈迹以为自己即将喘不过气的时候,发现点滴的液体,正沿她指缝滑落。伸手接了,有些粘稠的触觉,凑到鼻尖闻闻,一股腥甜。那个身影已经不怎么颤动,维持静止在那里,那是个不能被安慰的姿态。
陈迹叹了口气,然后发动车子。

失态…… 关落已经回过神,却还是趴在那里不动。
不好意思,他早就是一个告别了这种心态的人。只是不太适应,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陌生人。看见停在那里的车子时,愣了一下,什么都没想就坐进来了。也许是秋天的风真的吹的很冷,也许是光脚踩到什么东西,刺痛了脚心,冲动的跑出来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他没有选择,他不能让自己在那个人面前失态。不能在任何人面前……
流光溢彩的虚伪晚宴让他厌恶,在身体上肆虐游移的手指让他恶心,体内涨满不得舒解的痛苦他也只是忍耐。或许冷漠,或许奉迎,都是在他控制内的,只有呼痛呻吟才会让他难堪,但就在刚才,他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痛哭。
忽然暴露出的脆弱,让人措不及防。车子轻微晃动着不知道开往什么地方,但那根本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他甚至不屑为自己的去向抬头看看窗外。就那么趴着,关落相信,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找到一家24小时经营的药店停下来,陈迹下车前看了那孩子一眼,相信她并没有睡着。想了想,并没什么好说的。昏黄街灯,照在她□的脚上,有些污迹,但雪白纤瘦,骨骼细长。她应该不会就这样子离开吧。
守夜班的人显然十分不耐烦,这个点儿来说,药店最有利润的应该是情趣用药,至少也应该是□,而陈迹要买的碘酒和创可贴,即便是全额赚,也不值几个钱。
磨蹭了半天才买好东西,回来时,远远的看见车里阴暗处还伏在那的身影,莫明的松口气,颇感欣慰的样子。
打开车门,冷风涌进车厢,女孩瘦小的身体瑟缩一下。看得人心也跟着一颤,无声勾起唇,陈迹笑自己太过敏感了。关了车门打开灯,看看手里的药瓶,再看看沾染着暗红液体的小手,已经没再握紧了,松松的收拢着,像只已死的鸟。
皱眉,抿紧嘴角,这个浑身透着死亡气息的女孩,似乎总能牵动他的某根神经,陈迹自觉问题出的不是一般严重。

拉过女孩的手时,她没有什么排斥动作,甚至没有反应,抓在手里的低温,让陈迹再次有种面对死尸的意识。但并无惊悚,轻轻展平的手心里,还有血液在流溢。
药棉浸过碘酒,陈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一声比较好吧。
“呃……可能有点疼,但我想你还是忍一下吧。”他确信她在听。
关落回忆起这个男人平凡的脸,和他的声音一样,不尖锐、低沉,不冷漠、热切,而是适中的温和的。没有说话的意愿,绷直了手心,以示回应。忍耐,他自认很擅长。
老实说,陈迹从没做过这种事情,把血污清理干净,花费掉不少时间,也许是他太小心翼翼。看清楚已经断裂,并深嵌入皮肉的假指甲,稍微动一下就有新的血涌出来。他忽然很头痛,女人,永远不能被他理解的生物,并且,他曾认定绝无可能爱上这种生物。
咬咬牙,狠心抽出来一片,翻开的皮肉让人忍不住倒抽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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咝…… 关落清晰的听见这个诡异的声音,觉着不可能是自己发出的。恍恍然抬起头,看见男人正捏着一小片花指甲皱眉。
“呃,不好意思,这个……”陈迹只觉着她是痛的趴不下去了,把捏着的东西放下,重新浸了片药棉,“估计,特摧残,你忍着点。”糊的乱七八糟的小脸上,眼睛貌似惊恐状,让人特下不去手的感觉,其实陈迹想问她,女人?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关落只觉着这个男人很有意思,抿紧的唇角有意思,握着自己手指的手很有意思,那个痛苦为难的表情更有意思。长期面对那些施加痛苦时会亢奋的脸,平空冒出来这么个,处理伤口都会不忍的人,难道不应该觉着有意思么。
把手往前伸伸,人也跟着凑近,观察这个男人让关落觉着舒服。
陈迹发现了,这孩子总能盯得人心慌,抹乱了妆的小脸,离的那么近,秀挺的鼻子,眼睑长而尖,淡去的唇膏显现出薄薄的唇,像是面具裂隙间露出个完全不同的人,犀利锋芒毕现。
惊觉失神太久,回神把药棉往那个伤口上一按,握在掌心里的手指勾紧了一下。一定是手重了,皱眉抬眼看过去,女孩脸上并无什么痛苦的神色,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眼神好似能把人牢牢钉住,也确实,把他那个心疼的表情钉在脸上,来不及收敛分毫。

