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谈风月----守天
  发于:2009年04月10日

关灯
护眼

“爸爸。”她悄悄地叫着。
“怎么了?”我问。
她开心地趴在沙发边上撑着头看我:“没什么,太好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想起什么坐起身,打开沙发边的立式灯;从行李里面拿出那只熊。递给她。
“给我的?”小家伙问。
“对,是爸爸给你的。”我多想摸摸孩子的头,但是;事实告诉我:我现在没那个资格当这个孩子的父亲。
艾玲惊喜抱过熊,抱在怀里蹭了又蹭说:
“明天我要带到学校给全班看,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我问:“为什么要给全班看?”
艾玲嘟起嘴:“他们总笑我没有爸爸,给他们看看我也是有爸爸的!”
“那明天爸爸去学校接你放学好吗?”我问。
小家伙更加高兴了:“一言为定!爸爸说话要算数!”
我笑着抱起艾玲。
最后小家伙抱着熊窝在我身边睡着了,早上被早起王倩发现而教育了一番。
时差让我白天有些昏沉,下午起身后。我刮了胡子,准备去接艾玲放学。
站在艾玲读的实验小学门口,虽然还没到放学的时间;但是门口已经挤满了家长。不少家长大概从没见过我,看着我议论纷纷。下课铃响以后;学校的铁门缓缓打开,家长蜂拥进学校接自己的孩子;走到二楼三年级门口。一个年轻女子拦住我:
“你是谁的家长?”年轻的任课老师一脸警惕问我。
“我是王艾玲的爸爸。”我回答。
女老师皱眉:“没听说王艾玲有爸爸呐。”
我脸色沉下:“您觉得没有爸爸,会有孩子么?”
女老师顿觉自己失言,又急忙挽救道:“你有什么证明?”
“什么证明!?难道要我现在去亲子鉴定么!?”我有些不耐烦。
女老师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却被艾玲的喊声打断。
“爸爸~!”艾玲趴在教室窗口挥着手。
“借过,谢谢。”我从容从女老师身边绕过,走到窗前;顿时坐在窗边的几个小孩都惊呼起来,后排的孩子还有站起来看的。
艾玲抱着熊兴奋道:“爸爸,你来得真早;我们放心班还没结束呢。”
“王艾玲,坐好!”前面的老师吼了一声,艾玲吓得忙坐好;把熊藏在课桌下的膝盖上。
“艾玲,这是谁啊?”坐在艾玲前面带着眼镜的小姑娘偷偷回头问。
艾玲骄傲地说:“这是我爸爸!”
这节放心班,艾玲腰板挺得笔直;字也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很快下课铃又响起,小孩们都站起来收拾书包;一个小男孩跑到艾玲边上做了个鬼脸:
“你也有爸爸!?我妈妈说你是你妈妈和外面野男人的野种,该不是你随便找了个叔叔就当爸爸吧!”
