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玉结缘----素黛
  发于:2009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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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儿,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你的长辈。”玉皆无还算知道自己骄纵徒弟,将指着龙刑天一脸不甘的孩子拉到身后,“跟师父准备饭菜去吧。”
“好。”收拢爪子的小猫乖乖跟着师父走了。
目送着师徒进厨房做饭,龙刑天仍止不住坏笑,单指摩挲着下巴,“你觉得怎么样?他们有戏么?”
“我怎么觉得玉皆无比他徒弟还纯洁无知?”龙耀天觉得不可思议,到玉皆无那种年纪的成人根本不可能拥有如此纯净的眼睛。
“你听过大爱若无大智若愚这类话么?”
“知道,可他这种境界,绝对不是轻易能够达到的。”龙耀天猜测着,不管是他的性情还是他的样貌,可能都跟他所练的内功有莫大关系。
“我突然想到,他跟施素问给人的感觉很像,异曲同工。”龙刑天回想着唯一一次与施素问的见面,“飘渺,出尘,参悟极深,难以揣测。”
两人商量半天也没有个定论,吃饭的时候,龙刑天提起这个话题。
“你的样子很特别,生下来就这样?”
“我和常人无异,是心法的关系。本门的最高深心法,明玉心法。”玉皆无想了想,几乎想不起自己以前的样子了。不若女人经常照镜子,他几乎没有对镜看过自己,穿着和打扮,只是从小在师门生活养成的习惯。“说说也无妨,明玉心法的第五层是一大难关,因为要改变心性,与心法的要旨合而为一,进入第六层时,身体就会发生改变,到第七层的时候,就是我这个样子了。身如明玉,这也是心法名称的由来。”
“你认识施素问么?”龙刑天咬着筷子,努力理解着这些复杂的东西。
玉皆无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见过她?”
龙刑天看看闷头吃饭的玉谨,拿出嘴中咬着的筷子,一本正经道,“如果讲起关系,施素问是谨儿的外婆。”
玉谨赶忙咽下口中的饭菜,“我怎么不知道?!”
“问你娘啊。”
提到玉谨的母亲静妃,真是让人又恨又怜。她的美丽,她的聪慧,她的狠毒,她的绝情,还有她的寂寞,全部揉到一起之后,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她:诡妖。
玉谨的印象中,母亲是无法靠近的存在,比父皇更难以触及,痴迷,瞠目,胆寒,即使被摄得激烈,却无论如何移不开眼,那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精灵,她身上没有所谓的人性。没有她做不成的事,只有她不做的事,然而她的一切都源于寂寞,无法追赶上生母的脚步,孩子式的任性着将寂寞做成牢笼困住自己。玉谨童年受到的伤害都因母亲而起。她给玉谨生命,同时也给了玉谨苦难的人生。被她的任性波及的人何止万千?水家灭门朝野动荡,南讨楚国西征羌国,都跟她有关。
玉皆无轻轻握住玉谨的手,唤回他的思绪,待他回望,只是冲他摇了摇头而已。是在说不要去想,还是说不用在意,或者别的什么,不得而知。玉谨只觉得心里忽然平静下来,不再有刺痛感。
“你们这样眉目传情我是不介意啦,不过你为什么这么问?”