关落别开视线,今晚过于敏感了。那人的眼神竟让他眼眶再次泛潮。
心疼。呵~ 挺久远的一个词,自从外婆中风抢救过来后,神智不清,偶尔能认出他是谁就不错了。唯一一个会心疼他的人呢…… 不清就不清吧,心疼他,也是跟着受罪,活的糊涂点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一定要让她好好活着,尽可能的长久些,关落想,以后要让她过的好一些,生活就这点意义,但足够了,真的足够。

女孩一直没说话,再次开动车子的时候,甚至都没问去哪。也无丝毫局措的表现,而且又拿过药水,抹涂脚底。
这才发现原来她脚上也有伤,心间一紧,是个什么孩子呢,大冷的天儿,遇上了什么事,不穿鞋子就跑出来。还是和上次一样穿着裙子,半袖,披着的外套下露出细白的手臂。抱着自己的小脚丫,用大团的药棉擦试。
姿态很像只独自疗伤的猫,落拓,依然漂亮着,而且不懦弱妥协。团着的身体,让座位显得宽大舒适。当真是女孩呢,骨头软的没边似的,陈迹想,女人?真是没深入了解过的生物。印象中应该都是擅长呼痛和撒娇的吧,又或许总会有不同的?

夜色滑行,一路静默。
关落低着头,动作很慢,他知道那个男人在看他,是那种心疼的目光吗?应该是的吧,窗外浮华略过,凉薄月光生暖,关落不用抬头看,他是一个相信感觉的人。
终于处理完了,蜷了身体,裹紧身上的外套,膝盖抵在胸膛上,骨骼相贴的生硬感触。这个男人会带他去哪呢…… 一个正常男人,会对陌生女孩儿示好?开房?床?惊吓?遁逃?
想想想……困了……

源于假意,归于虚情。

‘等下……别,我很疼……’
‘小落乖,你是我的吗,你爱我吗……’
不是不是不是,是的话你又怎么舍得把我送给别人!~ 关落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四肢也挪动不了分毫……救命,谁来救他,那些肮脏的令人厌恶的抚摸;腐朽的气息;陌生的人;猥亵的目光,带来痛苦的手里握着可以迫使人敞开身体的绳索……
不要不要不要,黑暗里数不清的手臂如海藻般缠绕上来,挣扎不了,动不了,滚开!别碰我,滚开~ 啊!!…… 救命……

呵!~ 醒了,终于醒了,一直重复的噩梦,早已熟悉,但永远不可能适应的真实感。
关落还有些恍惚,窗外不远处是自家门前的蔷薇。气息未平,手上传来的刺痛让他看见自己正抓着谁。抬眼看过去……
“呃……抱歉,我本来没想叫醒你,但你,好像在做恶梦?”男人另一只手臂无辜的摊开,淡淡担忧的语气。
惊魂未定的关落,怔怔看着他,然后发觉自己正紧抓着的温暖手臂好像试图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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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陈迹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忽然蜷进来个温凉的身体,小家伙直接拉着他的手从副驶上挤过来,细瘦的胳膊勾在后颈,那么用力,以致全身都在轻颤。
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她枯瘦的背上,掌心触及的骨骼太过突兀,脆弱不堪的感触。“嗯,你,要我抱你回去?”陈迹无法解释这个孩子的行为,最终想到她没穿鞋子。
一下……两下…… 重重的,抵在肩膀的尖下颌用力的点头。
轻叹了口气,说不上来是无奈还是心疼。抱在怀里的身体团的紧紧的,硬梆梆的感觉,不像传说中女人绵软的身体。陈迹只觉好笑,莫非是同志幻想症?

在那扇漆色斑驳的大门前停下,静谥夜里,幽幽的蔷薇味道泌人心脾。
陈迹不知道这个孩子想干嘛,只觉着这么抱着她,像是怀里团着个多么偎人的小动物似的,并不累赘,也没什么不对劲儿,索性就站在那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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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关落缓缓从那人身上滑下来,对今晚的失态非旦解释不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留恋。
头也没抬,盯着男人的鞋子,浅浅的弯了腰,鞠个躬的样子,然后转身开门,进了院子。靠在门上,听到外面的脚步踌躇片刻,最终轻轻的走远了……
关落光着脚踏上木质的楼梯,想起那人穿的米色帆布鞋,干净简洁,很舒适的样子呢……