艾玲立刻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你妈妈没教过你要对同学友爱吗?我倒是很想看看你那位能说出这种话的妈妈。”我承认我这把年纪不应该和一个比我小二十岁的孩子计较什么,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被这种混小子欺负。
“你又胡说什么!”一个中年妇女的女人站在我边上憋红了脸指着那个小男孩吼,“再乱说,看我回家不打烂你的屁股!”看来这位女士就是这个混小子的妈妈了。
一句话把菲和我还有我们的宝贝女儿全侮辱了,如果她不是女人;我一定会揍他一顿。
我礼节性地对她淡笑:“女士,我只是旅居国外;不方便看望我的女儿,希望你不要再说那些没有根据的言论。”几个孩子的妈妈都偷偷瞟我。
妇女结巴地嗯了一声。
当我抱着兴高采烈的艾玲走出学校,大多数家长都在感叹:好年轻的父亲。
一路上,艾玲背着书包一边拉着我的手;一手搂着小熊喃喃说:
“要是妈妈在的时候也看到爸爸回来就好了,这样我们和小姨就能一起去动物园玩。”
“艾玲喜欢去动物园?”我牵着孩子的小手问。
艾玲踢着人行道上的小石子,说:“因为佳佳她们都和爸爸妈妈去过了。”
“爸爸以后带你去迪斯尼乐园玩,好吗?”我抱起艾玲。
“好!好!还要带着小姨一起!一家人一起去玩!”小家伙激动得振臂高呼。
此刻,我开始担忧;如何向孩子解释。我的另一半也是一个男性。
入夜后,我给穆文打了一个电话;他才醒,声音带着粘性。
“墨,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我斟酌了一下:“可能我要逗留一段时间,重新考虑要不要带走艾玲。”
“为什么?”穆文有些不解。
“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来看过她;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别这样,”穆文劝我,“慢慢地就会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培养她。”
“但愿吧。”我叹了一口气。
饭后,我问王倩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美国。
她环顾整个屋子:“我已经习惯这里了,再说我去你们那里根本没有容纳我的地方。”
“怎么会?”我反问。
“你是艾玲的亲生父亲,穆文是你的爱人;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又有什么理由和你们在一起。”王倩淡淡说。
“可你是艾玲的小姨,有一个女性在艾玲身边对她成长也有好处。”我真心希望王倩愿意和我去美国。
她拍拍手:“我再考虑考虑吧……对了,明天小年夜;我要带艾玲去看看我姐。你去吗?”王倩小心地问我。
“当然,我已经十年没有见她了。”
空荡荡的公墓陵园里,我穿着黑色西装大衣。王倩领着艾玲站在我身边,我手中抱着一大束艳红的玫瑰。
“你还记得我姐姐喜欢这花。”王倩低声感叹。
蹲下身,王倩捡起落在墓碑上的枯枝落叶。边用布仔细擦拭墓碑,边说:
“姐姐,Ray来看你了;艾玲很喜欢他……”
我把素色长纸包裹着的大捧红玫瑰放在墓碑前,五十多红色的玫瑰带着清晨的露水。
“爸爸,为什么你不送白颜色的花呢?扫墓的时候都送白颜色或者黄颜色的花。”艾玲拽拽我的手。
我很想说,因为只有红玫瑰代表崇高爱情。五十朵就是无悔的爱,而菲生前从没收到过我送的任何花。
“妈妈最喜欢红色的玫瑰,艾玲的妈妈一直一直希望你爸爸能送她红色的玫瑰花。”王倩抱起艾玲看着我,我不知那是对我的谴责或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而我却真切感受到了内疚的滋味。
公墓依旧萧条,小年夜这一天;人们往往都忙着团聚。
我和王倩还有艾玲坐在返程的计程车里,广播里放着老歌;王倩坐在后座上跟着广播哼着歌
曲。曲子像是琵琶和古筝一起合奏:
我有一段情呀
说给谁来听
知心人儿出了门
他一去呀没音讯
我的有情人呀
莫非变了心
为什么呀断了信
我等待呀到如今
夜有深呀月又明
只能怀抱七弦琴
弹一曲呀唱一声
唱出我的心头恨
我有一段情呀
说给春风听
春风替我问一问
为什么他要断音讯……
直到最后广播里那个清澈的女音唱完最后一句,曲子也减弱;车窗外一路上都是忙碌的人。
只是车里很安静,只有曲子和王倩低浅的吟唱。
艾玲靠在王倩身上睡着了,王倩在音乐里抚摩着艾玲柔软伏贴的头发。
“姐姐很喜欢这首歌,怀着艾玲的时候就经常听。Ray,你应该知道她有多么爱你。”
我知,为何菲只给我写了两封信;一封信,我都没有回她。
她一直在等,等我回一封信给她。
然后渐渐地,就死心了。就像歌里那个月夜对着春风唱歌的女子一样,她也恨;也怨。只是
她早已知道,我的心已经变了。
我一直珍惜着菲对我的爱恋,那种感觉和穆文不同;当你得到过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爱。你就
会觉得它弥足珍贵,会不忍伤害它。即便你无法回报。菲的离开,是对我自私的应有结果。我用
一个女人最美好纯正的感情来报复我的恋人,我即放不下自己的感情与菲在一起;又毁了菲。
每个人初衷都是好的,我甚至准备用一生来报复穆文;来报复懦弱的自己。然后,尽我所能
给菲幸福。最终还是这样,使得一切变成了对我而言最好的结果。
“姐姐她也不后悔,女人;一辈子有这么一次爱,也就够了。死前她也没有懊悔什么,她其
实也想最后见你一面;又怕自己见了你舍不得……带你去墓前,是她的意思。只希望,你能记
得她。”王倩说着,“你看,艾玲多像你们两;鼻子像你,眼睛像姐姐。有时候倔得要命,有时
候又很听话很体贴。”王倩手指抚过艾玲的眉角。
“要是你能和我们一起去美国,艾玲一定会很高兴。”我淡淡说。
“要是我结婚了,你会愿意带着艾玲和我丈夫一起住吗?”