玉谨全身一僵,好心情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钻进不知名的黑洞里,无法得见天日。
“她的祖师和我的祖师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妹。”
“哦……难怪。”
“世间三道天、地、人,她的祖师选了天地之道的《天剑地法》,内劲刚烈,招式迅猛。而我的祖师选了人道的《明玉功法》,分开的两人依约创立新的门派,将所选之功法传授弟子。”
“为什么不换过来?你练的根本是适合女人的武功嘛。强身健体附带美容养颜。”
玉皆无笑得格外含蓄,“因为……我们祖师和她的祖师打赌输了。”
“噗……”龙刑天一口将饭喷出,这种无聊的打赌竟然影响了两个门派,太扯了吧。
龙耀天已经习惯了他的种种恶行,见怪不怪,“你如果不想吃,就先让我用下碗。”
“真是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客人来过,只有两副碗筷。”玉皆无带着歉意解释着。他自己还没有吃饭,要等徒弟吃完才行。思忖了下,玉皆无说出了另一件让在坐三人都吃惊的事。
“九月十五,我与施素问约在论剑峰云中观见面。”
“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
“数百年来,门派中有一个规矩,若两门在世的弟子中,都有修炼完至高心法的人,须上论剑峰云中观祭拜太师祖。施素问在十年前功成,告知了我的师父,两个月前,我的心法练成,禀明师父,师父命我下山送信给她,约在九月十五论剑峰一会。”
“耀天,我们也去。”龙刑天立刻扭头对着龙耀天郑重宣言。
他要是打定主意凑热闹,十匹马都拉不回去。龙耀天也不理他,悠然吃饭,提出反对也是无效,不如省点力气,而且他也很好奇施素问这个人。
那边玉谨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我就知道的”表情,双肩跟着垂了下去。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峡谷里那个单独的木屋是做什么用的?”轮到龙刑天吃饭,他依然闭不上嘴。
“山下镇子里的人,我见他身患重病,无人照管,就将他带上山来,用温泉调理,他的风湿和寒症才得以控制,他很精通园艺,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花匠,年老无用被赶了出来。他说要报答我,就在这里住下打理花草林木。”玉皆无解释完接过徒弟递来的装满饭的碗,报以一笑。
“哦,我还奇怪,花草难道是串通好了长得这么有规矩。”龙刑天咀嚼着饭菜说着含混不清的话。
“以前我只修整房子周围的,他来了之后,这狭小的山谷,就成了他老人家的花园。”玉皆无夹了菜,喜爱那碧绿青翠,端详着说完上面的话,才将菜送到口里,没发现他的徒弟正托腮看着他,且不忘插上一句讥讽人。
“我就跟你说这里什么都不缺,你还不信。”
“是是是,我头发长见识短。哎,你师父的头发好像更长哦。你有没有给他编过辫子?”龙刑天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七拐八绕就把玉谨引入歧途。
“我没你那么无聊!”
“平日,这里只有我和谨儿,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跟你说话就很开心了,是不是啊?”
眼见着“绝色”的美目里全是情深意切,龙刑天怎奈得住邪念丛生?龙耀天担心龙刑天又要玩疯,不得不介入其中,“你不是一路上吵着要泡温泉,赶快吃饭。”
“哦,对。”龙刑天收敛全部恶性闷头快吃,打算在四周溜达考察一番然后泡温泉。
看着他吃饭的龙耀天早在心中打起了别的主意。吃过饭的玉谨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拿了几件衣服简单洗了澡,走进师父的房间。已经五年了,突然又住到一起,玉谨觉得心口好象有只小老鼠在动。玉皆无正伏案画着图样,神情专注,白天没有想出什么东西来,或许是刚才的谈话很愉快,脑中有了新的图案,急于画出来。
玉谨站他身后默默看着,玉皆无画完,冲徒弟露齿一笑,拿给他看。这是一个笔筒雕刻图样,山,屋子,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是您和我?”
玉谨的眉眼不觉柔和,那抹冷艳倒教看惯了徒弟恭谨淡然的玉皆无心下喜欢。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
玉谨细细看着画上的人物。原来小时候的自己在师父眼中是这个样子的。孩子脸上的孺慕之情被刻画得丝丝入扣。第一眼看到师父的时候就那样喜欢师父了吗?
玉皆无见他那么喜爱,没有打搅他,想到他肯定累了,便将被子铺好。
“早点休息吧,最近一直在赶路,应该很累了。”
玉谨听到师父叫他,将画放好,脱下外衣上床躺下,多日不曾好好睡过,回到家里之后,还真是想念这里的感觉。而且,被子上还有师父的气息。玉谨将半个脸缩进被子,闻着。
玉皆无本想取来玉材现在就开始雕刻,又担心半夜才上床休息会弄醒已经睡着的玉谨,于是作罢,上床盖上被子,手臂枕着屈起的膝举书读着,一缕青丝垂于身前,风韵清癯而雅致。
山洞内温泉里的龙刑天和龙耀天正靠在一起温存。
“啊,呃……”龙刑天忍耐着体内的渴望,“先等等,你一直都没问我,现在有没有心情听我说说那天的事。”
龙耀天停止□,将下巴靠在龙刑天的肩上,“你说,我听。”
“他……应该已经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我告诉他,我不是他期望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星眸半眯,龙刑天拨着胸前的水,光点细碎,映上他的脸。
“他肯放手?”