“小关呀,落落再像女孩儿,也不能给我们穿成这样啊。”
关落正陪外婆晒太阳,老太太一脸的幸福安详。就知道,只要借了乔乔过来,她就会把自己当成爸爸,把乔乔当时自己小时候。
对爸爸一点印象也没,怎么可能有呢,他死那会儿,自己才两三岁呢。但从照片上看,也不应该不太像的呀,关落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LEVIS牛仔裤,三叶草鞋子,老爸当年有穿这么潮?
好像也能跟着外婆的错觉变得幸福呢,人傻乎乎的活着没什么不好。至少在以前从没这样过,记忆里会是老人在偷偷的叹气,气远去异国的女儿,怨她狠心丢下孩子。
她说过,‘落呀,别气你妈,但也别想她。’关落想,为什么要想她呢,对她的印象终结在几盒断断续续邮寄过来的巧克力上。现在连那点能给人幸福错觉的甜食都没有了呢。
她还说过,‘别怪你奶奶家的人,也别恨舅妈他们,我不止你这一个孙子呢。’说着的时候,喜欢用她干枯温暖的手心,摩挲关落的脸。那时关落只盼着自己能快点长大,哪来的心思恨别人怨别人。
再说谁都有理由的不是么?跑了媳妇,儿子买醉消愁,夜归途中车祸丧命,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悲愤呢。家孙外孙有五六个的外婆,惟独把所有都给了他,还有谁更比他值得怨恨呢。人人都愤恨的天经地义,那么,他这个余下的小祸害,这个独占去外婆所有爱的外姓孩子,承担也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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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好了么,外婆遍布皱纹的脸,总算舒展了眉头,尽管那里已留下深深的印迹,但脸上的幸福安定却是真实的。忍不住过去抱住老太太,像小时候那样蹭蹭她的侧脸,却被推开了,“小关,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老太太笑着碎碎念,关落满心的委屈,真是的,讨厌~ 扮爸爸一点也不好玩。外婆留给他的糖果,全骗到乔乔口袋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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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从来都是有限的,要把乔乔还回去了,临走时外婆分明是依依不舍的,却说着,“走吧走吧,别老回来看我了,好好过日子。”
乔乔也机灵,上前拉了她的手,“不行,我会想你的。今天先再见,过几天就再来看您。”
“嗯……小落真听话,最招人疼的孩子……”老人慈祥的声音一直在身后,久久不散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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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下星期还来不来?”出了门乔乔变回大人精的样子,脆生生的声音,把关落拉回现实。
“干嘛?牙齿舔干净,被你爸知道吃了那么多巧克力,连上我跟着倒霉,你就没机会再来了。”
“哎呀~”小姑娘扭动,“别呀,不会让他知道的,你到底是这老婆婆什么人哎?”小孩毕竟是小孩,老太太颠三倒四的称呼,把她听晕了。
“我?是她孩子。”
“孩子?儿子还是孙子?”
“孩子就是孩子。”人没多大,就和她爸一样罗嗦,“别废话了,把嘴抹干净点快……”

孩子们对甜蜜的东西,总是缺乏自控的。甜食,关于幸福的错觉。
关落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些东西长久呢。也曾有人对他说着,‘就没见过这么沉迷于甜食又清瘦的孩子,都吃到哪去了?’宠溺的话,堆积成灾的巧克力,不过转眼间,甜到泛苦,苦到生疼。
他相信有些时候欺骗是出于善意的,但也仅是有时候。
刚才乔安又和他说了,他没去‘空城’的这两天,也一直能在小路上看见那辆车。乔安可能知道点什么吧,再说他现在老穿着裙子下班,一看就明白了。
关落也不想,那些衣服他多穿一分钟都恶心,更不想不论不类的裹着件外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再恶心那两团东西,也不是想长时就能长出来的。 天知道…… 关落头疼,还是不长的好。
言语稀少的男人,很适合他相处呢,但那也不代表一个字也不想说。是呵……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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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东西不经意的就习惯了,就想它一直在。 那些令人不堪的折磨过去后,有个人等着的感觉;吃过甜言蜜语的亏,更容易对寡言淡定的人亲近;含在嘴里的薄荷糖,虽然让人觉着亏心,也是甜的……
贪婪、自私,向来双生。
不知道他在那里都等了多久…… 关落说不出是酸涩还是甜蜜,总之整个心房涨的满满的。那个男人对他似乎有着永远用不完的耐心,而这种耗之不竭的耐心很容易,容易把人惯坏的……
低头看看手心,伤口已经愈合了,却又落下了什么遗憾似的。起初那几天,总会有人拉了他的手,帮他换药再重新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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