王倩见我久久不回答,释然一笑;继续道:
“所以,以后别再邀请我去你在美国的家了。”
那一夜,我们窗外彻夜响着爆竹的声音;此起彼伏;烟花的亮光照在窗棂上。我和王倩喝着
酒,艾玲喝着橙汁。
白酒比干邑更辛辣,没有水果的香甜。近似纯粹的酒精,甜醇的辣味。
王倩被酒精呛出眼泪,依旧喝着。
艾玲自顾自喝着橙子汁。
“要吃菜,今天是过节;多吃……”王倩撑着桌子,张罗我们吃那桌丰盛的菜。
“王倩,你少喝一点。”我放下酒杯。
王倩的眼神已经开始游移不定,“今天过节,我高兴……”
吃完饭,已经是临晨;艾玲捏着杯子趴在饭桌上就睡着了。
我小心抱起艾玲,把她放在床上。
走出屋子,王倩站在那儿;她转头看我喃喃说:
“萧墨,你真像那个人……”她低头抹了一下眼眶
我关上卧室门,问:“那个人是谁?”
王倩又喝了一口酒:“一个我记不得叫什么名字的人,可是我就一直一直记得她。好多次,
我就觉得你就是她;即使你们一点也不相像。”
“你今天喝太多了。”我要夺过王倩手上的酒杯。
我们险些摔倒。
王倩趴着,我扶着王倩;玻璃酒杯摔得粉碎。
“以前,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曾经对你动心。但你是姐姐的,所以;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喜欢
你了。”王倩说着,伏在我的怀里。
“一点点都不喜欢了,已经。”她哽咽着说。
“嗯……”我抱着她哭得颤抖的双肩。
她哭了一夜,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我对她的感情连一丝一毫都未察觉。就像我们曾是朋友
的时候,我们从没争吵过。她总是给我看着她美好而坚强的一面,就像菲总是展示给我她的淡漠
和美艳的一面。我总是猜不透一个女人表面下的真实想法,总有一天;她们会哭着告诉你事实。
那个时候往往一切都已经难以挽回。她们小心地打扮自己,无论面容还是想法;掩藏在那层胭脂
水粉后面的。总是你猜不到的东西。
第二天,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王倩将做好的早饭摆在桌子上,招呼我和艾玲吃。
领事馆那边签证所需的证明,我已经邮寄过去。
有了资产证明和关系证明以后,手续变得简便很多。期间,我不时会给在美国的穆文打电话

过年这段日子,我和王倩还是带着艾玲去了动物园。
孩子兴奋地拉着我们的手,冬季的动物园里;毛皮不算那么厚的动物都躲在笼舍一角取暖。
艾玲依然很高兴,就像那些父亲一样;我抱起艾玲,让她跨坐在我的肩头。
那晚,艾玲在日记里写:
今天,爸爸和小姨带着我去了动物园;小姨像妈妈。就好像爸爸妈妈带着我去了动物园一样
,以前我就做梦梦见他们带我去动物园;我高兴得可能会睡不着觉了,要这是梦的话。就不要让
我醒来,爸爸妈妈拉着我的手;在动物园里走着,真是一个美梦。
以前,妈妈也带我去过动物园;但是不好玩。因为连小猴子也是有爸爸妈妈的,而我没有爸
爸。但是,现在我有爸爸了。真希望妈妈能回来,跟我们一起去看猴子。
现在,我很想妈妈。小姨说,想妈妈就哭的话不是坚强的孩子;但她想到妈妈也会哭。
我把摊在书桌上的小日记本合上,菲欠艾玲一个父亲;而我始终欠艾玲一个母亲。
正月十五,天空依然是灰色的。