他身后的人剑眉微挑,冷俊的面上似无表情。
“快三年了,还会有三十年,三百年,和漫长的时间相比,我们不过是蜉蝣一现,执着于过去,于事无补,他是聪明人,懂得。”
龙耀天不相信会这么轻松简单,龙悦天比起大哥的精明算计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会轻易放过谈判之机?
“他没对你怎么样?”
“他又不会武功,只有我把他怎么样。”笑中有苦,龙刑天想起那人难得的任性,摇摇了头。
“你太心软。”龙耀天当然知道这些,也知道龙刑天的致命弱点。“会不忍心。”
“我是不忍心,可我也有原则,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龙刑天是有原则性洁僻的人,讨厌在关键的事上纠缠不清拖泥带水。
“你是我的。”宣告着,龙耀天的口气霸道又坚决。
“被他抱一下这种程度,我想你不会介意。”感觉到腰间的手收紧,龙刑天眉眼闪着调皮,已经能想到身后人的反应。
龙耀天拉下脸,闷声不语。
“我有穿衣服啊,又不是光着!”为了安抚对方,龙刑天还特意在说话的同时轻拍着覆在锁骨上的手。
“如果没穿,我早就杀死他了!”就算是他戏谑调侃,还是忍不下。
“切,我被女人抱着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大的醋劲”龙刑天不用看的就用手指准确点中龙耀天的眉心,触到拧出的“川”字,虽然嘴上抱怨还是用指腹揉开。
“我不跟死人计较,而且……”龙耀天紧紧抱住龙刑天,怕他消失似的,“那是九弟欠下的情债,身为兄长,我也有推不掉的责任。”
“好啦,人要往后看,明年我打算去宫家教那小孩学武,至于龙烨,你去比较合适。”
“你觉得我会允许你一个人住他们家?”
“一起去的话,你来安排时间吧,反正我无所谓。”
龙耀天这才缓和表情,谈话告一段落,等待已久的身体需求占据了全部心思。温度降低,水气更加浓重,朦胧中,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传递着言语无法表达的情义。

第 10 章


躺在被子里,玉谨回想着下山的日子里发生的种种,有很多话想跟师父诉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扭过头看着专注于书本的师父。旁边油灯的光经过水晶罩的反复折射,显得比普通油灯要亮,晕黄的光在他的脸、胸前、盖着被子的腿上撒下来,勾画出他的轮廓。
玉皆无放下书,关切道,“怎么不睡?”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照顾我是件辛苦的事情?”果然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
玉皆无看了看他,歪头想一想,莞尔,眸子却定在前方的虚处,“在人的一生中,总是不断地需要将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经由别人的存在映照出自身的存在。你没有来这里之前,为师的生活里只有自己。为师……其实是个感情丰沛的人,却没有寄托之人,你来了,师父就有了寄托之处。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就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在你身上累积起来,越来越多,看到你,就能看到自身拥有的一切。这份满足和充实,是最重要的。”
以玉谨的阅历,还不能完全体会玉皆无所说的道理,他的头枕在师父平身的右腿上,将师父空闲的手拿来把玩。这是小时候就有的习惯,此刻他不自觉地表现了出来。“我送完玉器,还跟着叔叔们去了惠州,看望七叔他们一家。”
“哦?都遇到什么人了?”
“七叔的大儿子在皇宫里,在家的是一对龙凤双胞胎,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
“叫什么名字?”