中午时,我上了火车;独自一人。这样的决定无所谓对错,艾玲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那么多年;我不该一时自私把她从王倩身边带走。应该让艾玲自己能接受我这个父亲的时候再让他来面对我们的关系。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回程变得很短暂,穆文再次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惊讶。
那些我们无法决定的事,只能让它顺其自然。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我们的未来,当你身边有熟悉的人逝去;你就会感受到死亡都是无时不刻地存在。也许我们这一刻正在谈论着什么,下一刻我已经死去。
穆文说我只是因为想得太多了,应该多出去走走;就会看得开一些。
那一天,我漫步在社区不远的湖滨小道上。
那一天,发生了一起著名的枪击案。一个疯子拿着抢冲出银行的时候,子弹很不巧击中一个华人青年的头部。
我也在想,那天为什么会那么巧?
死亡对于我来说并不可怕,死后的世界我已经见过;只是要去一个你无法回转又陌生的地方会让人觉得心理上不适罢了。
穆文该怎么办?艾玲该怎么办?王倩该怎么办?
我还没准备好身后事,就这样死了。
但,这都是由不得我的。
一个银白长衣少年站在我面前低头在手上的文件夹上记着东西,我问:
“268?”
少年抬头:“我的工号是266,先生。您有什么疑问吗?”
“没了。”
“那请您和我到这边来。”266合起文件夹,伸手引我沿着一条石板路朝前走。
我问:“268呢?”
266在前面走:“他不干了,投胎去了。”
“我,还能回去么?”我试着问。
“先生,您不要开玩笑。您现在回去会引起骚乱的。”266意义不明地说。
没有走三途河,也没有奈何桥。
在一幢巨大的建筑前,他停下脚步;张开右手按在门边石球上。大门缓缓打开。
“您可以进去了,几位殿下正在等您。”
我一直走进黑色的建筑物,里面是一个辽阔的大厅。
殿里站着九个人,齐刷刷侧目看我。
我只得停下脚步。
“秦广王。”其中一人见到我后开口。
他们个个都穿着暗色的衣服,似乎等我等了很久……
在冥界有十殿,一共有十位阎罗王;第一殿 秦广王,第二殿 楚江王,第三殿 宋帝王,第四殿 五官王,第五殿 阎罗天子,第六殿 卞城王,第七殿 泰山王,第八殿 都市王,第九殿 平等王,第十殿 转轮王。
而十位王的尊卑则是由所管殿的排序决定。
我是第一殿的秦广王。已经人间历三百年没有回来了。人间一年,冥界一天。期间也就是我请了三百天的假。
十殿阎罗,神话里都是鬼官。不老不死,永世掌管着幽冥地府。
一切的起因也很简单:
在十殿里只有自杀者才会到第一殿听判并留在第一殿。三百天前,有一个自杀的少年到了第一殿。鬼官对魂魄都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唯独那个少年的魂魄不同。他生来无父无母,一生颠沛流离;幼年时被卖入了梨园,唱旦角出台的第一夜;被一个大官留在府中。后来,可想而知他被□了。当日,他羞愤无比在回去的路上投了河。
楚江王说到这里,我已经大概猜到了;那少年想必就是穆文。
之后,我动了情;其它九位阎王一向视我为兄长。见我如此,也不便说些什么;只希望我能快快醒悟。
我问:“我对穆文还没死心怎么就招我回来了?”
“十年已经上限了。”楚江王回答,“秦广王,您若是再不回来;您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要魂飞魄散了。”另一个应该叫宋帝王的补充。
“您怎么说也要留满二十天才能自由活动。”楚江王说。
我淡笑:“那不就是二十年。”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