“哥哥叫宫君忆,妹妹的叫龙君倾。两个孩子被管得很严。一个是将来要继承宫家产业的继承人,据说当初七叔结婚的时候,作为补偿不能当上门女婿的条件,将第二个儿子给宫家当继承人。那孩子从小就被安排满了学习任务。妹妹因为是公主的关系,将来会被指婚联姻,受到的教育更是科目繁多,几乎没有玩耍的时间。”玉谨一口气说这么多,叹息一声继续道,“十二岁以前的我,也是被那样养育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习惯的。”
他翻个身,正面朝上,看着床帐顶,将把玩的师父的手放胸腹上,“记得九皇叔来接我的时候,我就这样躺在寝殿中央的大床上,看着四周的火光逐渐向我围拢吞噬,霹雳啪啦的剥落声,沉闷的撞击声,外面的世界仿佛被火隔离开一样。到处都是喧嚣的喊叫声,偏偏又在干燥的热风里变得模糊不清,尽力去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喊什么,只有脚步声特别清晰,越来越远,我没想过要跑,为什么要跑呢?不是已经被放逐到这么远的行宫了吗,就算到达天边,又有谁问过我喜欢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心里有没有感觉到孤单,又有谁肯抱抱我,拉着我的手说别害怕有我在呢,又有谁……想过:我还有心还有感情?”
灯光在玉谨的眸子里跳动摇曳着,玉皆无放下左手中的书,抚上玉谨的脸庞,指尖顺着脸颊的轮廓线摸索下去,眸中闪烁着亮光,神情专注,似乎是在想象着那个燃烧着冲天大火的夜里,稚嫩孩子内心深处的寂寞与悲伤。
“我留给你父亲一块玉璧,原本是留做纪念用的,没想到,因这玉璧的指引,让你来到我的生命之中,这或许就是注定的缘分。”
玉谨将手重叠在覆盖着脸颊的手上,另一只手撑起身子看着他的师父,他的师父将目光锁定在他的脸上,类似宣告的话语温柔又淡定,“你是属于我的孩子,我是属于你的师父。”
玉谨觉得心口暖暖的,一直以来,都是师父用丰沛的感情呵护着自己,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人生的道路,他会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师父。他不要仪仗官邸,也不要锦衣玉食,更不要名为尊敬实为孤立的高贵身份。
嗓子突然发干,吞咽的动作使得喉结滑动,玉谨垂下眼帘让唇轻碰一下师父的唇,好像蝴蝶□了一下花中的蜜又轻轻飞起。觉得脸在发烧,他伏在师父身上将脸埋入师父的衣服里。
深知徒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玉皆无没有出声纠正,维持着微笑,拉高被子盖在他身上,轻声叮咛,“小心着凉。”
如果说人生的全部是由感情来支撑着从生到死的过程,那么,这一刻的深深认定,就是玉谨生命过程中最鲜明的路标。借由相遇相知插下的路标,人生的轨迹发生着各种各样的转折改变,向着心中向往的目的地虔诚行进。
论剑峰所在的太岳山是中原地区有名的风光圣地,山上道观林立,香火鼎盛。皇家道场也设立在此。当然也有香火不旺之处,那些难于攀登的险要之地,一般的香客游人都不得不放弃,相对于其他地方显得很清净。这些地方也成了练武问道之人最好的清修场所。
玉皆无在最前面带路,依次是玉谨,龙刑天,龙耀天在后面跟随。有些地方几乎是垂直的峭壁,垂下的青藤,倒挂的松树,时而挡住向上张望的视线,脚下的台阶因为苔藓的关系比较湿滑,需要格外留神。从下面往上看,玉皆无就如一只向云顶飞舞的玉蝴蝶,扶摇而上,轻盈飘逸。后面的三人,在上到半山腰处,就有些跟不上了。幸好从山腰开始是凿山而上的洞穴,时而穿入山腹,时而到达峭壁上的凿出的悬阶,洞穴和峭壁上的楼台互相呼应,微小的道观里,只有十几人在修行。蓄水的池,贯通上下的地下水道,依山而立的殿宇,甚至还有和地面连在一起的石头花盆,更不消说那些栏杆石柱,与山浑然一体的结构,表达了道家天人合一的思想。
论剑峰的山顶是云中观,观中的隐士只有数人。以前的这里就是玉皆无的祖师和施素问的祖师跟随师父修行的地方。玉谨从道观大门的台阶处极目远望,云海在四周的山颠之间翻涌浮沉,气势恢弘。玉皆无拍打道观大门上的铜环。过了一会儿,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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